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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生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泊烟
朱翊深察觉到皇帝的目光, 但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天子冕服,形制与亲王、皇子类似, 但规格更高。十二旒冕, 八章玄衣, 日、月、龙在双肩,星、山在背,以一己之身托起日月山河,承天命,御万民。那种至高无上,将世间一切都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让所有人心驰神往,曾经的朱翊深也不例外。
“众卿平身。”端和帝下令。太监传声于殿外,层层下达,百官山呼万岁后起身。
朱翊深的前面站着他的几位皇兄,各地的藩王,精神大多萎靡不振。
在本朝创建时,因北方未定,所以藩王分驻于几大军事要塞,手握重兵,有相当大的权力。这种藩王拥兵自重的情况直到先帝在位时期,依旧十分普遍。先帝病重时,当时封地在山东的鲁王,也就是现在的端和帝,率先带兵进京,与平国公里应外合,封锁四道城门,实际控制了当时的京城。
所以端和帝登基以后,为防旧事重演,极大地削弱了藩王的势力,还派出身边的太监日夜监视。藩王在封地,如同人质一般,再无半点自由。
朱翊深感觉到整个仪式的过程中,端和帝看了他好几次。他们兄弟现在的关系就如同冬日结了冰的湖面,表面看起来光洁平滑,实际上冰冻三尺,底下暗流汹涌。朱翊深做过皇帝,知道皇兄对他的忌惮是每个帝王的通病。但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挨打的晋王了。
大朝会结束,端和帝回乾清宫脱下繁复的冕服,换了身常服,正待审阅内阁进呈的奏章,小太监躬身进来禀报:“皇上,皇长子求见。”
端和帝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但又狠不下心来不见,就道了声:“叫他进来。”
朱正熙还未换冕服,行走间九旒上的五色玉珠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跪地行礼,然后说道:“儿臣有事恳请父皇恩准。”
端和帝不看他,提御笔沾朱墨:“讲。”
“为儿臣授课的翰林侍讲,说的东西太生涩难懂,儿臣听不进去。请父皇为儿臣换一个老师。”朱正熙说道。
端和帝看他诚心向学,面色缓和了几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满朝文武百官之中,若论鸿学,无人能出苏濂其右。但他身为内阁首辅,政务繁忙,恐怕也无法好好教导儿臣。儿臣打听过,九叔乃是苏濂的关门弟子,又无实职在身,请他教儿臣再好不过。”
端和帝听他说完,眉头紧锁,一时没有说话。
朱正熙偷偷打量了一眼父皇的神色,委屈地说道:“父皇和母妃总嫌儿臣不上进,非儿臣不上进,而是那些腐儒说的东西不能入耳,儿臣苦学却不得章法。儿臣那日去九叔的府上,不过与他聊了几句,就觉得颇为投缘。听闻九叔自小聪颖好学,无论学问还是人品都是儿臣学习的榜样。父皇若允了儿臣,儿臣以后定当发奋图强,不辜负您和母妃的期望。”
朱正熙说得满脸认真,眸光闪耀,殷殷期盼地望着父亲。
端和帝握着御笔的手僵住,看向儿子,拒绝的话竟然无法说出口。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他二十来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他筹谋。儿子尚且不懂,一个文武双全,跟他年岁相仿的皇叔到底意味着多么大的威胁。
朱翊深会用心教他治国之道,为君之道?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朱正熙恳求道。
“你先回去,这件事容朕想想,再做决断。”端和帝说道。
朱正熙看父皇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心中觉得还有几分希望,不吵不闹地退下去了。他跟九叔投缘是真,而且如果九叔当了他的老师,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去九叔府上串门,还能见到那个胖丫头了。
***
朱翊深回到府中,看到沈若澄抱着书跟笔墨,乖乖地站在留园外面等他,脚底下还踢着小石子。这小东西才到他腰上一点儿,比同龄的孩子矮了许多。他刚刚在宫门前看到几位皇兄的小郡主,跟她年纪相仿,有的个头都快窜到他胸前了。
他其实不必过分担心她现在的体型,她将来自己会长回来的。等那时,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为她疯狂了。
朱翊深皱了皱眉头,他想这些做什么?近来他对这个丫头的关注好像过高了点。
若澄远远就看到朱翊深回来了,穿着冕服,走路仿佛带风。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睛,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之前两次他穿的燕居服都很普通,衬托不出他身上巍峨的气势。这个人明明就比她大八岁,还不能称之为成年男子。可很多时候,总觉得他沉稳老练得像是历尽了沧桑。
若澄猜测,大概先帝和娘娘的离世真的对他打击很大。而且她莫名地觉得,龙纹还有这类皇家的礼服,实在很配他。
朱翊深停在她面前问道:“等了多久?怎么不进去?”
