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泊烟
若澄以前跟着府库里的爷爷学习的时候, 爷爷就告诉她,以后若有机会要多找名家的真迹来看,看得多了, 自然能够区别出好坏。唐朝时最著名的书法家,首推颜柳。很多后世的书法家,都是从模仿他们的字迹开始,逐渐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
她现在每日看一幅作品, 仔细地揣摩笔法, 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朱翊深。
朱翊深多半坐在她旁边看书, 也没有刻意指导她该怎么做,完全是让她自己参悟。相处的机会多了,若澄渐渐发现,这个人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虽然有时候她提出的问题有点傻,但他还是认真倾听,并且详细地回答。
在做学问这件事的态度上,若澄还是挺佩服他的。
转眼到了上元节,京城里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灯会,从正月十五夜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八夜,晚上还会有焰火表演。这个时候制造焰火的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焰火能在夜空中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和花样,色彩缤纷。
周兰茵已经有一阵子没跟朱翊深说上话,每回都是守在他出府的路上,装作偶遇,结果朱翊深还是匆匆而过,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听说沈若澄现在都可以自由进出留园了,心里越想越不高兴。
明明她才是王爷的女人,可见他一面却比登天还难。反倒是那个寄养的丫头,能够跟王爷朝夕相对。
李妈妈特地给她出了个主意。一大早,她就守在留园门外,求见朱翊深。
若澄今日本来不用来上课,可是她的荷包绣好了。虽然她觉得这荷包绣得很不怎么样,但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不能反悔。所以她跟周兰茵在留园外面不期而遇了。
周兰茵看见她自然不乐意。据说每次沈若澄到留园上课,都是从早上呆到晚上,一直跟王爷在一起。要不是这丫头年纪太小,又矮矮胖胖的,周兰茵几乎都以为王爷看上她了。
若澄现在面对周兰茵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但她也不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留园,还是请府兵进去禀报一声,特意加了周兰茵也在外面。过了会儿,府兵来请她们二人进去,周兰茵还有点吃惊。这是半个月以来,朱翊深头一次愿意见她。
今日朱翊深原本是要外出的。温嘉在京中的酒楼摆了桌酒席,请他前去。若是搁在前生,他断然不会跟温嘉这样的人为伍。他十八岁的时候还血气方刚,爱憎分明,认为世上的人只有敌友之分。志同道合的即为友,道不同的不相为谋。如何也想不到,会与上辈子陷害过他的人同席而坐。
就凭他如今的身份,满朝文武都避之唯恐不及。温嘉竟能不在意他的处境,愿意跟他结交,这个人也不算一无是处。
李怀恩为朱翊深穿好深衣,戴上唐巾,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雅气。李怀恩笑道:“王爷这么俊,到时候走在路上,说不定就被哪家姑娘看上了。今日可是上元节,正是牵姻缘的好时候呢。”
朱翊深整理领子,没有说话。他并不期待什么好的姻缘,上辈子夹在后宫女人之中,与她们逢场作戏或者虚情假意,早已经疲惫了。他未尝爱过人,也从没有被人爱过。那些爱慕,都是基于他皇帝的身份,还有基于他能给她们各自的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
所以,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对情爱一事也没抱过希望。
李怀恩偷偷打量朱翊深的表情,说道:“王爷已经出了孝期,府里就兰夫人一个女眷。若是王爷不喜欢她,我再给王爷张罗几个……”
“别花那个脑筋,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朱翊深淡淡地说道。
李怀恩闻言,吓了一跳。王爷对女人不感兴趣,这香火可怎么延续啊?他还欲再劝两句,丫鬟来禀报,沈若澄和周兰茵都在西次间里等着了。
朱翊深随即从内室走出去,李怀恩连忙跟上他。
周兰茵和若澄都站在西次间里,互相不说话。等朱翊深进来,周兰茵立刻迎上去:“王爷,您这是要外出……?”
朱翊深坐在暖炕上,点了下头,口气很淡:“你来找我,何事?”
周兰茵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荷包,说道:“妾近来无事,给王爷绣了个荷包,还请王爷能够收下。”
若澄没想到周兰茵也绣了荷包,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荷包上面用金丝绣着麒麟踏祥云的图案,针脚十分干净漂亮。她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绣的那个荷包,不太敢拿出来了。
朱翊深随手将荷包放在桌案上,问道:“还有别的事?”
