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萌夫

“阿三！”
“在！”
一人忙起身上前跪倒在地，正是十八年前，曾在永清养马庄里见过，连马骏愿意牺牲性命担保之人。
“多年不见，你倒是富态了不少。”
“主子！阿三惶恐！”
钱多多垂眸斜睨一眼，声音中听不出喜怒。阿三心肝打颤，头垂得更低了。
“惶恐什么？难道出卖我的人，是你？”
“冤枉！冤枉啊！主子！”阿三震惊抬头，连声叫冤，急忙澄清道：“宫中的药材虽然是小人在负责，可，可借小人十个胆，小人也做不出出卖主子恩将仇报之事。内奸不是我！还望主子明察！”
“哦？不是你，那会是何人？”
钱多多依旧语气平淡，仿佛这个内奸对她造成的影响并不大，或者说她早已知道是谁。一屋子人听到她的话，再接触到她平静扫过来的一眼，一个个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起来。
众人皆知，她此来便是要揪出内奸。那么内奸究竟是谁？万一怀疑到自己头上可如何是好？每一个人心里不免都有几分忐忑。即便多数人问心无愧，可毕竟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心中有愧。一时间都怕被查出点什么猫腻来，丢了饭碗事小，若丢了性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阿三！你起来！”钱多多说道：“这本账册，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碰过？当着大家的面一一给我指出来。”
“这……是！”
阿三从地上爬起来，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点了三个人出来。分别是济善药材行的王掌柜，破军五组的组长，以及他的贴身小厮。
其他人并没有带随从前来，唯独阿三。
钱多多疑惑问道：“他是何人？”
那小厮一直低垂着脑袋，缩在内堂一角，这时听到问话，下意识地看向阿三。钱多多留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却在她望过来之际，很快镇定下来。
“主子！他叫福才，是小人的随从，平日里负责帮助小人打理药材行的事务。小人能与宫里搭上关系，也全是因为他的缘故。福才因为家贫，先帝时曾经、曾经入宫卖身为奴，后来被放出宫又举目无亲，小人觉得他身世可怜便将他留在身边效力。”阿三解释，末了又说道：“福才跟在小人身边这几年，做事从无差池。”
从无差池？钱多多的眼眸微微一亮。
査瑜霍然起身，迈步到福才身边，绕着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许久。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紧张起来，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福才有问题，极有可能他就是那内奸。
那福才虽然面色紧张，却始终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钱多多浅笑，看来査瑜也和她一样，对此人起了疑心。试想一个三年来做事“从无差池”的人，又能如此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又岂会只是一个被打发出宫的太监？
査瑜看了许久之后，才转身走向王掌柜，看似在打量王掌柜，却倏地冷喝一声：“拿下！”
破军五组组长，闻声之下，立时飞身上前，一把反拧着福才的手臂，将他按到在地。福才大惊，拼命想要挣脱，却如何挣得开？
钱多多闲闲地喝茶，稳坐壁上观。她知道，査瑜必然是看出了端倪，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即可。
阿三一见之下，刚想开口为福才辩解，却听得査瑜波澜不兴地问了句：“知道你哪里露出了马脚吗？”
福才一脸愤怒地瞪过来，并不答话。
査瑜不以为意，走上前，从他左手大拇指上取下一物，高高举起，说道：“是这枚翡翠扳指！”他转向阿三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阿三点点头，疑惑道：“这是他从不离身之物。我曾问过，他说是先帝赏赐的。在宫里当过差，有一两件先帝赏赐之物，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拿来我看看！”
钱多多也起了好奇心，査瑜把翡翠扳指递过来，她看了半天，除了从上面看出有一条不易察觉的裂纹外，并无任何异常。査瑜是怎么凭此确定福才就是内奸的？
“我也看看！”
金裕接了过去，仔细端详半天，微微皱眉道：“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何人手上见过？是谁呢？我想想，我想想……”
旁边的王掌柜等一众人，也都一一接过去查看了一番，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看出问题。
