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擒年
一伙人从散到整,从没发觉到发觉,也就是一个转身。一转身,见虎牢关的老大在议事堂门口站着呢,除了老二还在原地“嘿嘿嘿”,其余将官都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于是这货就成了领头找抽的……
“哟!我说呢,怎么前两天营门口的喜鹊儿老也抻脖子叫唤,果然有了应验,这不,咱虎牢关的主心骨回来啦!”转的倒快,可惜寒冬腊月的,喜鹊老早就飞南边越冬去了,这时候叫唤的不知是个什么鬼,这趟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
“军营之内聚众赌博,知法犯法,所有参与的,不论将官还是兵士一律罚俸!领头的罚半年,跟赌的罚三个月,普通兵士罚半个月,再有下回军法处置!”
大过年的不赏也就罢了,还要罚!
陆弘景嘴巴噘得能挂十只油瓶了,碍于面子,他好歹等其余人等退干净了才正式和他掐,“老萧,咱留在虎牢关给你看地盘看老婆,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妥妥贴贴的,即便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满心指望你回来了能给句好话或是给张好脸,你可倒好!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不给脸!咱都明白,你这是迁怒,和你那小梨子几个月没见面了,一怕回去见不着人,二怕见着人了失手做些不当做的,想着先回兵营里混一晚上,然后呢,孤家寡人见不得人好哇!见我们一群人乐乐呵呵的,扎你的眼了对不对?要罚你好歹挑个时候吧?都腊月二十五啦!这会儿把这俩钱给罚没了,还要不要过年了?!”
“……”
确实有一部分是迁怒,确实有一部分是见不得人好,但还有一大部分是出于公心。军营里聚赌,上行下效,迟早出事。不是人人都有陆弘景那份一心二用的能耐的,万一真有那么一两个兵士掉了链子,后果谁担的起?
“君则,我们玩不起。”萧煜极少这么正经的直呼陆弘景的字,一句话让那货眼角一抽,他不发牢骚了,等着他把话说清楚。
“定朝自高祖立国以来,一直就没有真正太平过,北边的北戎,东边的倭人,西边的大食,南边还有个胃口越来越大的属国新罗,你想过他们会联手么?”
“……没想过。这些人谁也当自己是老大,捏到一块儿还不得即刻打起来?”
“为了分一块肥肉,所有的争执都可以暂时往后靠,哪怕事后狗咬狗,事前事中都可以忍。”
“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这趟去黑川口摸了一颗什么样的瓜啊,让你这么样忧心忡忡的。……好,若这些不省心的东西打算合一块儿打进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各个击破。拉拢可以拉拢的,威胁好威胁的,收买爱贪小便宜的,最后再硬碰硬,打那个必须得打的。”
“行,大概明白了。你说啥是啥,这回我认栽,有天定朝太平了,记得让老子赌个痛快,不许拦着!”
萧煜没明说谁可以拉拢、谁好威胁、谁能收买,谁非得打,陆弘景不用他明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这事儿你这趟回去得和你那皇帝堂兄商量商量吧?不然我这儿擅自和那边联络了,弄不好就成了‘里通外国’了,这罪名可难听!”
“说自然要说,怎么说可是个大难题,要不你先让在那边的人探探口风,看有几成把握,若是那边愿意这么办,我这儿也好说话。”
两位将军打哑谜似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大局定好,看看时辰也到了卯初了,两人简单吃了碗面,各自有去处。陆将军去了趟关外,萧将军回了将军府。
风雨归舟 第22章 小别胜新婚
卯初,天还黑得很,将军府的门房见将军这时刻从外来,不说吓一跳也是不容易想到的事儿,因军营离将军府极近,若是回来的时辰过早或是太晚,将军一般都宿在军营里。这回破了常例,想是让相思给催的。
也凑巧,那天夜里廖秋离怎么也睡不好,翻来覆去的,一夜乱梦,寅时末尾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身,从内室转到了灶房,捅开灶火烧水和面,想着自己做一碗“猫耳朵”吃。他这儿背对着灶房门口,边揉面团边想事儿呢,冷不防跌进一副火热的怀抱当中,吓得他连盆带面粉脱手砸过去,盆和面粉被另一只手接住,耳畔响着一条久违了的嗓子:“半夜不睡觉,到灶房弄吃的,你是耗子托生的吧?”
知道来的是人而非鬼,脾气和胆气一同壮了,回嘴回的挺快:“好了,盆还我,做好了有你一份,这样行了吧?”
“好,我替你烧火。”
满嘴要替人烧火的这位也就是动动口,其他地方纹丝不动,要搂的还是搂得死紧。
“……你不是要烧火的么?”
