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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宫嫡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元长安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长平王没搭腔,胡嬷嬷只好继续说下去,“……蓝妃答应了,也没有留她,更没替她和您求情的意思。老奴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这件事蓝妃做得的确有些小气。可她一惯并不是小气之人,偏在这件事上不肯通融……王爷,您即将荣登大宝,蓝妃也会定位后宫,咱们都是宫里头住过许多年的,知道各宫主子之间是什么行状。一直以来,您看重蓝妃,蓝妃也是您的膀臂,现在越发有了即将出世的小主子,你们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好。可是王爷,老奴冒死说一句,夫妻之间感情归感情,但君臣的界限也摆在那里,以后许多事千头万绪,彼此之间一定会有隔阂和摩擦。蓝妃是个明白剔透的人,想必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开始培植自己的人手。就像这次不肯留祝姑娘……王爷,防微杜渐,您不能不留心。”
祝氏听得一身冷汗,差点又要跪下去。可长平王在一边神色和蔼地听着,越发让她不敢有所动作,只得身子僵硬地站着,连脖子都梗酸了。
胡嬷嬷重重一个头磕下,等着长平王回应。
长平王一时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将一份关于淮南的详细军报看完,放下,喝了口茶,才吩咐祝氏,“扶嬷嬷起来,填茶润嗓子。”
祝氏就知道今日胡嬷嬷所谓“进谏”的结果了。应了一声,忙到了热茶放在底下小桌上,又去扶人。
胡嬷嬷起初不肯起,抬头殷殷看着长平王,“老奴都是为您着想,王爷……”
“我知道。”长平王起身,盘膝端坐了,冲胡嬷嬷笑了一笑,指着座椅,“去坐吧,有话接着说。”
祝氏低声相劝,胡嬷嬷这才起身,却是短促地叹了口气。
“嬷嬷从小看我长大,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都明白。母妃也明白,所以当初我出宫开府,她才不顾皇后阻扰执意将您派到我身边打理家事。您今天跪着进谏,可是将自己当外人了。”
长平王这番话一说出来,胡嬷嬷颓败的脸色才稍有好转,“王爷和娘娘待老奴的心意,老奴都感激在心。”说着掉了眼泪,“王爷自幼受苦,那时候娘娘为着保护您,平日也不敢太亲近您,背地里偷着哭,见了面还得远着您。您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才得了蓝妃一个可心的人,在跟前知冷知热的,老奴看着你们要好,心里头着实高兴。对蓝妃,老奴是没有成见的,今日说这些话也不是离间的意思,老奴只是盼着您好,蓝妃这个人太聪明,又有手段——要是光这样也就罢了,您从来不怕别人的手段。但蓝妃是您枕边人,她自己又有心善的一面,这就可能让您有时候看不清楚,当局者迷,过度纵容了她。老奴是想让您多留个心眼,亲疏只在一念之差,老奴怕您被蓝妃伤着心。”
“嗯。”长平王点了点头,往门口瞥了一眼,“嬷嬷还有什么话?”
僚属们快要用完夜宵回来了吧?胡嬷嬷觉得长平王这样子,恐怕是没有听进去。错过这个机会,长平王一忙起来,如瑾再回府,她大概就不能总明目张胆地越过如瑾求见长平王了。而且为着一件事也不能总是絮叨,否则长平王听得烦了,只会适得其反。
索性,一起都说出来?
“王爷,祝姑娘在府中打理多年,老奴求您留下她。”
“还有,蓝妃她自己筹备人手的事,您是不是该稍微留意一下?”
“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早您回府,昨晚外院那位姓凌的大夫恰好认了蓝夫人做义母,认蓝妃为义妹,刚才又跟着她们回了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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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宫嫡女 483 心念幼子
最后这句话,是胡嬷嬷自己在心中忖量多时,尚未拿定主意要不要开口的。
男女之间最忌讳有外人插入,宫里头若是哪个嫔妃有这方面的眉目,根本不用证据确凿,就能被人踩得死死的,再无翻身之日。
凌慎之的事虽然长平王早晚会知道,恐怕进府之初就已经知道了,但他自己的知道,和别人特意郑重告诉他的知道,可完全不是一码事。
若不是长平王这半日反应一直淡淡的,胡嬷嬷也不会横心将之说出来,试图以此引起他的警醒。
说完了,也暗暗对如瑾道了一声“对不起”。
这件事她只能对不起如瑾了,毕竟,长平王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是她一心一意关切的人。
于是又加了一句,“王爷,有了这层义母义妹的名分,日后凌大夫和蓝妃的走动只会越来越多。明眼人心里头谁能不明白,义兄义妹,都是哄别人的罢了。那位凌大夫住在王府多日,几乎日日要进内宅看诊,对蓝妃关怀备至,体贴细微之处早已超过了亲兄妹的界限……”
话说到这里,突然被长平王打断。
“嬷嬷,您口渴么?”
