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擒年
“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回。”萧煜肃着脸,郑重得吓人!
廖秋离见他这么郑重其事,以为他要说些顶顶重要的事儿,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紧张了好久,他就是不说话,光耳梢发红。
也不敢催他,怕把他这份悲壮催漏气了,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粘在马上,傻骑着马,任那马四处乱溜达。
“我说过,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一定得要捧在手心,看进眼里,存进心尖……你还记不记得?”萧煜打算破釜沉舟,从多年前的一句话说起,一顿说开了,说个痛快!
“……记得。”记得倒是记得,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要他参谋参谋该如何向姑娘家道白?
“我到现在还是这个心思,对自己喜欢的人,绝不亏待,绝不欺心,绝不……反正就是委屈了我自己也绝不委屈他!”
“唔,这很好。”是得有这么个态度,有这么个态度,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我会对你好的!”萧将军一着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不过,是好是歹他也说出口了。
“……这事儿……和我似乎没啥关联吧……你这是打算拿我练嘴呢,还是说出来要我给你看看有啥地方要改?”廖秋离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这是在跟他道白呢,就依着自家的理解自顾自地帮他把意思圆过去。
“……我喜欢的人……就是、就是你!”萧将军前半边身子紧贴着廖秋离后半边身子,大半边身子都要熟了。
“……你没事儿吧?这是又受了啥气,给气糊涂了?”想也知道廖秋离不会当真,随便来一个人他也不会当真。当真成什么了,断袖!好玩吧?天地伦常还要不要了?!
话说出口,一顺百顺,萧将军决定暂时把脸皮撇一边,说些不要脸的话,“我是当真的……当真的喜欢你……喜欢好久了,打从头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不是普通喜欢,是、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
“……小栗子,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么?”廖秋离比他大五岁,看事儿比他深,问的话也比他深,单刀直入,直指中心——你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可能把喜欢和依赖混为了一谈,你甚至可能把手足间的濡沫当成了喜欢。
“喜欢就是见到你就开心,见不到你就难过,整天想着,日思夜想,做梦也梦见……”萧将军说着说着就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带颜色的梦,刚下去的脸红又上来了。
“喜欢一个人,想和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不是小事,我问你,你喜欢的是我本身,还是你脑子里造出来的我?”
本身的我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地方,有缺点有错处,却是再真实不过的我,而你脑子里造出来的我,尽善尽美,无一处不合你的意,你自然喜欢。两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好多事儿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模样了,某天你会突然发觉,你面前的这个我,根本就不是你脑子里的那个我,到那时候……你上哪去找后悔药?!
萧煜想事儿还是太简单了,他就知道要把话说开,没想过说开以后后边还跟着这么些话,一时塞住了,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上来,但怕答错。他一犹豫廖秋离就松了一口气——至少这家伙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说白了,就跟刚抱出窝的鸡雏似的,第一眼见着谁就认谁做妈,哪管见到的是鸡还是鸭,是公鸡还是母鸡!
“……可我的心是真的!”萧将军说不上来,他就反复说自个儿的“真心”。
“好、好,是真的、是真的,咱们暂且缓一缓如何过了三年五年你还这么想,那时咱们再说。”廖秋离使了缓兵计,有些事不能说得太急了,你越说是他越说不是,还不如先冷一冷,三年五载过去,他也该成家了,不成家也该成熟了,不能跟现在这样嫩,起码分得清楚什么是真喜欢,什么是假濡沫,不至于事过境迁了再找后悔药吃。
“……你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
“那三年内你不能婚娶!”
“不婚娶不婚娶!”没影的事儿他着什么急,反正还远着呢,先答应下来再说,随机应变么。
“好,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萧将军说这番话跟双方换了庚帖,放了大小定似的,生是谁家的人,死是谁家的鬼了,谁也别想赖!