“别动,就这么呆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萧煜把下巴颏搁到廖秋离的右肩膊上,闭着眼,死皮赖脸的“充小”。实际也小五岁,但这位吃的苦多,早就自个儿给自个儿当家了,充小撒娇都生硬。明明不熟还硬要来,那是不得已。这是他从南到北一路琢磨回来想的唯一一条主意,廖秋离的脾性外软内硬,且吃软不吃硬,硬来了一回差点儿搞砸,当然得改换战术,“猫耳朵我娘也会做,有一年……记不得是我几岁时候的事儿了,可能不是六岁就是七岁,也是年关岁暮,天特别冷,天上簌簌落雪,我在院子外头堆雪人儿,我娘喊我过去,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猫耳朵……她喊我过去让我趁热吃了,我娘可很少下厨,有数的那么几回,没有哪回是专门给我做的……那回居然特特做给我吃,小孩儿么,当然高兴,接过来兴兴头头的准备吃第一口……”
还是不该提往事,一提往事,悲伤都是实在的,不会因为他刻意瞒过那些惨淡的细节而少几分痛楚。
廖秋离听他说正听得入神,猛然间断了,他忍不住微微朝右扭了扭头,想要看看这人为何又不说了。
“……我娘就把碗劈手夺去,连汤带碗砸个粉碎……过后才知道,那天我娘本想先药死我……之后再跟着去死……”
廖秋离听得一颗心骤然一凉,又一痛,不知怎么的,他就把自己的右手盖到了那人的右手上,紧紧合上,像是要帮他把这阵痛忍过去。
“哈哈,我诈你的!谁家的娘亲会舍得弄死自己的亲骨肉!”
这人还是死要面子,说到后来觉得拿这事儿诉苦博得一二分同情太不像样,忍不住把话又翻了回来。可廖秋离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他那戏子娘是做得出这样事情的人……这个人在这样一个看着锦衣玉食实则摇摇欲坠的“家”里,在这样两对说撤走就撤走的羽翼之下,是如何活出来的?他会做那些伤人的事说那些伤人的话,其实是因为无处可归、无人可依吧。大风大雨、漫天霜雪,到哪都找不到可以靠的岸……
廖秋离忍不住像多年前那般伸手去摸摸他的头,想,若是他愿意以兄弟相待该多好,自己会像任何一个兄长一样为他操心这那,为他筑一道兄长能筑的岸,供他暂时归栖。真正长久的岸不是他能筑的,得是他的至亲骨肉,妻子、孩子、孙子、子子孙孙,这样一代代传下去,构成一道绵延过往与今后的,长长的“岸”,惟其如此,这人才是个完整的“人”。他做不来,何苦误他。
自打十五从军之后,萧煜再不愿给廖秋离摸头,他觉着这动作别扭,心上人把自己当孩子哄,一点儿也不“伟岸”,所以他不愿让他摸。今儿却不同,他乖乖任他摸了几摸,这才强颜作笑道:“我烧火,你和面,昨夜凌晨到的,还顾不上吃喝呢,早饿坏了。”
又撒谎,分明才在军营里吃过一碗面来着。
“不早说!这会儿才装可怜!”廖秋离嘴上挖苦,手底下的动作却快了不少,没一会儿水沸了,他把醒好了的面块捏在手上,一小点一小点往沸水里揪,揪得了一碗赶忙用笊篱翻一翻,再煮一阵就可以出锅了。萧煜不喜甜食,他就往猫耳朵里加了点盐、辣子,再撒一把嫩蒜和芫荽,拿一个大海碗盛了放在一边,“赶紧端一边儿吃去!”
“你的呢?”
“我吃甜的,一会儿再下。”
“唔。”
萧煜应了一声,端着碗坐到灶火前,一勺子吹凉了,送到他嘴边要他张嘴吃这第一勺子猫耳朵。
廖秋离左右偏头躲这一勺子,偏偏没这位身手灵活,躲不过,只能气哼哼瞪着他瞧,两人四目相对,更加不自在,只能一张嘴把这勺子包圆了。他是淮扬口味,偏甜、少咸,不爱辣,萧煜偏爱辣得起火的那种味道,辣子搁多了,这一勺子下去辣得他直蹙眉。那位如愿以偿了,笑嘻嘻吃他的辣猫耳朵,吃他又不安安生生吃,边吃那对挺漂亮的招子还要时时盯着一旁忙活的人瞧,若是两边眼神对上了,他还一点时机也不错过,赶忙递些“海枯石烂”、“地久天长”过去,廖秋离一旦躲开,他眼里的落寞委屈又那么不瞒人,成心让他看他一点多余的温情都讨不来的可怜样子。
廖秋离一个不忍,又做了多余的事,他见他那碗吃的差不多了,就说:“做多了,吃不完,你要不要再来点儿?”,说完突然想起这碗下的是冰糖,萧将军讨厌一切与甜沾边的东西,问都多余问的。
“要!给多少要多少!”萧将军两眼放光,端着碗就过来了。
“……你不是不吃甜的么?”
