恃宠生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泊烟
“回什么回?难得出来一趟。回去又要看那群女子的画像,烦不烦?听说苏家的族学来了个了不得的先生,走,我们去凑凑热闹。”朱正熙牵着马往回走。
刘忠一愣,随即追了上去:“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皇上只准您出来半个时辰,咱们……得回去啊。”
朱正熙瞥了他一眼:“你是怕被你干爹打板子吧?放心,出了事,有本殿下给你顶着。我只是想去苏家看看。”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
刘忠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刻明白了朱正熙的意思。选妃进行到现在,剩下的人选只有几十个人了,而在这几十人之中,苏家的千金是佼佼者,皇上和宁妃娘娘都十分满意。可殿下迟迟没有答应,想必是对苏小姐还有什么顾虑,想去一探究竟。
既然如此,事关殿下的终身大事,刘忠也不好拦着了。
……
苏家的族学和女学不在苏府之内,而是在城北的文丞相祠附近。族学因为收纳京中各家子弟,故而规模比较大,俨然一个书院,一切经营都由苏家出资。而女学与族学只隔了一条街,因为女子读书相对较少,所以规模也不大,只有个两进的院子。
在女学教书的一般都是不出世的隐者,或者是学富五车的老先生,大都上了年纪。因为女子大都只求读书识字即可,并不求惊才绝艳,所以这些人教她们绰绰有余。
反而在族学里教课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也是苏家的族学出名的原因。所以新进来的这个年轻的先生,起初并不太能服众。
真正引起轰动的是这位先生数日之前,跟国子监祭酒等人的一场关于理学的辩论。自南宋中后期开始,程朱理学开始在士人之中占据统治地位。而那位先生提出的观点惊世骇俗,认为朱子篡改了《大学》为己所用,根本违背了儒家思想的本意。
当时在场的有很多是当世的大儒,不赞同他的观点,与他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有很多学生前去观看,被先生的文采和韬略所折服。也是因为这场辩论,使他扬名于京师,在苏家的族学中站稳了脚跟。
今日女学休假,沈如锦带着刚搬进沈家的若澄,借口上街买些日用的物品,溜到苏家族学的附近。
族学的白墙外,早就猫着几个同样在女学里读书的女子。她们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生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若澄不知道堂姐带她来这里作何,好奇地跟着沈如锦蹲在墙角。沈如锦回头对她说:“我们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来看那个年轻先生的,我们是来守苏濂大人的。”
若澄吃了一惊,扯着沈如锦的袖子说道:“苏濂大人怎么会见我们?”
沈如锦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想进女学吗?我替你问过了,今年的入学名额早已经满了,只有得到苏濂大人的同意,你才能进去。你别怕,苏大人很和蔼的,并没有官架子。你记住啊,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若澄握了握拳头,被沈如锦的话所激励。她的确想进女学,想成为一个有学问、有才华的人,这样才能更接近父亲,也才能更接近朱翊深。她想有朝一日,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上,再不用靠任何人。
朱翊深坐在暖炕上,桌案摆着棋盘,他凝视着棋局一动不动。
窗子果然开着,那细如盐粒的雪花飘进来,落在窗台上,马上就化了。李怀恩小跑进去关窗,发现朱翊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连忙拿袖子擦:“王爷,下雪了,您没发现吗?”
朱翊深如梦初醒,将棋盘推开:“下雪了?”
李怀恩说道:“是啊,下了有一会儿了。刚得到消息,李青山那些人,利用自己与平国公的关系,向名落孙山,不愿回乡的试子们售卖举荐的名帖,一份名帖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平国公好像也知道,但默许了此事。”
李青山这帮人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敛财,也的确是废了番心思。举荐有取用,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钱买了名帖,却得不到回应,只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被平国公看上,也不会怪到李青山头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发现了,他们大抵也能找到推托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时,最讨厌这些贪官污吏,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杀的贪官越多,却越觉得与朝臣和百姓离心。后来他病中细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做晋王时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便可随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才发现有很多事,背在肩上便成了责任,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间,便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半点也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从暖炕上下来,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道:“她,她们都回来了?”