“嗯嗯,不反悔。”
从回话的意思就知道了,廖秋离纯敷衍,没当真。
风雨归舟 第10章 怎么看都是我合算
当了真的萧将军把心塞回了腔子里,又留了几天,天天给廖秋离买这买那,请吃请喝,留到不能留了,就把自己攒的几千两银子拿出来交给他,还说了,放你这儿吧,我得空就回来,咱们置点儿产业,将来我养你。说得廖秋离发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说还是不用了吧,但看那小子的神色,跟流浪狗儿终于找着了窝似的,俩眼放光,劲头十足,他又说不出口了。也罢,暂且替他收着吧。
萧将军得了“准话”,攒的钱也交到了该交的人手上,心满意足地回北地戍边去了。
廖秋离转眼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脚脖子后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也难怪,做画匠极少有像他这样入瘾的,见了合适的盘口,哪怕不要钱也要描上几笔,他越画名气越大,找他做画的从年头排到了年尾,一年到晚不得空闲,萧煜交给他的银子他给存进银号里,该生利息的就生利息,至于萧煜那带着奶味的道白,他从没往心里去过。
一年又一年,日子飞快,三年合起来一千多天,眨眨眼的工夫就过了。
三年之约,萧煜刻在心上,无一日不想无一日不念,是数着日月苦熬过来的。三年中间他省吃俭用,又攒了一笔,就等着这回回来放聘礼了。风尘仆仆回到帝京,先去廖家台口找人,不论如何得把然诺兑了,谁也不许抵赖!
然而到了廖家台口只碰见廖家老三,廖秋离又出帝京做活儿去了,没有三四个月的长短完不了工。且,这回廖家老三的态度有些离奇,热情倒是挺热情,但是那种官面儿上的热情,没了对兄弟朋友的软和,也笑、也殷勤,却总也隔着一层,瞧不出真性情。
萧煜心里“突”的一下,暗想:难不成这狐狸似的老三看出点儿端倪来了?又想:看出来了也好,大家都是明白人,难道廖家还舍得放掉他这样一座靠山?
萧煜的笃定当然不是没根底的乱笃定,三年前他还是太子一党,只能算一条腿迈进了国朝重臣的行列,三年后太子成了皇帝,他也跟着“升了天”,稳稳的重臣,这么粗的大腿,廖家能不抱
“萧将军这趟回来……”老三拖长了调子,等他接话。你这趟回来是单纯过年来了,还是有其他事?这些事和老五有大关联?
“萧某这趟回来,主要是为了见庆之(廖秋离的字)一面,有话要和他说。”
所以说这是打算等到老五回来呀,这么久,你等得起吗?
“萧某三年之前与庆之有一盟誓,这趟回来无论如何也得等他践约。”
老三是人精,一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睡,余下的时日都在琢磨人心,听到耳朵里的话从来不听字面上的意思,得听底下的意思。他琢磨着这位萧将军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要他不把老五去了哪明明白白说出来,这尊神今儿是别想送走了。说了老五去处,这位铁定要追过去,万一要是一语不合,两边起了争执,老五绝对打不过——这位,武将,武高武大,成天打打杀杀,随便一拳头都够受的!
看这位现如今的派头,不说估计他也有别的门路知道,要让他从别处知道了,那廖家成什么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哪!
其他甭管,先搞清楚他是上门要账的还是上门给甜头的。
“萧将军……我们家老五生性不那么招人喜欢,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多包涵……”
意思就是他如果说了什么不靠谱的话,那您千万别当真。
萧煜知道廖家这头笑面虎在曲里拐弯地套他的话,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就把实话说了:“庆之三年前与萧某许诺,三年之后,若皆未婚娶,愿一生相守,白首不离。”
人精、笑面虎、精刮老道的廖家老三这下吓住了,右手一颤,端着的茶盏几乎没从手里滑出去砸地上!
乖乖!他还没见过这么实心眼儿的!关键是这实心眼儿的说的话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哦,三年之内没娶老婆就把俩公的配做一对?!还一生相守?!还白首不离?!
这话绝对有诈!他们家老五肩膀上顶着的又不是豆腐脑子,不可能许这种不着边际的诺!
“……萧将军,这事儿,或许有点儿误会,我们家老五从来不是那类乱说话的,您许是……呵呵……”
“呵呵”里边的意思可长了,呵呵什么呢,可能“呵呵”萧将军会错了意,也可能呵呵萧将军自作多情,归根结底,就是“呵呵”这事儿没可能——他们家老五绝不至于挖一个深坑把自己埋进去!