“丘八哪有那么娇贵,行军打仗弄到什么吃什么,不挑拣。”萧将军笑得挺诚恳,话里话外就那么个意思,他现在啥都吃了,只要能下嘴都吃,不是娇贵的公子哥儿,您行行好给来点儿?
廖秋离默默从自己碗里分出一半给他,两边凑得近,萧煜身量高,一低头看见廖秋离的头旋就在自己嘴边,蠢蠢欲动的,多想亲一口,就一口,轻轻的……都做了几个月的和尚了,亲一口头顶,不算犯事儿吧?
他这儿刚把嘴唇压下去,可能刚碰着一小撮头顶的碎发,廖秋离抬头了,一抬头正好磕到他下巴颏上,两边都是一痛。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不住,我没细看,不过你把头凑这么低做啥?我看看下巴颏……红了,没事儿,不青就行,没淤着。”
“啥叫还没淤着……咝!我这儿可疼得很呢!”
说他胖,转眼他就喘上了!
“你喂我吃一口我就不和你计较……”
萧将军天资过人,有些事儿不做则已,一旦开始入手了,他学得比谁都快。撒娇*啥的不在话下。
廖秋离一胳膊肘拐过去,戳了萧将军胸口一下,那位装模做样哀哀叫他也不理,端了碗到饭厅吃去。萧将军死皮赖脸的跟着过去,对面坐下,吃着碗里的,瞧着对面的,笑得可傻。
“……小栗子,商量个事儿……”
廖秋离见两人之间还算和缓,是个打商量的时候,吃了没两口就搁下,要和对面那位说正事。
“……什么事,若是叫我放手的事,记得几个月之前我们就谈过了。”萧煜刚刚放晴的面色这时候又阴了下来,丑话放在前头说。
“……不是那个,是另一个……就是、就是你说回京后要奏请圣上赐婚的事儿……”廖秋离说得别扭,老觉得这话不成话的,不好说。
“嗯,怎么了?”
“……我是说……能不能缓一缓……我心里一点准备没有,况且,你不也说先试试看么?”。既是要试,也有试成的也有试不成的,不成的可能挺大,若是一道圣旨把两人绑一块儿,迟早成仇。
“……我说话算话……”萧煜吃到嘴里的甜猫耳朵不知怎么的就苦了起来,也没心思吃了,碗搁到一旁,斟酌着该怎么说下去才好,“……就照你说的,赐婚的事儿暂且缓一缓……”,缓一缓就不知还有没有以后了,明知道这是他的脱身之计,还是不能不顺着他,“这事儿算说完了吧,那我说别的了。今儿二十五了,最快也要明儿才能启程回帝京,从虎牢关回去少说也要走半个多月,你到家的时候年都过了……一家人又没聚成。”
萧煜其实是想问他为何不先走,更多点儿,奢望能听到一两句和“挂念”沾边的甜话。
风雨归舟 第23章 那啥药
“没事儿,平安就好,啥时候聚都是聚,能聚就成。”廖秋离说的偏和他想听的不一样,能将就就将就的意思,都是将就。
“……你本可以先走的,不必等我……我直接回帝京也是一般。”还是不甘心,还是想听他说一两句甜话。
“好啦,你又瞎想些什么?两人结伴回去总好过一人独行,有伴说话么。”
“……你们廖家台口在西北也有生意,不是有人同你一道回么?”
萧将军别别扭扭地套那位的话,那位偏不入他的套,死活只说些无关紧要的,弄得他心里急煎煎的,面上还得装风平浪静。
“……难不成你不愿意我等着你一同回?”
“我就是想知道过了三个多月了你心里可有一丁点挂念我没有!”萧将军是直脾气、急脾气、暴脾气,拐弯话说不了两句就把心窝子掏出来了。
“……你说的是哪种挂念?”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都知道……求你别说下去了。”死乞白赖地要别人说,当真说了实话,他又受不住,心里说多苦的话都受得住,耳朵可不管这些,它只爱甜言蜜语。
“罢么,不说就不说。明儿一早走是吗,那我回屋收拾收拾。”
廖秋离见说得不投机,干脆停嘴回屋,省得好不容易和缓一些的关系又给扯紧了弦。
白日都还好说,两边只要不想见面,多的是法子,一整天都撞不上也是有的,到了夜里,供家主歇宿的内室就只有一间,剩下的不是书房就是客房,还怎么躲?
