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泊烟
李怀恩看她选这种别人用剩的边角料给晋王做荷包,整个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但若澄觉得不过是做个荷包而已,再去裁一匹新布实在太浪费了。
若澄画花样的时候颇费了番脑筋,最后决定用松鹤延年的图案。碧云为此笑了她半天,说松鹤延年一般是送给长辈的,祈求长寿。王爷还那么年轻,应该绣些龙或麒麟之类的,寓意才比较合适。可若澄绣不来太复杂的图案,她又不能让找旁人帮忙,只能硬着头皮绣下去了。
她几乎能想象到朱翊深收到这个荷包时的表情,一定满脸嫌弃。可她已经说了不善女红,他非要她绣荷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府中的下人家在京城的,朱翊深今夜放他们归家,跟家人团聚,府里人数骤减。墙外头爆竹声声,孩童追逐笑闹,王府里头却显得有点冷清。
碧云在旁边修补衣服,说道:“前两年王爷不在府中,也没觉得府里这么冷清。刚才我从留园外面经过,里头静悄悄的,好像兰夫人也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别的世家大族除夕还请个戏班子,热热闹闹地坐个十几桌。我们王府倒好,一桌都凑不齐。”
素云怕她们坏眼睛,多拿了几个烛台过来:“王爷的性子本就清冷,不喜欢热闹。以前娘娘在的时候,除夕王爷都会进宫,吃娘娘亲手做的汤圆。如今娘娘不在了,王爷大概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若澄正在绣花样的手一顿,想起以前每年除夕的时候,娘娘都要教她包汤圆,还说:“团子,你要好好学。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哥哥想吃,你帮我做给哥哥吃,好不好?”
恃宠生娇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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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恩说道:“是啊,下了有一会儿了。刚得到消息,李青山那些人,利用自己与平国公的关系,向名落孙山,不愿回乡的试子们售卖举荐的名帖,一份名帖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平国公好像也知道,但默许了此事。”
李青山这帮人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敛财,也的确是废了番心思。举荐有取用,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钱买了名帖,却得不到回应, 只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被平国公看上,也不会怪到李青山头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发现了,他们大抵也能找到推托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时, 最讨厌这些贪官污吏, 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杀的贪官越多, 却越觉得与朝臣和百姓离心。后来他病中细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做晋王时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便可随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 才发现有很多事, 背在肩上便成了责任, 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间,便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半点也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从暖炕上下来,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道:“她,她们都回来了?”
李怀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周兰茵和沈若澄,然后说道:“还没有,我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守着。这雪不算大,平国公府不远,应该没事的。”李怀恩也不知道主子关心的到底是兰夫人还是沈姑娘,权且先让他安心。
“李怀恩,你去准备些东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们回府时,雪大抵已经停了,只不过路上化雪的地方湿漉漉的。周兰茵自己回西院,脸色不好看。若澄她们也回东院,路上看到李怀恩指挥几个人搬香案和果品纸钱那些,到花园的角落里去。
若澄跟李怀恩很熟悉了,老远就认出来,问素云和碧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像要烧纸钱?”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经过了,这是要烧给谁?
碧云摇头表示不知。素云在旁边想了想,猛然间记起一件事,但没说出来,只道:“王爷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若澄本来想着与李怀恩熟稔,顺口问一句,也没有真存着要弄明白的心思。
送若澄回去以后,素云单独到后花园找到李怀恩。香案已经摆好,上面放着三盆供果,一个香炉。几个丫鬟跪在案前烧纸钱,还有一些纸扎的小人。素云问道:“王爷叫你烧给小公主的?”
