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柳侠把两个瓶子都拿出来,抱在怀里,然后又回来一只胳膊抱了猫儿,又让柳蕤跟在他后面,对柳葳说:“不许走到河边儿上。”
柳葳懂事的点点头:“那让我再吃一个杏儿。”
柳侠无奈的点头,跳上去拉着柳蕤一起回家,柳蕤小,不懂危险是什么东西,他怕他不在的时候柳蕤去河边上,万一出事可不得了。
柳长青坐在半坡的树荫里叮叮当当的在敲石头,其他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坐着歇让他觉得自己像犯了罪,他让柳魁和柳长春从河边给他撬了几块石头上来,他打算再打两孔窑,门还是要用石头券拱,他得慢慢的准备规整的石头,而敲下来的边角,会铺在路上,以前的几年,他已经把五孔窑前铺了一米多宽的石头路,从堂屋窑洞门口到坡口也铺了一条窄窄的路,这样下雨下雪天不至于走到隔壁去都会弄一脚泥了。
但从坡口往下都是土路,下个小雨都走不了,他打算慢慢的铺,能铺多少算多少,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把自己家通向外面的那条路都铺上石头,但多一点总是好一点吧。
看见柳侠抱着奶瓶扯着柳蕤过来,柳长青交待了一句:“多煮两分钟。”
柳侠说:“我知道了,伯,我给你端碗水吧?”
柳长青继续敲石头:“我不渴,小蕤,来,坐爷这儿。”
柳侠把猫儿放在炕上,然后在锅里添了五瓢水,点火烧柴,把奶倒进大瓷碗里,再放进大铁锅的水里,开始拿个破扇子煽火。
他现在每天三次去给猫儿挤奶,不让奶过夜,但猫儿晌儿中间喝的,会在凤戏河里放俩小时,他临回来特意问过王君禹,凤戏河的水是山岩水,在他们这里的时候即便是夏天也冰凉刺骨,只要装牛奶的瓶子提前沸水煮几分钟,回来后放在河水里保持一天应该没问题,柳侠为了保险,连半天也不敢让超过。
大瓷碗里的奶很快就翻滚了,柳侠在心里默默数了四百个数,停止煽火,用抹布垫着把大瓷碗从锅里端出来,先把奶倒了一半在另一个碗里,又放进装了半盆凉水的洗脸盆里开始冰。
等他觉得温度差不多了,端出来,他自己喝了,然后把另外半碗还热着的奶倒进猫儿的胖娃娃奶瓶里,装奶的高温瓶用凉水冲了两遍,然后放进刚才煮奶的大铁锅里,盖上盖,这是煮沸消毒。
柳家岭没有人家有多余的锅,都是两个大铁锅,还是固定在灶台上的,一个专门炒菜、蒸馍,一个煮饭。
柳侠又回到河边,柳葳正坐在地上看着一堆黄澄澄的杏儿在发愁,吃,不敢,不吃,急的慌。
柳侠坐在席上,让猫儿站在他蹦,猫儿高兴的叫:“啊啊啊啊!”
柳侠用脑袋抵着他的小肚子揉:“啊啊啊啊!”
猫
儿高兴的‘咯咯’笑,蹦的更起劲了:“啊啊啊啊!”
柳侠用自己的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啊啊啊啊!”
