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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崔家覆灭,旧部四散,只有他铁了心要报仇,隐姓埋名进了宫,心甘情愿做了太监。
转眼……已是十多年,他们都老了。
昔日眉目坚毅的少年,成了宫里的小蔡公公。
“仇,我可以一个人报,但你真的不在乎霍汶的太子之位吗?他若失了太子之位会是怎样下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三日之内要对朝臣和天下作出交代,你可知他手中握着曹家搜集回来的证据,若真与太子有关,便百口莫辩。皇帝……可是连废太子的诏书都已拟好……”
“够了!”崔元梅一声厉喝,打断了蔡志远的话。
“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相信他这个人?昔日他为帝位置崔家死地,如今为了江山大业、帝王圣名,你以为他会顾念夫妻情分,父子情深?你别天真了。”蔡志远冷笑道。
“夜深了,你回去吧。”崔元梅摆手,倦容沉甸。
她不再理他,转身进了内殿。
离三日之期,只剩最后一天。
……
天又更热了一些,惠文帝遣退了众人,只留一个广胜在屋外随侍,四周寂静,只除了殿外蝉鸣叫得人心烦。殿里的冰块化了些,冒出丝丝凉意,却仍浇不熄他心里烦躁。
曹如林灭门之案压不住,通敌叛国的罪证直指霍汶,派去西北调查的探子还没回来,几桩烦事压来,山似的沉在胸口。三日之期已达,他必需先给朝臣一个态度,然而召太子回京彻查此事的旨意虽已拟好,可若是宣了,无异于告诉众人,霍汶确与此事有关……
正烦着,广胜声音传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惠文帝两天没见她,既想见,又怕见。
沉默片刻,他方开口令她进屋。
“皇上,我给你送柚茶来了。阿远教我做的,清肺解渴,前些日子皇上在我那里喝过夸了好。”
崔元梅说着走上前,将柚茶取出搁在桌上。柚茶被冰湃着,杯壁结了层水珠,看着便凉快,惠文帝二话没说便从她手里取走茶仰头饮下,酸甜冰爽的滋味由口入心。
“痛快。”他将空去的瓷碗撂回桌面,靠到了椅背上。
“皇上看起来很疲倦?”崔元梅走到他身后。
“嗯,头有些疼。”他把头往后一仰,闭上眼,揉起眉心来。
一双手忽然按到他两侧太阳穴上,轻缓转按着,酸涩的感觉浮起,畅快十分。
“元梅……”惠文帝有些受宠若惊。
“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服侍皇上松快松快。”她淡淡说着,指尖又沿着他的眉梢划过。
“元梅,谢谢。”惠文帝不疑有他,只觉得脑袋松泛不少,倦意浮起,眼皮渐沉。
不多时,他便睡去。
……
玄天阁的光线亮堂,将一切都照得明晰,桌椅格架,书画奏折……崔元梅蹑手蹑脚地在屋里翻了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屋里是冰块带来的凉意,可崔元梅却已出了一头细密的汗。
她找不到密匣与圣旨。
蓦地,她想起旧年他在皇子府的习惯来。
拭去颊上潮汗,崔元梅沉下心走到书案旁边,惠文帝还歪在椅子上睡得熟,唇鼻间发出细长的呼吸声,她站在他椅边蹲下,探手到了书案底下。
摸了两下,她果然摸到一处极细微的机关,轻轻一扳,书案底下开了道口,露出暗格。她伸手进去,摸到了沉手的木匣子与圣旨。
崔元梅面上一喜,将匣子取出。她捧着匣子站起,匣子上的锁已被开启,并未再锁上,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从其中取出一叠书信。
一张一张展开仔细阅过,崔元梅的脸越看越白。
果然,匣中所装之物全是霍汶与萨乌二皇子往来的书信。为了怕书信被人调包,每封信的背后都盖了曹家的印信。
“怎么会……”崔元梅心中大乱,又急急展开圣旨。
圣旨并不是废太子的内容,是召告群臣要除了太子军职,将他押回京中交由大理寺审理的内容。
若有人执意陷害霍汶,他回京进了大理寺,哪里还有活路?
