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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她笑容不减地淡看着,恰捕捉到阙辙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意。
卜卦之事并非只有戚国才有,各国皆信此道。有些巫者占卜准得很,可以准到能算出人哪日会死。弦国甚至还有“国巫”一职,听说那国巫天赋异禀,单靠占卜这一项,便保得弦国那巴掌大小的地方在各国角逐中,始终留得一席之地。
阿追偏头笑着:“阙将军该知道弦国国巫?近年来,戚国和弦国关系可是不错呢,尤其是去年,戚王殿下帮弦国国君抵住了班国进攻。如今戚、禇交战,阙将军猜猜,弦国国君帮忙没有?”
阙辙惊吸了口气,愕然道:“不可能……!国巫于弦国而言何其重要!这么多年,旁人连这人是男是女都不知!弦公岂会让他去助戚国!”
“哦?”阿追语调上扬,不评说他的质疑,只道,“那我们就继续赌下去吧,将军自会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
她说着,略有点心虚地向侧旁一扫。她是在扯谎,在他们来前并没有这样一场占卜,如若现下有人要来戳穿她,可就糟糕了。
不过她的同僚们好像还沉浸在方才见她猜中点数的震惊中,一个个目瞪口呆,没一个能说得了话的。
阿追很满意,再度看向阙辙。
他有些沧桑的面容上,慌乱犹如一滴渐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晕开,纵使最后变得浅淡,也到底是挥之不去的。
“还继续吗?将军。”阿追的心头快意蔓生,等了一等见阙辙不答,轻声而笑走回他案前。
她纤指一松,骰子“啪嗒”落入竹筒里,稍稍跳了一个高度又落回去,再“嗒”地落稳,短促的声响透着几许空灵,仿佛敲在心尖上。
雁逸听音一搐,不由自主地审视起她。眼前这个有些纤瘦的背影,脊梁挺得笔直,她好像仍微抬着下颌,就这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淡看着眼前的一国大将。
纵使在她背后,雁逸都似乎能感觉到她眼底透出的那股傲气。更有些意外的,是他竟隐约觉得,那一层傲气并非是她强挺佯装,而是油然而生的蔑意,她是从心底觉得自己不需对阙辙有什么谦卑。
“她为官不久,尚不清楚官位高下。多有冒犯,阙将军莫怪。”雁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起来懒洋洋的。阿追刚一侧首,就见他已离席走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不挡雁逸与阙辙的视线,他便多上前了一步,半边身子将她挡在了后边。
雁逸的手犹似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微微颔首:“若阙将军不怪罪,便你我二人好生聊聊。”
他话音落后,阙辙僵硬的神色又过了许久才缓下来,目光触及阿追时陡然腾起一瞬的怒意,再度看看雁逸的时候,又平和下来,点了头:“好。”
旁人就都从帐中退出去了。离开这一方地方,阿追重重地呼了两息,闷头走到西边不远的小溪旁,抱膝坐下。
她心里惴惴。虽则既觉得自己是对的、又并没有什么幻影让她看到此举有险,也难免觉得自己这回实在胆子大!
她确是有万全的把握嬴这赌局,才敢跟阙辙说那些话。但就雁逸那个脾气,方才没直接发火斥她真是万幸!
万一最终还是事与愿违和谈未成——阿追打了个寒噤,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被雁逸一剑割喉、鲜血四溅、气绝身亡的样子!
“唉……”她摇头叹气,后背被人轻碰了两下。
阿追皱着眉一扭头,浑身打了个哆嗦!
“上将军……”她一脸惊慌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拎着的剑,吓得连起身都没想起来!
雁逸挑眉,手里将方才碰她后背用的宝剑回鞘:“我要连夜赶回朝麓复命,女郎同去否?”
复命?
阿追一时顾不得问他要复什么命,即道:“去!”
她说罢迅速站起身,掸掸衣上的泥土便往停着马车的方向走。直看得本欲跟她详说一二的雁逸一怔,想了想,便也随她一道去。
阿追心里打着算盘,无论如何,自己能赶紧回朝麓去是个好事。如若这边和谈未成,戚王要怪罪,她主动就扯谎的事请罪,大抵比等雁逸割了她的喉要强!
她想着“割喉”打了个寒颤,不禁抬眼偷瞧雁逸的神色。他却也正看着她,眼里有好奇,好像还覆着笑。
视线相触她便一僵:“上将军……”
“要跟我回去复命,又不问要复什么命?”雁逸啧了啧嘴,“如此大事还能心不在焉,女郎这是有心事?”
