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一家人看着他那副无赖样儿,都笑,秀梅烙着饼子说:“咦,叫俺都看看,原来大学生就这样?比不过就耍赖?”
柳侠趴在柳魁肩上:“就这样.......嫂,我还想吃饼。”
柳葳过来站在柳侠旁边跟他比个儿:“小叔,你再不好好长,我就比你高了啊。”
看看半年不见窜高了不少的柳葳,柳侠特受打击。
柳魁笑呵呵的把他抱到炕上,过去给他拿了一张正好烙出来的热饼放炕桌上。
猫儿没等柳侠坐好就钻进他怀了,被烧的刺刺溜溜的,硬是坚持着撕下一小块饼,吹了吹塞柳侠嘴里:“小叔,吃。”
收音机在窑洞里信号不好,还有噪音,柳侠把它放在外面的窗户上,朝向东南,声音就非常的清晰。
一家人就在热闹的戏曲声里吃了晚饭。
煤油灯昏暗,柳侠开始没注意,一直到柳魁伸手接秀梅给他盛的第二碗饭时,他才觉得大哥的手看着有点不对劲,拉到跟前一看,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口子,比他在家的时候还粗糙,老茧厚的硌手。
柳侠问:“大哥,三哥不是说您去捡砖头石头往修路那儿送吗?手咋会成这样啊?”
他回来的路上问起家里的情况,柳川说,现在县里正大力修公路,其中有一条是望宁通往杨庙的,修公路前是先把路都规划好了,划出了路基,路基上需要铺上砖头、石头这样坚硬的东西沉淀两三年,然后才能铺成柏油马路。
铺路用的砖头、石头刚开始分给了沿途的大队,每家每户上交一架子车砖头或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结果那些大队全部上交之后,杨庙那头还差十来里的路不够铺,现在是出钱买碎砖头、石头,一车三块钱。
柳魁现在经常和柳福来一起,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去望宁东边的山上捡石头,俩人一天能捡一架子车,然后送到杨庙去。
柳魁把手抽回去:“没事,冬天一过就好了。”
柳侠觉得大哥干的活肯定不只是捡石头那么简单,要是那么简单的捡一天石头就能挣一块多,望宁附近的人是傻子吗,他们怎么会让其他地方的人占这个便宜,恐怕他们自己就抢的打破头了。
可柳魁不说,他也没办法。
一家人在堂屋热闹到八点多,第二天柳葳还要起大早上学,柳魁和他一起走,所以虽然三个小孩儿因为柳侠回来都兴奋的不行,柳长青还是让他们都去睡。
猫儿在柳侠的注视下喝了一碗牛奶,俩人回自己窑洞去睡,猫儿快乐的小模样让一家人都觉得心里很舒畅。
柳侠的被褥最近几天秀梅天天都拉出去晒,所以虽然是补丁的旧被子,却依然有着太阳温暖的味道,再加上窑洞本身就比较保暖,被窝儿里暖暖和和。
昏黄的油灯下,柳侠看着猫儿瘦巴巴的身体,胸口、胳肢窝和膝盖等处的黑灰:“等你放假了,烧几大盆水,您几个都好好洗洗,小叔给你搓哩干干净净,咱当个小白孩儿。”
猫儿乖乖的点头:“中,那还咱俩一起洗。”
柳侠靠着墙半躺着,把猫儿顺进自己怀里搂好,摸着他胸口的一小片灰垢:“嗯,咱过一星期就洗一次,身上就不会有这种灰痂了。”
猫儿把小脑袋埋在他颈窝儿里:“嗯,小叔这么干净,可好闻,我也洗干净,小叔,我这回考试肯定还会得双百分,你给我做个奖状吧?俺小葳哥说望宁学习好哩学生现在都发奖状。”
柳侠摸摸他的头:“嗯,小叔给你买了可好看哩纸,给你做最漂亮哩奖状,孩儿,小叔买哩衣裳你待见不待见?”
