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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国[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燕赵公子
虽是改立国祚,褚灭陈立,可那枚玉玺却在被百姓人人称道,仿佛是个人就能讲出那枚玉玺的典故来。
有那枚传说中的玉玺在,只要荣景瑄不死,他就能再度复起,把他的大陈搅得不得安宁。
那怎么可以呢?那是不行的。
陈胜之闭了闭眼睛,仍旧没有睡意。
这枕头太软了,他枕着很不习惯,被子又太滑,轻飘飘地没有重量。
屋子里蔓延着的龙延香味道太重,他只待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以前的皇帝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陈胜之想到以前的皇帝们,就不自觉想到永延帝和废帝。是的,因为荣景瑄即位只有三天就被他赶了下去,年号都没来得及更就不当皇帝了,所以陈胜之很好心地给了他一个称号--虽然,是个皇帝都不会喜欢。
对永延帝,他从来都不担心。这个偏听偏信的昏君,即使手里有传国玉玺,他也翻不出花样来。
但废帝却不一样。
荣景瑄这个太子当得并无过失,更有甚者,在百姓口中,他是个相当合格的继承者。在他还留在老家走街串巷卖货的时候,百姓心心念念的,就是永延帝早点殡天,好让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即位。
想到这里,陈胜之冷笑一声。
任你再有能力,再出色也没用,还不是被朕赶出长信,不用说皇帝了,连太子都当不得。
不过……现在的永安,只怕荣景瑄是出不去了。
陈胜之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登基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安然度过。
他不会容忍他们继续活下去的。
姓荣的都必须死。
卧榻之侧,必不容他人安睡。





复国[重生] 第16章 出殡
陈顺天元年四月初一,顾振理出殡。
永安城中的百姓早起便发现,在这个快要清明的四月时节里,突然天降大雪。
只不过一夜间,永安便被白雪覆盖,整个帝京银装素裹,好不美丽。
然永安的百姓却无人有心欣赏雪景,这一年来永安战乱连连,百姓生活日渐贫苦,好不容易从寒冬熬到春分,却又被一场大雪坏了年景。
天气这样寒冷,百姓们家里没有多余的柴,只能全家缩在一起,裹着薄被度日。
家住永安沾化门城门洞的张老头这日照例三更天便起来了,他穿着满是补丁的薄棉袄忙活一早,终于熬好了一大锅豆浆。
贫民命贱,可也得活下去。
他家营生的手艺,便是这香醇的张氏豆浆。
豆浆还没出锅,热腾腾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张老头心疼小孙女雪天冻着,早早便把她抱到棚屋里,这里烧着锅,好歹算有点热气。
卯时初刻,一大锅豆浆都熟了,他的儿子儿媳也起来,搓着手准备早起要炸的面鱼。
“爹,您带囡囡先去歇会儿,等面发好了再叫您起来。”他媳妇是个好姑娘,一直孝顺得很。
张老头笑呵呵应了一声,却没进屋。
四月天里落雪,并不是吉兆。他一家人的饭食都要靠这豆浆摊子撑着,少一日进项都难熬。
张老头想了想,索性把豆浆剩下的豆渣和了点玉米碴子,又蒸了一锅豆面饼子。
跟两和面的炸面鱼比起来,豆饼虽然口感不是太好,但盛在顶饿便宜。
平日里他们都是自家留着吃的,不过想着今日大雪,明日门洞这边的路肯定不好走,穷人家最怕生病断骨,遇到一次就要了命,轻易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不如趁着雪还没落实,多赚几个大子。