他口吻明快。阿追又看看他,定了神:“上将军与阙将军谈得如何?”
“托女郎的福,甚好。”雁逸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阙辙说,若主上能保他家人周全,他便归降戚国。”
她的心骤然放下了!笑意压制不住,舒出的气重得好像带出了一块千斤巨石,而后觉得身心都很松快,再一抬眼,猛见他正在侧前两尺处睇着她,一脸忍笑的样子。
雁逸终于知道她是为何心不在焉,压制一会儿还是“嗤地”笑出:“女郎原是装从容?”
“……并非!”阿追面上泛热,“激阙辙时我心里是十成的把握,自己静下来后瞎琢磨了而已!有甚可笑!”
她说罢脚下一跺,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三两步便已超过他,甩了他一个带着气的背影,端是不肯让他再多看笑话。
雁逸驻足凝视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强自正正色,这才继续往马车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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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初亮,弥关外的蒙蒙迷雾尚未散去,几人便踏上了返回朝麓的路。
阿追和云琅坐马车,雁逸带着两个护卫策马而行。大半日行下来,阿追正觉得赶得太快、这边的路又不平坦,想问雁逸能不能稍稍歇半刻的时候,车帘被人一撩。
是为她们驭马的护卫腾出手来撩的帘子,雁逸在外探头说:“这么走太慢了,算下来要迟一两日才能到朝麓!你们文官啊……”
他叹息叹得满是嫌弃,叹罢又道:“你们慢慢走,我先赶去!”
话音未落但闻一声扬鞭策马的响声,阿追一个“上”字刚出口,车外的马蹄声就陡然快了。
马蹄扬出的尘土从还未放下的帘中扑进来,硬是把她还没说出的“将军”扑了回去。阿追和云琅被呛得各自咳了好一会儿,再撩帘看,就已不见雁逸的身影了。
这什么人啊!分明是他主动要她同去,现下又嫌弃文官不会骑马走得慢了?
咦……?
阿追细一想这说法,忽地一怔。
她清楚地记得,雁逸曾经半分不留情面地说过“王宫朝堂,何来女人议政”,在她担了太史令这职后,也仍一口一个“女郎”地称呼她。
她正细想着,外面骤一阵马蹄声犹如骇浪席卷。驭马的护卫“吁——”地一声,马车猛地停住!





为祸_ 第14章 习礼
阿追滞了一会儿才敢偷偷揭起一角车帘查看外面是何情况,定睛见有十数人,为首的一个是简临,她才松了口气。
便将车帘完全揭了起来:“诸位有事?”
简临抱拳:“晌午时接上将军急令,护送太史令回朝麓。”
云琅一讶:“护送?”
阿追挑眉:“晌午?”
摸着此点她心下直揶揄——雁逸这是老早就嫌有她们在行得太慢了,否则他们岂会晌午时就接到调令?
众人便又一道赶起路来。阿追初时并未觉得自己需要这样让人“护送”,傍晚时在一处小村落了脚,才恍悟间很感谢雁逸特意调人过来。
这村子颇是贫穷,更有些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路行过时,路过的男女老少都会驻足打量她们一阵。
那种目光看上去怪异得很,阿追想了又想也不明缘由。又或因为四处看起来都太粗陋,她心底便存了一股惧怕,到客栈后就连一步也不想出去,告诉简临说:“明日也早点启程离开才是,这地方古怪!”
“诺。”简临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淡到透出嫌弃。阿追想想,也猜得到可能是自己那日听他求助后却“叛变”去帮文官说服雁逸和谈的事让这小子不痛快了,便又有意同他闲聊缓和。
她问简临:“我看沿途路过的其他地方都算富裕,怎么独这一村这样?”
“一两句说不清楚。”简临侧倚门框,打着哈欠一副不想跟她多话的样子,“这地方叫乌村,纠葛颇多。太史令若想知道,待回朝麓之后去稷下学宫寻书看便是,免得被在下误导。”
简临说罢甩了她一脸“别再搭茬了”的神情,作揖:“告退。”
这半大孩子脾气真够差的!
阿追无奈,只又问了句:“哪个乌?”