俩人闹了二十来分钟,柳侠摸摸奶瓶,温度正好,仔细地感觉一下自己的肚子,很舒服,让猫儿坐怀里,猫儿抱着奶瓶开始喝。
这是他从卫生院回来后采取的杜绝猫儿食物中毒的又一个步骤:自己先喝半碗试试,半个小时后感觉正常,再让猫儿喝。
晌午了,柳魁和柳凌、柳钰、柳海把镰刀和水罐放家里就都来到了河边,几个人脱了衣服,只留一条裤头,在河里洗干净,然后过来躺倒在大席子上就不动了,他们天不亮就下地了,成年人割麦,学生拾麦穗,割麦是个体力活。
席子是柳长春用高粱杆编的,他是柳家岭大队编席子最好的人。
席子和草帽、以及编草帽用的麦秸秆辫子,曾经是他们这一带山区唯二可以光明正大到供销社换成钱的东西。
席子质量的好坏,除了编织技术,非常重要的还有原材料的质量,席子的原材料是高粱杆,高粱杆如果又高又匀称,去瓤后的高粱杆编出来的席子就没有那么多结节和断头,看起来就平整漂亮,去供销社卖的时候等级就高,等级高,价钱就高。
可柳家岭的地不行,雨水多的年份,坡地上的庄稼会被冲的七零八落,可能颗粒无收;偏旱的年份,除了少数几片离凤戏河比较近的第一层坡地可以通过人工挑水浇灌让庄稼保持基本正常,大部分的庄稼都非常低矮细弱。
高粱低矮,高粱杆便很短,干旱还会让庄稼提前成熟或者旱死,高粱杆的颜色变会发黄晦暗,编出的席子结节多不平整,颜色还难看。
草帽和麦子杆也是相同的命运。他们这里的席子,最好的时候卖过两次三等,大部分是等外,后来人家供销社嫌太差劲,干脆就不收了。
供销社拒绝收他们的席子、草帽和麦子杆,等于把他们唯一能换到现金的机会也给斩断了。
从粮食产量到庄稼带来的副产品,他们每一样都比外面其他地方差一点,这一点一点的加起来,就成为了巨大的贫富差距。
柳家岭穷,不是因为这里的人懒,而是老天爷偏薄他们。
现在,秀梅编的草帽,基本给家里人带,柳长春编的各种花纹的席子,也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家和村子里的人在用。
前几天的那场雨带来的后果没有柳魁他们担心的那么严重,相隔三十来里,柳家岭的雨比望宁的居然小很多,只有四道坡以上的麦子毁了一部分,其他地里的麦子保住了,最好的地估计一亩大概可以打一百二三十斤,这在柳家岭是非常好的收成了。
柳魁躺下,舒服的伸展了身体,然后支起两条腿,柳葳、柳蕤跑过来,柳葳坐在他脑袋边,柳蕤过去坐在他的脚上,抱着他的腿,柳魁晃悠腿,柳蕤高兴的笑。
柳魁从柳侠怀里把猫儿接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胸口,猫儿从医院回来后,对柳魁的亲近就超过了孙嫦娥,柳魁总爱让猫儿站在他的大手上,把他举得高高的,猫儿就会咯咯的笑,猫儿现在喜欢这个游戏,所以 白天时候他会让柳魁抱,不过一到黄昏,还是只认柳侠一个人。
柳魁把脚挑起来,柳蕤顺着他的腿爬过来,也坐在柳魁胸口,从后面抱着猫儿。
猫儿高兴的在柳魁胸口小屁股一颠一颠的笑。
柳侠在地上拾起一大捧杏儿,跑到河边儿冲了一下,过来一个一个挨着塞到柳魁、柳凌、柳钰他们嘴里,柳葳看到了,过来非要自己做这件有意思的差事。
柳侠把杏儿放在席上让柳葳挨着喂,他冲柳海招招手:“走。”
刚才还喊着腰酸背痛的柳海马上跳起来,跟着柳侠往河南岸的山崖跑过去,昨天他们已经看过了,那里有一棵桑树上结的桑葚特别大,但昨天还没红透,今天应该可以了。
果然,他们老远就看到了那棵老桑树上一个个比拇指还饱满的紫红色果子,柳侠猛跑几步,跳起来拽着一根高高的树枝,身体一纵,人已经到了树上,靠近树梢的地方桑葚个儿最大,颜色最深,已经接近黑色,这时候的桑葚是最好吃的, 。
柳侠摘了一大捧,两只手都被占着,他没办法抓着树干下树,柳海是左手托着一把桑葚,用一只手吊着树枝跳了下去。
桑葚是非常娇气不好保存的果子,如果扔地上给摔成糊捡不起来了,柳侠舍不得,他看看下面厚厚的树叶,估摸了一下距离,一纵身跳了下去。