萧煜傍晚进来一趟,对廖秋离说他今晚有事儿要安排,宿在军营不回来了。言外之意就是我给你腾地儿,你安心睡,没人借夜里强你。
按说没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睡觉应当踏实了吧,也不对,廖秋离这儿有个例外,夜里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自己想的由头有两条,一条是马上就要回帝京见父母兄长姐姐了,心里高兴,所以睡不着,另一条是他打小是寒性的身骨,逢到寒天一双脚怎么睡都睡不暖,灌了汤婆子放在脚底也不管用,睡到半夜汤婆子凉了,脚也一样凉。双足冰块一样凉,从脚凉到了身,怎么睡得好?
转天一早上路,还是坐马车。马车是陆弘景给预备的,分载人的和拉东西的,拉东西的马车不少,到了载人的,除了底下人坐的那些,供主家坐的也就一辆……
萧将军问说怎么就一辆?陆将军回说真的就这一辆,没有富余的了。
萧将军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道:别闹!再给我来一辆!
陆将军笑眯眯好脾气回:我说你小子给老子识相点儿啊,老子这么日夜操心的就为了你个没良心的货能早日搭个窝棚窝进去!少给脸不要脸了啊!别说你心里没这么想过!睡都睡过了这时候才来装清白——假道学!
两边一顿掐,陆弘景嘴唇贴到了萧煜的耳朵上,流里流气地说了一通没正经的话:“那啥药我也给你弄来了,一辆马车上坐着,十好几天的路,若是这样你还瘪着肚子,那可怪不了别人,怂人就配饿肚皮!”,说完他麻溜闪了,路过马车边的时候不忘掀帘子给廖秋离递个临别招呼:“虎牢关是个穷地儿,载人的马车就这么一辆,匀不出来了,您受累带着您家萧将军一道走,夜里不够地儿睡把萧将军叠巴叠巴塞车顶上就成,不费事儿!!噢,对了!您家萧将军是出了名的鬼见愁,只要他在,保您一路平安,神鬼不敢沾身!!行啦,我就这么些话了,您二位一路顺风!”
这货连珠炮似的倒了一堆不着四六的话,惹了是非,撩拨了一人,挑拨了另一人,这才滚回虎牢关内。
对二十多了才开过一回荤的人来说,“那啥药”就是一剂猛药哇!
听陆弘景那货的意思,药极有可能下在食物里或是酒水里,吃着吃着说不定就、就……
而且,那货弄来的东西药性通常是普通药的好几倍,万一真有点儿啥,那可不是*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萧将军说发愁也发愁,但要说一点儿歪心思也没有,那不真实。想同心上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是人之常情,在他看来,能做到论灵不论肉的人,那是不够喜欢,真正喜欢到极处,就会想摸想搂想亲想抱想地老天荒,至于手段么,“那啥药”估计比“霸王”要和缓一些……
他忍不住想入非非,想了一会儿,又觉得用药的法子挺傻的,是个人都能想明白是谁弄的鬼——这辆车是谁预备的?陆弘景吧。陆弘景是谁的手下来着?他萧煜吧。出了事儿该找谁?还是他萧煜吧。就这么简单。他还不能喊冤,一来陆弘景是他手下,手下出了啥事儿,顶头上司跑不掉,二来他自己的确存着邪门心思,即便实际上没能得手,心里也龌蹉过了。
要不,还是把运东西的车匀出一辆来,装他自个儿?想是这么想,奈何陆弘景那货把十几辆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山货皮子还有大食过来的葡萄酒、挂毯,杂七杂八,连插缝儿的地方都不给他留!
那让底下人挤挤,给他匀出一辆车来?人家本来就几人挤一辆了,还让人家再挤,做得出么?思前想后,萧将军只好心一横——我骑马还不行嘛!夜里还有帐篷么,怕怎的!
打定主意,说做就做,他们一行人十几辆车,说阵势也不算太小了,但年关岁暮么,多的是商贾从边地押货往帝京走,因此亦算不得惹眼。
一群人都有归心,第一天走的就不慢,经过市集了也没停下来歇宿,想着夜里找个小镇集凑合一晚,第二天赶早就走。谁曾想走到穆家寨的时候忽然下了暴雪,给阻住了,不得已只能停下,找个客店住了等雪停再上路。穆家寨是个小镇,没有大客店,且老天爷突然间翻脸的事儿,阻在路上的又不只他们一行人,先来的把客店都占的差不多了,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最后萧将军仍是要与心上人同宿,仍是能看不能吃,仍是挺要命的死挺活熬。
心里藏着多样心思的人他就不容易平静。萧煜和廖秋离一同进门,一同坐下用饭,饭后廖秋离从自己的行李当中掏出一个小包袱,解开来,推到萧煜面前,“我自己做的杂拌儿,吃不吃?”。杂拌儿就是把几样坚果混在一起炒熟了,再混点儿干果脯进去,有甜有咸,甜的吃腻了吃咸的,咸的吃腻了又吃回甜的,好吃!