“王爷不在,不敢随便进去。我刚来,没等多久。”若澄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来之前她已经再三暗示过自己,现在朱翊深是她的老师,过去的一切都暂且搁下不提。虽然心里还是惧怕他,但面上已经不会流露出来了。
再说,他给了三百两的压岁钱呢。看在钱的份上,她也得表现得好点。
朱翊深也没说什么,带她进了留园,让她自己去西次间里先看会儿书,他要把冕服换下来。
若澄走进西次间,里面多了一张书案和椅子,摆在靠南的位置。原先放在那里的矮柜都已经移走了,窗外是一大片竹林,阳光明媚。她走到桌案前,拉开椅子坐了坐,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高度正合适。上次她来留园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些……
而且桌案上摆放着崭新的文房四宝,湖笔、徽墨、端砚、宣纸为文房四宝之上品,她从前只听过,还没见过实物,忍不住想摸,又不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毛笔和砚台,云泥之别,有种想要藏起来的冲动。
朱翊深换了件玄色的直身,走进西次间,看到沈若澄正坐在书案后面瞪着笔山上的几只笔。
他卷了卷腕上的袖子,走过去。若澄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神情局促。
“坐着吧。这桌椅就是给你备的,笔墨纸砚我让他们找了最小的尺寸,你看看用着是否合适。”
若澄听说这些都是给她的,就算心里有准备,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她默默地算了笔账,这桌上的东西加起来,少说也要几百两,王爷果然财大气粗。
“你想学什么?”朱翊深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问道。前世她拿在沈家那边上课遇到的问题来问他,他也没注意过她究竟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我,我想学那些名家的字画。”若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原本来之前,她打算说些经史子集之类的,哪怕说学书法和画画也好。字画这个类别,纯粹是一种兴趣爱好,很多男子都不一定有兴趣。因为科举考试不会考这些。可刚才朱翊深问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果然,朱翊深听完沉默了。若澄低头抓着自己的手指,如果遭到他的斥责或者他拒绝了,再改成别的算了。
“你是自己想在书画方面有所建树,还是想以后能品评出一幅字画的真假好坏?”出人意料,朱翊深既没有训斥也没有拒绝,而是认真地问道。
若澄看向朱翊深,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被尊重,顿时鼓起勇气说道:“我对字画感兴趣,也想把我爹这一脉传承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种地步,但我想试试看。”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仿佛有光芒在跃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朱翊深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着窗外想了片刻,说道:“我自幼学经史子集,治国策略较多,对字画并非十分擅长。但我跟老师学过一些,可以把所知道的都教给你。你若决定走这条路,势必会有些辛苦,因为无论是想成为一名书画大家,或是一个能鉴赏字画的人,都要下番苦工。”
“我会努力的。”若澄立刻说道。他没有嘲笑,也没有打击,只是告诉她,选择这条路,将要面对什么。她没想到自己可能有些荒诞的想法,或者说是梦想,竟然跟被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所尊重,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
朱翊深点了下头,出去吩咐了一声。过了会儿,李怀恩就跟几个人抱着一堆的卷轴回来。朱翊深说:“这是隋唐时名家的字画,先从这些开始学。”
若澄看到地上那几百个卷轴,瞬间瞪大了眼睛。
“众卿平身。”端和帝下令。太监传声于殿外,层层下达,百官山呼万岁后起身。