“幺儿,恁高的地方你就敢跳,叫咱伯看见屁股不给你打成八瓣儿。”秀梅端着一个大托盘从坡上下来,正好看见柳侠从树上跳,吓的嚷他。
柳侠蹲在地上,手里的桑葚一个也没有掉,他嘿嘿笑着,和柳海俩人一起跑到河边儿把桑葚冲了冲。
秀梅一个托盘端过来四大碗蒜汁捞面,柳侠让四个下地干活的哥哥先吃,他把桑葚放托盘上,和秀梅一起回家端自己的饭。
柳长青和柳长春、柳茂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吃面条,柳茂已经回来两天了,柳侠一句话也没听他说过,他走过去把托盘上的桑葚放在石板桌上,对柳长春说了句“叔,你吃桑葚”,也不搭理柳茂,拎了托盘回屋。
柳侠端了面条下坡的时候,看到柳福来也端着碗往河边走,身后不远处他闺女、六岁的柳牡丹正不情不愿的被他媳妇牛三妮儿扯着往回走,边走边数落柳牡丹:“你就不能长点记性?那个丧门星别人大老远的绕着走都还嫌沾了晦气,你还死着一张脸往跟前凑,你就不怕他克死你?”
柳福来嘴里骂骂咧咧:“娘儿们家,你再瞎咋呼一句看我不打死你,你不叫咱牡丹去跟人家猫儿耍,人家还嫌弃咱老窝囊不叫咱牡丹抱人家猫儿哩........哎?幺儿?您今儿也吃面条啊?”
柳侠‘嗯’了一声,扭头看看柳福来家的方向,牛三妮儿还在骂柳牡丹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
柳福来脸上讪讪的对柳侠笑:“今儿都吃面条,快赶上过年了,嘿嘿,那啥,您嫂子那人就是嘴不主贵,心里其实没啥,您不用搭理她,我前儿才把她实实在在打了一顿。”
柳侠吸了两下鼻子,没吭声。
牛三妮儿娘家是牛家寨的,小时候害了一场病,右腿就瘸了,右眼还有点不得劲,眼白多,要不也不能嫁给比她们村更山里的柳家岭。牛三妮儿是非常典型的没有见过一点世面却个性强悍的农村妇女,喜欢扎堆对村里任何一点小事说长道短,她刚才的话让柳侠知道,村里其他人家都对猫儿有戒心,他们也都认为猫儿是丧门星。
柳侠让猫儿坐在自己的怀里,挑着比较软的面条头儿喂他吃,猫儿吃的津津有味,咽下一口,马上就又张嘴等着柳侠喂。
掺了一半白面的面条对他们而言是非常奢侈的,这是新麦子马上就要下来了,孙嫦娥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再加上割麦子时候确实劳累的很,柳魁和柳凌这几天都流过两次鼻血了,她硬着心把家里最后的白面今儿都擀了面条。
柳侠把自己碗里不多的几根黄瓜丝留下两根喂猫儿,其他的都挑到柳魁碗里。
柳魁把碗躲一边儿:“你自己吃,我碗里有。”
柳侠说:“我又不干活,其实吃点饼子就中了,大哥你多吃点。”
柳魁又挑了几根到柳凌碗里,柳凌端着碗看周围的几个人,柳钰和柳海马上捂着自己的碗转身:他们平常有点好吃的也都想法让柳凌多吃一嘴,更别说大哥挑给柳凌的东西了。
柳福来羡慕的说:“我看见您家兄弟几个心里就得劲,俺那几个鳖儿,都是去别的碗里抢呢,谁也不会让着谁,唉,这么多年了,我以前羡慕长春叔,俺长青叔对他真好啊,现在,我又羡慕您几个了,您大哥对您几个可真没啥说的,不过您几个也都懂事,唉,俺家那几个也成天去您家耍,咋就学不会呢。”
柳魁笑着说:“兆森他几个都不赖,福来哥你就知足吧,今儿在地里割麦,兆森快顶一个棒劳力了。”
柳福来笑了,神色间有明明白白的骄傲,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嘟囔着说:“有啥用,地里不长东西,有力气也没处使,以后还是连个媳妇儿也娶不起。”忽然想起什么事,他又突然高兴了,对柳侠说:“幺儿,再过最多一个月,您都不用一天三趟往张家堡跑了,咱队的牛也快生了,到时候猫儿光喝才挤出来的奶,肯定不会中毒,咱这回怀孕的牛个儿可大,最起码一天能出十二、三斤奶,我每天给你挤三四斤。”柳福来是柳家岭的饲养员。