周兰茵见他都没有细看荷包,难免失望,又试探地说道:“今夜开始上元灯节,王爷若有闲暇,不如与妾一同出府赏灯?”上元节,也适合成双成对地出行。
“我今日无暇。”
周兰茵猜到他会拒绝,又记起李妈妈的话,说道:“王爷的正事要紧。前几日家中来信,说妾的姨娘身体抱恙,十分思念妾,想让妾回去一趟。不知道王爷可否恩准?”
“准了。”朱翊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兰茵虽然早就知道他会答应,但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还是有些难过。好像于他而言,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不禁怀疑,李妈妈的法子真的有用吗?她不在王府一段时间,王爷真的能察觉到她的重要性?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试试看了。
周兰茵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只能告退。走到门外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翊深正在同沈若澄说话。与刚才的冷若冰霜不同,他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分明是柔和的。
他待沈若澄,当真是不同的。至少那种疼爱,她能够看得出来。
周兰茵走后,朱翊深看向若澄,同样问她来干什么。若澄把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原因。
李怀恩进来禀告,马车已经备好了。朱翊深看着她背在身后的双手,说道:“拿来吧。”
若澄一惊,抬眸看他。他,知道了?
“不是绣好了荷包当拜师的礼物?”朱翊深直接说道。
若澄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把荷包放在他的手掌里。
朱翊深看到荷包上的图案,微微皱眉。李怀恩直接在旁边笑出声:“姑娘是不是绣错了?怎么绣了个松鹤的团案?这应该是给祖父那一辈的才对。”
若澄低着头,带着几分窘迫说道:“我真的不会绣太复杂的图案。仔细想了想,寓意比较好,我又会绣的只有这个了。松柏常青,坚韧挺拔,也是君子的品质。白鹤是本朝一品文官的补服,代表忠贞清正,一品高升。王爷要是嫌弃,还是用兰夫人那个,这个我拿回去吧。”说着,就要上去把荷包拿回来。
朱翊深收起手,若澄抓了个空,怔怔地望着他。
“我收下了。”朱翊深说道,“绣工乱七八糟,寓意勉强能入耳。”
若澄眨了眨眼睛,因为离他近了,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是一股沉香木和龙脑混合的味道。她连忙后退两步,耳根发烫,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朱翊深将荷包放入袖中,然后起身道:“今日我不在府中,这里可以留给你使用。”
若澄乖乖应是,朱翊深就带着李怀恩走了。他拿走了她送的荷包,却把周兰茵送的那个就这样搁置在桌案上。若澄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他对她的不同。
他好像不是不喜欢她。至少相处这半个月以来,他的耐心和用心,她都能感受得到。可她心中的那个疙瘩,一直都在。
她要不要亲口问问他,当年为何要处死洪福?她甚至觉得,他只要能说出一个理由,她就能放下这件事了。可她根本没有勇气向他问出口,要是他生气不教她东西了呢?
想想还是作罢。
若澄在留园呆了一上午,这里日照充足,她的书桌能晒到暖暖的太阳,她几乎都想躺在地毡上打个盹儿。到中午的时候饥肠辘辘,跟留园的丫鬟说了一声,回自己的院子里吃午饭。
进了院子,她想偷偷看看碧云和素云在干什么,就没有做声。
她们两人在院子里边晒衣物,边闲聊。碧云说:“素云姐,我刚才看到你在后门那边跟一个妇人说话。那是什么人啊?”