“啊！我想起来了！”
金裕猛地一喝道：“当年我夜入皇宫时，曾经在先皇手上看到过此物。这翡翠扳指的确是御用之物。”
査瑜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翡翠扳指，先皇有一次盛怒之下，一掌拍在御花园的石桌上，留下了这道极浅的裂纹。先皇当时便将之取下，抛在了石桌智商。当时在场的，有四皇子和十四皇子。后来，我曾亲眼目睹四皇子戴着这翡翠玉镯。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年是康熙四十七年。”
他说得如此清楚，甚至连时间都记得，可见是真有其事。众人朝福才望去，便见他面色一阵惨白，软瘫在地。





天赐萌夫 350.第350章 一场考验
四皇子？
那不就是如今的大清天子？
到了此刻，内奸几乎已经确认无疑，正是这位唤作福才的太监，或者说……是雍正爷安插在“济善药材行”的内线。原来那么早药材行便被盯上了。
“不好！他要服毒！”
金裕一声大喝，箭一般冲过来。可是已经晚了，即便他第一时间和反应过来的破军五组组长一起制止，福才还是咬碎了藏在口中的药丸。
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吐血而亡。
众人齐齐色变！
皇宫那位，派过来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内线，看来还是一个忠心护主的死士。果然是城府极深之人！也唯有那位才有这般深谋远虑的部署吧！
钱多多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这位心狠手辣的帝王硬碰硬，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福才一死，她麻烦大了！
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皇宫那位，“济善药材行”有问题，快来查封吧！真是晕了，她怎么没能早一步想到这点呢？怪也只能怪，这个死太监潜伏的太深。
幸亏是服毒自尽了，否则的话，她真不介意亲自拿满清十大酷刑让这阉人领教一下，以泄心头之恨。
“噗通！”
阿三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神情间尽是慌乱。这样的结局，是他始料不及。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在三年前他已经落入了别人设下的全套里！那么福才潜伏在他身边这么久，到底泄露了多少破军的内部秘密给皇室……他不敢去想后果，因为那个后果是他绝对承受不起的。
“主子，阿三有罪！罪该万死啊！”痛哭流涕的阿三，已经不能用懊悔来形容他此刻的绝望心情。
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是不胜唏嘘。
钱多多一手扶额，说同情有之，说愤怒亦有之，更多的却是无语。严格说起来，阿三也是被人利用，他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可因为他识人不清，这一次却可能赔上整个破军上下数千人的性命。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福才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可大可小。如今已经不是钱多多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关键是皇宫那位下一步会怎么做。
“阿三！你先回府里吧！这件事容我想想。”钱多多有些头痛，犹豫了下，才嘱咐道：“你要有心理准备，福才的死肯定会引起当今天子的猜疑，这两****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安心待在府里，我想好了对策自会通知你。”
“主子……”阿三哽咽无声，心头已预感到了未知的危险，更知福才一死事情变得严重了。
“下去吧！”
钱多多也不想加重阿三的心里负担，挥了挥手终结了与他的谈话。阿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深深看了主位上的女子一眼，才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待他消失在视线里，钱多多才开口吩咐道：“金裕，你和小五去把尸体‘妥善处理掉’，另外，派几个人去阿三府上，日夜保护他。绝不能让皇宫那位暗中下杀手。”
“好！”
金裕和五组组长将福才的尸体抬走，钱多多看了査瑜一眼，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碗，放在唇边，却半天没喝入口中，显然正在思虑对策。
査瑜说道：“诸位请坐！”
众人神色有些复杂，却也都相继落座，忐忑不安地频频朝主座打量过来。