柳侠点点头,在猫儿光溜溜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到时候小叔抱着你,天天直接对着母牛的奶喝,看他还变质不变质。”
柳凌从原城回来后情绪就不太好,他掩饰的很好,但家人还是都看出来了,柳侠问过他,他说没事,后来柳长青和柳魁问了半天,他才说自己作文写跑题了。
作
文比赛的题目是《我的理想》,柳凌紧张之下一点也想不起自己平时有什么理想,于是胡编乱造,他的理想是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工作,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他的理想是做个医术高超的山村医生,这样村子里的乡亲就不会因为一点小病或因为翻山越岭去看病发生意外或死亡,他的理想是做一个最好的饲养员,养出最好的牛,可以一年四季有牛奶,这样没有母亲的小孩就可以永远有新鲜的奶喝.........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柳凌涂抹在了作文大赛的试卷上。
老师说:“主题不鲜明,中心不突出,境界不高尚。”
秀梅说:“我听着怪好的呀,哪儿不高尚了?”
柳海说:“老师说他应该写当科学家,要不就是当个世界著名的医学家,当山沟儿里的医生,老师说人家一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写的,老小气。”
一家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柳凌却在对家人说出心事后心情好了不少,但心里依然不踏实,他想去上县高中,他想上大学,他想一个月挣几十块的现金把家里的债赶紧都还上,他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柳侠现在每天三趟去张家堡,清早一瓶半奶,晌午一瓶半奶,黄昏两瓶奶,差不多猫儿喝三瓶,他尝两瓶。
在
猫儿住院的那几天,柳葳和柳蕤两人过了生日,柳葳五周岁,柳蕤两周岁了,生日那天的鸡蛋让两个孩子上了瘾,昨天柳蕤在河边拉屎,柳侠让柳葳领着他去远点的地方,柳蕤回来后就告状说柳葳给他擦屁股的石头剌的他可疼。
柳葳很委屈的说:“我找的圆石头他都不肯用,说是像鸡蛋,要留着,是他自己非得用那不圆的石
头擦,不能怨我。”
小蕤在猫儿住院秀梅在望宁的那几天,等于给被动断奶了,他们这里的孩子很少有当妈的主动断奶的,都是吃到怀了下一胎没有奶为止,如果是最小的孩子,吃奶吃到六七岁很正常,现在,秀梅觉得对不起小儿子。
柳葳现在已经正式有了练字任务,叔叔们一天三张报纸的正反两面,柳葳写两张报纸的正面就可以了,他兴奋的不得了,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柳茂在家割了五天麦子就走了,这五天,他除了下地割麦,吃饭的时候就在堂屋窑洞的炕上,吃完回下面他自己家睡觉,他几乎不说话,只有柳长青和孙嫦娥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回应几个不得不说的字,其他人他一概不理。
柳茂走的时候大概下午五点,柳侠正好上来给猫儿煮奶,看到柳茂站在下面他自己家、他和徐小红从成亲一直住到徐小红生孩子的窑洞前,站了很久才离开。
柳侠忽然心里特别难受,他想起了自己刚去望宁上学的时候,大哥柳魁每天到上窑坡那里接他,只有星期六下午柳茂休息回家的时候,大哥可以不去,因为二哥柳茂会提前在上窑北坡下等着他们放学,然后背着他上坡,一直到家。