李怀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周兰茵和沈若澄,然后说道:“还没有,我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守着。这雪不算大,平国公府不远,应该没事的。”李怀恩也不知道主子关心的到底是兰夫人还是沈姑娘,权且先让他安心。
“李怀恩,你去准备些东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们回府时,雪大抵已经停了,只不过路上化雪的地方湿漉漉的。周兰茵自己回西院,脸色不好看。若澄她们也回东院,路上看到李怀恩指挥几个人搬香案和果品纸钱那些,到花园的角落里去。
若澄跟李怀恩很熟悉了,老远就认出来,问素云和碧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像要烧纸钱?”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经过了,这是要烧给谁?
碧云摇头表示不知。素云在旁边想了想,猛然间记起一件事,但没说出来,只道:“王爷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恃宠生娇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订购不足百分之五十, 请改日来看。
朱翊深坐在暖炕上, 桌案摆着棋盘, 他凝视着棋局一动不动。
窗子果然开着,那细如盐粒的雪花飘进来,落在窗台上,马上就化了。李怀恩小跑进去关窗, 发现朱翊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 连忙拿袖子擦:“王爷, 下雪了, 您没发现吗?”
朱翊深如梦初醒, 将棋盘推开:“下雪了?”
李怀恩说道:“是啊, 下了有一会儿了。刚得到消息,李青山那些人, 利用自己与平国公的关系,向名落孙山, 不愿回乡的试子们售卖举荐的名帖, 一份名帖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平国公好像也知道,但默许了此事。”
李青山这帮人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敛财,也的确是废了番心思。举荐有取用, 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钱买了名帖, 却得不到回应, 只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 没被平国公看上, 也不会怪到李青山头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发现了,他们大抵也能找到推托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时,最讨厌这些贪官污吏,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杀的贪官越多,却越觉得与朝臣和百姓离心。后来他病中细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做晋王时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便可随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才发现有很多事,背在肩上便成了责任,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间,便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半点也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从暖炕上下来,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道:“她,她们都回来了?”
李怀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周兰茵和沈若澄,然后说道:“还没有,我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守着。这雪不算大,平国公府不远,应该没事的。”李怀恩也不知道主子关心的到底是兰夫人还是沈姑娘,权且先让他安心。
“李怀恩,你去准备些东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们回府时,雪大抵已经停了,只不过路上化雪的地方湿漉漉的。周兰茵自己回西院,脸色不好看。若澄她们也回东院,路上看到李怀恩指挥几个人搬香案和果品纸钱那些,到花园的角落里去。
若澄跟李怀恩很熟悉了,老远就认出来,问素云和碧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像要烧纸钱?”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经过了,这是要烧给谁?
碧云摇头表示不知。素云在旁边想了想,猛然间记起一件事,但没说出来,只道:“王爷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若澄本来想着与李怀恩熟稔,顺口问一句,也没有真存着要弄明白的心思。
送若澄回去以后,素云单独到后花园找到李怀恩。香案已经摆好,上面放着三盆供果,一个香炉。几个丫鬟跪在案前烧纸钱,还有一些纸扎的小人。素云问道:“王爷叫你烧给小公主的?”