李怀恩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映照着火光:“可不是?在皇陵也每年都烧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有多疼这个妹妹。她夭折的时候,刚会叫哥哥。你还记得刚开始时王爷不怎么喜欢沈姑娘?大概觉得她占了小公主的位置吧。”
素云点了点头:“小公主夭折时,娘娘也哭昏了好几次。那时北边战事吃紧,娘娘为了不让先皇分心,强忍伤痛,硬是扛了过来。后来收养姑娘,心情才逐渐平复。她没让我们把小公主的事情告诉姑娘,大概是怕她多想。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说。”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说也无益。”李怀恩看了看左右,执着素云的手腕,拉到廊下无人的地方,“素云,咱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不说我憋得慌。但你可别把我给卖了。”
素云忍不住笑道:“那你别说了,继续憋着吧。”
“嘶,你怎么变坏了?”李怀恩瞪她一眼,压低声音,“王爷最近真的有点怪怪的。我怀疑是上回在皇陵修屋顶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素云听到朱翊深从屋顶摔下来,不禁捂住嘴:“怎么会从屋顶摔下来?有没有大碍?”
“把右手摔伤了。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破破烂烂的。有次刮大风下大雨,把屋顶掀翻了,根本没法住。看守我们的人不肯帮忙,本来应该我去的,但是我怕高,哆嗦了一阵,没敢上去……我跟王爷这么多年了,总觉得最懂他。可近来我发现,他不像是那个我打小伺候的主子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素云那日在东院见到朱翊深,虽只是匆匆一瞥,也觉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眉梢眼角俱是让人震慑的威势和冷厉,哪里像是个十八岁的人?但仔细想想,这几年的确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王爷从父慈母爱的天之骄子,一夕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皇上继位以后,立刻将他发配往皇陵。皇陵的日子清苦,跟王府怎么能比?
人遭逢大变,性情自然会不同。虽然素云也说不清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后来呢?王爷的手请大夫看过了吗?”素云又问道。
李怀恩摸着后脑勺道:“那时雨实在太大,王爷摔昏过去,附近也没有大夫。等大夫来了后,王爷把我支出去,也没听清他们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我平日里观察,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素云这才松了口气,再问一事:“你可知道,皇上会不会把王爷派出去就藩?”这不仅关系到王爷的前程,也关系到她们的将来。在这皇城根下,什么事情都好办,出去了可就难说了。
李怀恩也不清楚。毕竟按照祖制,封王出京就藩是惯例。以前先皇在的时候心疼王爷,王爷才能留在京中。现在这个皇上,可巴不得把王爷支得远远的。他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且走且看吧。”
素云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出来久了,准备回去。李怀恩叫住她:“等会儿。王爷给姑娘挑了几本书,你带回去给她。”
……
因为下过雪,东院这边比以往更冷。若澄坐在暖炕上,把自己卷在裘毯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就让碧云去拿字帖来给她看。
碧云怕屋里太暗,给她点了一盏烛灯,又搬了两个火盆放在她脚边。
素云抱了一摞书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这是王爷要奴婢带回来的,让姑娘挑好了,正月带过去上课。”
若澄没想到朱翊深这么上心,伸手翻了翻那几本书,比《论语》都简单一些。让他教这样的内容,怕是有点屈才了吧?
素云在旁边说:“王爷还说,如果这些姑娘都不想学,可以跟他说想学什么。只要他会,就可以教您。”
这下若澄有些惊讶了。她想学什么,他都可以教?坦白讲,若不是知道朱翊深不喜欢她,这句话真有几分纵容的味道。府库的爷爷说过,教她的东西别轻易显露出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太多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怀璧其罪,倒不如普普通通的,或可换得一世安宁。她也问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教她。爷爷只是摸着她的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你是沈赟之女。他会的东西,你多少都该知道一些。”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她是沈赟的女儿,她姓沈,就不能辱没了家门。她反倒好奇,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姑娘别那么怕王爷,他心里还是对你好的。”碧云说道,“姑娘多与王爷亲近,没有坏处。毕竟以后婚事也得仰仗王爷帮忙。”
若澄被她说得两颊发红:“我,我还小。没那么早嫁人。”
“寻常女子十二三岁就要找婆家了,哪里还早?”碧云俯下身,一脸认真地说,“您以为您那位堂姐为什么要和兰夫人在一起?”