“诸位可是怕了？”査瑜忽而一笑，朗声发问。声音中无形中透出一股大义凛然之气，温和笑容中，更是安抚了在场众人那颗颗不安的心。
钱多多一愣，茶碗稍稍移开寸许。
“不怕！”
这一声，是谁先开口的？钱多多并未来得及向发声处看去，便紧跟着听到众人齐齐高喝：“不怕！”
査瑜满意地点点头，却语锋一转道：“可是我有点怕！你们的主子也怕！她怕什么？怕当初救了你们，给了你们一个安身之地，如今却因为手下的一个疏忽，识人不清，导致你们今后可能要面临死亡。所以，她怕，我也怕！”
众人纷纷低下头，査瑜的话，令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当初是谁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又是谁多年来不惜耗费巨资保护着他们。
这个时候，若有人胆怯退缩，岂非忘恩负义？
钱多多放下茶碗，浅浅一笑。査瑜与其说是在鼓励众人，不如说是在给她打气。
有他的支持，她便什么也不惧！
她道：“与皇室对抗，非我所愿。但如今我与诸位已是骑虎难下，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这样吧，我给诸位两个选择，一，即刻收拾细软带着家眷远离京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二，不畏强权只为自保，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此刻便做出抉择吧！我也想知道，十八年来，诸位与我是否上下齐心？”
音落，内堂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离开，等于是一种背叛，可能就永远得不到破军的庇护，甚至天下之大也只能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但若留下，却要面对与皇室对抗的局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搞不好会被诛灭九族。
良久之后，忽一人振臂高呼：“我不走！”
“我也不走！”
“王掌柜，你傻了吧？”
“老汉不傻！老汉的命是主子救下的，就算赔上妻儿的性命，老汉也愿意誓死追随主子。”
“对！誓死追随主子！”
“可是我们要对抗朝廷啊，你们真的不要命了？”
“李四！你难道忘了，当年是谁将你一家老小从死人堆里拖出来，耗费了多少珍贵药材，不眠不休地救治、照顾，才有你今日的家财万贯娇妻美妾。”
“这……”
“你倒是说呀！是谁？”
“是……金爷！不不不，是主子！大恩大德，李四一直牢记于心。”
“牢记于心？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连知恩图报四个字也忘了吧？”王掌柜冷哼。
“胡说！”李四差点急红眼，猛地冲到钱多多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指天誓日道：“李四对天发誓，从来没有一日忘记主子当年对我全家的救命之恩。主子让我向东，我绝不朝西！李四对主子绝无无二！主子若不信的话，可以到我府上去求证。我家中****供奉着主子的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钱多多额头黑线滑下。
“我……我也不走！”李四憋出了这么一句，似乎在心里纠结了好半天，挣扎了一番之后，才猛然握拳道：“追随主子！生死与共！”
“追随主子！”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一声起，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迅速感染了内堂每一个人。嘹亮的呼声中，钱多多感受到的不是热血沸腾，而是这些人在大难临头时的真情流露。
“多谢诸位对我的信任！”钱多多起身，说道：“也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了，这些年以来，我们并没有做任何对抗朝廷之事。福才也是自己服毒身亡，与在座各位并无半点关系，各位对此事也一无所知。你们只是本分的药材商人！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怔愣，她这番话是打算……死无对证？死不认账？这样也行？
原来她如此机智，还有后招等在这里。那么刚才不过是一番对在座众人忠心的试探吗？若有人选择隐姓埋名，是否出了这内堂的门之后便会被……灭口？能驾驭整个破军数千人的女子，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思及此，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道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望来，这一瞬间，浅笑而立的钱多多，在所有人眼中忽然变得很可怕，聪明地可怕！大胆地可怕！
