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陈震东在父亲身边坐下:“是,陈震东,震北跟您说起过我吗?”
“是。”柳长青微笑着说,“你,还有他两个姐姐,你们全家吧,都经常说。”
老田端着茶盘进来,给陈震东放下一杯茶,把陈仲年和柳长青面前的茶杯换上热茶,然后又退了出去。
陈震东发现父亲的情绪有点低落,决定由自己来把谈话继续下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遮遮掩掩已经没有意义,直截了当把话挑明,无论是什么结果,今天能把事情理出个眉目就好,要不,天天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和稀泥,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
“柳叔叔,您刚才我和我爸的谈话,我正好听到几句,恕我不能赞成您的观点。”陈震东一直在部队,作风相当直率明朗,当然,这其中也有柳长青地位比较低,他不用有太多顾虑的因素。
“没关系,咱们本来就是商量呢。”柳长青还是温和尊重的神情,但言语里本能地多了一种对晚辈的宽厚,“你给你的意思说一下,我听听。”
陈震东说:“您心疼柳凌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们也一样心疼震北,但震北和柳凌的事和其他事不一样,法律是一回事,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是一回事,舆论的力量有多可怕,您可能久居乡下不太了解,那远不是我们有保护他们的一份心就能做到的。”
柳长青说:“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保护谁,我的意思是,震北和小凌既然没有错,那咱当家人哩,就不用管别人咋想,咱只管做好咱该做的,震北和小凌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也会想办法保护自己。”
陈震东看了看父亲,陈仲年低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好接着说:“柳叔叔,我说句话,可能会冒犯到您,先请您原谅。”
柳长青说:“没关系,你说吧。”
陈震东说:“您觉得,只要震北和柳凌不招摇,低调一点,小心地过日子,咱们这些当家里人的再支持他们,帮他们一起守住秘密,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对吧?
可我要说的是,对您这样的家庭,这种做法可能还行,但对我们家……”
他轻轻翻了一下右手,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出来。
不过柳长青已经明白了,他说:“我知道,咱们两家确实不一样,我们家只是个平民百姓,没啥人关心我们家的事;你们,树大招风。”
陈震东说:“对,如果我们同意震北和柳凌在一起,即便他们再低调小心,时间长了,周围的人也能看出端倪,那时候,我们怎么面对?”
陈仲年肯定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他也看向柳长青。
柳长青眯眼看向窗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首长,我也说一句可能冒犯的话。
狗尾巴草和参天大树,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弊端。
树大招风不错,可是,树大根也深,寻常的风风雨雨,撼不动参天大树。
狗尾巴草不起眼,不招风,可略微大些的风雨,就能把它连根拔起,冲得七零八落。
首长,就算当初法律把震北和小凌这个事当犯罪的年代,以您的地位,他们的事也不会叫您这个家伤筋动骨,何况现在。
小凌和震北不犯法不犯罪,他们的事就算公开说出来,对您,最多就是有人背后幸灾乐祸或指指点点,还只是背后,当着您的面,这些人恐怕连提都不敢提。
所以首长,咱在自个儿家承认俩孩儿的事,咱到底有多大损失?
咱能就因为怕背负那一点指指戳戳的闲言碎语,明知道自己的孩儿们没错,还为难自己的孩儿,逼着他们委屈一辈子吗?”
陈仲年和陈震东同时怔在了那里。
柳长青这番话相当尖锐,等于明确指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虚荣心,置孩子的幸福于不顾,如此激烈直白的分析,或者说指控,陈仲年和陈震东从来没有经历过,他们的地位决定了,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就在陈震东酝酿着措辞,准备反驳——对,是反驳,而不是驳斥,因为父亲陈仲年对此表现出的只是震惊,而没有不悦或愤怒,而陈震东内心本来就有类似的觉悟,所以他感到了难堪但没有恼羞成怒——的时候,柳长青接着说了下去。
他还是刚才那种平静温和的语调:“首长,可多年前,我自己做过一件错事,叫家里一个孩子难受了好几年,可能还会叫他一辈子都心底不安,对故人心怀愧疚,我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固执,毁了一个孩子的生活后,好好反省了自己,然后跟孩子们说,以后,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不伤害别人,我就不会干涉他们任何事。
可是,到了小凌跟震北这事,我私心作祟,觉得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我们一家人脸上都不好看,我就装聋作哑,其实就是变相告诉孩子,我不同意。
我明知道小凌孝顺,他特别在意我的看法,我还那样做,其实就是仗着孩子的孝心和尊重,成全自己的想法,我趋了自己说过的话,做了和原来一样的错事。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么觉得,我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在为孩子着想,直到我现在发现,小凌过得有多委屈多艰难,发现我只是有一点点默认他和震北的意思,他就能恁开心恁高兴。
首长,我听小凌跟我说,您跟震北说过差不多的话,您说只要他不叛党叛国,以后,随他高兴做什么,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首长,现在震北平平安安,不要说叛党叛国,他连违法乱纪都没有,他和小凌的事,只是因为当下的社会风气,会叫您觉得没面子,就因为这一点点面子,您就打算毁了自己的承诺,叫震北一辈子都委委屈屈过日子吗?
