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柳侠打断她问:“俺家人来之前,金宝他家人到底又打俺猫儿没?”
关淑平犹豫着看了看张光耀和柳成宾,欲言又止。
柳侠问:“他们咋打俺猫儿哩?”
张光耀说:“金英说淑萍偏向柳岸,金梅、金荣、跟金凤围着淑平打,金英跟他妈过去打柳岸,我过去拉,不过你知道,那是俩女哩,都泼哩不行,俺还怕万一拉的不对她们胡说八道,光敢拉那个老娘儿们,金英就把柳岸给挤到那边墙那儿,”
他指指坡口那里用石头围成的一米来高的院墙:“给孩儿跺到地上,踢,还用金宝哩书包摔,骂孩儿,孩儿小,还没爬起来就又叫摔那儿了,柳蕤过去跟她打,她把柳蕤也给推到泥里去了........”
柳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光耀叔,您都去上课吧,我没事,我搁这儿等俺猫儿下课。”
几个人互相看看,柳成宾拍拍柳侠的肩:“幺儿,咱这儿哩人没文化,迷信,牛家寨专出泼妇,没法,淑平也是为了孩儿好,才叫他自己坐一个桌儿,你可别多想。”
柳侠说:“我知道,您都去忙吧,我搁这儿等俺猫儿一会儿。”
几个人看出柳侠情绪坏的很,关淑萍示意让张光耀和柳成宾先走。
她对柳侠说:“你别难受了柳侠,后来俺柳魁嫂把金英跟她妈哩脸都给扇肿了,头发也给拽掉了好几绺,挖哩金英满脸花;长青婶儿也扇了金梅跟金凤几巴掌,还吐了她们一脸;
牛老桩老实,没动手打柳岸,不过他也不敢说他媳妇跟闺女,长春叔骂哩他狗血喷头,他也不敢吭声。
最后,柳魁嫂还撵着她们一直骂到她家,堵着她家门骂了三天,全大队人都去看热闹,我听说,金英连解手都不敢出来,一出来柳魁嫂就过去打她........我从来就没想过,柳魁嫂那样又漂亮又贤惠哩人,厉害起来恁不要命.......”
柳侠呆呆的看着在冬日阳光照耀下依然萧瑟冰冷的远山近水,脑子里却满是猫儿抱着头、满身是泥,爬也爬不起来的画面,他的心难受的无法形容,心疼和愤怒让他整个人都有要爆炸的感觉。
猫儿才六岁,什么事也没有做错,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一次次被无端的欺负,他去牛三妮儿家砸了一通,柳牡丹不敢再欺负猫儿了,可他不可能把柳家岭大队几十户人家挨个儿砸一遍,如果他真那么做,那猫儿在这里的日子不但不会更好,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从柳侠记事起,他家在柳家岭就跟别家有点不一样,柳家岭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家,原因不言而喻,柳长青在大队的地位和身份,还有他们家一大群的男人。
牛老桩的闺女们再泼,恐怕也不敢起欺负柳家人的心思。
可面对的是猫儿的时候,她们却敢。
她们肯定短见识,以为猫儿在柳家肯定也是不招人待见的,所以才敢对猫儿动手,她们不知道‘在家亲兄弟、出门父子兵’的道理。
但一切一切的前提,都是以村人把猫儿当成‘丧门星’为基础的,有了这个认知,她们才会觉得即便她们打了猫儿,柳家其他人也不会当成回事,村里人也不会评她们没理。
张光耀敲了下课的钟。
猫儿第一个冲出来,他再次看到了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的小叔,冲他展开双臂,让他扑进那个温暖的怀里。
柳侠抱起猫儿,来到最靠东边的窑洞前暖和的地方。
猫儿说:”小叔,你咋没回家哩?你搁外头冷不冷?“
柳侠说:“不冷,今儿日头好,我知道我一回家就该想孩儿了,干脆搁这儿等你。”
“嘻嘻!”猫儿开心的搂着他的脖子:“我也可想小叔,嘿嘿,才一小会儿就可想,我将还想着这要是第四节就好了,一会儿就能看见小叔了,嘿嘿,真哩就看见了。”
柳侠看着猫儿快乐无忧的样子,努力让自己也高兴起来。
不大的院子里,十几个学生在争抢那个已经破的掉了一块皮的篮球;还有很多男孩儿们都是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被手拽着裤腿,一对一对的互相撞着,玩着“斗鸡”的游戏。
这是一种这一带男孩儿冬天最常玩的游戏,因为不需要任何辅助的东西。