李怀恩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映照着火光:“可不是?在皇陵也每年都烧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有多疼这个妹妹。她夭折的时候,刚会叫哥哥。你还记得刚开始时王爷不怎么喜欢沈姑娘?大概觉得她占了小公主的位置吧。”
素云点了点头:“小公主夭折时,娘娘也哭昏了好几次。那时北边战事吃紧,娘娘为了不让先皇分心,强忍伤痛,硬是扛了过来。后来收养姑娘,心情才逐渐平复。她没让我们把小公主的事情告诉姑娘,大概是怕她多想。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说。”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说也无益。”李怀恩看了看左右,执着素云的手腕,拉到廊下无人的地方,“素云,咱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不说我憋得慌。但你可别把我给卖了。”
素云忍不住笑道:“那你别说了,继续憋着吧。”
“嘶,你怎么变坏了?”李怀恩瞪她一眼,压低声音,“王爷最近真的有点怪怪的。我怀疑是上回在皇陵修屋顶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素云听到朱翊深从屋顶摔下来,不禁捂住嘴:“怎么会从屋顶摔下来?有没有大碍?”
“把右手摔伤了。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破破烂烂的。有次刮大风下大雨,把屋顶掀翻了,根本没法住。看守我们的人不肯帮忙,本来应该我去的,但是我怕高,哆嗦了一阵,没敢上去……我跟王爷这么多年了,总觉得最懂他。可近来我发现,他不像是那个我打小伺候的主子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素云那日在东院见到朱翊深,虽只是匆匆一瞥,也觉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眉梢眼角俱是让人震慑的威势和冷厉,哪里像是个十八岁的人?但仔细想想,这几年的确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王爷从父慈母爱的天之骄子,一夕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皇上继位以后,立刻将他发配往皇陵。皇陵的日子清苦,跟王府怎么能比?
人遭逢大变,性情自然会不同。虽然素云也说不清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后来呢?王爷的手请大夫看过了吗?”素云又问道。
李怀恩摸着后脑勺道:“那时雨实在太大,王爷摔昏过去,附近也没有大夫。等大夫来了后,王爷把我支出去,也没听清他们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我平日里观察,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素云这才松了口气,再问一事:“你可知道,皇上会不会把王爷派出去就藩?”这不仅关系到王爷的前程,也关系到她们的将来。在这皇城根下,什么事情都好办,出去了可就难说了。
李怀恩也不清楚。毕竟按照祖制,封王出京就藩是惯例。以前先皇在的时候心疼王爷,王爷才能留在京中。现在这个皇上,可巴不得把王爷支得远远的。他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且走且看吧。”
素云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出来久了,准备回去。李怀恩叫住她:“等会儿。王爷给姑娘挑了几本书,你带回去给她。”
……
因为下过雪,东院这边比以往更冷。若澄坐在暖炕上,把自己卷在裘毯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就让碧云去拿字帖来给她看。
碧云怕屋里太暗,给她点了一盏烛灯,又搬了两个火盆放在她脚边。
素云抱了一摞书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这是王爷要奴婢带回来的,让姑娘挑好了,正月带过去上课。”
若澄没想到朱翊深这么上心,伸手翻了翻那几本书,比《论语》都简单一些。让他教这样的内容,怕是有点屈才了吧?
素云在旁边说:“王爷还说,如果这些姑娘都不想学,可以跟他说想学什么。只要他会,就可以教您。”
这下若澄有些惊讶了。她想学什么,他都可以教?坦白讲,若不是知道朱翊深不喜欢她,这句话真有几分纵容的味道。府库的爷爷说过,教她的东西别轻易显露出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太多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怀璧其罪,倒不如普普通通的,或可换得一世安宁。她也问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教她。爷爷只是摸着她的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你是沈赟之女。他会的东西,你多少都该知道一些。”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她是沈赟的女儿,她姓沈,就不能辱没了家门。她反倒好奇,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姑娘别那么怕王爷,他心里还是对你好的。”碧云说道,“姑娘多与王爷亲近,没有坏处。毕竟以后婚事也得仰仗王爷帮忙。”
若澄被她说得两颊发红:“我,我还小。没那么早嫁人。”
“寻常女子十二三岁就要找婆家了,哪里还早?”碧云俯下身,一脸认真地说,“您以为您那位堂姐为什么要和兰夫人在一起?”