胡嬷嬷脸色立刻白了下去。
祝氏见机而劝,“嬷嬷随我下去歇歇吧,底下人就要上来议事了,拉家常的话等王爷忙完了再说,以后日子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说着上前搀扶。
胡嬷嬷去看长平王。
长平王又拿了一份军报,垂了眼睛细细地看,没有要搭腔的意思了。
祝氏连连使眼色,悄声道:“嬷嬷快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胡嬷嬷怀着忐忑和期冀殷殷等了一会,还是不见长平王抬头,最后只得暗暗长叹一声,顺势在祝氏的搀扶下起身下楼。
夹了棉纱的绣帘起了又落,屋子里恢复宁静,只剩了长平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军报。几页纸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神色安宁,眼眸幽深如潭,看到紧要激动之处也没有什么反应,看完了,放下又拿起另一份。
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像胡嬷嬷没有来过,他一直就这么看着来着。
然后僚属们上来,内侍掌了灯,新一轮的议事又开始了。
……
……
如瑾和母亲共乘一辆马车回府。路上秦氏脸色不太好,默默独坐的时候多,唯有和女儿说话、让女儿宽心注意身子的时候才露几分笑容出来。
如瑾道:“母亲是在感喟老太太吧?”
秦氏叹气,须臾才道:“我对她谈不上什么感情,这些年蓝泽不看重我,也有她打压的缘故在里头。我初入蓝家时年少不知事,从小没有娘亲教导,也不知道和婆婆该怎么相处,于是不懂宛转,做了一些惹老人家不快的事,一来二去,她不喜欢我的脾气,我也不喜欢对人低三下四,隔阂越来越深,到后来东府张氏渐渐掌家,我常常生病不见人,又无子嗣傍身,府里越发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所以才要每年都去庄子上养病?
如瑾能体会母亲的艰难。
虽则她自己的性子是一方面缘故,可老太太作为长辈,不知调教儿媳,睁眼闭眼认着东府揽权,偏疼小儿子,这也是一方面的缘故。母亲从小跟着外祖父读书,骨子里有些傲气,老太太却是不鼓励女孩在诗书上留心的,两人行事作派都不一样,在一起生活肯定彼此不习惯。
但这都是往事了。
到如今天翻地覆,一切变了模样,老太太眼看不成了,还不知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作为儿媳的母亲肯定百感交集。
如瑾将手搭在母亲的手背上,“您别想太多,人之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的,说实话,我和祖母之间并不亲近,往日在家时能在她膝下承欢的只有如琳。可现在她病势沉重,我听了心中十分惭愧。再如何她毕竟是祖母,我平日里对她的关怀实在不多……这次咱们回去探望她,也不知能否和她说上话,我的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本想劝慰母亲,说到后面,自己也伤感起来。
母女两个一路互相劝着回到蓝府下车,迎面碰见额角贴着膏药的蓝泽正从内院出来,脚步匆匆不知要去干什么。一见如瑾回来了,蓝泽立刻三两步跑上前来,“正要叫人去催你,快进来看看你祖母,她情况不好!”
对秦氏却是理都没理。
一面又提起蓝如琳,“派人把她接回来吧,老太太要是真不行了,她也能在床前尽一会孝。”
说着一眼看见秦氏后面跟着的凌慎之,先是愣了愣,后来才有些想起来,“这是……那个姓凌的?”
凌慎之微微躬身。
蓝泽登时变了脸,“怎么还带了他来!人家积年的老大夫都给看过了,叫他纯是多余,快些轰走!”
如瑾被堵在内宅门口不得进去,一时挂念着祖母,懒得和蓝泽分辩纠缠,只说:“王爷觉得他医术好,特意让他跟来的。”
蓝泽这才不好说什么。
如瑾就问他,“老太太怎么样了?”