崔元梅拿着圣旨的手开始颤抖。
“元梅……你想做什么?”一直沉沉睡着的惠文帝忽然睁眼。
崔元梅一惊,手中圣旨落地,她也不捡,只骇然望向惠文帝。惠文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里的陌生是她一生从未见过的冰冷。
“怎么会?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在我的茶中下了药?”他目光掠过桌上柚茶,里边埋了丝无法察觉的痛。
“你怎知我下了药?”崔元梅往后退了一步,靠到墙边的西洋落地座钟旁。
惠文帝冷冷看她:“香炉熏的是清心明镜香,有解毒之效。元梅,在我面前,你藏不住心思。”
她竟真的向他下药!还是处心积虑的下药。这么多天她天天过来,为的就是等这一刻时机。
崔元梅轻轻一嗅,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香气,惠文帝每次见她,每次和她一起……身边都是这样的香气。
“你从来没相信过我?”她醒悟。
“你也没信过我。”惠文帝缓缓站起。
“你既然这么怕我杀你,为何还要吃我给你的东西?为何这些年还来寻我?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别立我为后?”崔元梅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愤怒问道。
“不知道。”惠文帝摇摇头,他没有答案,只是防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下手了。
“不,知,道……”崔元梅重复着他的话,眼底一烫,似有泪水涌出,她心中却是一醒,目光落在他书案散落的信件上。
脑中又乱又伤,她满心只剩一件事,便是这所谓证据绝对不让他交出去,否则她这辈子困守在这樊牢中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
“元梅,你想做什么?想杀我?还是想拿着霍汶谋逆的证据一走了之?”惠文帝看穿她的想法,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桌上那撂信纸。
“砰——”崔元梅忽将身边座钟朝他推倒。
惠文帝迫不得已后退躲避,座钟轰然倒地,置在钟面上的透明琉璃罩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落了满地。
“皇上!”广胜听到异响就要进来。
“别进来。朕没事。”惠文帝阻止了广胜。
广胜不知里边出了何事,又不敢擅闯,只好忐忑地守在外边。
崔元梅已趁惠文帝退后的空隙迅速夺走了那叠纸。
“就算你拿走了信又能如何?我要治他的罪,又何需这些东西!”惠文帝看着满地狼藉,心头怒火大炽。
崔元梅颤抖地捧着信。是啊,她拿了这叠信又有何用?
惠文帝朝她走近,脸色沉冷无情。
“你别过来!”她忽然害怕。他的表情,与二十年前从她身边抱走霍铮时一模一样。
脚步退去,踩到一样东西,她猛地俯身拾起那物,紧紧握着,将尖锐之处对准了惠文帝。那是琉璃罩的碎片。西洋的透时琉璃打磨得极薄,碎裂后的边缘或锋锐如刃,或尖如匕首。
“把这东西放下!”惠文帝怒喝一声,死死盯着她手指缝间落下的血。
碎片可伤人伤己,她还未伤到别人,先伤了自己。
崔元梅摇着头,她已不知要如何收场,只是不想他靠近自己。这么多年,她终于发现,除了恨,她还害怕他。
“你真想弑君?你考虑过后果没有?”惠文帝无惧她手中利物,一步一步逼近她。
心被愤怒与疼痛塞满,似要炸开。他疼她手中之血,伤于她下毒之心,怒她弑君之意……她真的想杀他?!
“你走开!走开!”崔元梅退到墙根。
“元梅,把东西给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做傻事。”疼意似乎超越了怒火,他看着她手不断涌出的鲜血与惊兔似的表情,不禁放缓了语气。
“不会……伤害我?”崔元梅却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不可扼制地笑起。
惠文帝已离她很近,他缓慢的脚步与动作骤然快起,伸手要夺她手中利器。她虽笑着,却早防着他出手,人往旁边一闪,脚步不太稳,撞向了身后的多宝格。
“元梅,闪开!”
宝格之上的青瓷瓶被撞得摇晃不已,眼见从多宝格上滚下。
崔元梅就站在那青瓷瓶下。
他伸手想拉她,她却误以为他来夺她手中之物,还要往后退。
惠文帝心里大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拽了她的袖摆就往自己怀里扯来。因怕她又不管不顾地后退,他的力气很大,崔元梅被扯得身体不稳,重重扑进他怀中。
他抱着她,朝后倒下。
“砰——”
又是一声瓷碎之响。
广胜这次再也忍不住,破门而入:“皇上!”