果然,等到卯时正豆浆摊子开张,那一锅豆饼卖得比面鱼还快。
只一晃眼的功夫,锅里就只剩下六个了。
儿子见老爹这样有慧眼,不由赞了一句:“还是爹厉害,我跟春花都没想到。”
张老头笑笑,仔细给小孙女围了棉袄。
那是家里最好的一件棉袄,今年新下的棉花,他儿媳妇舍不得自己用,特地打了一件孝敬他。
张老头知她孝顺,自己也没享用过这件厚实的棉袄,倒是每每都用它包着孙女。
就这样,年幼的小囡囡撑过了最难熬的寒冬年景。
张老头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老张,今天还有豆饼啊,快给我揣俩,这贼老天,日子没法过了。”他家隔壁的老胡是个快嘴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张老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他骂:“这宫里坐着谁,咱们都他/妈活不下去,我家小石头昨个又有点起烧,他奶奶险些没跟着去了。”
听他这样不顾忌地叫骂,张老头赶紧抓他一把:“你少说几句,我家里还有些药,待会儿你取了对付对付吧。”
老胡一听,眼眶立马就红了。
城门洞哪家人都是赖活着,相互借吃的是常有事,但是借银钱和药,却真不多见。
他一张老脸顿时就红了,激动地抓住张老头的手,想要说句谢谢。
可他这话只说了一个字便噎在嗓子里,一双无神老眼却瞪得滚圆,直直看向城门方向。
张老头被他样子吓到,也不由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手中的长柄汤勺一下子落回都豆浆捅里,发出“噗通”的声音。
只见一片风雪中,一队素白的人马正徐徐往沾化门来。
他们豆腐摊离城门近,纵然风雪迷离,也能瞧个一二。
这一队人马,打头便是十位麻衣青年,一人手捧一个铭旌,长长的红带飘在空中,仿若仙纱。
其后是一顶返魂轿,绿呢黑顶,气势非常。
只简单看这两样,张老头便知这是大户人家出殡。
可如今兵荒马乱,虽然姓陈的做了新皇帝,可永安还封着,任何百姓都不得出入。
这时候敢直接出城发丧,也不知道谁家这般有排场。
张老头见老胡正要张嘴扯淡,立马拽了他一把,低声训斥:“还不闭嘴!”
老胡被他痛骂一句,顿时不敢胡说八道,只得缩着手站在一旁盯着看。
队伍缓缓而行,返魂轿之后便是放有神像的大座,大座之后,又是同一花色的大伞,这一系列排场走过,张老头心中一凛。
刚才前面的铭旌撑得太高,他并没有看清,但后面这排场一看,今日发丧的必定不是凡人。
然而,正当他揣测之时,大伞之后跟着的却不是僧、道、尼等出世人。
只看二十几位头戴平定四方帽,身批素白麻衣的书生手捧书卷,沉默而行。
书生之后,这家人并没有加挽联、花圈、匾额,而是由孝子贤孙手捧灵位,扶灵开道。
这一家子,扶灵的子孙一共有五位。
打头手捧灵位的是个知天命年纪的书生,其后直接抬棺的左右打头,都是披头散发的高大青年人。
然后,便是六十四人杠的大棺。
张老头一看这抬杠的人数,心里就直哆嗦。
大褚祖制,能以六十四人杠出殡的,都是国公爷。
这是哪位国公爷过世了?众所周知,目前帝京只有五位国公爷。不……应该说,曾经有五位国公爷,陈刚立,具体情况老百姓是根本不知道的。
这一家出殡相当沉默,连个大声哭灵的都无,凭着大雪封门的天气,看起来实在是诡异得很。
张老头在这城门洞混了一辈子,自诩见识过些场面,可如今这一遭,还是第一次。
那大馆桶身紫红,一看就是上好的楠木,而大棺之后,另有二十多位麻衣书生捧书相送,最后才是亲眷所乘的白轿。
队伍缓缓地在沾化门前停了下来,张老头眯起眼睛,才隐约看到落在最后的白轿一共只有两顶。
这么大的排场,又是位国公爷,怎么亲眷只有这么少?张老头有些不懂,十分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他儿子虽然打小跟他练摊,可到底年轻,见到这么大的场面,早就把妻子跟老爹往后拦了拦,却硬撑着哆哆嗦嗦问:“爹,这是咋的了?”