“乌鸦的乌。”简临随口答了,想想又补说,“旧书上许是巫术的巫。”
这晚阿追却意外地睡不着,云琅早已睡熟,同样颠簸了一日、早就期盼着躺上榻的她偏偏越躺越清醒。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静不下来,身上也莫名燥热。掀了被子晾着又会觉得冷,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好。
再翻个身,她恹恹地欣赏起透过窗棂斜洒在地的月光来。那白色的光芒向曾薄纱,细细地看,有些许灰尘在光束里漂浮着,慢而缓。
这样安静的一景,看久了倒是萌生了点睡意。阿追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睛,专心地往梦乡里走,半梦半醒间,耳畔回荡起歌声轻轻。
歌者的声音很曼妙:“巫兮巫兮,占知天下事——”
她皱皱眉头睁开眼,窗外的歌声犹在继续:“巫兮巫兮,卜得命中劫——”
这歌并无甚难度,来回来去皆是这两句的调子,只有词不同。阿追心不在焉又听了三两句便已能跟着哼,又迷迷糊糊地阖眼来唱:“巫兮巫兮,算得悲与……”
蓦地一噎,她抽着冷气惊坐起身,满头冷汗!
这句词,方才并没有唱过。她窒息了一会儿,窗外的“欢”字才落音。
她望着那扇窗,压制住心底的战栗,一步步走向窗前。曼妙的歌声还在继续,现下在她听来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空洞。迟疑了许久她才伸手推窗,木窗吱呀一响,歌声戛然而止。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一个女人抬头看向她,却只是视线一触,那人便转身跑了。
“你……站住!”阿追立刻喊道,但那人完全没停,很快跑进了街对面的小巷里,再看不到人影。
这事让阿追一想就心悸,离开乌村后的几日,她就一不小心就会回想起那黑暗中的场景。那首曲子更一度如魔咒般一直萦绕着,常是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而后一遍遍轮转。
再下一句也闯进了她的脑海:巫兮巫兮,万事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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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在五日后到达朝麓城,城门开启的一瞬,映入眼帘的阵仗让她一惊!
正中的城门是唯戚王可行的,她这一行人走的是左侧大门。但见有兵士分列两行,黑底银甲的装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马车进来,他们其一抱拳:“太史令!”
阿追一时懵住,揭着窗帘的手滞了滞,遂注意到立于道路中央的那人,是戚王身边的宦侍胡涤。
“太史令。”胡涤稳步走到车边,拱手间带着笑,“恭喜太史令。阙辙答应归降了,太史令大功一件!今晚王宫宴饮,重臣同贺,奴下特在此恭迎太史令先行入宫准备。”
“哦……”阿追迟疑着一应,这是阙辙归降的事已如板上钉钉了,几日工夫里进展如此之快,令她有些恍惚。
眼下,宴饮同贺不足为奇,戚王要她“先行入宫准备”她便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了。好在这倒也无所谓,戚王既差了胡涤在此迎她,想来是会为她安排妥当的。
她便噙笑点了点头,颔首说:“便劳烦您。”而后帘子放下,不多时马车就又行起,朝王宫驶去。
到王宫后,阿追并未直接见到戚王,而是被领去了她去弥关前住的蓝凫阁。阁中早有戚王遣来的婢女在等候,另备了数套礼服和首饰,交待说是为晚上的宴饮所备,让她先试一试。
既有“大功一件”,这些东西阿追接受得心安理得。左试右试挑了套荼白底青白花缎镶竹青衣缘的曲裾三重衣,更衣后坐到妆台前,等云琅帮她梳妆。
云琅颇精于此道,描绘的妆容既明艳又能搭这身素雅着装。又重新梳头,发梢向上两寸的地方先用发带扎住,云琅细细挑选了一番,寻了个洁白无瑕的羊脂玉发箍出来,在扎发带的地方比划着,问阿追:“女郎看看这个好不好?”