惠文帝躺在地上,崔元梅趴在他胸膛上。
听到广胜的声音,她挣扎着爬起,而且,眼眸骤睁。
血一滴一滴落下,分不清属于谁。
她只看见他胸口的血色染红明黄绸衣,冷锐的碎片……扎在他心口中。
她竟真的杀了他?
他睁大了眼,看她。
“元……梅……”他唤了她一句。
“不……不会……”崔元梅看看他胸口的血,又看看自己的手,唇颤抖着,语不成句。
“皇上——”广胜尖叫起来,才要呼人。
“广胜!闭嘴!”惠文帝用尽全力喝止了他。
力气越来越少,连说话都觉得累,这一次……他真的无法再护她了……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不要……慌……广胜……去把长宁叫来……”惠文帝一动不动平躺着,“不……不要叫长宁!免得叫她看见你我相杀的模样。还是叫孩子们留点好的画面……去把……铮儿媳妇叫来!”
霍汶不在,霍铮不在,江婧太柔……只剩下……
俞眉远。





出宅记(重生) 第170章 驾崩
俞眉远把厚厚几页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以火漆封缄,在封口处盖了朵漂亮的玉兰花图案,她的心情便好了。
一封信斟酌了几天才写好,她最终还是选择将京中复杂的情况告诉给霍铮。虽也怕他挂心京中局势,然事关他母兄,她想他不希望自己被瞒着。
按照路程,他应该已经到了鸣沙关那里,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俞眉远一边想着霍铮,一边将信压到书下,预备晚些叫青娆拿给福林送出宫去寄了。
午后她照例要小睡一会,寝殿里没用冰,只是把四周的窗子打开。昭煜宫四周都是花树,风一过便沙沙作响,颇为阴凉,再加上青娆命人在屋外洒了水,热度消退,以俞居远目前这身体情况,便不觉得热了。
她才褪下外袍,便听到外间脚步匆匆而来,停在她寝殿入口处。
“王妃,皇上身边的小林公公求见。”青娆在殿外道。
“何事?”俞眉远便又披衣下榻。小林公公?她有些印象,是跟在广胜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也是皇帝身边的人。
“禀晋王妃,皇上请王妃速去玄天阁。”小林公公弯腰回话。
珠帘一阵颤动,俞眉远掀帘而出。
“小林公公,可知皇上请我去玄天阁所为何事?”
“小人不知,请王妃速随小人过去。”小林公公摇头。
俞眉远见他满脸是汗,说话间还急喘着气,脸颊发红,显然是一路急来。看他那模样,莫非发生了何事?可到底出了何事要召她去玄天阁呢?要知玄天阁那地方是皇帝的书房,他私下见臣子,批阅奏折、处理国事都在那里,后宫平时除了皇后偶尔会踏足之外,再无人可进。
心里虽直犯疑,俞眉远也不再多问,只随小林公公朝玄天阁行去。
……
午后阳光炽热,没走两步路就叫人浑身汗粘。俞眉远跟着小林公公走到玄天阁的入口处,远远地就看到大日头底下站着的广胜。
他也不往树荫下避凉,就守在玄天阁入口处,毒日头晒得他满头满脸的汗雨似的滚下,衣裳背上也湿透。
“广胜公公……”俞眉远上前几步,打了招呼。
她心里更加怀疑。广胜是皇帝跟前的老人,做事稳妥内敛,可今日不知怎的,竟一脸的慌乱,脸色更是煞白,整个人魂不守舍似的原地直转悠。
“小林子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晋王妃,请速随咱家来。”
才见到她,广胜连礼都顾不上行,更不顾身份地拉了俞眉远的手腕就往玄天阁的三层殿冲去。
俞眉远这才发现广胜在发抖。
……
惠文帝怕热,玄天阁里冰块放得多,俞眉远才踏入就被冷得一哆嗦。屋里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熏炉弥漫出的淡香中掺了些异样的气息,她嗅了一口,以为自己错觉,便揉揉鼻再嗅一口。
不是错觉,这屋里弥漫的是血腥味。
俞眉远不禁蹙了眉头。
“皇……皇上……晋王妃来了……”广胜绕过大殿才进次间的书房,他就“砰”地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开了口。