“哦,是个绣娘。她原来也是娘娘身边的宫女,级别比我还高一些。后来娘娘把她放出宫去,嫁了人。近来因家里缺钱,便出来找些活做。恰好王府用的绣娘跟她认识,就介绍她过来了。看见她时,我也吃了一惊,好多年都不见了。”
恃宠生娇 9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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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 跟上辈子一样, 那丫头没来。
李妈妈初见朱翊深时也吃了一惊, 觉得王爷好像哪里不同了,但那种感觉又说不上来。看到周兰茵痴痴地盯着他,魂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忙在旁说道:“王爷舟车劳顿, 想必饿了吧?夫人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您回来呢。”
周兰茵这才回过神来, 马上侧身让开:“瞧妾高兴的, 都忘了正事。我们快进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王府, 往朱翊深的住处——留园走去。晋王府原本是开国时一个巨贪的府邸, 建造之时极尽奢华。后来巨贪下狱,府邸收归国家,几经易主,最后被先帝赏给了朱翊深做王府。
留园松柏常青,太湖石嶙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恰有一处汤泉流经园下, 故而园中四季花开不败, 草木弥新, “留”即有留春之意。
朱翊深走进留园时, 踟蹰片刻, 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面面相觑。周兰茵正待询问,他又径自往前去了。
主屋里的桌子已经摆好了银质碗筷,朱翊深坐下来,周兰茵侍立在侧,吩咐下人上菜。菜品共有三十几种,时令的蔬菜有海白菜,江南乌笋,黄花金针,此外还有八宝攒汤,卤煮鹌鹑,湖油蒸饼,醋溜鲜鲫鱼等,都是朱翊深以前最爱吃的。
在端和一朝,紫禁城内外,奢靡成风。光端和帝每餐就要准备菜品百多种,簪缨世家宴请宾客,动辄耗费牛羊河海鲜上千。到了永明帝登基,虽屡下训谕禁止,但收效甚微。
及至朱翊深为帝,主动将每日三餐减为两餐,每餐菜品不超过十种,并勒令后妃等以身作则,这才渐渐刹住了奢侈攀比之风。
“往后不要备这么多菜。”朱翊深开口说道。
周兰茵连忙应是,暗中责怪地看了李妈妈一眼,都是她出的主意,说皇陵日子清苦,王爷必定想念京中的珍馐美味,回来应该好好吃一顿。周兰茵忙活了几日,没听到半句夸奖不说,要是让王爷觉得她持家无度,那就不好了。
朱翊深这才提筷,他吃饭时一语不发,每样菜都只吃几口,绝不多碰,看不出喜好。
等他放下筷子,周兰茵又殷勤地上了壶虎丘茶,并一盘江南的密罗柑和一盘蜜饯。
朱翊深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没动另外两样东西。这个时候的晋王府,只能用这等茶叶,虽然跟普通人家比已经算好物,但跟他在乾清宫时喝的那些与黄金等价的贡茶比,到底是逊色了一些。他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只是对茶有些讲究。
喝过茶,朱翊深凭着记忆走向西次间,丫鬟连忙推开槅扇。周兰茵面带娇羞地跟了进去,心里如小鹿乱跳。
她进王府的时候才十六岁,知道要去伺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心中还老大不乐意。可如今眼前的晋王,则符合她少女时对男人所有美好的想象。那时宫里特意派了两个嬷嬷,专门教她床帏之事,至今都派不上用场。她等了这么多年,身体早如干涸的土地,需要雨露的滋养。
朱翊深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怔住,很快反应过来:“王爷不需要妾……服侍吗?”
“我累了。”低沉而不带感情的三个字。
周兰茵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恭敬地从西次间退了出去。
朱翊深从前就不怎么耽于男女之事,何况他现在没有兴致弄这些。
他环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靠西的整面墙都做书阁,书阁放着他自小读的书。那鸡翅木的翘头书案和椅子还是母亲帮他选的,与床相对的暖炕上摆着紫檀木的小桌案,案上还有母亲在生辰时送他的白玉笔筒和青玉笔山。
这些物什在他搬进乾清宫之后,忽然就找不着了,此刻看着有种失而复得的珍贵。
若能回到母亲在世之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哪怕去山村乡野,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要这天潢贵胄的身份。
帝王之爱,是这世上最奢侈残忍的东西。给的时候轰轰烈烈,由不得人不要。收走时,却要人用命来偿。他住在皇陵的那几年,每日都要站在巨大的墓碑前,看那些冰冷的石刻,讲述统道皇帝一生的丰功伟绩。他最崇敬的父亲,教他勤政爱民,带他纵横沙场,留下不世功勋,却也亲手终结了他母亲的生命。
他坐在暖炕上,独自出神。李怀恩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来:“主子,路上买的这盒点心,是不是送到西院去?”