“听你的,这个你比我懂。”阿追衔着笑听到发箍“咔”地一声扣住,站起身来背对铜镜看了看,也很满意,“就这个吧,我也喜欢。”
嬴焕刚跨过门槛的脚一定。
眼前的姑娘身子面对着他,一袭三重衣穿得齐整,黄绿两色的腰带将她的腰束得纤细。他仔细打量着,她显未注意到他在,正扭头欣赏着扎在背后垂发上的发箍。
目光微偏,他从铜镜里依稀能看到她的笑脸,似乎很喜欢那枚发箍的样子。
他负在背后持着小盒的手紧了紧,略作踌躇,终还是继续进去了。
他一声轻咳,阿追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清他时笑容陡滞,正正色拱手:“殿下。”
嬴焕神色微一颤。她弯腰施礼他便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方才她回头时笑容明艳的模样却又在他脑海里划了两遍。
他定定神,提步走向她,一抬手:“免了,此行太史令辛苦。”
阿追直起身,笑吟吟地客气说:“我还好,比不得上将军忙碌。”
他“嗯”了一声未作置评,背在身后的小盒拿了出来:“晚上戴这个赴宴。”
阿追伸手接过,乌木所制的盒子打开,里面一枚玛瑙的圆箍红得似火。上面刻了一圈朱雀纹,总共四只,神色各异。
戚王道:“臣工皆有冠服。唯你一个女子,本王便着人按太史令的纹饰材质制了这个,于你想是比戴冠合适。”
可她还是更喜欢云琅挑的那个羊脂玉的,而且若换了这个,衣服的颜色也不合适了。
阿追想着,眉心微微一蹙。戚王垂眸作未见,更未提方才所见。
阿追兀自端详这玛瑙小箍一会儿,宴席重大且正式,心下喟叹着将自己的喜好放在一边:“诺,那我挑身能与之相搭的衣服。”
他抿唇点头,转身便朝外走了。屋中一片恭送的声音,阿追正一边长揖一边琢磨方才试过的衣服里有没有哪身既好看又能搭这发箍,他却又折回来。
于是刚要直起身的她目光一抬又揖了回去。
戚王站在她面前看了看:“你这礼,也是跟书上学的?”
“是……”阿追应得怔怔,她眼下懂得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醒后跟书上现学现卖的。
“啧。”他啧嘴,伸手便握上她双手的手腕。
阿追大惊,顿时周身僵硬得像是石雕,下意识地要挣,他却仿若未觉,直至将她左手压右手的姿势调了个前后才松开。
阿追茫然不解,他抱臂端详了她一会儿,解释得口吻悠哉:“左手压右手是男子的礼,你要反过来。”
“哦……”阿追恍悟的应语未落,他又探手在她竖得笔直的左手拇指上一按:“拇指不要立着,扣下去。”
阿追双颊一红,立即把右手拇指也扣了下去。戚王终于面露满意,松出口气,淡语气温和:“太史令其实不必只自己费力读书。有甚不懂的地方,大可来问本王。”
阿追心头悬着的心事划过,细一想,即道:“啊……!我沿途路过个古怪地方,困扰了多日,正想寻书来了解一二……”
他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什么地方?”
“乌村。”




为祸_ 第15章 头疼
戚王浅怔,沉吟了一会儿后,告诉她:“本王会挑些书给太史令送去。”
——这直让阿追觉得他方才在说大话!说什么让她不必自己费力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她问了之后,他解决的法子,也不过是给她找书而已!
当下阿追却也只能郑重谢过,待得戚王离开后稍松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把自己喜欢的那个羊脂白玉的发箍摘了,又去寻能搭红玛瑙的衣服。
当晚的宴席,让她应付得大有些累。
设宴的地方在昭明殿。昭明殿坐北朝南,修得宏伟宽敞。北边有两层矮阶,矮阶之上正中央的一方漆案黑底上绘着金色的麒麟瑞兽图案,显是戚王的坐席。左右又各有两席,她的席位便是在这四席之中。
这四方席位都明显尊贵,右首是身为上将军的雁逸、左首是庄丞相,她的位子是左侧的次席,与她遥遥相对的是雁逸的妹妹、戚王的姬妾雁迟。
阿追此前听云琅说过,戚王尚未娶妻,目下就三位姬妾,一是东荣天子赐下的公主姜曦、一是弦国国君送来联姻的楚漓,另一便是这位雁迟。除却楚氏在美人位外,另两位皆是夫人,但一直是雁夫人显得更要紧一些,大抵是因雁家是戚国的大贵族,所谓的“天子”则已名存实亡吧。
而宴上的情状,是从发须花白的庄丞相、到执掌虎符的雁逸、再到这位戚王看重的雁夫人都在以堪称恭敬的态度贺她。有这三人领头,一众文官武将便没有哪个敢不当回事,一时前来敬酒道贺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直看得阿追眼花!
纵使自始便是对方喝一杯、她抿一口,百十来人这样敬下来,阿追也一点点抿得头都晕了。心下直对此情此景惊异无比,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大功一件”在交口相传中被添油加醋了,竟引得众人如此重视!