若澄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素云在旁边整理桌案上的书籍,只笑不语。碧云接着说道:“奴婢猜测您的堂姐到了嫁娶的年纪,但沈家空有名声,却无实权,好的姻缘不会主动找上门。所以沈姑娘只能自己铺路。女人的婚事,可是一生中的大事。所以姑娘不妨趁这次机会,多与王爷亲近。以后有王爷出面,姑娘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若澄清咳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婚事上来了。她在心中一直把朱翊深当做兄长。娘娘走的时候说,以后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她何尝不想多亲近他?但除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以外,还有一件事她没办法释怀。
那就是朱翊深曾杀了一个她身边的老太监。
约莫半月以前,泰兴帝在北郊围场狩猎之时,不慎坠马,伤势颇为严重,已许久不曾露面。皇城内外人心惶惶,幸而朝政由几位辅臣稳持,才不至于大乱。
天刚亮不久,一辆华顶马车在路上疾驰,朝大明门驶去。大明门前的棋盘街,是京城百姓往来东西的要道,市铺林立,竟日喧嚣。因天未大亮,此刻只有沿途扫雪的兵卫和零星的路人,显得有些冷清。
沈若澄坐在马车里,脸朝着窗外。她着三品淑人的服饰,深青色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压在红色大衫上,底下挂着钑花金坠子。金冠上的翟鸟口衔珠结,垂落至脸侧,整张脸明艳而又端庄。
叶明修拉着她的手道:“澄儿,你怎么不说话?”
“没,没什么。”沈若澄摇了摇头。
叶明修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口气带着几分凝重:“皇上宣召你,大概只是想叙叙旧,不用怕。何况端妃娘娘是你的堂姐,有她在旁,不会有事的。”
沈若澄顺从地点了点头,手轻轻地抓着大衫。
五年前,泰兴帝杀了亲侄永明帝登基,继位之初还诛了不少拥护永明帝的大臣,北镇抚司的昭狱里也是冤魂无数。当时的京城可谓血流成河,人人自危。这几年,泰兴帝的性情越发寡淡多疑,从前追随他的旧人大多因他的猜忌而流徙或是下狱,朝堂内外无人不惧。
恃宠生娇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订购不足百分之五十,请改日来看。 不少附庸风雅的贵妇人常去那里淘古物。而平国公夫人喜好收藏,尤其喜欢名家画作。
马远擅画山水, 花鸟和人物, 笔力劲阔,皴法硬朗,是南宋画院派的代表。他传世的画作不少, 名声极响,每幅画都能卖出高价,因此很多人模仿他的笔法,市面上赝品很多。
辨别一副画的真伪, 除了要熟知画家的朝代背景,画家的风格,运笔手法, 画的材质, 还要有长年的积累和细心的观察。
朱翊深自小受正统的皇家教育, 教授他的都是博学的翰林侍讲, 而且跟在先帝身边耳濡目染,于书画方面也算小有造诣。但连他都不一定能看出一幅画的真伪, 周兰茵就更办不到了。
他记得端妃倒是精于此道。入宫之后,也时常拿着名家的书画向他讨教,这才逐渐有了端妃宠冠后宫的说法。
女人太聪明, 终究不是件好事。
“我有几幅同时期刘松年的画作, 有空也拿出来让你品评一番。”
周兰茵僵了一下, 满口应好,很快就以府中还有庶务为由告退了。
李怀恩没想到周兰茵这么快就走,觉得奇怪:“主子,兰夫人有点不对劲。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不多待会儿?”
朱翊深正整理着小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瞥了他一眼:“真正爱画之人,听到刘松年不会是那个反应。我若真的把画作拿出来,恐怕她连刘松年和马远都分不清。”
李怀恩伸手按着嘴,惊道:“那平国公夫人怎么会请兰夫人看画?”