西院是周兰茵的住处,她最喜欢吃甜食。
朱翊深只扫了一眼:“送到沈若澄那里去。”
李怀恩惊愕,嘴巴微张,见朱翊深已经埋头翻找书籍,也没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李怀恩站在屋前思忖片刻,招手叫来两个丫鬟,附耳吩咐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他提着精致的食盒到了沈若澄的住处。若澄住在东院的北角里,虽也是个独立的住所,但光照严重不足,院子里吹冷风。今日天气好,若澄和两个丫鬟蹲在有阳光的角落里晒书。
若澄已经十岁了,个子不高,加上有些肉嘟嘟的,蹲在那里就像是无锡最出名的泥人大阿福。
素云最先看到李怀恩,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李怀恩举起手里的食盒,笑眯眯地对若澄道:“姑娘,这是王爷赏给你的东西。”
若澄愣住,一时没有动作。李怀恩肯定搞错了,晋王怎么会赏她东西呢?
还是素云先反应过来,抬手道:“我们进去说吧。”
进了屋子,李怀恩看到桌椅等摆设都太过朴素,根本不像是在王府。他不动声色地将食盒放在茶几上面打开,食盒共分两层,每层又分成十二个格子。上面那层放着雕成各种花卉的糖,颜色鲜亮,几可乱真。第二层则是做成十二生肖的糕点,各个精美,活灵活现。
若澄还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到底是孩子心性,偷偷瞄了好几眼。
李怀恩解释道:“回来的路上,王爷特意在食锦记买的,命我赏给姑娘。”
若澄几人都吃了一惊。食锦记是京郊逾百年的老店了,祖上是前朝宫中的御厨,他们家的点心以精致和高价出名,纵然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听闻全国就一家铺子,每天摆出来的东西一卖完就关门,门前总是排着长龙。
前几年若澄生辰的时候,宸妃曾叫身边的女官去买过一次,可排了一天的队都没有买到。若澄觉得好生奇怪,这么难得的点心,晋王为何不送给周兰茵呢?
素云伸手轻拍了下若澄的背,她这才回过神来,对李怀恩说道:“多谢王爷赏赐,还请李公公代若澄转达谢意。”
李怀恩面带微笑。到底是在宫里呆过的,年纪不大,说话倒挺有模有样。
“东西是王爷赏的,姑娘若真要谢,还是亲自去趟留园,当面谢过王爷吧。不过王爷这会儿在休息,姑娘等一个时辰再过去。”
听到要去留园见王爷,若澄整个人僵住,不知回什么好,还是素云替她应下来了。
李怀恩离开以后,若澄抓着素云的手臂,哭丧着脸:“素云,我可不可以不去?王爷不喜欢我。”
素云柔声安慰道:“王爷赏姑娘东西,姑娘理应去谢恩。我们陪着姑娘,到了王爷面前,姑娘就只管道谢,别的话不要多说。碧云,赶紧去把姑娘最好的衣裳找出来。”
碧云怔怔地点了点头,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今年正月里做的一套桃色散花的袄裙。那还是平国公夫人要来府上做客时,周兰茵特地叫绣娘赶制的。若澄只有这套像样的衣裙,除此以外,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不是旧了,便是小了。
趁着若澄去净脸的空档,素云又叮嘱碧云:“见到王爷,绝不能提兰夫人的不是,记住了吗?”
碧云原本正有告状的打算,听了素云的话,抿嘴道:“素云姐,要是王爷主动问起呢?难道我们就睁眼说瞎话?那个兰夫人,连个教书先生都不给姑娘请呢。”
恃宠生娇 94.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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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澄把八仙过海走马灯拿过去:“既然姐姐想要,我就让给姐姐吧。”
谁知那姑娘竟一下子将走马灯打翻在地,盛气凌人道:“谁要你这穷酸丫头让给我?”
若澄被她吓到, 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走马灯。因为里面的蜡烛点燃了包扎用的纸, 整盏灯都燃烧起来,蹿起火光。这回连素云也有些生气了,上前护着若澄道:“我家姑娘还是个孩子, 这位姑娘既然不想要,刚才又何必强抢?就算是天潢贵胄, 也要讲道理。”
“你是什么身份, 竟敢来教训我?”那姑娘柳眉一扬, “来人啊, 替我好好教训一下她们!”
立刻有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上前, 一个个面露凶相。碧云心想, 幸好今日出来带了府兵, 便回头给那四个人使了眼色。反正是对方动手在先,事情闹大了,错也不在她们三个。
双方正要对上的时候, 人群之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方玉珠,那只是个孩子,你非要这么不依不饶么?”