如真的是因为“添油加醋”,这样的礼遇她就受之有愧了。阿追略作思忖,看向戚王:“殿下,诸位如此,我……”
孰料戚王竟也一举酒爵:“此番太史令功不可没,本王敬太史令。”
阿追愕然,四下里也短暂地一静。她此行“功不可没”不假,但戚王这般的举动也着实别有意味了。
从前几日人前人后的夸赞到今日的当众敬酒,满朝臣工皆不傻。思索之下,自知主上是有意推起她的风头。
是什么目的虽然难以猜到,但也不要紧,他们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就是了。
将近子时,宴可算散了,一众官员施礼告退。戚王饮得微醺,揉着额头缓神,一副不急着离席的样子。众人便先各自告退出去,独他们位列上席的四人犹还在座。
片刻,年纪最长的庄丞相先离座施揖道“臣告退”,戚王这才抬了抬眼,笑说:“时辰晚了。来人,护送丞相回去。”
丞相再施礼后离开。雁逸雁迟亦准备告退,阿追便也随之离席。戚王起身,边绕过案桌往外去边道:“各自回吧。”又吩咐胡涤说,“也叫人送太史令回去。”
三人一道走出昭明殿,清凉的晚风徐徐拂来,饮酒带来的热意骤散三分。
阿追大感一阵气爽,紧随而来的却是头中刺痛。她黛眉倏骤,下意识地抬手一捂,动作虽不大但不对劲得明显。雁迟恰正侧首与雁逸说话,见状即关切道:“太史令不适?”
“没有。”阿追摇头,想续说“许是猛地吹着风,一时凉了”,头脑却又一刺!
这痛感更明晰,直将她已至嘴边的话语噎回,化作一声轻哼。
戚王也停脚看向她:“太史令?”
阿追屏息未语。先前的事情让她对这样的情状不得不上心,阖住双眼要看是否又有甚幻影。良久之后却半个画面也无,紧阖的眼前只有漆黑一片。头中的疼痛却愈加强烈,她紧蹙着眉头忍着,再抬手一抚,竟已沁了满额的汗!
戚王睇视她的目光忽地一颤,雁逸蹙眉,上前便执起她的手腕。他的两指搭在她的脉上,片刻,神色骤惊:“主上……”
“怎么了?”戚王的眉心也微微皱起,目光自雁逸面上轻扫而过,再度看向阿追,“太史令快些回去,本王差医官同往。”
阿追发虚地点点头,抬眸见雁逸面色发白,不禁心弦紧绷。她怔了怔:“上将军懂医?”
“不……”雁逸的声音略显惶然,俄而定了神,吁气摇头,“我只懂些皮毛。太史令听医官的便是。”
阿追依言回那别院,一路上,云琅都在催促车夫快些。然则行得快便颠簸得更多,盘旋的痛意在颠簸间偶会加重一瞬,像有小锥旋转着往里刺,最厉害的一次把她的眼泪都激了出来。
医官是与她前后脚到的。她进屋躺下,那医官即上前为她搭脉。阿追想着雁逸的神色,看他久不开口,忍不住追问:“很严重?”
“嗯……也不算。”那医官这样说着,却皱着眉,与阿追一对视,解释道,“是先前头脑受伤时落了病根,倒不至有甚太多影响,只是时不时会疼上一疼,药须一直用着。”
阿追骤松口气:“就这样?”
“是,太过担忧倒也不必,多加注意便是。”医官这般宽慰一番,接着便告辞离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王宫中的人来替那医官送了药,交待阿追每半月用上一颗。
指节大的药丸呈棕黑色,看着吓人。阿追犹豫了半天才有勇气把它放进嘴里,一尝,竟是甜的。
“还好,不难吃。”她绽露笑颜,看看云琅正要收起来的盒子,“就两个?”
云琅应道:“嗯,就两个,大概是不好配吧。但医官必会再做的,到时我去取。”
阿追点点头,就此歇下。过了十五日,余下的一枚药丸也用完后,倒是医官又适时送了新的来,省了云琅的事。
在她吃到第三颗药丸的时候,阙辙的事彻底收了尾。褚国这位最具名气的将领,带着手下的五万骑兵归降戚国。此举一出,戚、禇两国间的弥关顷刻间没了褚军驻守。
未及褚公做出反应,戚王又增派两万兵马压境,放言若褚公不放阙辙家人来戚,戚国立即进兵强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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