俞眉远听出他声音里的泣音,心头疑思正慢慢扩大,待她也一样进了次间,正要行礼,那声“父皇”死死卡在了喉咙了,她连礼都惊得忘了行。
眼前这一幕让她如遭雷殛。
高大的紫檀木书案四周散落了满地的纸页与破碎的琉璃和瓷片,一人高的座钟砸在地上,上面的精致小件零落滚出,而在这满室狼藉间,惠文帝平躺于书案旁边,绸衣胸口被血染透,血色间插着锐利的碎片。
崔元梅跪在他身边,人僵得像石块,脸色惨白如纸,目光死了似的晦涩,染满血的手紧紧握住惠文帝落于身侧的手。
“皇上……”广胜已经跪地掩面哭泣。
“父……皇……母后……”饶是俞眉远见惯各种惊险场面,此刻也不禁震愕地小退了半步。
“阿远来了……”惠文帝涣散的目光在她的声音之下渐渐清明。
“出了什么事?父皇你伤成这样,御医呢?”俞眉远定定神,扑跪到帝后二人身边。
“没用了……”惠文帝面若金纸的脸上浮出丝笑来。利刃穿心,他自己知道命不久矣。
“是我……是我杀了你……是我……”崔元梅眼眶中陡然掉下泪来,唇嗫嚅着,反复说同一句话。
俞眉远骇然,只怔怔盯着惠文帝胸口成片的血。她也看出来了,这碎片所刺的位置,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只要那碎片一出,他就会立时气绝,可要说皇后动的手?怎么可能?
“别……哭……我时间不多,让我把话交代完。”他气若游丝,神志却似乎很清楚。
去寻俞眉远之前,他命广胜给他服下保命丹,护住他最后一丝命脉,如今已是回光返照。千算万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日子里突然死去。他怕死,所以总悄悄防着身边人的暗算,即便是她也不例外,然而真到了要死的时候,那些恐惧反倒都散了,只不过还有太多事放不下,叫他拼着最后一口气。
萨乌未除,塞北未定,朝廷不安,储君不稳……他有太多事要操心。作为一个帝王,他无愧于天下百姓,无愧于大安朝的这片大好河山,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始终亏欠他们母子良多。
余生,本想着破镜重圆,与她再修旧好,可不想,只不过一点风波就毁了他与她之间所有的期待,也许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早就无法回头了。
这爱情,就是他少年时泼去的一盆水。
覆水难收。
“我死后……把屋子清理干净……把我的衣裳换了……抬到……到寝殿里……秘!不!发!丧!”惠文帝忽然重握崔元梅的手,眼眸却狰狞一张望向俞眉远,话里透出属于帝王的肃杀之气,“霍汶、霍铮都不在……京城,没人……能帮你们……我的死……你们能瞒多久……就多久……”
俞眉远拼命点着头,眼眶已红,她死死压抑着泪水。说不上来是悲伤多点,还是惊愕恐惧更多些,她心思乱极,只能记牢他说下的每句话。
“我死之后,怕京城要大乱,霍简和张家不会容许汶儿坐上帝位,他们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抢占先机,拥立霍简为王,给霍汶安上通敌叛国与谋逆的名头。时间太紧迫,来不及等汶儿回来,他们必会先在京中设下陷阱,所以,不要叫汶儿一个人回来。”他断断续续说着,看向崔元梅,“传位于霍汶的遗诏,我早就立好,藏在你画像的轴中,玉玺在我床边暗格中,这两样东西你们想方设法带出去交给他,以示正统,到时候带兵回京,也师出有名!”
说来真是可笑,他这皇位就是与兄弟争抢回来的,如今到了他儿子身上,竟也要面临同样的局面。
手足相杀。
崔元梅只是摇着头,一个字都已吐不出来。
“你们再记几个人……宫里东仪门的羽林军统领郭杰与西仪门的孙川,都是我的人,必要之时,拿我信用找他们!”惠文帝说了良久,气息越来越弱,目光亦开始涣散,“还有……如今镇守塞北的镇远大将军姜梦虎,可信!把兵符带给铮儿……要他找姜梦虎,助汶儿一臂之力!兵符与玉玺放在一起,都带走!”