张老头拍了他一把,又温和地看了一眼儿媳妇,这才低声道:“许是跟咱们没甚关系,你们别说话,咱们静看便是了。”
其实张老头也想直接收摊回家,可大半桶豆浆还没卖完,他们穷人家过日子,差半点营生都不行,只能强撑着站在这里。
再说,这样年景世道,估摸着这样人家也不会来为难他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城门口那边,守军与出殡队伍已经交锋起来。
守在沾化门的是去年才归入顺天军的李家军,统领叫李免,是个四十几许的高大汉子。
他见这一队出殡人马气氛诡谲,队伍里又都是书生模样的人,顿时心里有了底,忙跟副手说:“去,请了两位大人来。”
他说的两位大人,自然是曾经大褚的朝臣,现如今依旧归顺大陈的礼部尚书韩斌及礼部侍郎欧阳墨书。
陈胜之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他却十分精明,知道最近荣景瑄肯定会想着法子出城,便把归顺了大陈的所有一品二品朝臣派了出去。六部尚书及侍郎直接被压在九门里的六门上,家都不让回。剩下两门,一个压着两位太监总管,一个压着钦天监监正及大理寺卿,被压在没有重兵镇压的八门里的十六人,全部都是日日面圣的重臣。
陈胜之想着,就算荣景瑄化成灰,他们也能把他认出来。
韩斌跟欧阳墨书一从城楼下来,看见这阵仗就皱起眉头。
李免过去凑到韩斌身边,小声嘀咕:“韩大人,您瞧这是不是顾学正?”
顾振理曾经是太子太傅,后来又当过三天帝师,这两个身份如今是不能被提及的,只得说他翰林院学正的官位。
韩斌目光在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上闪过,最后定格在顾广博的脸上。
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是两位堂侄,想必是要一同扶灵出城,回乡定居。
韩斌叹了口气,虽然陈胜之圣旨不许任何百姓出京,可如今这情形,却是不能拦着顾振理出殡了。
当日顾振理在大殿之上自尽而亡,已经触怒了天下学子,如今再不让其出殡归乡,恐怕陈胜之皇位坐不安稳。
当皇帝,谁都想有个好名声。
天下学子那么多嘴,那么多笔,陈胜之哪怕大兴酷刑,也防不住分毫。
有时候,读书人的反骨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韩斌前思后想,想要上前几步去跟顾广博交涉一二,可刚一走近,却瞧见顾广博身后两位扶灵的年轻人,左边的那一位正淡淡向他瞥了一眼。
韩斌顿时心跳如雷。
这个人上月他还日日跪拜,如今却披头散发,穿着简陋麻衣,做了扶灵人。
既然他在,那另一位……韩斌往右边那位扶灵人瞧了瞧,直接便看到另一张熟悉的俊秀容颜。
这一位却根本没看他,一直面无表情低头沉思。
荣景瑄,谢明泽。
在这一刻,天上鹅毛大雪纷飞,他裹着貂皮披风,仍旧觉得寒风刺骨。
似乎只有眨眼功夫,又似乎已经斗转星移,韩斌很快反应过来,他后退两步,直接嘱咐欧阳墨书:“墨书,拿我的腰牌进宫,就说顾学正出殡,百余学子相送,请陛下裁度。”
他说百余,真不是胡吹。虽然出殡队伍里只有不到五十的书生,可跟在最后面送行的人,却是乌泱泱一片。
欧阳墨书是刚被任命为礼部侍郎的,他虽然也面过圣,但那时位卑言轻,对荣景瑄这位太子的长相便不是那么熟悉了。
果然,欧阳墨书只是愣了愣,便听话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韩斌见他根本没有注意队伍里有谁,便又嘱咐道:“一定要跟陛下说清眼下情景,陛下会明白的。”
欧阳墨书冲他行了礼,转身就跟李免要了一匹快马,飞身纵马疾驰,在路过大棺时,他还特意下马,向顾广博等孝子贤孙点头致意。
毕竟,他也是读书人。
整个过程,荣景瑄跟谢明泽一直相当淡定,他们两个甚至在欧阳墨书行礼的时候回了礼,吓得韩斌藏在斗篷里的手都哆嗦了。
等欧阳墨书走远,他才走上前去,先向大棺行了三个学生礼,才对顾广博拱手道:“顾兄,还请节哀。”
他此刻身穿朝服,定然已经归顺大陈,顾广博心中有些忐忑,却仍旧面上淡淡,只道:“韩大人有礼,家父一直赞您学识有嘉,如今这一程能遇到您,也算是做个告别。”
韩斌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顾广博见他往自己身后看,捧着灵位的双手不由紧了紧,却没讲话。
这一刻,天地都静了。
就连雪,也无声无息。




复国[重生] 第17章 忠臣
顾广博的紧张是肯定的,他早年一直认真读书,后来考中进士也未曾做官,直接去了翰林院做博士。
他这一辈子都安安稳稳,如今这样场面,确实是太过惊险,差半步都不行。
韩斌的目光沉沉的、凉凉的,仿佛能看透所有人的伪装。