“呵呵,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今日上门本来为了会他,没会上,那么我这儿先给廖家透个底也好。”萧将军也“呵呵”,不客套了,干脆兜了底让廖家知道,这事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说话意思到了就行,正主儿不在,再留也没意思了,于是他起身告辞。廖家老三送到大门口,转身回去就琢磨这事儿,他起头想先告诉廖世襄,父子两个私底下拿个主意,到底该如何,别事到临头了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后来想不知道老五那边究竟如何,这么急着说给他们的爹知道,似乎也不大好。最后想要不先瞧瞧再说。
又过了三五天,老三通过熟人得了一条消息,说是当今圣上打算大用萧将军,怎么个大用法呢,加官进爵自是不必说,连肃王府世子的位子也由这位来历不明的老四来坐,没前头那三位“身家清白”的什么事!
老三得了消息一蹙眉,这是乱了正常继替呀!肃王虽然一直以来没有请立世子,可都默认了要立嫡长的,这算怎么回事呢?
换另一面去想,那就瘆人了——皇帝大费周折地乱了世代相袭的旧规,把一位半黑不白的私孩子扶上世子位,将来还要承袭肃王的位子,那就是有意要把肃王手中的兵权挪给萧煜呀,肃王可还没死呢吧,怎么这么着急把兵权换手?
若这消息确凿,那还真挺棘手的——得罪一位戍边的将军当然有后果,但没那么致命,不至于伤了廖家的筋骨,但若是得罪一位掌着国朝兵权的将军王,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他连夜派人把廖世襄从城东的台口找回来,开门见山地和自家爹商量这事儿。他爹听了当然也懵,但好歹人上了年纪,大风大浪里头熬出来的,没那么毛躁了,处变不惊,别说是听说将来的将军王上门表明心迹,就是听说将来的将军王上门来放聘礼要娶走自家儿子,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廖世襄默了有一刻,开口说话了,“允公,我看这事虽急,但还不到下决断的时候,还是得问问老五的意思,设若他真和那位有这样一条盟誓,两厢情愿的,那咱们家里人也该顺着他的意思。退一步说,两人之间没有事,那咱们就得做好预备,把老五送到西域去,不,还是送出西域吧。到了西域以后穿过河西,送到大食国,再不要回来了。你做两面准备,一面发信让老五回来一趟,你当面问问他。另一面……写封信给赵先生,让他提前安排。”
廖秋离当然不知道萧煜来他们家表过“心迹”了,也不知道他爹他哥为了他将来的出路煞费了一番苦心,他只知道家里来了急信,要他即刻回帝京,急信急到了什么程度呢,急到了让收信人最好昼夜兼程,一刻不停往回赶的地步。廖秋离得了信心里着慌,因他从没收过这样的信,不知是家里头哪位出了什么事了,一路上连赶路带忧心,人都瘦了一圈,到了家还没来得及洗把脸,进了堂屋就问情况:“三哥,出啥事儿了?”
廖允公把他迎进来,给他递了把手巾子让他洗脸擦汗,又倒了一碗温白水看他“咕嘟咕嘟”喝完了,这才开口,“没什么大事儿。”。廖秋离听了瞪他——没什么大事儿你这么催命似的催我回来?!
“说不是大事儿,其实也算大事儿。”
后边这句,听得廖秋离浑身乏力——到底是不是大事儿,你倒是说呀祖宗!
“是和你有关的这么一件事儿……”
“三哥,亲兄弟不卖关子,您实话实说,有什么说什么,别这么摽着我,摽着我难受!”
“你和萧将军……三年之前可有过什么盟誓?”
“什么萧将军?萧煜?”
“对。”
“我和萧煜有啥盟誓?没有哇!哦,是了,他有几千两银子在我这儿,我给存到银号里了,这三年应当也有一些利息,他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廖允公眯着眼紧紧盯着自家兄弟那张脸,从脸皮看到心里去,这张脸上哪怕有一丝的浮动也别想躲过去。然而这张脸非常平静,说到“萧将军”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若那“一生一世,白首不离”的盟誓是真的,这张脸上应当有隐隐约约的一丝“甜”,情动的人,提到叫他情动的那个人,不可能这样淡如白水,一点起伏波动都没有。
可以了,不用再问了。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老五得走,越快越好。
“你不是一直想到大食国去看看么,去吧,都替你联络好了,赵先生会在河西等着你,你和咱家出西域的商队一道走,明天就走。”廖允公该决断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让明天走就明天走,连个由头都不给,只告诉要走,让走就马上走,不许回头!