首长,因为孩子孝顺懂事,咱们就非得把孩子逼得无路可走,等他们出了事,咱再去后悔吗?”
陈震东没有再反驳柳长青,他和父亲一起,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良久,陈仲年抬起眼帘,问道:“那,你,对两个孩子的事是什么打算?”
柳长青说:“因为不知您的意思,我提前也没啥具体打算,我就是想叫俩孩儿知道,我不反对他们的事,他们搁俺家这边,以后不用躲躲藏藏了;叫俩孩儿知道,不论他们搁外边咋样,回到了家,他们可以安安心心。”
陈仲年看着窗外,又是半天,然后问:“你,打算,给他们办个仪式什么的,弄个名分吗?”
柳长青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我还没想过,我觉得,得问问俩孩子的意思。”
陈仲年又看窗外。
……
老杨树胡同52号。
柳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三个小时了,他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什么都做不进去,陈震北几分钟一个电话,说没有听见两个人激烈交锋的声音所以肯定有希望也安慰不了他。
昨天晚上,陈仲年听到柳长青的电话后,沉默了半天,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挂断电话,或者大发雷霆让陈震北接电话的时候,他突然问柳长青是二野哪个纵队哪个旅的,又问他在第**军时的首长和参加过的几次战役,语气温和得让陈震北以为他爹被什么附身了。
最后,陈仲年对柳长青说:“这样吧,现在,你让震北回来,你明天到我家来一趟,我派人去接你,咱们当面谈谈。”
陈仲年如此平和的态度让大家看到了希望,可柳凌却相反,他总觉得一贯霸道的老爷子忽然表现得这么柔软,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决定,他要从柳长青这里下手,釜底抽薪,把他和陈震北的事给彻底解决掉。
一路凡尘 573|欢乐(一)
陈家。
陈震北在自己的房间也是如坐针毡, 但他不敢去听墙角,别陈仲年和柳长青本来谈得好好的, 就因为他表现得太过急切, 让陈仲年一生气不谈了或想出一大堆有的没的故意刁难,那事儿就大了。
陈震北对柳长青的信心比柳凌足点, 这有点奇怪, 但事实就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陈震北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知道父亲对曾经参加过卫国战争的老兵有着特殊的感情, 最坏的情况, 陈仲年也就是客客气气地拒绝柳长青, 过后, 逮着他给修理一顿, 而不可能当面给柳长青难堪。
当然,这个前提也是建立在他了解柳长青,知道他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不会在陈仲年面前说出太过分或不合时宜的话来。
柳凌的焦虑除了为自己和陈震北,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为柳长青,他不能想象自己年近古稀的父亲被人冷漠以待甚至是羞辱的场面,可是, 他劝不住柳长青, 柳长青坚持要和陈仲年见面。
老田知道陈震东要回来时,偷偷给陈震北打了个电话,所以陈震东去书房之前,先被陈震北截着央告哀求了一番。
陈震东没许诺什么, 他就是笑着在陈震北的头顶轻轻呼了一巴掌,让他管好自己,别去添乱就成。
现在,大哥进去都快一个小时,还没有一点动静,陈震北心里毛的不行。
他正在团团转,忽然看到老田第二次端着茶水进书房了,心里一阵猛跳,他站在窗前,不错眼珠地盯着书房的门,等老田出来。
老田出来了。
进隔壁的房间了。
陈震北打开手机:“田叔,怎么样?您听见什么了没有?”