就在顾广博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韩斌突然微微一笑,淡然开口:“说起来,顾学正也算是学生的老师。永延三十年恩科,学生高中一甲进士,正是顾老师做的主考官。”
他说到后半句,虽然面上表情未变,可称呼却是变了。
李免是个大老粗,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可顾广博跟他身后的两位扶灵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荣景瑄略微低了低头,算是冲他点头致意。
韩斌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
荣景瑄的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只想出城而已。
这……就好办了。
在场兵士没有一个真正见过荣景瑄,城墙上张贴的画像简直是儿戏,而跟着一起守城门的大臣们虽然见过他,却不一定会当场捉拿,以他来邀功。
就比如一路都被荣景瑄提拔上来的韩斌。
永安九门,北边两门,东边一门,荣景瑄听了宁远二十报回来的守城大臣名单,直接定了这里。
这根本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便能逃出生天,输了……
输了的事,荣景瑄跟谢明泽提过。
但谢明泽心里清楚,荣景瑄恐怕到时舍弃自己,也会让他跟荣景珩出城。
此刻见韩斌虽然面上冷淡,可态度却清晰明了,谢明泽轻轻收了收一直攥在手中的匕首,微微松了口气。
时至今日,韩斌能这样表态,也算是忠臣了。
对于他们毫不犹豫改投陈胜之座下,忠烈世家出身的谢明泽十分不忿,可荣景瑄却淡淡的,还反过来安慰他:“明泽,只要他们还在,大褚气节便能长存。他们也是人,一家老小都在京中,我本来便不希望他们以死抵抗,只要他们还活着,他日你我再登大宝,大褚依旧平安喜乐。”
当时谢明泽便被荣景瑄这一席话镇住了。
能有这样的胸襟眼光,说不定……
谢明泽收回思绪,又再度看向韩斌。
韩斌站在李免身前,表情很是肃穆,他只说:“陛下并非无情之人,对满腹经纶之能士一直十分钦佩,今日顾大人出殡,陛下必定会应允。各位稍安勿躁,等欧阳侍郎送回陛下旨意便可出城。”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书生们也不好闹事,便不言不语站在原地。
天上风雪越来越大,几乎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守城的士兵只得点上灯笼,让这诡异的出殡队伍显得不那么阴森。
荣景瑄跟谢明泽习过武,此时自然挺得住,但看在场书生们的脸色都青青白白,显然有些抵抗不住了。
荣景瑄微微叹了口气,他扭头正想跟谢明泽说句话,却看到前方城墙根底下蹲着几个小乞丐。
永延三十五年那个寒冷冬日熬过之后,大褚一直天灾*不断,年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每况愈下。
这一两年来,即便是曾经繁荣永安,也多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
荣景瑄心中难过,见那几个小乞丐不过荣景珩的年纪,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他们单薄瘦小的身体缩在城墙根下,仿佛跟那暗灰色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去看,几乎会以为他们都没了声息。
谢明泽见他叹气,也不由向那边看去,见那些孩子这样可怜,也不由难过起来。
他扭过头来看荣景瑄,目光沉静如水,他没说话,可荣景瑄却十分清楚他在告诉他什么。
他说:我去看看吧。
荣景瑄轻轻点点头,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碎银,递给了谢明泽:“去吧。”
谢明泽倒是没想倒他身上还备着这样散碎的银钱,却没说什么,接过碎银离开队伍。
他们只刚在城门口盘桓片刻,可地上的积雪却已没到脚踝,谢明泽有些艰难地前行。他看了看那几个小乞丐,又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早膳,热气腾腾的豆浆散着香气,引人馋虫。
谢明泽低头思考片刻,还是向那几个小乞丐行去。
这些小乞丐都黑黑瘦瘦,头发干燥如草,嘴唇苍白如纸,谢明泽没有直接靠近他们,只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道:“饿了吧,跟我来,请你们吃豆浆。”