“明，明白！”
“明白！”
“还有一件事，今日我们二人此来，只为购买药材。喏，这是清单。由于所需数量较大种类较多，故而才邀各位齐聚与此商讨价格。记住，不管任何人问，都要如此说。”
当钱多多将一张药材清单拿出时，众人再次错愕不已。她她她，分明是有备而来。
虽然福才的死，令人措手不及，可她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想好了退路以杜绝悠悠之口。跟着这样心思缜密的主子，不会有错的！
“……”
众人已经哭笑不得，有种被愚弄被戏耍，同时又被考验忠心与否的复杂感觉。再看钱多多时，觉得那素衣旗装女子脸上清浅的笑容，分明很可恶！
没错！太可恶了！
一个女子，怎可如此狡猾？如此邪恶？如此善变？如此反复无常？如此……颠倒黑白？
如此让人为之折服！
査瑜微笑，冲钱多多竖起了大拇指。此间事算是告一段落了，钱多多又叮嘱了几句，便和査瑜相携离开。
二人还要敢在天黑前，去见另一个人。
査慎行！
为何要见此人？只因他与其弟，乃是文字狱的关键人物！钱多多与査瑜进京的首要之事，便是隐晦提醒。虽然知道历史不可逆转，若能及早防范，也好过满门尽数被流放的悲惨下场。




天赐萌夫 351.第351章 奇女子？
査嗣庭的府邸，与济善药材行只隔了两条街。钱多多和査瑜到来时，恰好府里主人正在送客。
査瑜一看便知来人的身份不一般，不由地将目光停驻在那佝偻的老者背影身上，心头微微有些诧异，喃喃低语：“怎么会是他？”
“谁？你认识？”钱多多疑惑。
査瑜没说话，而是放下了车帘，只留下一条细缝向外观看，一直到主人将那老者送走，他才缓缓下了马车。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朝刚刚离去的那顶软轿看了片刻，才走上前唤道：“二叔公！”
査嗣瑮正与转身回府，蓦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有些惊喜地望来。
“澹远？你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査瑜却站着没动，目光朝马车望来。钱多多心知该自己出场了，便走下马车来到了二人面前，屈膝一礼，笑道：“见过二叔公！”
“这位姑娘是……”査嗣瑮一时有些认不出来。
“二叔公忘了？十八年前叔父去世时，二叔公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名唤钱多多！”査瑜目光温柔，声音清朗。
査瑜所说的是当年钱多多千里奔丧，被老爷子三堂会审之事。已过世的査升，乃是査嗣瑮的族侄，而査慎行、査嗣瑮、査嗣庭是亲兄弟。故而査瑜称之为：二叔公。
“钱多多？”査嗣瑮微微一愣之后，猛地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巧舌如簧，用一道算术难倒老爷子的那位奇女子？”
奇女子？钱多多微微挑眉，她可不敢当。不过经由査嗣瑮这么一提醒，回忆起十八年前与老爷子斗嘴比拼智慧的一幕幕，不由哑然失笑。
“二叔公说笑了！奇女子这三个字，小女子可不敢当。”
“哈哈哈！来来来，里面请！”
“二叔公先请！”
査嗣瑮虽说年过七旬，却依旧健朗，和钱多多互相推让着，连同査瑜一起迈入府邸之中。三人坐在正厅中，自有下人奉上热茶。
査瑜和査嗣瑮多年不见，总免不了闲话几句家常，谈及已逝的老爷子，二人一阵感伤。钱多多一时插不上话，便只能当一名旁听者。
幸好，査瑜很快将话题引入了正题，问道：“三叔公，如今可是已经接了科考的差事？”
査嗣瑮的胞弟，査嗣庭，字润木。康熙四十五年进士，选入翰林，经隆科多保奏授内阁大学士大夫，如今已赶赴江西担任科考主考官。
“你也知道了？身在朝堂，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差事不好当啊！”
一听到这里，钱多多坐不住，进言道：“二叔公难道忘了年羹尧的下场了吗？”
“年羹尧？你怎会提及此人？”査嗣瑮说道：“年初，天象有异，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奇观，大臣们上表称贺。听闻雍正爷特别注意年羹尧的奏表，挑出了‘毛病’，一是字体潦草，二是将成语‘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不过是颠倒了两个字，语意并未不变。可年氏功高震主，嚣张跋扈，陛下早有除去他之意。他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二叔公！”钱多多叹息道：“自圣祖入关以来，大清朝发生的文字冤狱还少吗？”
査嗣瑮心神俱震，道：“这，你之意是……”
钱多多却问：“二叔公可知，三叔公此次会出何考题？”
“泄露考题，乃是大忌。”也就是说，连他这位亲兄长也不知道！
钱多多手脚一阵冰凉，心知多说无益，只能遗憾地与査瑜对视一眼，看来他们还是来迟了。査嗣亭既然已经赴任，此时想要赶去阻止已是不及。况且，历史无法改变。
这一场灾难，査家必然要承受下来。