老田呵呵笑:“估计你该请叔的客了,震北。”
陈震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真的吗?真的吗?叔你可别骗我。”
“呵呵呵呵……”老田笑的特别开心,“我听见柳凌的父亲在说,你跟柳凌是战友,你带着孩子去柳家岭玩,完全说得过去,他说柳侠的同学就去他们家住过很长时间。”
陈震北靠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田叔,您说您都想吃哪儿吧,我给您办年卡,您和梅姨以后出去吃饭都挂我的账。”
老田这次换成了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高兴了,你梅姨就不爱出门,让她出去吃顿饭难着呢,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等着一会儿跟你爸表决心吧。”
陈震北欣喜若狂地跟柳凌汇报了最新进展后,真的坐在那里开始准备决心书。
陈震北和柳凌都知道,两位父亲反对他们在一起,除了担心他们两个男人在一起被别人诟病外,也有对两个男人恐怕很难长久相守的担忧,现在的报刊杂志关于同性恋的报道,几乎无一例外都提到滥交这个问题,滥交和性病几乎成了男性同性恋的标签,所以家长这方面的担心完全可以理解。
他正挖空心思地想怎么才能让陈仲年相信他和柳凌能够白头到老,书房的门开了,陈震东首先走了出来,然后是柳长青。
最后是陈仲年。
陈震北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柳长青、陈仲年、陈震东都转身看着他,陈仲年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回去穿上衣服去,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陈震北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衬衣,他对柳长青笑:“叔叔您先跟我爸说话,我去穿衣服。”
等陈震北穿好衣服再出来,柳长青已经走到了垂花门边。
陈震北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不请,叔叔一起吃顿饭吗?都十一点多了。”
只有看着两家的长辈跟别人家的两亲家一样,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边吃边聊才能让他真放心啊!
柳长青说:“我得赶紧回去了,小凌在家不知担心成啥样咧。”
刚才老田进去时,陈震东就让他去安排饭菜,请柳长青中午一起进餐,柳长青拒绝了。
操心柳凌是一个方面,他还有另外的考虑。
虽然双方已经就两个孩子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可他们这样的关系,跟正常的儿女亲家还是不大一样,他和陈仲年、陈震东之间地位差距巨大,生活环境也截然不同,如果不谈陈震北和柳凌的事,他们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五十年前那次保家卫国的战争,虽然陈仲年和他都在朝鲜战场上,他们当时的地位差别也跟现在差不多,并且他们不属于同一支部队,没有共同的熟人和事件,只凭一些笼统的话题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如果坐在一起吃饭,又没有发自肺腑想说的话,彼此都会不自在。
而且陈仲年现在肯定急于和陈震北谈话,他及时告辞最合适,何况他也想早点回去,和自己的孩子说说话。
不能留饭,陈震北就想亲自送柳长青回去,被陈仲年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么大的事情解决了,都不想和自己说说话,问问具体细节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跟别人走,这简直是……
可陈震北不由分说把自己的车硬开过来,把老田安排送柳长青的警卫战士的车给挤走,在陈震东看着柳长青上车的时候,他跑回来死皮赖脸抱着陈仲年,趴他耳朵上说:“我今儿晚上陪您下棋,通宵,全让您赢。”
陈仲年被气得没脾气了,看着陈震北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扬长而去。
老杨树胡同,柳葳也笑成了二傻子,他把柳凌摁在椅子上不让他动,自己和程新庭掌勺做饭:“五叔你今儿相当于新郎官,不能干活,你今儿的任务就是歇、吃、乐。”
柳凌也没太坚持,他怕自己会失手,一下倒进二斤油去。
柳葳正给肉丝拌糊,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柳凌和满眼笑意看着柳凌的柳魁说:“伯,五叔,您俩去打电话呗,挨着打,俺小叔,俺三叔,俺六叔;俺妈跟俺四叔我打过了,您就别管了。”
柳魁说:“您三叔今儿有会,我给他发了信息了,您六叔那儿现在天还没亮咧,您小叔那儿现在快半夜了。”
柳葳说:“现在就算是后半夜,俺小叔跟猫儿也睡不了啊,打个电话叫他俩提提精神,还没恁熬慌咧。”
柳魁看看柳凌:“你觉得咧?”