还有很多的男生和女生,靠着窑洞的墙在互相挤来挤去的取暖。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都穿着非常破旧、打满补丁的衣裳,脖子里都是黑乎乎的灰痂,但一个个却都一样的不知忧愁。
柳侠在一堆挤暖和的女孩子中间看到了柳牡丹,柳牡丹穿了一件红花的布衫,虽然有点太大了不合身,但却是没有补丁的,而且颜色鲜艳,这也是柳侠一眼就看到她的原因。
柳牡丹显然也看到了他,但一和柳侠的目光对上,她马上扭头装着和别人说话。
柳侠还看到了猫儿他们教室门口一个个子挺高,眼神稍微有点傻愣的孩儿,那孩儿和其他很多孩子一样,正用非常羡慕的眼光看着柳侠和猫儿,但却不敢过来。
柳侠肯定那个是牛金宝,他对猫儿说:“来,小叔驮着你,咱做个开飞机哩游戏。”
猫儿爬上柳侠的背,爬的很高,小肚子搁在柳侠的头上,柳侠让他双十合十举向上前方,柳侠的胳膊向侧后方,柳侠叫到:“呜——,起飞喽——”驮着猫儿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猫儿开怀的笑声中,柳侠看着那些羡慕的眼神,心里涌起万丈豪情:
不过三年半而已,俺猫儿会熬过来,以后,猫儿会把这里所有正在诟病他和终将被家人同化视他为猛虎的人远远抛在身后,过上比他们任何人都好的生活。
一路凡尘 第48章 过年(上)
阴历二十一晚上,柳侠就兴奋得不行,给猫儿讲故事讲到十点多,还没睡意,俩人又在被窝里折腾着翻跟头耍,他恨不得连衣裳都不脱,好早点去接柳凌和柳海回来。
后半夜起了大风,几天的好天气一下就被刮跑了,柳侠和猫儿早上一出窑洞门就是一哆嗦,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柳侠和猫儿刚洗漱好,柳钰就上来了,人家收石头的提前两天放假了,柳钰和柳魁昨天就没再去捡石头,他和柳侠一样着急见到柳凌。
几个人连饭吃的都不踏实,放了碗就都跑出来了,柳钰、柳侠、柳葳、猫儿,四人先去拿猫儿和柳蕤的通知书,再一起去望宁,拿柳葳的通知书,接柳凌、柳海。
架子车铺了厚厚的被褥,猫儿包得只露出个小脸儿坐在上面,柳葳坚持自己是个大人,说啥都不坐。
翻过上窑坡顶,柳侠就巴着能看到柳凌和柳海的身影,不过他们走到望宁,也没看到有穿军装的人。
柳葳领了通知书,成绩非常好,他在柳家岭上的三四年级混合班,到望宁测试了一下后,直接上了五年级。
望宁大街尘土飞扬,污泥乱溅,自动形成的春节集市,摊子胡乱的摆到了正当路上,乱的吓人,在这里等人肯定不行,几个人决定到通往柳家岭的那条路上等。
他们把架子车在路边支好,柳侠和柳葳都坐在了被窝里,柳侠刚把猫儿拉怀里把被子包好,就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几个人看到一辆灰色的吉普车飞快的向他们驶来。
没等车子停稳,一个身穿军装修长矫捷的身影就跳下了车,一把把坐在架子车上的柳侠和站在车子边的柳钰给揽住了:“幺儿,四哥,小葳,猫儿。”
“啊——五哥,五哥,五哥你回来了!”柳侠大叫起来。
“小凌,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柳钰差不多是带着哭声喊的。
猫儿的小脑袋夹在柳侠和柳凌之间,他仰着小脸,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看柳凌。
柳凌有力的臂膀把柳侠勒的都有点疼了,却高兴的一直嚷嚷:“五哥,五哥,你可回来了。”
柳凌笑着放开柳侠和柳钰,亲热的给了柳钰一拳,摸摸柳葳的头,然后把猫儿从柳侠怀里抱了出去:“猫儿,把五叔忘了?”
猫儿看着柳凌的脸,有点疑惑,扭头又看柳侠。
柳凌笑起来:“哎呀,怪不得您小叔当初咋也不肯去京都哩,看来你真会把他忘了啊!小葳,你不会也把五叔忘了吧?”
柳葳虽然三年没见柳凌,肯定没忘,但看着穿着军大衣异常英俊挺拔的柳凌却有点害羞:“没,五叔,我没忘,俺伯天天都说你。”
猫儿嘟着嘴说:“我才不会给俺小叔忘了哩,我......”他看看柳凌又看看柳侠:“我不认识他。”
柳侠想从架子车上下去,被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的柳川过来一把按住了:“别下来了,好好抱着孩儿吧!”