“吊着一口气没咽罢了。”蓝泽被提醒,这才返身又往延寿堂走,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如瑾和秦氏等人跟在后头,有跟着蓝泽的小厮落后几步悄悄回禀,“老太太之前已经没气了,后来不知怎地又活了过来,张开眼睛谁也不认,满口只叫‘泯儿’。钱嬷嬷怕老太太心有挂碍,私下商量侯爷要不要接二老爷回来见一见,侯爷把钱嬷嬷骂了一顿,让人拘起来了。”
如瑾听得皱眉。
钱嬷嬷出于为主的好心,就算话说得不对,蓝泽也不能将母亲的老仆随意拘押,这算什么道理。老太太可还没咽气呢,他就发落她的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碧桃,去把钱嬷嬷放出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如瑾扶着母亲,带着凌慎之,一起进了老太太的正房。
房里都是药味,浓稠得呛人,秦氏问女儿:“受得住么?”
“无妨。”这里用的都是温补的药材,闻一会没什么大碍,如瑾扶着腰走到床边,入目就看见祖母干瘪苍白的脸。
“祖母。”她轻轻唤了一声。
蓝老太太张开浑浊的眼睛,艰难动了动眼珠,将目光定在孙女脸上。
“璇儿,你回来了?你爹呢……”
她把如瑾错认成了蓝如璇,浑然忘了蓝如璇早就不在人世了。
蓝泽听了,脸色越发难看。老太太弥留之际心心念念东府的人,显然根本就没忘记他们。那都是逐出蓝家的罪人,做什么还要惦记,倒把他这个守在跟前的儿子放在一边,提都不提,让他深感无颜。
如瑾让凌慎之上前诊视。
蓝泽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说什么,闪身让到一边去了。
待凌慎之看完,微微摇了摇头,他就鄙夷地哼了一声。
凌慎之也没理会他的态度,朝秦氏和如瑾打个招呼,退出了内室。
老太太依旧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一会念叨蓝如璇,一会又念叨蓝泯,还有早已过世的老侯爷,乃至丫鬟如意。念叨一会,力气用尽了,就闭上眼睛和嘴巴休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钱嬷嬷被放出来,不敢进屋在蓝泽眼前晃,隔着门帘一角偷偷往里瞧。
如瑾一眼扫到,就走出去见她。
钱嬷嬷立时掉了眼泪,“都是奴婢不知轻重,惹得老太太动了怒,这下子……”
“嬷嬷别自责,原是祖母脾气不好。”如瑾打断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太太她恐怕……知会了刘家没有?”
“没!老奴这就去安排人。”钱嬷嬷被提醒,忙忙往出走。
如瑾又问:“蓝琨呢?”
大丫鬟金鹦四下看看,奇道:“咦,刚才还在这里。”
如瑾就知道这位庶弟又躲到一边去了。这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行事总是一股子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有些惧怕她,每次她回来都刻意避开不照面。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去找他!”如瑾吩咐。
延寿堂的小丫鬟就去找人。
贺姨娘却带着蓝琨进了厅堂,蓝琨被她和她的丫鬟夹在中间,不情不愿的样子,见了如瑾也只含糊不清叫了一声“姐姐”,再无下话。
贺姨娘道:“少爷见老太太病势沉重,回房翻医书去了,想给祖母找药方来着。”
蓝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如瑾就知道贺姨娘是为蓝琨解围。她不在意这些,遂让蓝琨进去病床前伺候着。