柳凌站起来:“走,去给幺儿打。”
——***——
柳氏农场,大雪纷飞,小婴儿响亮的哭声响彻雪原。
主卧的床上,红灰条格纹的被子中间鼓着一个大包,柳侠正在里面蜷成一团,用被角捂着耳朵,抵御柳石的魔音灌耳。
窗子打开了一扇,窗外的雪景在路灯的光影里清晰可见,雪花大团大团地在风中翩翩飞舞。
柳岸站在窗前,左臂弯里躺着正闭着眼睛哭嚎的柳石,右手指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一遍又一遍地说:“雪,雪花,大雪,来,宝贝跟爸爸说一遍:雪,雪花,大雪……”
柳石:“啊哇哇……啊哇哇……”
柳岸:“雪还可以组成其他词语,比如:小雪,下雪,雨雪霏霏,来,宝贝跟爸爸说一遍,雪,小雪,下雪,雨雪霏霏。”
柳石:“啊哇哇……啊哇哇……”
柳侠崩溃,扯掉被子跳下床,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把他给我,给他放他他哩小床上,叫他独个儿去客厅哭。”
柳岸笑着把柳石抱高一点,低下头亲亲他的小鼻子:“宝贝,不敢哭了,再哭您爹就把你独个儿扔客厅啦。”
柳石被亲的时候停了一下下,柳岸一离开,他就接着“啊哇哇”地嚎。
柳岸笑着看柳侠:“叫你去别那屋睡你不去,搁这屋你又睡不着,孩儿才这么大一点点,你跟他置啥气咧?”
柳侠气得搓手:“我不是跟他置气,我是想骟他咧。”
柳岸呵呵笑,抱着柳石转了个身,顺手拿起一条毛毯往外走:“你快睡吧小叔,他哭得差不多了,去走廊里悠一会儿,可快就睡着了。”
电话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柳侠高兴地冲向客厅:“电话电话电话,肯定是您大爷爷跟您大伯睡不着给咱打哩。”
可能是柳侠跑动的声响比较大,柳石忽然不哭了,睁开眼若无其事地看着柳岸,除了眼角的泪花子,一点看不出他一秒钟前还哭得声嘶力竭。
柳岸笑着亲了下他的小脸蛋:“你个气人精,真会闹人,听见去外头可不哭了?”
柳侠抱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嘴巴咧到耳朵根儿:“大哥,啥事儿?我咋听着你这么高兴咧?”
柳魁:“今儿清早咱伯不是去您震北哥他家了么,呵呵,现在马上就回来,跟您震北哥一块儿。”
柳侠愣了楞,然后马上跳了起来:“啊——,咱伯马到成功,震北哥他爹同意了?啊哈哈哈,同意了同意了,胜利了胜利了,大哥,俺五哥咧?你叫我跟俺五哥说说话。猫儿,快来,您五叔跟您震北叔哩事儿成啦,啊哈哈哈……”
柳魁看着柳凌哭笑不得地摇头:“这都当爸爸了,还跟个小孩儿样,这可咋弄?”
柳凌微笑着接过话筒:“没事,有猫儿咧。”
柳岸过来了,柳侠想接过柳石,他摇摇头:“没事,我抱着他打,他要是哭,正好叫俺大伯听听。”
昨天晚上,柳长青、柳魁送走了陈震北后,给他们打了电话,柳侠和柳岸想让柳长青和柳魁听听柳石的声音,这小东西平常除了哭嚎,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啊啊”着自己玩,可今天中午犯邪了,这货一点声音都没有,柳侠和柳长青说了十来分钟话,柳岸就在旁边坐着听,没抱他出去,他也不哭。
柳侠把话筒放他嘴边,逗着他想让他发出点声音,他只顾忙着啃话筒吃,不哭也不闹。
柳侠把话筒拿开,把屋门打开故意让他能看到外面,指望他急着出去会嚎两嗓子,他却无辜地看着柳侠吐泡泡,简直乖到不行,把急于给父亲和大哥炫耀的柳侠气得都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打哭了。
现在,大哥又打电话来了,五哥也得了天大的喜事,让这货给大家增加点气氛也不错。
柳侠坐在柳岸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靠着他一起听电话,顺便逗柳石,给他指屋门,示意他那是外面,那儿可美,可我们就是不带你出去,你哭呗。
柳石吧咂了一下小嘴巴,泰然自若,不为所动。
柳岸和柳凌说着话,看到柳侠对着柳石眯起眼睛,做出阴险可怕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柳凌问:“咋了猫儿?”