柳凌捏着猫儿的小脸蛋:“中,你敢不认识五叔,五叔带哩好东西回家不叫你吃。”
猫儿鼓着小腮帮看着柳凌,不说话,柳侠每天念叨柳凌,家里人平常也没少念叨,猫儿知道柳凌就是五叔,但没办法把称呼和柳凌本人联系起来。
柳侠跪在架子车上,把柳凌和猫儿一块抱着:“五叔哄你哩,他肯定叫俺猫儿吃最多了,是不是五哥?”
柳凌用下巴蹭蹭猫儿的额头:“嘿嘿,那当然了,我逗咱孩儿哩,猫儿是咱家哩小宝贝,我带哩好东西不叫俺猫儿吃叫谁吃?”
分开三年,柳侠和柳凌之间那几乎是浑然天成的默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隔离而消减,他们依然不用任何语言和神态的暗示,就能不留痕迹的为对方提供最好的支持或化解危机。
柳川几个对此也是心领神会,几个人一起逗着猫儿,
柳凌把两颗东西分别塞进猫儿和柳葳嘴里,然后又往柳侠和柳钰一人嘴里塞了一颗:“大虾酥,又甜又香。”
柳侠看看柳川开的车,还看不到柳海下来,就问柳凌:“俺六哥哩?”
柳凌说:“曾大伯叫我跟咱伯咱妈说一下,艺术类招生好像有变化,小海可能三月份就要参加专业考试,他不让小海回来了,要趁寒假再辅导他一段,要不我也不会到现在才回来,小海拉着我不让走,我在那里陪了他四天。”
柳侠和柳钰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想到柳海的前途,觉得这样做也值得。
柳钰高兴的一直看着柳凌傻笑。
几个人在寒风里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柳川说:“变天了,不敢再耽误了,小钰,过来拿东西,装车上您就得赶紧走了。”
柳侠要跳下车帮忙,再次被柳凌按住了:“风老大,你搂好孩儿,别叫给孩儿冻感冒了,小葳,你别起来孩儿.......”
柳葳已经利索的跳下车,嘿嘿笑着跑去帮忙搬东西了,有柳凌带的东西,但更多的是柳川买的年货。
柳侠说:“三哥,咱伯专门叫跟你说,家啥都有,不叫你再买东西了。”
柳川把一兜看上去很沉的东西挂在前头车杆上:“没买啥,大部分都是单位发哩,小钰,这一兜是肉,有油,一会儿拉车别叫蹭你身上啊!幺儿,你脚头上放那一布袋是八零面,特别白特别筋道,您苏老师她家自己磨的,说是专门让给你包饺子吃哩,给咱妈说清楚啊,打甜汤就可惜了。”
柳凌也已经知道了苏晓慧和柳川认识的缘由,看着柳侠直笑:“幺儿,你这媒人当得可真划算啊!”
柳川买的东西让柳侠都有点过意不去,三哥一直这样贴补家里,啥时候才能攒够钱结婚啊?
柳川临开车走又说:“跟咱伯咱妈说,我二十八回来,叫他们别着急,我提前多值几个班,年后就能多搁家几天了。”
柳钰驾辕,柳凌、柳葳在两边推着,柳侠抱着猫儿坐车上包的严严实实。
柳侠说:“这咋看着我跟将生了孩儿哩月子婆娘一样?我不坐了,小葳都能下去凭啥我不能?”
柳葳说:“俺伯说了,你是幺儿,我是老大,老大当然不坐车上了。”
柳侠说:“咱俩不一辈儿,我是您叔,我比你大好几岁啊!”
柳葳说:“那我不管,反正俺伯说了你是家里哩幺儿,我是老大。”
柳凌、柳钰看着柳侠和柳葳打这种完全逻辑混乱的嘴官司,都不帮柳侠说话,还故意煽风点火的给柳葳帮腔。
柳侠泄气了,不再和柳葳打嘴仗,转而看着柳凌眼红。
柳钰和柳侠,包括柳葳,看着柳凌穿着军装的英姿都眼馋的要死,仨人一直问柳凌他在部队的事。
猫儿对职业还没有任何概念,但他看到柳凌回来了,小叔特别高兴,也就跟着非常喜欢柳凌。
车拉到上窑北坡不到四分之一,柳凌已经把大衣脱了,柳钰额头也已经开始出汗。
柳侠跳下车,替换了柳葳在旁边开始推车,柳葳去后头推。
这时候,正好有雪花轻轻飘落下来。
柳钰说:“咱得快点了,要不到山顶咱就下不去了。”
柳凌和柳钰都脱了棉袄,猫儿拉开被子要下车,柳侠赶紧又把他包上:“孩儿,你才多重一点,乖乖坐着,要是你冻感冒了咋办?”