萧煜还在肃王府别院呆着的时候,廖秋离常常做给他吃,酥脆咸香的花生仁儿、松子儿、榛仁儿、豌豆、葵花籽儿、蚕豆,吃多少都不腻口,吃着吃着错把一两颗酸甜的杏脯拈到嘴里,也不串味道,越吃越过瘾,常常把一口袋吃完了还浑不觉,还把手探进袋子里里里外外掏摸,满指望能掏出零星碎屑来再添一两口。吃没了还要叹口气,廖秋离常笑他馋。
没想到他还特特做了带在路上,兄对弟……也能这么上心?
萧将军胡思乱想了,一不小心又想到了“那啥药”上头,心里打了个突——陆弘景那货该不会在这里头下了东西吧?!
“咳,这两天、不,这一路上的饮食,我吃过了,你看我没事儿你再吃,可明白了?”萧将军一脸的肃穆,也不明说为了什么,廖秋离只当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大根由,也不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煜当真把所有可以现入嘴的东西都拿来尝了一遍,吃完了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觉着没大碍了,这才把东西又放回去,“吃吧,应该没什么。”
夜里睡下,两人仰躺着,都睡不着,萧将军说睡不着,出去转会儿。廖秋离说你省省吧,外头风大雪大,一会儿就把你冻精神了!萧将军心里憋着火,没听,一拉门,飞雪扑进来糊了他一脸,这就又转回来了。又躺回了床上,还是一点儿要睡的意思都没有。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些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他使了一会儿劲,咳嗽一声,准备开口,谁知屋里安静,他猛孤丁的咳一下,两人都吓一跳。廖秋离往床内缩了缩,虽然嘴上没说,但傻子都能瞧出来这是存了防备的。
“……我就是喉咙痒痒咳嗽一声,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萧将军恼羞成怒,说话直接。
“其实没躲,就是往里靠一靠给你腾点儿地方,省得你睡窄了不舒服。”这位也是只死鸭子,到底不肯认是心里确实害怕了才往里缩的。
“……你以前……罢了,不说了,说多错多。”
他想说你以前根本就没怕过我,如今这副模样,说到底还是赖我自己,生撕一回,是把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撕烂了没错,可从那以后就乱套了——一个总想着更进一步,另一个总想着再退回去,想也想不到一块儿,说更说不到一起,情人之间的亲昵又建不起来,只能这么不三不四不上不下的吊着。
风雨归舟 第24章 小梨子要是能误食“那啥药”就好了……
“……后天就是元夕了,看这天候,不知能不能上路,说不定要在这穆家寨过年……那天你要吃点儿什么?”廖秋离看看无话,尴尬得很,绞尽脑汁挖了一句话出来问那位。还是问吃的,除了吃的找不出别的不尴尬的话来问了。
“……饺子吃几口就罢了,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亏得你们每年都又是剁馅儿又是和面的折腾……”说实话,萧将军对饺子就是爱不起来,他觉着这东西一包浮皮裹着一坨肉糜,吃到嘴里忒单调,哪有酱爆羊肚带劲!
“……你不是说丘八不挑拣的么?怎么又挑拣上饺子了?之前你来找我,给你下饺子吃你也囫囵吃了,没听你说不合适,这会子吃饱了喝足了,倒有得话说了!”
“我又没说不吃,只说这东西的口味奇怪罢了,甭管什么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吃!”
挖苦他一句,他就又不挑拣了。
“正经说话,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有什么做什么,你呢,也真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特别想吃烤羊腿,整条嫩熟了,撒孜然、辣子,拿刀片着吃,再来两壶葡萄美酒,齐活了!”萧将军说得起劲,连烤羊腿都出来了,他见廖秋离听得入神,就悄默声地朝床内侧靠了一靠,靠的路途“遥远”,人又紧张,他的脚不小心蹭了廖秋离的脚一下,冻得他一凛,“你的脚怎么跟冰柱子似的?!”,可算是逮着机会了,他马上就扒拉开被子用手去攥他的脚,一攥才知道这人为何夜里难睡,北地苦寒,数九寒天里他是如何一夜夜熬过去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