若澄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素云在旁边整理桌案上的书籍,只笑不语。碧云接着说道:“奴婢猜测您的堂姐到了嫁娶的年纪,但沈家空有名声,却无实权,好的姻缘不会主动找上门。所以沈姑娘只能自己铺路。女人的婚事,可是一生中的大事。所以姑娘不妨趁这次机会,多与王爷亲近。以后有王爷出面,姑娘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若澄清咳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婚事上来了。她在心中一直把朱翊深当做兄长。娘娘走的时候说,以后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她何尝不想多亲近他?但除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以外,还有一件事她没办法释怀。
那就是朱翊深曾杀了一个她身边的老太监。
此事还得从李青山率兵抵达奴儿干城说起。女真和苦夷两族的矛盾非但没有因朝廷军队的到来而化解,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李青山不懂奴儿干地区复杂的形式,更缺乏与他们打交道的经验。女真族本就民风彪悍,骁勇善战,不服管制。加上朝廷对奴儿干地区一直采用放任不管的政策,让他们各行其政,没有形成有效的震慑力。康旺这个指挥使形同虚设不说,瓦剌也频频扰边干政。
这些年随着瓦剌的崛起,朝廷对奴儿干都司的管控能力已经越来越弱。但又依赖松花江上的造船事业,还有每年从奴儿干进贡的貂皮,海东青和马匹等物。东北的事情一下陷入胶着,同时东南沿海的商队船只被倭寇和海盗打劫的事情又层出不穷,福建和广东两地布政使司急急上奏请求朝廷支援。
端和帝一片焦头烂额,原以为李青山能够出兵震慑瓦剌,早早平乱归来,如今却陷于退兵和继续增兵的两难境地之中。端和帝甚至产生了放弃奴儿干都司的想法,但招到大部分朝臣的反对。
奴儿干都司辖东北各族,毗邻朝鲜,又与瓦剌接壤,被称为“锁钥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端和帝紧急召见内阁诸臣商议对策。
蒙古高原上原本有瓦剌和鞑靼两部,鞑靼在统道帝时期,国力高于瓦剌。随着统道皇帝两征蒙古,鞑靼归顺,还封鞑靼的可汗为王。这个时期,瓦剌趁机发展壮大自己的骑兵,蚕食鞑靼的国境,加强与奴儿干地区的联系。如今端和帝再想对瓦剌用兵,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此种情况下,最优先考虑派遣使臣前往鞑靼,与他们进行谈判,稳定东北部的局势。但大多数朝臣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都不愿前往。这时,首辅苏濂极力推荐晋王朱翊深出使瓦剌,端和帝在深思熟虑之后,将朱翊深叫进宫中彻夜长谈。
这日,若澄在留园的主屋中研习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其间频频回头看朱翊深。
朱翊深一边看书一边问:“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若澄跳下椅子,几步走到朱翊深的面前,问道:“素云说你要出使瓦剌,此行十分危险,对么?”
朱翊深把手中的书放下,看向眼前的小团子,她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他在瓦剌有几个“旧识”,想必若知道他前去,定会好好“招待”他。可老师力荐,必有深意。他回京之后,还未去老师府上拜访,主要是不想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也不想再见到苏见微。
老师这步棋走得很险,倘若成功,于他而言并非坏事,很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这些事,他不会告诉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但并没有素云说得那么危险。”朱翊深眼中有笑意,“你不用担心。”
他说得十分轻巧,可若澄知道瓦剌人凶悍,绝不好对付。她拉着朱翊深的手摇了摇:“我听李怀恩说你的右手受过伤?那如果遇到危险,怎么保护自己?”
朱翊深皱了皱眉头,李怀恩的话怎么这么多?
“小伤,早已没有大碍。我有侍卫保护,不会有事的。”朱翊深安慰道。他的右手的确形如残废,但他还有左手。小时候他习武,为了更快地掌握要领,是左右手同时练习的,有时候自己也会跟自己切磋。只不过他左手的本事没有人知道,而右手他也会像上辈子一样,一点点再练回来。
他从来不是个信命的人,何况经历过一辈子的倾轧斗争,心性也早已异于常人。
这次出使瓦剌,皇兄许他从锦衣卫中选一支十人左右的侍卫贴身保护。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萧祐的身影,那人后来被称为大内第一高手,而且绝对忠心。对如今的萧祐来说,跟朱翊深出使瓦剌,绝对算是一个机会。若此行成功,萧祐或可收归朱翊深所用。
他这辈子不争皇位,也尽量不与朱正熙对立。但像这样的人才也不能白白地让给朱正熙,成为以后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他见若澄低着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换了个话题:“你和沈如锦有往来?”