猫儿说:“我不会感冒,俺奶奶说我跟石头疙瘩样恁结实。”
柳凌笑他:“再结实也是个小不点石头疙瘩,好好坐被窝里孩儿,你要是敢生病您小叔得急死。”
猫儿看着柳侠,挪到靠近他的那边,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捂着柳侠放在车帮上的手背。
还差几百米到坡顶,几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抬头却正好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南边上到了坡顶,他们同时加快了步子,柳凌激动地大喊:“大哥——”
柳凌回来了,家里喜气洋洋,再加上收音机里欢快的豫剧,真的比别人家娶媳妇还热闹。
柳凌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柳长青、柳长春一人一身中山装,柳长青灰色的,柳长春深蓝的;
孙嫦娥一件枣红色平开领的上衣,她平时都是穿老式斜襟的衣裳,穿上这件上衣,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
柳魁和秀梅、柳侠一人一件高领毛衣,柳魁银灰色的,秀梅大红,柳侠纯白,仨人穿上去看着立马洋气了几分;
柳钰的是一件浅灰色夹克,他给柳凌的信里无意中说起过马小军穿的夹克,特别羡慕。
柳葳、柳蕤、柳莘、猫儿也都是一身新衣服。
柳凌还特地给三太爷买了一顶毛线帽和一个羊皮袄,羊皮袄是柳长青很久以前去看了哮喘加重的三太爷时念叨过的。
柳凌和柳侠一样,都想到了要给家里添置一样全家人都能享受的物件,他买的是一副羽毛球拍和两桶塑料羽毛球。
漂亮精致的球拍让全家人都很稀罕,除了柳魁,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咋耍。
柳凌说:“明天如果没风,我叫您耍。”
一家人太高兴了,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快九点,山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间对很多人家已经算是半夜了,柳蕤和柳莘早就坚持不住睡着了。
柳钰这次咋也不想走了,柳长春也明白他的心思,就让他留下了。
雪已经非常大了,棉絮子一样的往下飘。
柳葳也跟着柳侠他们回到自己的窑洞,离开了大人的几个人马上又亢奋起来。
柳凌等柳侠把猫儿一放到炕上就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来,站直,叫我看看你长高多少?”
柳侠一声惨叫就想往炕上逃,被柳凌和柳钰合伙给架了回来,柳凌把他扶正:“不中,非得比,叫你多吃肉你不吃,我咋看你这三年都没咋长。”
柳葳和柳钰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柳侠,猫儿在炕上抗议:“您才没长哩,俺小叔可高可高。”
柳钰过去揪着猫儿的小耳朵说:“孩儿,你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您小叔明明最低,你就这么睁着大眼说瞎话啊!”
正说着,柳魁推门进来了,他一看柳凌和柳侠的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呼噜了一把柳凌的头说:“凌,别吓他了,他现在最怕谁跟他比个儿了,再吓几回咱幺儿就真不长了。”
他这么一说,柳侠立马使劲站直了站在柳凌跟前,用手一比划,他到柳凌的下巴上边。
柳凌说:“我和咱三哥一样,整一米八,您六哥现在一米八三,你再不吃肉,自己想吧傻孩儿!”
柳侠把脸鼓得跟个包子样被柳魁抱到了炕上,几个人都上了炕,坐在被窝儿里说闲话,柳魁看着几个兄弟,满心的高兴想压都压不住。
柳魁问的最多的就是柳凌在军校的学习情况,他实在担心柳凌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过于艰苦的训练。
柳凌告诉他,自己的专业是火力指挥与控制工程,在军校,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上课学习,训练当然也有,但强度和他原来的部队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柳凌说起自己的战友、朋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说起他原来的班长、副班长,现在已经到其他连队当连长的鲁建国,他都非常感谢,尤其是他现在的连长陈震北,柳凌说:“如果不是陈连长当初用那么残酷的方式训练我,我在集团军比武时得不到好成绩,我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陈连长在京都给我找的那些参考资料,我文化课成绩也过不了,尤其是英语,他给我找的是高三的课本带老师的教参,对我的帮助特别大。”
他们从柳凌的专业聊到部队的现代化,聊到中国最近的那次对外战争,最后聊到了柳川,聊到了柳川的婚事。
柳魁说:“可惜人家的石头快收够了,要不,我每个月最少能挣四十块钱,如果能这么挣一年.........就能给您三哥买个电视机了,听说最近荣泽结婚哩,自行车啥哩都不要了,好多女方自己原来就有,现在女家都是要电视机,我想苏晓慧家肯定也会提这个条件。”
依然精神抖擞的猫儿问柳侠:“电视机是啥?”