朱翊深的前面站着他的几位皇兄,各地的藩王,精神大多萎靡不振。
在本朝创建时,因北方未定,所以藩王分驻于几大军事要塞,手握重兵,有相当大的权力。这种藩王拥兵自重的情况直到先帝在位时期,依旧十分普遍。先帝病重时,当时封地在山东的鲁王,也就是现在的端和帝,率先带兵进京,与平国公里应外合,封锁四道城门,实际控制了当时的京城。
所以端和帝登基以后,为防旧事重演,极大地削弱了藩王的势力,还派出身边的太监日夜监视。藩王在封地,如同人质一般,再无半点自由。
朱翊深感觉到整个仪式的过程中,端和帝看了他好几次。他们兄弟现在的关系就如同冬日结了冰的湖面,表面看起来光洁平滑,实际上冰冻三尺,底下暗流汹涌。朱翊深做过皇帝,知道皇兄对他的忌惮是每个帝王的通病。但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挨打的晋王了。
大朝会结束,端和帝回乾清宫脱下繁复的冕服,换了身常服,正待审阅内阁进呈的奏章,小太监躬身进来禀报:“皇上,皇长子求见。”
端和帝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但又狠不下心来不见,就道了声:“叫他进来。”
朱正熙还未换冕服,行走间九旒上的五色玉珠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跪地行礼,然后说道:“儿臣有事恳请父皇恩准。”
端和帝不看他,提御笔沾朱墨:“讲。”
“为儿臣授课的翰林侍讲,说的东西太生涩难懂,儿臣听不进去。请父皇为儿臣换一个老师。”朱正熙说道。
端和帝看他诚心向学,面色缓和了几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满朝文武百官之中,若论鸿学,无人能出苏濂其右。但他身为内阁首辅,政务繁忙,恐怕也无法好好教导儿臣。儿臣打听过,九叔乃是苏濂的关门弟子,又无实职在身,请他教儿臣再好不过。”
端和帝听他说完,眉头紧锁,一时没有说话。
朱正熙偷偷打量了一眼父皇的神色,委屈地说道:“父皇和母妃总嫌儿臣不上进,非儿臣不上进,而是那些腐儒说的东西不能入耳,儿臣苦学却不得章法。儿臣那日去九叔的府上,不过与他聊了几句,就觉得颇为投缘。听闻九叔自小聪颖好学,无论学问还是人品都是儿臣学习的榜样。父皇若允了儿臣,儿臣以后定当发奋图强,不辜负您和母妃的期望。”
朱正熙说得满脸认真,眸光闪耀,殷殷期盼地望着父亲。
端和帝握着御笔的手僵住,看向儿子,拒绝的话竟然无法说出口。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他二十来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他筹谋。儿子尚且不懂,一个文武双全,跟他年岁相仿的皇叔到底意味着多么大的威胁。
朱翊深会用心教他治国之道,为君之道?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朱正熙恳求道。
“你先回去,这件事容朕想想,再做决断。”端和帝说道。
朱正熙看父皇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心中觉得还有几分希望,不吵不闹地退下去了。他跟九叔投缘是真,而且如果九叔当了他的老师,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去九叔府上串门,还能见到那个胖丫头了。
***
朱翊深回到府中,看到沈若澄抱着书跟笔墨,乖乖地站在留园外面等他,脚底下还踢着小石子。这小东西才到他腰上一点儿,比同龄的孩子矮了许多。他刚刚在宫门前看到几位皇兄的小郡主,跟她年纪相仿,有的个头都快窜到他胸前了。
他其实不必过分担心她现在的体型,她将来自己会长回来的。等那时,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为她疯狂了。
朱翊深皱了皱眉头,他想这些做什么?近来他对这个丫头的关注好像过高了点。
若澄远远就看到朱翊深回来了,穿着冕服,走路仿佛带风。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睛,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之前两次他穿的燕居服都很普通,衬托不出他身上巍峨的气势。这个人明明就比她大八岁,还不能称之为成年男子。可很多时候,总觉得他沉稳老练得像是历尽了沧桑。
若澄猜测,大概先帝和娘娘的离世真的对他打击很大。而且她莫名地觉得,龙纹还有这类皇家的礼服,实在很配他。
朱翊深停在她面前问道:“等了多久?怎么不进去?”