“哎?我是想去大食国看看他们的壁画没错,但也不用走的这么急吧,我啥也没预备……”
“这个不用你忧心,都给你预备好了,包袱都打好了,听话,明早就走。”
“可、可……三哥你总得告诉我为何这么着急要我出去吧?”
“家里最近要盘点生意,不接这么多活计了,你也就这会儿闲一些,过几个月盘点完了,你也去过大食国了,回来还是要忙。”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那好,我去。”
廖允公长出一气,想,自家老五还挺好骗的,一个过得去的由头就把他糊弄过去了。
“萧煜回来了?那我得过去见见他,明儿要去大食了,顺道辞行。”
他后边来这么一句,廖老三刚放下去的心又给提溜起来,急了,越着急越编不出话来拦他,只好瞎编,“萧将军这段没空,皇帝隔三差五召他议事,说是要北征,你这会儿找他不是耽误事儿么?”
廖秋离一想,也是的,皇帝器重萧煜,这是好事,那就先不去找他了,等从大食回来再说。
廖家老三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等到第二天早晨,当天夜里就把老五从被窝里刨出来,塞上了商队的马车里,运往西域。
风雨归舟 第11章 你敢躲我?
萧煜没想到廖家人还会玩儿这一手,麻痹了,粗疏了,廖秋离就这么从他手上漏了出去。一漏就是两年多。
廖秋离去了大食国,一座座城走过去,壁画看也看不完,他去信给家里,说是要再留一阵子,好好看看人家这画,廖家人本就想他不要再回来了,答应得挺爽快,还和他说了,留多久都没事儿,大食国不是那么容易去的,既然去了就别浪费,好好看好好学。得了家人的回话,他更踏实了,安安心心钻进画里,几乎不知外头日月。当然,他也有去信给萧煜,因不知他具体在哪驻扎,就托给家里人转送,廖家人哪可能把信转出去,本来死了心的,他这一封信过去,好,那心又活过来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因此,这两年多当中,两人一封书信往来也没有,廖秋离只是奇怪,后来自己想开了,想皇帝要重用萧煜,各种事务还少得了?没时间回信也是寻常。萧煜那边不一样,一颗滚热的心一天天凉下去,他后来知道了,廖秋离从外阜赶回来以后连休整都没休整,第二天清早就启程去了大食国,见一面都不肯,整整两年没有只字片语,还用问么,这就是不肯认几年前的然诺了!不肯认,想赖账,所以连夜去了外邦,极有可能一辈子不回来了……
大食距中原何止几千里之遥,关山重重,跋山涉水,即便追过去,茫茫人海之中如何去捞一个廖秋离?
何况萧煜还有数不清的麻烦要理,国事麻烦,边事麻烦,家事更麻烦。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肃王世子位就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想要,皇帝硬要塞给他,他爹本可以以皇伯父的身份与皇帝侄儿商量这事儿的,他偏不说,还挺乐见他接他的位子。能说话的不想说话,想说话的人家不让他说话,世子位就一道圣旨颁下来落在了他的头上,前头三个哥哥恨不能生撕了他,日夜盘算要怎么给他下套子使绊子,不论如何不肯让他坐上这世子的位子。一开始萧煜懒得理他们,根本不防备,谁有本事把这世子位争过去谁就去争,争赢了他把这劳杂子的位子双手奉送,绝不吝惜。可他这三位兄长都不是省油的灯,夺位子不算,还想着要斩草除根,为了斩草除根他们仨联合起来下大本钱、放大注,重金买通了萧煜身边的一员牙将,准备在北征之时趁乱放冷箭,若能一箭得手,许他一世泼天豪富。谁知乱中出错,那冷箭没射中萧煜,射中的是萧煜他爹,一箭穿心,伤重不治,抬回去没两个时辰就过去了。毕竟是骨肉,毕竟是亲爹,毕竟是宠了他十多年的亲爹,再多的怨也没想过要他去死,也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就过去了,悄没声息的,一转身就成永诀……
丧父之痛还未平复,他娘又一包砒/霜把自己药死了!临去前把自己打扮得如同初嫁一般,一身大红嫁衣,面容秀美平静,还留了一封信给儿子,说她找他爹去了。字迹娟秀平整,一丝不乱,想是不疯的时候写下的。
两人在生时相互折磨,无一日甜蜜,没想到到了最后,她居然一包毒/药殉死,两人到地下纠缠去了。
接连失去两位至亲,萧煜心痛如刀绞,和自己许“一生一世”盟约的人又躲到了几千里上万里之外,两年不肯和他通消息,这都不算,他那三个哥哥还不肯罢手,不依不饶的,不逼死他不算完!