方玉珠循着声音看去, 微微皱眉。她们怎么也来了?
若澄看到又有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过来, 大的那个牵着小的。年纪稍长的姑娘相貌十分清秀, 衣着虽然只是普通的样式,但周身透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若兰花般素雅高洁。年纪小的那个,看起来跟若澄差不多大,身上赤红的袄裙用金丝绣着鲤鱼和莲叶纹,容貌更为精致出众,宛如红艳艳的海棠,只不过眉梢眼角间也透着股淡淡的高傲。
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沈如锦。她对若澄眨了下眼睛,显然是带人过来救场了。若澄猜想这两位姑娘的出身必定十分不凡。
方玉珠看见这俩人,气势消下去一半。若是这京城里头,别的世家贵女出头,方玉珠都不会怕。偏偏是苏家的两个嫡出的姑娘,她有点招惹不起。她姨母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妃,人家的姑母可是皇后。而且苏濂是当朝首辅,苏家跟徐家一样,自开国就十分显赫,不是他们这种忽然兴旺起来的家族能比的。
“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走。”方玉珠冷哼一声,带着她的人走了。
沈如锦走到若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道:“你没事吧?她叫方玉珠,不过是仗着昭妃娘娘的势,到处欺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把若澄拉到那两个姑娘面前说道:“若澄,这两位是苏家的千金,苏奉英和苏见微。”
竟然是苏家的千金?若澄连忙行礼:“方才多谢两位解围。”苏奉英点头一礼,苏见微则扭头看着卖花灯的摊子,没在意若澄。
“我跟奉英都在女学上课,今日约好了来逛灯会。我以为你在王府不方便出来,若知道你也来,就喊上你一块儿了。”沈如锦笑着说道,言谈间好像已经跟若澄十分热络。其实她们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
苏奉英听到沈如锦说王府,立刻想到了唯一一位在京中的晋王朱翊深。朱翊深是祖父的学生,与她年纪相仿,小时候见过几次,天人之姿,只是不苟言笑。她记得有次她去祖父的书房送茶水,看到晋王在和祖父下棋。祖父是棋艺高手,据说鲜有对手,晋王却能跟他斗几个来回。
寻常人若是跟高手过招,或是急躁,或是溃不成军,晋王却神色自若,宠辱不惊。祖父也毫不吝惜对这个学生的赞美,说他跟沈赟都是难得一见的妙人。
那个时候的晋王,出入紫禁城必是前呼后拥,高高在上。晋王府门前终日车马不休,父亲还曾有意将她许配给晋王,只是未来得及提起此事,先皇驾崩,时移世易。
苏奉英也有许多年没见过晋王了。不过想来当初年幼之时就有那等心性,就算从高处摔下来,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而这位住在王府的小姑娘,想必就是沈赟之女了。自小无父无母,身世也怪可怜的。
“那边有个茶楼,既然遇到了,我们一起去喝盏茶吧。”沈如锦提议道。
苏奉英无可无不可,倒是苏见微扯了扯姐姐的手,小声说道:“姐姐,我想回家。”
苏奉英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咱们一会儿就回去了。姐姐给微儿买灯玩。”
苏见微这才高兴了。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沈如锦,这个人八面玲珑,见人总是笑盈盈的,反而看不透。但沈如锦也的确有本事,能够凭自己的才能进苏家的女学,甚至能得到祖父的赞赏,这点苏见微就办不到。
等一群姑娘都离开以后,巷子里有一辆马车驶出来。马车上坐着朱正熙和朱翊深,他们从紫禁城出来,本来要去跟温嘉约定的地点,刚好撞见了这一幕。朱正熙愤愤不平道:“九叔,方才你为何拦着我?没看到胖丫头被方玉珠欺负了吗。”
朱翊深说道:“她带着四个府兵,不会吃亏。若让殿下出去阻止,只怕方玉珠会记恨若澄。”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不过若不是你让我看到了方玉珠的真面目,我还被蒙在鼓里。”朱正熙想到方玉珠盛气凌人的样子,跟温昭妃口中的柔婉可人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昭妃居然要把这样的女人塞给他做正妃?他可不会乖乖就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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