秦氏出来道:“给东府那边去个信吧?老太太念叨着儿子孙子,他们不来,恐怕她不能瞑目。”
如瑾也是这么想的,就让人去找蓝泯。
谁知蓝泯却在那里拿乔,见了侯府的下人,先是发了一顿脾气,说自己已经不算蓝府的人了,做什么随传随到。
还是已经抬了姨娘的素莲劝他:“将您逐出蓝府是侯爷的意思,又不是老太太的意思,现在她时日不多,您不到跟前去,让外人看了会怎么想?越发要说您的不是了。”
蓝泯不是个笨的,立时回过神来,匆忙换衣服,“对!我就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于是连蓝府派来的车也不坐,出了门就一路嚎哭着跑过街头巷尾,口里喊着“娘您受苦了”,穿了小半个内城,直奔晋王旧宅,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素莲在家里听说了,忙拿了私房钱让人雇车,挺着几个月身孕的肚子追了上去,好说歹说把蓝泯劝进了车里。
进了蓝府,趁着蓝泽和蓝泯口角的当口,她悄悄找到如瑾告罪:“都是奴婢没看好他,让他给侯府丢了脸,请姑娘责罚。”




重生之深宫嫡女 484 死后荣光
如瑾看了看素莲隆起的肚子,“恭喜你,杨姨娘。”
素莲忙道“不敢”。如瑾往传出口角声的内室瞥一眼,不屑道:“他们兄弟是什么秉性,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必请罪,若是没有你,这段时间蓝泯那里不会老实消停。当初我的绣铺子被地头蛇盯上,背后不就是他在捣鬼?侯府在京里的几间铺面经营惨淡,也是他的手脚。现在有你在他身边看着劝着,我倒是省心不少,原该我谢你。”
素莲小心翼翼往内室瞟,生怕被蓝泯听见,又对如瑾的明察秋毫十分忌惮,回话更加谨慎,“都是姑娘抬举才有奴婢今日,奴婢怎敢忘怀您的恩德。您放心,从此以后奴婢只会更加小心看着我家老爷,还有两位少爷,奴婢都不会让他们闯祸给侯府添麻烦的。”
又小心补充,“奴婢求的不过是个安稳日子,不用大富大贵,能不做贫民就好。”
如瑾道:“以你的聪明,这所求不难。”
当初素莲请求离开侯府跟着蓝泯,如瑾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在侯府里当丫鬟,最后多半是配个小厮,顶天配到管事掌柜,也不过都是一家子奴才,生了孩子依旧为奴为婢。虽则在高门大户当奴才有时比外头自由百姓日子好得多,但到底是低声下气的命,有了苦楚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可跟了蓝泯,她就有望当家做主。张氏在今年夏天就过世了,在京里蓝泯也有收房的丫头,但都不如她机灵体贴。自从怀孕被抬了姨娘,她索性就成了半个正室,越发连蓝泯的财产都接管起来,做得不错,也颇得蓝泯信任。
这样下去,若是再生个一男半女,地位越发稳固,远在青州那边的段姨娘根本就不是威胁了,有望扶成继室也说不定。蓝泯私底下的财产并没有被全数夺回,在民间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那么她就是富家太太,也能养奴婢蓄下人,自然比在侯府当奴才舒服得多。
她说自己所求不过安稳,倒也贴切。
如瑾低声道:“你带着蓝泯他们安生过日子,也是给侯府减少麻烦,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改日得空我便求母亲放了你的身契,想怎么拿回去,你自己决定。”
素莲眼睛一亮,“多谢姑娘!”又道,“……恐怕还是要费些周折,不能明面上拿。”
“我明白。要做什么去跟碧桃说,让她安排。”
“奴婢谢姑娘!谢太太!”