猫儿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待见,恁好看,哼,等我过年了穿着去学,让他们都看看,他们都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他们哩,他们不跟我耍,我还不稀罕跟他们耍哩!”
柳侠搂紧猫儿,亲亲他的额头:“咱不稀罕叫他们待见,小叔待见你,咱家里人都待见你就中了。”
猫儿到十点多才睡着,紧紧的抱着柳侠的腰,睡梦中小脸儿都带着欢喜,细细的呼吸轻轻扑在柳侠的脖子上,痒痒的,很舒服。
柳侠搂好他,拿出一本《偶像的黄昏》翻开看。
这是云健买的书,买来看了没几页就扔在床上再也不看了,柳侠想着回家后可能的闲暇,就带了回来。
同学中有很多人都在看尼采、黑格尔和海德格尔的书,他想知道这些人的书到底有多好,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无论何时,最智慧的人们对生命都做了相同的判断:它毫无用处.........无论何时何地,从他们嘴里听到的都是同一种论调——一种充满怀疑,充满忧伤,充满对生命的厌倦的论调.........
柳侠看了大概半个小时,只记住了让尼采痛恨不已的苏格拉底的那个等式:理性=美德=幸福。而这个等式,被尼采认为是和古希腊人的所有本能背道而驰的。
还有一段话他多少看懂一点:整个希腊思想者都陷入狂热的理性表明一种困境:人们已陷入危险,只有一个选择:或者毁灭,或者成为荒谬的有理性的一个人.........;
理性=美德=幸福仅仅意味着:人们必须效仿苏格拉底,制造一个永恒的白昼——理性的白昼——用于对抗黑暗的*。
人们无论如何必须理智、清醒、明白,向本能和无意识让步会导致崩溃........
柳侠努力让自己去理解书上的那些文字,可惜,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却觉得晦涩难懂,他没看过苏格拉底的书,不知道苏格拉底的观点,但从他半个小时对尼采的阅读中,他脑子里的苏格拉底丑陋、虚荣、善于狡辩和蛊惑人心,崇尚一切非感性的事物。
柳侠扔了书,他不懂这些哲学家,他觉得,但就他看到的这半个小时的文字来理解,哲学家和牛三妮儿差不多,两个泼妇吵架,而且是一个活着的对一个死去很久的破口大骂,指出她生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狗屁一样的言论。
柳侠揉揉猫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软软的,因为天冷可能好几天没洗头发了,有点淡淡的味道,但柳侠一点也不觉得脏或不舒服。
他用下巴轻轻的蹭着猫儿的头发、额头、柔软的小脸儿:理性吗?村里人厌恶猫儿是本能还是理性呢?猫儿难道不是最该让人心疼的孩子吗?他们的本能不应该是喜欢心疼猫儿这样一出生就没有了妈的孩儿吗?
可他们都选择了厌恶猫儿,只因为他们觉得猫儿会带来灾难;他们对猫儿的厌恶是理性的、出于他们爱自己家人的本能..........