“王爷不在,不敢随便进去。我刚来,没等多久。”若澄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来之前她已经再三暗示过自己,现在朱翊深是她的老师,过去的一切都暂且搁下不提。虽然心里还是惧怕他,但面上已经不会流露出来了。





恃宠生娇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订购不足百分之五十, 请改日来看。 李怀恩走进主屋,听到西次间里有风声, 猜测王爷没有关窗户,在门外偷偷觑了一眼。
朱翊深坐在暖炕上,桌案摆着棋盘, 他凝视着棋局一动不动。
窗子果然开着, 那细如盐粒的雪花飘进来,落在窗台上, 马上就化了。李怀恩小跑进去关窗, 发现朱翊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 连忙拿袖子擦:“王爷, 下雪了, 您没发现吗?”
朱翊深如梦初醒, 将棋盘推开:“下雪了?”
李怀恩说道:“是啊,下了有一会儿了。刚得到消息, 李青山那些人, 利用自己与平国公的关系, 向名落孙山,不愿回乡的试子们售卖举荐的名帖,一份名帖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平国公好像也知道, 但默许了此事。”
李青山这帮人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敛财, 也的确是废了番心思。举荐有取用, 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钱买了名帖, 却得不到回应,只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被平国公看上,也不会怪到李青山头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发现了,他们大抵也能找到推托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时,最讨厌这些贪官污吏,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杀的贪官越多,却越觉得与朝臣和百姓离心。后来他病中细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做晋王时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便可随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才发现有很多事,背在肩上便成了责任,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间,便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半点也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从暖炕上下来,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道:“她,她们都回来了?”
李怀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周兰茵和沈若澄,然后说道:“还没有,我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守着。这雪不算大,平国公府不远,应该没事的。”李怀恩也不知道主子关心的到底是兰夫人还是沈姑娘,权且先让他安心。
“李怀恩,你去准备些东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们回府时,雪大抵已经停了,只不过路上化雪的地方湿漉漉的。周兰茵自己回西院,脸色不好看。若澄她们也回东院,路上看到李怀恩指挥几个人搬香案和果品纸钱那些,到花园的角落里去。
若澄跟李怀恩很熟悉了,老远就认出来,问素云和碧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像要烧纸钱?”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经过了,这是要烧给谁?
碧云摇头表示不知。素云在旁边想了想,猛然间记起一件事,但没说出来,只道:“王爷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若澄本来想着与李怀恩熟稔,顺口问一句,也没有真存着要弄明白的心思。
送若澄回去以后,素云单独到后花园找到李怀恩。香案已经摆好,上面放着三盆供果,一个香炉。几个丫鬟跪在案前烧纸钱,还有一些纸扎的小人。素云问道:“王爷叫你烧给小公主的?”
李怀恩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映照着火光:“可不是?在皇陵也每年都烧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有多疼这个妹妹。她夭折的时候,刚会叫哥哥。你还记得刚开始时王爷不怎么喜欢沈姑娘?大概觉得她占了小公主的位置吧。”
素云点了点头:“小公主夭折时,娘娘也哭昏了好几次。那时北边战事吃紧,娘娘为了不让先皇分心,强忍伤痛,硬是扛了过来。后来收养姑娘,心情才逐渐平复。她没让我们把小公主的事情告诉姑娘,大概是怕她多想。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说。”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说也无益。”李怀恩看了看左右,执着素云的手腕,拉到廊下无人的地方,“素云,咱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不说我憋得慌。但你可别把我给卖了。”
素云忍不住笑道:“那你别说了,继续憋着吧。”
“嘶,你怎么变坏了?”李怀恩瞪她一眼,压低声音,“王爷最近真的有点怪怪的。我怀疑是上回在皇陵修屋顶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素云听到朱翊深从屋顶摔下来,不禁捂住嘴:“怎么会从屋顶摔下来?有没有大碍?”