那时的柳茂会和他们一起嬉闹着、追赶着冲下山坡,会跟他们一起嚎《打靶归来》、《学习雷锋好榜样》,会得意地说“我要给你们生个特别漂亮聪明的小侄儿”………
柳侠也很想二嫂徐小红,想她坐在堂屋炕上纳鞋底的模样,想她在院子里树荫下挺着肚子缝小棉袄的模样………如果二嫂还在,猫儿该多幸福。
柳侠很难受,这五天,柳茂没有看过猫儿一眼,至少柳侠没有看到过他正眼看猫儿一次。
麦假结束柳侠上学的那天早上,猫儿哭得哇哇叫,这十天都是柳侠一个在在带他,他的小脑袋肯定没想到柳侠竟然会撇下他自己出去,柳侠几步一回头,最后让柳魁给揪着下了坡。
柳凌参加全省作文竞赛的作文出人意料的得了二等奖,和他一起得二等奖的还有古村公社的一名女生,两人都被县高中提前录取,按说柳凌就可以不参加学校的期末考试了,可今年的期末考试让他们觉得很稀奇,老师说是全市统一考试,考试卷是提前密封着的,到了考场上,考试的钟声响了才能拆开,在这之前,老师也不知道考试的内容,据说高考就是这样,这让所有的学生都很兴奋,也很有压力。
全市统一考试,和城里的学生做一样的题,那肯定会很难很难吧?他们会不会连题都看不懂?
考试那天发了卷子,干净整齐的铅印字让柳侠激动,不但要写班级、名字,还要写荣泽县望宁公社,这让他油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好像是觉得世界太大,望宁就蜷缩在世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喜怒哀乐,而外面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这个偏僻村子里人们的生老病死。
后来柳侠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觉得,那是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茫然。
这次考试还有一个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小新鲜:数学的满分居然是120分,一百分的试卷后,有一道思考题,那道题二十分。
柳侠第一次进入年级前三名(一共三个班一百四十七名),他的数学得了87+20分,但论前面,他不是最高的,他们学校最高的得了九十二分,但柳侠是荣泽县唯一一个把思考题做出来的学生。
柳凌参加了考试,全年级第一,因为他提前被县高中破格录取,所以不占县教育局分给他们的县高中的三个名额。
对,就是分配的名额,因为他们这里教育质量太差,高考四年下来,连一个师范和中专都没有,教育局决定用外界的诱惑来刺激一下他们这个落后山区的教育神经,开恩给了望宁三个名额。
柳海也有了突破,进入了班上前五名;柳钰也第一次杀出了倒数前三名的阵营,排到了倒数第八名。
一路凡尘 第12章 暑假开始
美好的暑假开始了。
暑假第一天,柳凌和柳海天不亮就起床,比往日上学时候还起的早,跑到望宁看由警察把门的高考。
孙嫦娥在家做饭,柳魁和秀梅到他们分到的最好的一块地里,看前几天种下的玉米和几棵秋黄瓜。
柳侠大清早起来就背着猫儿去位于村子最西头的饲养室挤牛奶。
他们生产队这个母牛下的奶比张家堡的大黄还要多,柳侠喝多了,现在觉得牛奶喝起来有淡淡的香味,很舒服,柳福来和柳老四就让他想要多少就挤多少,柳侠每天来三次,一共挤五瓶奶。
每次在猫儿喝之前,他都先喝一碗,半小时后他感觉没问题,才让猫儿喝。
猫儿现在每次自己喝奶的时候,总是抱着自己奶瓶往他嘴上按,嘴里“啊啊啊”的好像在说跟柳侠说“小叔喝,小叔喝”,柳侠嘚瑟的不行不行的。
每次喝完奶,猫儿的嘴巴两边都是白色的奶渍,跟猫的胡子一样,真的像一只小猫儿。
这时候柳侠就会说:“你看,你这么像真猫,长大也要像真的猫那样有九条命啊。”
猫儿就会对着柳侠:“啊,呀呀!”