我操,这都什么跟什么?猫儿带给他们什么灾难了?猫儿在我们家,我们家有三个人吃上了商品粮,两个人考上了好大学,猫儿是我们家的福星。
在陷入昏睡的最后意识里时,他感觉到了自己背后空荡荡的炕,没有柳凌,没有柳海和柳钰,他从来不曾这样孤单的睡在这个熟悉的屋子,而猫儿,却坚持一个人睡在这里了几个月。
现在他的怀里还有一个软乎乎的猫儿,柳侠把猫儿绕在他腰间的小腿拢了拢,让他更紧的贴着自己。
让那些理性都见鬼去吧!柳侠在冷笑中沉沉睡去。
一路凡尘 第47章 猫儿的事
第二天,柳侠和猫儿起床的时候,柳魁和柳葳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了。
柳侠和猫儿吃完饭,坐在温暖的炕上,柳侠带着猫儿和柳蕤开始临帖。
柳蕤的咳嗽已经轻了很多,但一出门吸了冷风就会加剧,秀梅打算让他就这样一直在窑洞里养着,到考试时去一晌算了。
柳侠心里很想去望宁一趟,柳魁手上的口子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记得望宁初中隔壁那户人家院墙上爬满了瓜蒌,刘狗剩跟他说过,瓜蒌水泡手脚能防治手脚皴裂和冻疮。
不知道为啥柳家岭没瓜蒌,他打算去跟人家要几个,留点种,明年在自家院子种几颗。
可去望宁太远,把猫儿留家里他舍不得,背着猫儿走几十里山路他恐怕坚持不下来,猫儿肯定也不会让他一直背着,柳侠心里偷偷纠结。
不过这个事第二天就解决了,孙嫦娥的一个堂叔腊月十六八十大寿,她要回娘家去给老堂叔做寿,听了柳侠说的事,她马上说:“你搁家陪孩儿吧,我后儿回来时候去找你说的那家看看,要真是像你说的恁多,我就跟人家多要些,回来给您大哥好好泡泡手。”
柳魁十六一大早用架子车拉了孙嫦娥走,十七黄昏和孙嫦娥一起回来的除了柳魁、柳葳,还有柳钰,不但带回一大兜好几十个瓜蒌,还带回来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好消息:
老堂叔的孙女孙玉芳和柳钰一见钟情,俩人可能表现的太明显了,让孙玉芳的姐姐看出来了,当即就和家人说了,老堂叔旁敲侧击的问了孙嫦娥好多柳钰的情况,态度很明显,至少是不反对。
柳魁和柳葳十六那天拉着孙嫦娥到望宁后,柳葳去上学,柳魁坚持要把孙嫦娥一直送到孙家村,孙嫦娥不让,她说自己才五十多,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十来里不是太陡的坡路还能走。
俩人正争执的时候,柳钰和柳淼、柳建宾一起跑过来了。
柳建宾是三太爷的曾孙子。
十月下旬柳钰回来说,马德英俩亲戚的孩子嫌活儿累,不干了,马德英想让他找几个和他一样勤快的年轻人,柳长青当即去找了三太爷和柳福来,节后柳淼和柳建宾就跟柳钰一起去马德英那里干活了。
他们前些天通宵加班忙了一阵子,昨天半夜发完货,今天放假,仨人一大早搭趁了一辆到罗各庄拉煤的三轮车回来,从罗各庄跑到望宁,老远就看到了站在街边的孙嫦娥和柳魁。
柳钰一听柳魁说明白怎么回事,就让柳魁去干自己的活,他陪着孙嫦娥回孙家村,结果就发生了一场颇具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
柳侠一边往脸盆里撕瓜蒌一边说:“看你美哩,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准人家一来咱家看就不愿意你了。”
柳钰兴奋的说:“不会不会,她说她们那儿哩人现在都可羡慕俺娘,虽然穷了点,可一辈子没挨过打受过气,现在仨孩儿都吃上了商品粮,找遍荣泽恐怕也没有比俺娘还有福哩人了。
她姐叫孙丽芳,婆家是罗各庄哩,地方再好有啥用,她说她姐夫结婚前看着怪好,结婚没一年就变了,开始是喝了酒对她姐骂骂咧咧,现在平时也没个好话,喝点酒就打她姐。
她说她要是找个对她好、不打她骂她哩人,那她一辈子就跟俺娘那样,孝顺公婆,对婆家人都好,再穷也不埋怨。”
猫儿抠着一个小瓜蒌问:“四叔,你说哩是谁啊?他们咋知道俺奶奶哩?”
柳钰说:“现在望宁可多人都知道您奶奶,俩孩儿都考上了大城市哩大学,还有一个是公安局哩正式工,还有一个去京都了,谁不知道啊!”