上元节之后,沈如锦写过几次信邀请若澄回沈家。若澄还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虽然在那里的都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生她的父母早就亡故,是宸妃和朱翊深将她养大的。在她心里,朱翊深才是最亲的人。
“改日我陪你回沈家一趟。我不在京中的日子,你先暂且住到沈家。”朱翊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若澄的头顶。她的头发很细软,韧如丝,稠密如云。他摸上去的时候,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又把手放下来了。
他去出使瓦剌,是为了搏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可能关系到生死。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把她留下。
那夜灯市上见到沈如锦,似乎如前生一样,对她很友好。她到底姓沈,在沈家不会像在王府一样被欺负。周兰茵早先在家中呆了两个月,最后按耐不住,还是自己灰溜溜地回来了。他现在不能无缘无故把周兰茵赶出王府,那会落人以口舌,但又不放心再把若澄交给她照顾。
恃宠生娇 120.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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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 跟上辈子一样,那丫头没来。
李妈妈初见朱翊深时也吃了一惊,觉得王爷好像哪里不同了, 但那种感觉又说不上来。看到周兰茵痴痴地盯着他, 魂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忙在旁说道:“王爷舟车劳顿,想必饿了吧?夫人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您回来呢。”
周兰茵这才回过神来, 马上侧身让开:“瞧妾高兴的, 都忘了正事。我们快进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王府,往朱翊深的住处——留园走去。晋王府原本是开国时一个巨贪的府邸, 建造之时极尽奢华。后来巨贪下狱,府邸收归国家,几经易主,最后被先帝赏给了朱翊深做王府。
留园松柏常青, 太湖石嶙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恰有一处汤泉流经园下, 故而园中四季花开不败, 草木弥新, “留”即有留春之意。
朱翊深走进留园时, 踟蹰片刻, 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面面相觑。周兰茵正待询问,他又径自往前去了。
主屋里的桌子已经摆好了银质碗筷,朱翊深坐下来,周兰茵侍立在侧,吩咐下人上菜。菜品共有三十几种,时令的蔬菜有海白菜,江南乌笋,黄花金针,此外还有八宝攒汤,卤煮鹌鹑,湖油蒸饼,醋溜鲜鲫鱼等,都是朱翊深以前最爱吃的。
在端和一朝,紫禁城内外,奢靡成风。光端和帝每餐就要准备菜品百多种,簪缨世家宴请宾客,动辄耗费牛羊河海鲜上千。到了永明帝登基,虽屡下训谕禁止,但收效甚微。
及至朱翊深为帝,主动将每日三餐减为两餐,每餐菜品不超过十种,并勒令后妃等以身作则,这才渐渐刹住了奢侈攀比之风。
“往后不要备这么多菜。”朱翊深开口说道。
周兰茵连忙应是,暗中责怪地看了李妈妈一眼,都是她出的主意,说皇陵日子清苦,王爷必定想念京中的珍馐美味,回来应该好好吃一顿。周兰茵忙活了几日,没听到半句夸奖不说,要是让王爷觉得她持家无度,那就不好了。
朱翊深这才提筷,他吃饭时一语不发,每样菜都只吃几口,绝不多碰,看不出喜好。
等他放下筷子,周兰茵又殷勤地上了壶虎丘茶,并一盘江南的密罗柑和一盘蜜饯。
朱翊深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没动另外两样东西。这个时候的晋王府,只能用这等茶叶,虽然跟普通人家比已经算好物,但跟他在乾清宫时喝的那些与黄金等价的贡茶比,到底是逊色了一些。他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只是对茶有些讲究。
喝过茶,朱翊深凭着记忆走向西次间,丫鬟连忙推开槅扇。周兰茵面带娇羞地跟了进去,心里如小鹿乱跳。
她进王府的时候才十六岁,知道要去伺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心中还老大不乐意。可如今眼前的晋王,则符合她少女时对男人所有美好的想象。那时宫里特意派了两个嬷嬷,专门教她床帏之事,至今都派不上用场。她等了这么多年,身体早如干涸的土地,需要雨露的滋养。
朱翊深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怔住,很快反应过来:“王爷不需要妾……服侍吗?”