柳岸说:“俺小叔老想叫柳石出点声儿,柳石就是不,俺小叔正跟他上演大坏蛋欺负小孩儿哩游戏咧,柳石不上当。”
柳凌也笑起来:“给您小叔说,别叫他瞎生法儿了,您过几天就回来了,以后您大爷爷他们有哩是时间看孩儿。”
柳岸说:“俺小叔不是老想跟俺大伯俺大爷爷显摆一下他当爸爸了嘛。”
柳侠已经急了,捏柳石的脸:“快点,喊大伯。”
柳石打了个小哈欠,继续当无辜的乖宝宝。
柳侠绝望,趴在柳岸肩膀上,一边听柳凌说话,一边继续用眼神谴责柳石。
柳凌说:“……您大爷爷说,您震北叔他爸跟他大哥早就心软了,只是担心俺俩搁社会舆论的压力之下,有一天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柳岸说:“老人可能都会有这种担心吧,现在,恁多异性夫妻,有孩儿牵绊着都过不长远,震北叔叔他爸这样想也有情可原。”
柳侠突然横插一杠:“他就是老顽固,现在看您俩说啥都不分开,他挡不住了,再挡震北哥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没法儿,才找个理由给自己台阶下哩。”
柳岸扭头蹭了蹭柳侠的头发:“别瞎说小叔,要是俺五叔给你这话记心里,以后影响翁婿关系。”
柳侠嘿嘿笑:“五哥,我胡说哩哦,你别理我。”
柳凌笑:“晚了哦,我都已经听见了,以后要是……”
柳侠和柳岸忽然同时说:“咱伯(俺大爷爷)他俩回来了?”他们隐约听到柳葳夸张地大喊“欢迎花婶光临”。
柳魁对着话筒说:“幺儿,猫儿,您俩稍等一下,跟咱伯说几句话,叫我去修理小葳一下,这小子没大没小,开起玩笑没边儿了。”
柳侠喊:“大哥,你别管,震北哥待见听,他早就想当俺五嫂咧。”
柳魁这下算是知道,柳葳这没大没小的玩笑是怎么来的了。
柳长青回来了,跟柳侠和柳岸说了几分钟话,柳侠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父亲,柳魁过来说,柳长青早上六点多点就起来了,一直到现在,十二点多了,得让他去躺一会儿,柳侠才不得不把话头打住。
临挂电话之前,他又不抱希望地逗了下柳石:“来呗宝贝,喊爷爷呗。”
柳石乖乖地只管吐泡泡,柳侠决定放弃努力,可就在他无奈地说“伯,那就这样吧,这货憋着气儿就是不哭”的时候,柳石忽然嘴巴开始瘪,瘪。
柳侠赶紧把话筒放在他面前。
“啊哇哇……啊哇哇哇哇……”
柳长青被震得一激灵,一下把话筒从耳朵上拿开了,等他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又重新把话筒贴在耳边,大笑起来:“哭得可真有劲儿啊,气码这么足,孩儿哩身体肯定可结实。”
柳魁趴了过去:“叫我听听叫我听听,叫我看幺儿生出个啥气人孩儿。”
一路凡尘 574|欢乐(二)
临近春节, 搬新家和结婚的人都多,窗帘店特别忙, 柳魁又不在家, 秀梅紧张得饭都快吃不上了。
柳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一样一样核对着一个特别大的单子, 还同时在应付一对想要改订单的恋人。
这对恋人特别没主见, 半个月前第一次来选窗帘的时候就磨叽了一大晌, 好不容易选好了, 回家听别人说一句什么, 就跑来要求改花色或样式, 来来回回改了四五次, 吓得秀梅都没敢动手给他们裁布, 生怕刚裁好他们又要改。
一周前,两个人又来改了一次,当时信誓旦旦说绝对不再改了, 秀梅没敢信, 一直等到前天,看他们还没来,才把布裁了开始做, 昨晚上做好了, 秀梅今天早上到店里后,正准备给他们打电话约时间上门安装呢,两个人过来了,说他们昨天晚上去看一个生病的同事, 发现人家家的窗帘特别漂亮,要求从布料到款式全部都换一下,而他们要求换的那个花色和款式,就是当初秀梅给他们推荐过,他们第一次订的,然后过了一个晚上又来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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