晚饭后,秀梅洗碗,柳侠把泡了瓜蒌的搪瓷盆在灶上开始煮,瓜蒌煮开后,他把盆端到柳魁跟前,搬了凳子,让柳葳也过来泡一会儿,猫儿站在柳侠怀里,四个人围在一起泡手,一大家人的话题基本都围着柳钰和孙玉芳的事。
柳侠注意到,今儿晚上,是柳长春这些年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柳钰写信跟柳侠说过好几次他的亲事,不是他看不上对方的人,就是对方一听说他家是柳家岭就不愿意了,柳钰干活的村里有一家特别相中柳钰,那家闺女也不错,但对方想让柳钰招赘,被柳钰一口拒绝了。
孙嫦娥说她那个堂兄堂嫂人都很好,一家人平日里过的很和睦,这样的家庭教出来的闺女应该都是安分过日子的人,柳长春觉得他这个家总算是又有盼头了。
后来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柳川的婚事上,柳魁有点发愁:“川儿说苏晓慧家没提什么要求,我咋想都不可能,人家一般的闺女还都提一堆条件呢,苏晓慧是大学生,条件恁好,人家家咋会啥都不要就答应把闺女嫁过来?”
柳侠用一块瓜蒌瓤给猫儿搓着手背说:“有啥不可能哩?大哥,俺三哥恁帅气,又搁公安局工作,一点不比苏老师条件差,苏老师要是真哩待见俺三哥,肯定不会要恁多彩礼!”
柳魁说:“孩儿,你还小,不懂恁多,结婚可不是光俩人待见对方就中了,还有好多事是由不得自己哩,彩礼这事从古到今几千年了,你想改也改不了,也有俩人真心好,女方不要彩礼哩,可外人就会说,她是不是有啥毛病,还是做了啥见不得人哩事,要不咋不敢跟男家要彩礼?”
柳侠不屑的说:“我不管那些,等我以后找媳妇,要彩礼哩打早滚一边去;猫儿,你给自己洗孩儿,小叔哩手没事。”
孙嫦娥笑起来:“看你铁哩,中,俺都记住你今儿哩话啊,看你以后一分钱彩礼不出咋给我娶回来个媳妇儿。”
猫儿扭头看着柳侠:“小叔,你,你娶媳妇哩?那,那我黑了咋跟你睡啊?”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柳侠拿了一小块瓜蒌瓤搓着他稍微有点皴的脸蛋儿说:“小叔才不娶媳妇哩,成天要这要那,还不够膈应人。”
他一本正经的对众人宣布:“我是独身主义者,俺寝室詹伟跟黑德清俺仨说好了,俺都打一辈子光棍,没人管,多美!”
柳钰瞥着他看:“你现在随便说大话,等过几年自己就不说了,我一想起二哥现在天天回家都得看着张哭丧脸糟心,也下决心想打光棍哩,”他看看柳长青和柳长春:“你问问......中不中,光家里人就念叨哩你没法过了,外人闲话才多哩,还有人觉得你那啥,.......啊,就那啥不中哩!”
秀梅红着脸用鞋底子去抽柳钰:“当着这么些孩儿们,叫你给我胡说。”
热热闹闹说到柳葳把作业全部做完,又临了当天的帖子,柳钰才非常不舍的和柳长春一起下去。
柳侠回来,猫儿的日子圆满了,现在每天一大早就惦记着撕日历的成了柳侠,他明知道柳凌的军校可能不会放假这么早,可还是每天都忍不住查日历,每天都要往东边通往山外的路上看几次。
其实柳侠心里挺纠结,他盼柳凌、柳海回来,光嫌时间过的慢;可他又巴不得时间就这么静止,那他就不用担心开学时把猫儿自己撇下了。
柳钰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过来要和柳魁一起去捡石头,他说俩人一块干活好歹有个人说话,大哥天天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牛三妮那条残腿最近犯了病,柳福来已经好几天没和柳魁一起出去了。
柳魁坚持不肯,柳钰只管跟着他架子车后头,甩也甩不掉。
等晚上回来,柳侠把柳钰拉到自己住的窑洞问,才知道,原来大哥根本不是捡石头那么轻松。
望宁附近大部分都是黄土山,根本没啥石头,只有五道口往西有几座山石头比较多,可大炼钢铁时候那里挖的太厉害了,能上架子车的地方都很容易塌方,附近的村民根本就不让外人去随便开山挖石。
柳魁他们都是绕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挖石头,然后再砸成小块装车送到杨庙,他们没有专用的工具,全指望一把镐,一把锤子,全凭锤子要碎开大石头很不容易,柳魁的手就是每天在寒风中碎石给弄成那样的。
柳侠心中的疑问解开了,可却没有解决的办法,他知道无论他说啥大哥也不会放弃每天挣一块多钱的活计。
唯一庆幸的是,柳魁说,石头只收到腊月二十二,祭灶那天开始,负责收石头的人也要回家过年了。
星期天吃晚饭时候,柳长青对柳侠说:“就剩三四天了,明儿叫猫儿去学吧!”