秀梅前几天和柳魁一起带着孩子一起回了一趟娘家,把猫儿住院时从他哥家借的被褥拆洗干净了给送回去,回来时他们看到望宁大街上有几个人蹲在路边,跟前的篮子里放着几捆青菜,一问,才知道人家是自己家地里种的菜,来卖呢。
回到家秀梅跟孙嫦娥说,他们那里原来的古会前年都又开始了,不少人去卖东西,卖笤帚的,簸箕的,席子的,还有卖吹糖人和果子的,人家说前几年就有人偷偷卖了,今年卖的一下多起来了,也不再偷偷摸摸背着人了。
秀梅的父亲会木匠,做了柳木案板,上一个集头一回去卖,就净挣了两块多,他哥现在已经开始认真跟着他爹学木匠手艺了。
孙嫦娥发愁的说:“可咱这里啥都没有啊,您伯的石碑雕的好,印章和麻将刻的好,可没有趁手的家伙儿用,再说了,印章和麻将那东西现在也没人要,石碑可能有人要,可恁沉,咱也弄不出去呀;还有您叔编那席,手艺是怪细发,可结子疙瘩太多,就是拿出去卖我估摸着也没人买。”
秀梅也叹气:“人家都是赶会呢,一个村一年不得了了两三个会,有些一年就一个,咱离望宁都几十里,要是再去远一点,天黑了都回不来,要是光在附近的村子,一个月也不过一两个会,有东西也卖不了几个,人家那是个细水长流的工夫,一年到头的卖,一天就是赚两毛钱,一年下来也顶着柳茂的工资了,人家还不用往生产队交。”
孙嫦娥停下手里纳鞋底的活,看看远处的山:“没办法,老天爷给咱的就是这样的地方,以后慢慢合计吧。”
柳凌他们从望宁看高考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快两点了,正是三伏天,又是晌午头上,俩人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跳到凤戏河里洗了澡,然后就穿个裤头躺在席子上装死。
柳钰和柳葳在一棵柿树上找合适的树枝准备再做一个高级弹弓,柳侠抱了猫儿靠在一棵大梨树的树杈上合伙在吃一个梨。
秀梅端着一个托盘从坡上下来,老远就开始喊:“树上的都给我爬下来,吃饭了。”
几
个人猴儿一样蹭蹭蹭的就下了树,柳侠背着猫儿,最后一个下来,猫儿在他背上还认真的抱着一个梨核在啃。
天气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稀面条没吃两口就出汗,猫儿的奶也热的很,得过一会儿才能喝,柳侠干脆不吃了,抱着猫儿走进河里,站在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清澈的河水从上面流过,河水沁凉入骨,身上的汗很快就落了,猫儿看着河水对着柳侠‘啊啊’的叫,要求洗脚。
这是他最近几天让柳侠给养成的一个习惯,河水太凉,柳侠不敢把猫儿放进去,就提溜着他,让他小脚在水里沾一下再把人悠起来,然后再沾一下再悠起来,猫儿喜欢上了这个游戏,现在一看见河水就想下去。
猫儿的脚一沾着河水就高兴的依依呀呀的叫,柳蕤听见了,也不吃饭了,跑过来叫:“小叔,我也想洗脚。”
柳凌几个也都放了碗过来,他拎着柳蕤,柳钰拎着柳葳,几个人都下到河里凉快,柳葳和柳蕤被悠起来的时候又笑又叫,孙嫦娥在院子的树荫里看见他们,大声吆喝:“幺儿,你个小鳖儿,都是你想出来的点子,你给我悠着点,把猫儿的魂儿给吓丢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小钰,小凌,您俩拽紧孩儿,可不敢给悠出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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