几个年纪小的一听这话,便激动地爬了起来,打头的两个孩子倒是十分淡然,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用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盯了谢明泽看许久,才终于开口:“多谢恩人。”
有他这句话,那些小的才敢动。
谢明泽就这样领着一群小乞丐去了豆浆摊,直接把荣景瑄给的碎银递给张老头:“老丈,先给他们一人上一碗豆浆,再上几笼面鱼,有劳了。”
虽然此刻谢明泽披头散发,身披麻衣,可他通身气派却做不得假,尤其他眉目生得极好,一瞧便是那风姿卓绝的大家公子。
张老头练了一辈子摊,虽然没见过大场面,眼睛也是很毒的。
他听罢,忙接过碎银,先让儿子儿媳妇操持起来,才笑道:“多谢客官善心,您放心,这顿一定管饱。”
谢明泽淡淡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张老头忙拦他:“客官,余钱还没给,您稍等。”
谢明泽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们一家单薄的衣服上扫过,道:“便给小千金添件棉衣吧。”
张老头一愣,趁着他发呆的空档,谢明泽转身往城门口走。
然则风雪太大,饶是谢明泽一身武艺,走起来也十分艰难。
在他快要走到荣景瑄跟前的时候,后面传来“啪啪”的跑步声。
谢明泽回头,却见那个最大的小乞丐正一脚深一脚浅向他跑来。
他黑瘦的笑脸正严肃板着,一边努力在雪中前进,一边嘴里做着口型。
见他似要有事情讲,谢明泽便站立在原地,等他慢慢而来。
那小乞丐单薄瘦弱,又很矮小,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不仅冻得发抖,走起雪地也十分吃力。
谢明泽却没有催他,他只是淡定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走近。
似过了许久,那小乞丐才气喘吁吁走到谢明泽跟前,他先是向谢明泽行了个礼,然后便看向荣景瑄,遥遥冲他跪了下来。
实际上,此番请小乞丐们吃顿饱饭,全程都是谢明泽出面。这些孩子年纪小,体弱多病,如果直接给银子,待他们走了,说不得他们会被年纪大些的乞丐欺负。不仅钱落不到手里,还很有可能被毒打一顿。
谢明泽刚才那一低头,实际上是思考这件事情。
能吃一顿饱饭,这些孩子就能再挨几天,他跟荣景瑄此时自身难保,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荣景瑄,都未曾想到那孩子看到了早先荣景瑄递银子那个动作。
谢明泽待到他跪下才惊觉不对,忙上前要扶起他。
可小乞丐却躲了躲,嘶哑地说:“恩公,就让我行个礼吧。”
他这样说,态度又十分坚决,谢明泽只好往后退了退,看着他给荣景瑄磕了三个头后,又对自己磕了三个。
谢明泽这才使力把他搀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去吧,多吃些。”
那小乞丐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荣景瑄,仿佛要把他们两个的相貌记到心中,少顷片刻,他便转身回到小伙伴中间。
谢明泽看他回去,紧紧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半分,却还是沉默地回到了送葬队伍里。
韩斌见他们这段插曲终于过去,不由自主拍了拍胸膛。
这两位,就不能老实点吗?
一切便又沉寂下来。
风雪越来越大,四月天里还这样冷风刺骨,送葬的众人多数只在棉袄外面披了麻衣,不一会儿就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韩斌见这样不行,他有心让众人都去楼门洞里歇歇脚避风雪,可无奈人数众多,最后只好让兵士们烧了热水,送来让大家伙暖暖身。
他毕竟曾经是两榜进士,又是礼部尚书,为人平和中正,在读书人中一直风评很好。所以他这般做派,稍认识的书生都微微点头致谢,心中的怨气也略微去了一些。
韩斌亲自把热水送到顾广博手边,然后又给他身后几人送去。
当他走到荣景瑄身侧,却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他说,多谢。
韩斌只觉得心头一热,他此番冒着风险放他们出城,只不过应了忠臣风骨之意。
无论之后荣景瑄如何而为,也无论未来怎样,他做这一遭,自觉还了顾振理当年提拔恩情,也还了荣景瑄多年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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