柳侠和正兴高采烈拿勺子喂柳侠牛奶的猫儿都楞了,猫儿不知所措的看看小叔又看看大爷爷,想着是不是自己犯了啥错,要不大爷爷怎么忽然就不让他天天跟着小叔了。
柳长青温和的说:“上学是件正经事,小蕤是生病了才请假不去学,猫儿好好哩,要是因为你回来就不去学,孩儿还小,他会觉得上学没多重要,随便有点事都能不去上学,你开学时猫儿就请了快两星期假,这回再搁家——,你说哩,小侠?”
柳侠用下巴蹭蹭猫儿的头发:“我知道了伯。猫儿,明儿你去上学,小叔去送你,要是你老想小叔,小叔就不会来了,就在您教室外头等你,你下课了就跟小叔耍,中不中孩儿?”
猫儿听懂了柳长青的意思,仰着小脸看着柳侠:“要是没日头,窑外头可冷,你会冻着,小叔送了我就回来吧,我放学跑快回来就能看见你了。”
睡觉的时候,猫儿简直就跟以前柳侠要回学校那样紧张,一直看着柳侠的脸不肯睡。
第二天是个响晴天,柳侠扯着猫儿的手走到学校时,正好该上课,柳侠把猫儿送到教室门口,看着他坐到位置上,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着猫儿自己孤伶伶一人坐一张桌子,他还是心里难受的不行。
关淑萍给孩子们布置了复习的内容就出来了,俩人在背风向阳的窑洞前刚准备说话,柳成宾和张光耀都过来了。
学校五个年级,就这三个老师,三四年级也算是混合班,只有五年级是格外分开的。
柳成宾教三、四、五年级的语文,张光禄教数学,同时还是校长,他年纪大了,这几年课本变动很大,数学是万变不离其宗,到啥时候基本的东西都不会变;而语文,他觉得自己跟不上形势,就和柳成宾商量着分了工。
关淑平先开口:“柳侠,那天你回来就看见柳岸独个儿坐一张桌子肯定心里不好受,俺几个想跟你说说这事,俺想着长青叔跟柳魁哥肯定写信不会跟你说。”
柳侠问:“淑平姐,光禄叔,成宾哥,俺猫儿又咋谁了?”
张光禄摇摇头:“其实叫俺几个看啥事都没,要是那事搁旁人身上就不是个事儿,不过,发生到了柳岸身上........唉,咱这儿的人迷信,封建........”
柳侠有点急了:“俺猫儿到底咋谁了?叔您直说吧!”