柳侠想了想说:“你看过电影是吧孩儿?电视机就是比电影小可多,能搁家里看哩小电影。”
猫儿黑眼睛乌溜溜的转了两圈:“那,咱家都没电视机,咱咋给花婶儿?”
柳侠不知道怎么跟猫儿解释婚嫁过程中‘彩礼’这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他知道,如果他说男的娶了别人家辛苦养大的闺女,就应该给人家彩礼,那猫儿肯定会说:“那他家闺女还来吃咱家哩饭了呀!”
柳侠想了半天才说:“三叔要和花婶儿结婚,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家,要有床,有被子褥子柜子,还要有锅碗瓢盆以后能做饭吃,像缝纫机,电视机,都是能叫人觉得过得更好的东西。
缝纫机做衣裳比手缝要快可多倍,电视机里面会演可多好看的故事,就像你跟三叔和小叔在江城看哩电影那样,电视机还能让你知道外面很远的世界都发生了啥事,能让人觉得高兴。
三婶儿家的人希望咱家能买个电视机,是想让三婶儿和三叔以后每天都高高兴兴过日子。”柳侠这么回答,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
不过猫儿和柳葳都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柳葳说:“俺妈可想要个缝纫机,她说咱家要是有个缝纫机,她给俺缝补衣裳就快可多,俺奶奶眼花了,以后就不用俺奶奶干活了,俺妈有空,光给咱家人纳底儿做鞋就中了。”
猫儿说:“哦,电视机恁好?那我一长大就给你买电视机。”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柳魁说:“中猫儿,您小叔真是没白疼你,俺都等着看你给您小叔买哩电视机啊!”
猫儿很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天柳侠醒的时候,炕上只有他和他怀里睡得正香的猫儿,院子里也静悄悄的,不过看窗户他就知道天早就亮了。
他一动,猫儿也醒了,俩人马上起床。
天气还阴着,不过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已经被清扫过了,大部分的雪都已经被扫到了外面的沟里,一小部分被堆在了院子里的树下。
柳侠往东边看,远远的能看到柳长青和柳长春一人拿锨在前面铲,一人拿扫帚在后面扫雪的身影,他们在尽可能多的清扫通往山外的那条路。
不用说,柳魁和柳凌、柳钰他们在扫通往三太爷他们住的那条路,虽然不可能扫几座山岭,但能多扫点,雪融化的时候就能多一点干净不泥泞的路。
柳侠也想找个扫帚去扫雪,被秀梅拉住,秀梅已经把饭盛到了桌子上,猫儿的奶也已经煮上了,柳侠只好老老实实吃饭。
柳长青和柳长春先回来,过了一会儿柳魁和柳凌他们也都回来了。
柳长青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柳凌从北京带回来的四斤点心;柳川带回来的五斤菜油和一斤香油;苏晓慧说给柳侠包饺子吃的白面是五十斤,柳长青分出了十斤装了个小袋;三斤大肉;
还有一块六尺的宽幅粗布,一块六尺的灰色哔叽尼布,柳凌买的帽子和羊皮袄。
柳魁带着柳钰、柳凌、柳侠和柳葳,带了礼物去给三太爷拜早年,其实也是把礼物送过去,让老人祭灶时供奉灶王爷可以用。
这份礼物,在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快够娶回一个媳妇了。
柳侠对不让带着猫儿去心里非常不舒服,但他知道柳长青和孙嫦娥是为猫儿好,三太爷已经八十多了,身体又一直不好,万一他们去了之后老爷子正好哪里不舒服,恐怕别人马上就会想到猫儿身上。
柳侠承认,三太爷虽然二十来年没有出过柳家岭了,但老人早年的阅历和见识都还在,对他们说的很多话是非常有益的。
可柳侠心里还是急着赶快回家,他一会儿也不想让猫儿离开他。
他们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一上坡口,就看到柳茂正和柳福来在堂屋窑洞门前推推搡搡,秀梅两只手上都是黄面,正一叠连声地说着“福来哥你这可使不得,这可是不中,俺可不能再要你哩东西了。”
柳侠看见柳茂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找猫儿,猫儿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迎着他让他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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