肃王中箭薨逝这桩公案从肃王府内翻到了肃王府外,不少朝臣明里暗里地影射,这案子的始作俑者就是萧煜,说的人多了,不查个水落石出也不好。于是皇帝下旨着三司彻查,查着查着,所有的线索就都指向了萧煜。有嫌疑,那就没法子了,先卸下兵权软禁起来,查实以后再做论断。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卸了军权的萧将军当然好摆弄,用银子打通关节,多的是法子能不动声色的把人弄死。好在大理寺里还有个郑万钧,好在朝堂上还有个赵彦平,好在虎牢关内还有个陆弘景,这些人在朝堂内外为他不停奔走,最重要的是,皇帝视他做“股肱”,卸他兵权不过是想抻练抻练他,不打算要他的命,关一阵还放出来。萧煜这才出得来。
人都给逼到悬崖边上了,多少次几乎丧命,还要退么?还能退得到哪去?
宗室里边的龌龊事儿一点不比帝王家少,这样龌龊的境况当中,不进则退,一退就死,一死百了,还说什么“一生一世,白首不离”。他得活着呀,不然就这么放手了,这一辈子忒窝囊!还没问那人为何不肯践约呢,还没正经亲过他呢,还没好好摸过他呢,还没正正经经陪着他一同看一次月落日升呢,怎么能甘心!
人活着其实不单凭喉间那一口气,有时候撑不撑得下去,还得看心上有没有那一口气,喉间有气、心口没气,那走不了多远,遇到险峰绝谷不定就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上来了。喉间有气,心口也有气,那才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大勇气。萧煜没了至亲,心口的气灭了三分之二,剩下那三分之一就是廖秋离,兄弟阋墙的恶斗当中,保他心头那口气不灭的三分之一,引着他从谷底爬上来,死皮赖脸也要活下去,不择手段也要斗赢他那三位如狼似虎的兄长。两年多的腌臜生涯,什么下流手段也使尽了,才终于在这场一敌三的较量当中占上风。三位兄长机关算尽,算不出这小娘养的老四居然能这么狠辣,斗不过,服输了,老老实实领了圣旨,一位发到了岭南,另外两位流到了漠北。
解决了家事和大半的边事,萧煜迫不及待腾出手来,把手伸向了廖家。他甫一出手,廖允公和廖世襄就大概猜到他这是干什么来了,廖家摊子大,一时半会儿撤不及,好在两年前他们就已经把生意往西域、甚至是庆朝之外挪,如今还剩在这儿搬不走的,也就只有这几处台口罢了。老五早在两年多前就到了大食国,天高皇帝远的,就算这位想伸手,那手也长不到庆朝之外去!
唯今之计,先保家口平安,其余皆可抛撇。
廖家老三极有效率地把家口逐批往西域撤,尽量不出大动静,撤得差不多了,他守在廖家台口,等萧煜上门。
萧将军不是不知道廖家的动作,他就怕他们不动作,只要他们一动,他就有办法让廖秋离自己找上门来求他。早在三个月之前他就知道廖家家口分批悄悄的撤往西域,也和西域那边的守将打了招呼,放这些人过去,时机到了再收袋口。
现在就是时机,廖家的家口都在西域那儿扣着了,廖家老三还不知道,他上门来递个消息,看他愿意要他那五弟,还是要他们一家二十多口。
廖允公有整两年没见过萧煜了,见他从正门直直进来,一照面,心内不由自主打了个突——这个人……真的是萧煜?两年多前,此人尽管强硬偏执,至少还有一丝人味儿,面前这位,岂止是没了人味儿,连畜生味儿都没了。他是活着,是在走、在动,在开口说话,甚至会朝人微笑,但他感觉不到他是个活物,他身上的良善已经灭了,没有恻隐、没有心软,只有纯粹的执念。他对他执念的深重*,足以让他把身上“非人”的一面发挥到极致,一旦有人胆敢阻拦他“得到”,他必定会用尽手段把挡道的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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