柳成宾看张光禄不好意思,干脆接过了话:“我说吧,柳侠,两件事,第一件是你去上学走没多少天,放秋假时候哩事。
跟柳岸坐同桌哩李再换去老鹰岭那儿掰玉米,从坡上摔下来,左胳膊掉了(脱臼),腿上碰了一大块,她妈开学就找来了,说都是淑平让她闺女跟柳岸坐一张桌子,让她妮儿跟着倒霉,家里为给李再换看腿欠了一屁股账,淑平咋解释都没用,就把李再换给调了个位置。”
柳侠冷笑一声:“她妮儿放假搁家摔一下,都能把账算到俺猫儿头上,真有本事。”
几个人也都摇头,柳成宾接着说:“出那事后,柳魁哥来说叫柳岸跟柳蕤坐一块儿,可那不中,柳蕤个儿老高,柳岸是最小哩,个儿也是最低哩,没法坐一块儿。
淑平心细,给柳岸调了牛金宝,金宝是牛老桩生了五个闺女后才有哩孩儿,娇得很,不过因着上头一大群姐,他也学的跟个妞儿样,可稳当,不好惹事儿,九岁了才来上学。
金宝是个好孩儿,就是多少笨点,学算术不中,他可待见柳岸,好跟柳岸一块耍;柳岸聪明,啥都是一点就透,他给金宝讲题,金宝总能听明白,因为这柳蕤对金宝也可好。
咱学校啥体育器材都没,这你知道,就一个破篮球,孩儿们都喜欢耍,柳岸人小,可他灵透,每回只要下课早,他跑出去总能先占着那个篮球。
金宝虽然个儿大,每一回都抢不住,都是柳岸抢了跟他一起耍。
十一月十五那天吧,柳岸又抢着了球,跟金宝一起耍,那之前几天咱这儿下了场雪,院儿里的雪都扫到那一片儿了,”
柳成宾指着那个用一棵栎树的树干做成的篮球架子后面:“这边儿都干了,就那儿还都是积雪跟泥,柳岸扔球,金宝没接着,球就轱辘到那边儿了。
金宝跑过去抢,滑倒了,头正好磕到墙上,磕了个疙瘩,还破了皮,淑平看没多大事,疙瘩确实有点大,不过真就是破了一点皮,就领着金宝去找吴大娘给他用红药水抹了抹,大娘也说没事,俺几个也就没多想;
可金宝是他家哩宝贝疙瘩,他姐们天天放学来接他,那天是老三、老四一起来哩,看到金宝就不得了了。
老三金英是个厉害哩,当时就在院子里闹开了,破口大骂非问是谁把金宝打成那样哩,要找到家里让赔他兄弟哩头。
咱这院儿就这么大一点,柳岸跟金宝耍哩时候大家都看见了,几个五年纪的学生就说是金宝自己撵球摔倒了,金英就问他他跟谁一块耍哩,金宝说是柳岸,金英当时就不依了,过去打柳岸。
当时柳蕤和柳岸都已经走到坡口那边了,金英撵过去,柳蕤说,她要是敢打柳岸,他就回家叫了您大哥他们去她家打金宝;
金英虽说没嫁人,可那是个泼货,哪会怕柳蕤一个小孩儿哩话,过去拉着柳岸就打,淑平在教室里听到声音跑过去,就看到柳岸一身泥正从坡下往上爬.......”
张光耀拉拉柳成宾,不让他再说,他看到柳侠的眼珠都红了。
柳侠却盯着柳成宾:“后来哩?”
“后来,金宝他四姐金荣把她一家都喊来了,俺过去拦着不让他们打柳岸,找了个五年级哩学生跑快去您家喊人,淑平护着柳岸,让金宝他妈把脸都抓了好几道子。”柳成宾心疼的看了看关淑萍的脸。
柳侠回来那天就看到了关淑萍左边脸上几个明显是抓破留下的疤,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留下的,他问关淑萍:“淑萍姐,这疤以后会下去不会?”
关淑平说:“柳侠,我是大人,挖两下就是难看点,没啥事,你别太难受了,金英把柳岸推哩咕噜到坡底下,没磕着石头啥哩,他上来看见金宝他妈跟金梅打我,还拿了块石头把金宝他妈哩腿给砸了两下,把金梅哩手都给咬流血了。
长青叔跟柳魁哥那天都没搁家,长春叔跟长青婶儿、柳魁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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