她本是秦氏那里的丫鬟,当初贸然出府要跟蓝泯,为了怕蓝泯起疑,还特意安排了一场苦肉计,遍体鳞伤地跑到池水胡同去求蓝泯庇佑,楚楚可怜赢得了蓝泯同情,这才立住脚。这次平白要回身契去,自然也不能说是侯府主动给她的,必然还得安排个曲折出来让蓝泯相信。
如瑾给了她身契,却也不怕她一朝得自由就忘了前情,两人彼此之间的身份差别,如瑾原也不需要靠身契控制她。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心换心,对她好一些主动把身契给她,她做事也能更主动顾虑侯府。
两人低语片刻,听着里头蓝泽两人的口角渐渐停了,老太太似乎也醒了过来,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如瑾便进屋去听。
不料老太太说的却是自己私产,一叠连声地叫钱嬷嬷把房契地契都转给小儿子蓝泯,浑然忘了大儿子正站在床前。颠三倒四嘱咐了半日,又特意叮嘱钱嬷嬷,“……不许再提如意,那蹄子竟然还想给她生母要名分!侯府……岂是娼妓能入门的,索性她也不要入族了,我不要这种孙女,你……不许再理她……”
钱嬷嬷连忙答应。
如瑾发现母亲秦氏在瞥蓝泯,而蓝泯一脸困惑。秦氏就若有所思,淡淡瞅向蓝泽。
如瑾知道这事恐怕瞒不住了。母亲心思一点都不笨,岂能推断不出原委。老太太就两个儿子,听这话头,如意是个私生的,那么不是蓝泽就是蓝泯的女儿。蓝泯茫然不知,当然只能去问蓝泽。
果然蓝泽脸色有些尴尬。
秦氏移开目光,嘴角现出浅浅一弯嘲讽。
床头,似乎是心事已了,蓝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再无神采,微微起伏的胸口也再不动弹,须臾,头软软偏向一边。
“娘——”蓝泯哇地一声嚎哭出来。
蓝泽还想着老太太临终吩咐的遗产归属,有些神思不属,被蓝泯的干嚎惊了一跳,呆呆瞅了一眼断气的母亲,一时愣在当地。
屋子里丫环婆子满满跪了一地,低声啜泣。
秦氏眼角湿润,举袖遮了面,慢慢跪在床前。贺姨娘闻声进屋,将准备下跪的如瑾扶住,“小心身子,免了吧。”素莲也上前相扶。
如瑾立在床前不远处,盯着祖母越来越灰的脸庞瞅了半晌,一时百感交集,心里头酸酸的,却是哭不出来。
从小,她和严厉的祖母就没有太亲近过,说不上感情深厚,除了请安问好,有时好几日祖孙俩都说不上一句话。祖母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家里的一种地位,一种象征,亲情却少得可怜。
现在看着糊涂卧床许久的老人终于过世,相对于失去亲人的悲痛,如瑾更多是在感叹人生的戏谑无常。老太太这一生虽然不失慧敏,却是刚强太过,独断专行,有时蛮不讲理,且执念太深。她盼着家门光耀,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准备扬眉吐气,却一直没能清醒看见家中儿女飞黄腾达,甚至,到死都不知道长平王要登基,而她的孙女要定位后宫。
她其实什么都有,可认真算起来,也什么都没得到。
床头枕边放着一串念珠,还是照幻和尚从青州石佛寺智清方丈那里得到的,送给老太太祛病安神的。自从如瑾将之送回蓝府,就一直摆在老太太床头,有时候老人家清醒的时候还会拿在手里把玩,对大半生笃信的佛祖菩萨十分虔诚。
可是菩萨也没能让她安然老去,反而受了许多病痛折磨。
如瑾就想,人这一生,求的是什么?
求财,没钱不行,可钱多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金银宝贝带进墓中陪葬也有被盗窃之时,人死万事空,还能用阴魂用阳间的钱不成?
求名,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生前再万丈荣光也免不了被人诟病,何况死后一切烟消云散,名声好歹自己都不得而知了。
求地位,皇帝尚且轮流做,有什么地位是一世永固的?
求母子亲情,求兄弟姐妹和睦,求夫妻美满,求子孙孝顺?蓝家现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老太太弥留还有两个儿子在床前口角,她又求得了什么?就算是公认的和顺美满人家,身在其中之人也有意难平之时。
至于世人求仙访道,或隐居山林,则更是身在红尘厌红尘的别扭心思,大半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所以人这一生,庸庸碌碌是一生,光彩飞扬是一生,但究竟一生与一生之间有什么不同,什么才是一生真正该追求的东西?
如瑾陷入沉思之中,耳边听得屋中啜泣嚎哭,一时茫然。
直到腹中孩子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翻身。真实的触感将如瑾惊醒,手掌不由自主抚上肚子。
孩子动了两下就停了,但如瑾却突然间有了顿悟之感。
一生所求是什么?一生那么长,谁又知道呢。
或者像前世,一生那么短,更是无常。
只有眼前的人和事,才是真真切切的,才是应该珍惜的。就像肚子里的孩子,和正在王府忙碌的长平王,在青州重生醒来之后,她从来没有料想过有朝一日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可现在,他们都成了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不管名利地位,一切都是为这些重要的人而求的,也可以为他们轻易舍去。
那些都是虚无,他们才是根本。
人之一生,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如瑾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也不需要谁来肯定,顺着心意做事就好了,其实不必想太多。
她轻轻扶起母亲,“您节哀,该打起精神给祖母办白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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