“我累了。”低沉而不带感情的三个字。
周兰茵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恭敬地从西次间退了出去。
朱翊深从前就不怎么耽于男女之事,何况他现在没有兴致弄这些。
他环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靠西的整面墙都做书阁,书阁放着他自小读的书。那鸡翅木的翘头书案和椅子还是母亲帮他选的,与床相对的暖炕上摆着紫檀木的小桌案,案上还有母亲在生辰时送他的白玉笔筒和青玉笔山。
这些物什在他搬进乾清宫之后,忽然就找不着了,此刻看着有种失而复得的珍贵。
若能回到母亲在世之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哪怕去山村乡野,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要这天潢贵胄的身份。
帝王之爱,是这世上最奢侈残忍的东西。给的时候轰轰烈烈,由不得人不要。收走时,却要人用命来偿。他住在皇陵的那几年,每日都要站在巨大的墓碑前,看那些冰冷的石刻,讲述统道皇帝一生的丰功伟绩。他最崇敬的父亲,教他勤政爱民,带他纵横沙场,留下不世功勋,却也亲手终结了他母亲的生命。
他坐在暖炕上,独自出神。李怀恩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来:“主子,路上买的这盒点心,是不是送到西院去?”
西院是周兰茵的住处,她最喜欢吃甜食。
朱翊深只扫了一眼:“送到沈若澄那里去。”
李怀恩惊愕,嘴巴微张,见朱翊深已经埋头翻找书籍,也没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李怀恩站在屋前思忖片刻,招手叫来两个丫鬟,附耳吩咐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他提着精致的食盒到了沈若澄的住处。若澄住在东院的北角里,虽也是个独立的住所,但光照严重不足,院子里吹冷风。今日天气好,若澄和两个丫鬟蹲在有阳光的角落里晒书。
若澄已经十岁了,个子不高,加上有些肉嘟嘟的,蹲在那里就像是无锡最出名的泥人大阿福。
素云最先看到李怀恩,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李怀恩举起手里的食盒,笑眯眯地对若澄道:“姑娘,这是王爷赏给你的东西。”
若澄愣住,一时没有动作。李怀恩肯定搞错了,晋王怎么会赏她东西呢?
还是素云先反应过来,抬手道:“我们进去说吧。”
进了屋子,李怀恩看到桌椅等摆设都太过朴素,根本不像是在王府。他不动声色地将食盒放在茶几上面打开,食盒共分两层,每层又分成十二个格子。上面那层放着雕成各种花卉的糖,颜色鲜亮,几可乱真。第二层则是做成十二生肖的糕点,各个精美,活灵活现。
若澄还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到底是孩子心性,偷偷瞄了好几眼。
李怀恩解释道:“回来的路上,王爷特意在食锦记买的,命我赏给姑娘。”
若澄几人都吃了一惊。食锦记是京郊逾百年的老店了,祖上是前朝宫中的御厨,他们家的点心以精致和高价出名,纵然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听闻全国就一家铺子,每天摆出来的东西一卖完就关门,门前总是排着长龙。
前几年若澄生辰的时候,宸妃曾叫身边的女官去买过一次,可排了一天的队都没有买到。若澄觉得好生奇怪,这么难得的点心,晋王为何不送给周兰茵呢?
素云伸手轻拍了下若澄的背,她这才回过神来,对李怀恩说道:“多谢王爷赏赐,还请李公公代若澄转达谢意。”
李怀恩面带微笑。到底是在宫里呆过的,年纪不大,说话倒挺有模有样。
“东西是王爷赏的,姑娘若真要谢,还是亲自去趟留园,当面谢过王爷吧。不过王爷这会儿在休息,姑娘等一个时辰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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