“把右手摔伤了。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破破烂烂的。有次刮大风下大雨,把屋顶掀翻了,根本没法住。看守我们的人不肯帮忙,本来应该我去的,但是我怕高,哆嗦了一阵,没敢上去……我跟王爷这么多年了,总觉得最懂他。可近来我发现,他不像是那个我打小伺候的主子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素云那日在东院见到朱翊深,虽只是匆匆一瞥,也觉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眉梢眼角俱是让人震慑的威势和冷厉,哪里像是个十八岁的人?但仔细想想,这几年的确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王爷从父慈母爱的天之骄子,一夕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皇上继位以后,立刻将他发配往皇陵。皇陵的日子清苦,跟王府怎么能比?
人遭逢大变,性情自然会不同。虽然素云也说不清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后来呢?王爷的手请大夫看过了吗?”素云又问道。
李怀恩摸着后脑勺道:“那时雨实在太大,王爷摔昏过去,附近也没有大夫。等大夫来了后,王爷把我支出去,也没听清他们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我平日里观察,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素云这才松了口气,再问一事:“你可知道,皇上会不会把王爷派出去就藩?”这不仅关系到王爷的前程,也关系到她们的将来。在这皇城根下,什么事情都好办,出去了可就难说了。
李怀恩也不清楚。毕竟按照祖制,封王出京就藩是惯例。以前先皇在的时候心疼王爷,王爷才能留在京中。现在这个皇上,可巴不得把王爷支得远远的。他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且走且看吧。”
素云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出来久了,准备回去。李怀恩叫住她:“等会儿。王爷给姑娘挑了几本书,你带回去给她。”
……
因为下过雪,东院这边比以往更冷。若澄坐在暖炕上,把自己卷在裘毯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就让碧云去拿字帖来给她看。
碧云怕屋里太暗,给她点了一盏烛灯,又搬了两个火盆放在她脚边。
素云抱了一摞书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这是王爷要奴婢带回来的,让姑娘挑好了,正月带过去上课。”
若澄没想到朱翊深这么上心,伸手翻了翻那几本书,比《论语》都简单一些。让他教这样的内容,怕是有点屈才了吧?
素云在旁边说:“王爷还说,如果这些姑娘都不想学,可以跟他说想学什么。只要他会,就可以教您。”
这下若澄有些惊讶了。她想学什么,他都可以教?坦白讲,若不是知道朱翊深不喜欢她,这句话真有几分纵容的味道。府库的爷爷说过,教她的东西别轻易显露出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太多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怀璧其罪,倒不如普普通通的,或可换得一世安宁。她也问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教她。爷爷只是摸着她的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你是沈赟之女。他会的东西,你多少都该知道一些。”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她是沈赟的女儿,她姓沈,就不能辱没了家门。她反倒好奇,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姑娘别那么怕王爷,他心里还是对你好的。”碧云说道,“姑娘多与王爷亲近,没有坏处。毕竟以后婚事也得仰仗王爷帮忙。”
若澄被她说得两颊发红:“我,我还小。没那么早嫁人。”
“寻常女子十二三岁就要找婆家了,哪里还早?”碧云俯下身,一脸认真地说,“您以为您那位堂姐为什么要和兰夫人在一起?”
若澄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素云在旁边整理桌案上的书籍,只笑不语。碧云接着说道:“奴婢猜测您的堂姐到了嫁娶的年纪,但沈家空有名声,却无实权,好的姻缘不会主动找上门。所以沈姑娘只能自己铺路。女人的婚事,可是一生中的大事。所以姑娘不妨趁这次机会,多与王爷亲近。以后有王爷出面,姑娘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若澄清咳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婚事上来了。她在心中一直把朱翊深当做兄长。娘娘走的时候说,以后就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她何尝不想多亲近他?但除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以外,还有一件事她没办法释怀。
那就是朱翊深曾杀了一个她身边的老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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