这一年，査嗣庭出了一道考题“维民所止”，源出自于《诗经。商颂。玄鸟》，原文是：邦畿千里，维民所止。意为：国家广阔土地，都是百姓所栖息、居住的，有爱民之意。
此题完全合乎儒家的规范，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当时盛行文字狱，雍正爷听说后，觉得“维止”两字是“雍正”两字去了头，这岂不是要杀自己的头吗？那还得了！
雍正爷当即下令，将查嗣庭全家逮捕严办。
查嗣庭下狱的次月，即雍正四年(1726年)十月，清廷特设浙江观风整俗使，专职监视士人，整顿士风。十一月又下诏停止浙江士人乡试、会试。
雍正五年五月，案件结束。查嗣庭戮尸、枭首，亲族或斩或流放，牵连的江西官员全部革职，甚至迁怒于浙江士人。直到次年八月，经浙江总督李卫请求，雍正才解除停止乡会试的诏令。
这段历史的走向，钱多多早已倒背如流。査嗣庭已然赴任，科考在即，也就是说她剩下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她能做些什么呢？
二人心事重重地回府，德叔和石头准备的晚膳，二人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皆有些食不下咽之感。
一众奴仆，无不感受到了两位主子之间这股沉重又压抑的气氛，一个个垂手恭立着大气也不敢多喘两下，纷纷在心底猜测主子们出去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酒吗？”
钱多多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小兰立刻点头，跑到厨房去拿了两壶酒来。
“査瑜！陪我喝两杯吧！”
“好！”
“德叔，石头，暗香，映雪，小兰，你们都坐。今夜不分主仆，只求一醉。”
钱多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皆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査瑜，却见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抬手示意大家照做。
暗香映雪不守规矩惯了，早已大大咧咧入座。德叔犹豫了片刻才坐下，石头便也跟着坐在他下手。小兰只顾忙着为大家斟酒。
“来！先干三杯！”
钱多多状似豪气干云，可一杯酒入口，只觉得火辣辣的，舌头直发麻。咽下去的不是酒，却好似査家即将妄送的数百条人命一般，苦涩无比。
她喝光，小兰斟满。
再喝光，小兰又斟满。
一连三杯入腹，她的俏脸通红，眼神也微微带了几分醉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刺刺地倒入了査瑜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亲自拿起酒盅，喂入他口中。
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看呆了身旁一群人。更让一众奴仆震惊的是，他们家主子竟然并未阻止，反而牢牢圈住了怀里的女子。
她出口的话，更让人震惊。但听她问道：“査瑜！你怕死吗？”
査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钱多多苦笑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怕整个家族的人，成为这场文字狱的陪葬，对不对？”
众人惊秫！
文字狱？整个家族陪葬？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査瑜却道：“不，我不怕！你无需担心，我已有安排。我只怕再次与你分离。”
他的声音中，她瞬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委屈的像个孩子般牢牢抱紧他，一遍遍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嗯，不会。”
査瑜像是为了安抚怀里恐慌的小女子，可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俊颜上的那一丝忧虑。
“我不要和你分开，査瑜！答应我，再也不会离开我。”
钱多多委委屈屈哭泣，査瑜看得心都要碎了。手下安抚般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却无法给予她期待的承诺。
原本以为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原本以为在那张灾祸来临之前，他可以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三叔公已然赴任眼看査家即将大祸临头，若他这时娶了她，岂非连累了她？不，他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