平国公夫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周兰茵想必用什么法子笼络了她。
眼下,朱翊深没空管女人之间的事情。他明日要进宫,正想着如何与他那位皇兄应对。他记得上辈子的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他并不想再走那条孤家寡人的路。那条路布满荆棘,走到最后浑身浴血,却一无所有。如果皇兄和他的那位侄子愿意放他一条生路,这辈子,他可以不去争皇位。
李怀恩泡了茶端过来,朱翊深没接:“将今日守留园的府兵全部换了。吩咐下去,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李怀恩连忙应是,这命令好像是针对兰夫人的,不过谁叫她自作主张跑来了。
朱翊深这才把茶杯接过来,面色如常地饮了一口:“明日进宫,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李怀恩不放心,还想跟去。朱翊深道:“我自有分寸。”
***
从留园出来,周兰茵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生怕王爷真的把收藏的画作拿出来。她哪里知道什么马远,刘远的,到时露了马脚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抽出平国公夫人的请帖看了两眼,停住脚步,掉头往东院走去。
若澄正在院子里收书,一本一本小心地拾起来,拍去上面的沙土,抱在怀里。这些书有些是宸妃给她买的,有些是她平时省吃俭用攒下钱买的,都是她的宝贝。宸妃对她说,她的祖父是非常有名的画家,伯父精通书法,父亲也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作为沈家的女儿,功课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她在宫中的时候,常常溜去文华殿的窗外,偷听墙角。文华殿是宫中给未成年的皇子皇孙授课的地方,按照规矩,她这样做是万万不行的。但宸妃向皇帝求过情,皇帝默许了,只叫她不要声张。那些在文华殿上课的翰林侍讲,全是满腹经纶的大儒。她时常听得入迷,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后来,她在府库遇见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问她爹是不是叫沈赟,还教她许多东西,比那些翰林侍讲还要厉害。她从宫中搬出来时,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去府库跟他道别,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碧云和素云收好书,起风了,正要叫若澄进屋,周兰茵便来了。
周兰茵刚跨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长期光照不足的霉味,她用帕子捂着口鼻,皱了皱眉头。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原本也不想来的。
香玲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边,仔细擦了擦,才请周兰茵过去坐。周兰茵坐下后,她带来的人挤满了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她便命除了香玲和李妈妈以外的人都出去。
碧云如临大敌,将若澄挡在身后。素云问道:“不知夫人来此处有何贵干?”
周兰茵不急不慢地将裙子拉平整:“你们为何去留园?见到王爷,都说了什么?”
若澄在碧云身后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周兰茵的手肘搭在石桌上,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老树:“我自认待你不算好,也不曾苛待过。当初让你选住处,是你自己选了这里,例银也是你自己定的,没错吧?王府如今不比从前了,上下都节衣缩食。因此就算你到王爷面前去说,我也站得住理。”
碧云见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就来气。当初选院子的时候,北院是主母的住处不能选,西院被她占了,姑娘只能选东院,可没说选东院这个角落旮旯。例银是给了不少,可所有开支都要她们自理,有一回盐没了,她想去厨房借一点,厨娘都不愿意。若不是周兰茵吩咐,厨娘有这个胆子?
“夫人放心,我不会跟王爷说什么的。”若澄小声道。她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宸妃养育了她,晋王府让她有容身之处,她心中感激都来不及,更不会去计较什么。
周兰茵知道若澄的性子,谅她也不敢在王爷面前乱说,这次就是特意过来敲打一番的。现在王爷回来,该做的表面工夫还是得做。
“马上要过年了,你们主仆三个若有要采买的东西,一会儿拿纸笔记了,送到西院。另外我看这院子有些冷清,明日派几个婆子来打扫,顺便再搬几盆海棠装点一下,也喜庆些。我还叫了绣娘来府上,再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若澄摆手道:“我的衣服够穿,不用了。”
周兰茵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你去平国公府上做客,难道还要穿着去年的旧袄裙吗?传扬出去,旁人会笑话晋王府的。”
若澄瞪大眼睛,没明白周兰茵话里的意思。她为什么要去平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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