“都记住了?”惠文帝言罢,似乎很疲倦地闭了眼。
“霍远寒,不许死,你睁开眼!”崔元梅悲泣着把头低到他脸前,散下的发垂到他脸颊上,她染血的手抚过他的脸,一声又一声叫他的名字,“霍远寒,不许死!你欠我的东西,一死难抵,你不许死,你要用一辈子赔给我!怎么能说走就走?怎么能把什么都留给我?你不许死,霍远寒……”
惠文帝又缓缓睁了眼:“元梅,我有许多年没听你叫我的名字了,真好听,你再叫两声好不好?”
“霍远寒,霍远寒,霍远寒……你别死,我一辈子都叫你的名字给你听!”崔元梅眼中泪水不绝,似夏雨滂沱。
恨了这个男人二十年,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还在爱着他。
“真好听。”惠文帝笑笑,忽道,“你们都听着,别把今日实情告诉汶儿、铮儿和长宁……朕是为救皇后而逝……绝非皇后弑君!都记住了!记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度闭眼。
“元梅,我先走一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别怨……我……”
“霍远寒!”崔元梅泣鸣一声,用力抱起他的头,将他搂在怀中。
他不再睁眼,手软软垂下,无力再握她的手。
……
俞眉远捂紧唇,起身退到墙边,压着声沉默落泪,她耳边全是崔元梅与广胜哭泣的声音,满屋的血腥味越发的浓烈,催得人胸口一阵一阵发闷,冰块化了许多,她手脚冰冷,如置严冬。
脑中嗡嗡作响,像无数蜂蝇一拥而入,搅得她难以静心。
她难受至极,手不自觉地抚向胸口。夏日衣薄,她指尖触到了颈间挂的龙影玉,温润的触感入手,像霍铮抚过她的手。
想到霍铮,俞眉远乱糟糟的脑袋似乎涌进一团温暖的火焰。霍铮……他不在京中,如今这里只有她。皇帝突然驾崩,所有人都会措手不及,皇后的命,长宁的命,霍汶霍铮的命,江婧霍翎的命,还有她自己的命都悬而难测。她不能乱……不能乱!
就这么呆呆站在墙角半晌,她突然一收悲色,开口:“广胜公公,马上把这里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
广胜哭哭啼啼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寻打扫的笤帚。俞眉远走到崔元梅身边蹲下,轻声道:“母后,父皇的衣裳脏了,你去替他……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吧。”
崔元梅抱着惠文帝,目光落到他胸口。
成片的血色触目惊心。
是啊,衣裳脏了,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穿着怕不自在……
她松手,把他轻轻放到地上,失魂站起,往里间的寝殿走去。
“广胜公公,等父皇换过衣裳,抬入寝殿榻上,这里全部打扫干净后,你叫人拿冰块来,越多越好。”俞眉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向惠文帝颈间。
他已毫无活的迹象。
她咬咬牙,寻布裹了自己的双手,握住那片碎琉璃用力往外一拔。血液跟着她的动作飞溅而起,她迅速按住他胸口伤口阻止血往外涌出。
布用了一大卷,血才渐止,惠文帝的脸已无一丝血色,苍白得像冬日白雪。
“一会等换过衣裳,这些衣裳和布都烧掉。”俞眉远站起,将被血染透的布扔下。
她低头看看自己,刚才一番动作,她衣裳已经染上血色。她需要回昭煜宫一趟,把这身衣裳给换了,也需要出去冷静冷静,想想之后应该如何做。
本以为与霍铮成了婚,她便能远离从前尔虞我诈的日子,不想老天并没放过她的意思,倒叫她陷入更加难测的苦厄之中。
惠文帝比上辈子早了五年驾崩,她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数。
霍铮……她好想他。
……
“还是候爷此计最妙,换掉了曹如林的密匣,既逼皇上不得不将太子从西北召回定罪,又让太子名声全失,还能叫帝后生隙,一举三得!即使不能叫皇上立刻废了太子,只怕此事一过,太子之名也已立不住脚。”首辅张轶坐在自家昭远堂的首座上,隔空向魏眠曦敬酒。
魏眠曦并不答话,只是懒懒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他身侧两个服侍的姬妾见状忙妖娆万状地替他再满斟一杯,又夹菜送到他唇边,他通通受了。
“明天三日之期就满,不知皇上会有什么决断。”张轶不知想起什么,哈哈笑着又饮了一杯酒,端正的脸上已被酒意染红,“话说曹如林的密匣一匣一钥,他家印鉴也独一无二,侯爷是如何知晓其中奥妙,能仿得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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