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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俞眉远,你身中寒毒,根本无法受孕。”他按着怒意冷道。
“我知道,不过害怕罢了。就算是微乎其微的机会,我也不想要!”俞眉远从来都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
她对他,要么是义无反顾的爱,要么是毫无顾忌的恨,又或者只剩下彻底的漠视。
意料中的答案还是让他心口猛地缩紧,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玉簪。“叭嗒”一声,簪子被他捏断。
“将军来我这里做什么?”俞眉远一边深呼吸平缓着胃里翻腾之意,一边问道。
“昨天跟你提过的,想纳你庶姐为妾的事……”哄人的话被怒火烧得干净,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本来只是个谎言,不料竟有成真的趋势。
“将军想娶谁便娶谁,何必问我?”她无动于衷,他不是第一次纳妾,而她也早就知道他最初欣赏的人是俞眉初,爱情已经消弥殆尽,她再也不会因他伤神嫉妒,那太浪费她的精力。
魏眠曦发现自己被漠视得彻底,怒意更盛,又激她:“她是你姐姐,你觉得安排哪处院落给她合适?”
他想,但凡她露出一点委屈难过,亦或是出言反对,他便把这谎话消了。
俞眉远却异常平静:“我这屋子合适,住这里吧。正好我身体不好,想搬去庄子静养,还请将军体恤一二,送我去庄子小住。”
她实在厌烦透这鬼地方,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妾室,还有他这个人。若说从前为了身边人她还有心争上一争,可如今青娆死,周素馨疯,她又无子,孑然一身,再争那些东西又有何用,不如搬出去图个清静。
出去了,倒好行事,将徐苏琰的下落打听清楚,再作些安排,她也能安心去见母亲。
魏眠曦盯了她许久,也没从她眼里瞧出第二种情绪。
“出庄之事不可能,你是魏家宗妇,待你病好,掌家一事还需由你主持。”他断然拒绝,甩袖欲离,临出门前又回头,“你若有孕,怀得可是我魏家的子嗣。避子汤之事,没有下次。”
俞眉远没多看他一眼。
他疾步出了她屋子,却在屋外停下,沉着脸怔了半晌,才将掌中早被捏碎的玉簪扔到花丛里。
……
怎么和她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魏眠曦已经想不清了。最初接近她只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他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骗了她的感情,叫她死心塌地待他。他并不想娶她,因为她太好强,太不容易掌控,像朵有刺的玫瑰,好看是好看,一不留神就会将人扎伤,不比她姐姐俞眉初,温柔大方,规规矩矩,知道进退。
俞眉远却是个知难而上的人,永远不懂退让。他从未料想她竟敢冒死上山救他,更没料到她会在皇帝面前自求姻缘,只因为他骗她说是自己母亲不满意她而无法娶她,所以她想尽办法。
“阿远所求,赤胆忠心。”她在殿上说出那番话时,他承认自己是震撼的。
可那震撼里又有些愤怒与恐惧,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却因为一个女人和一句话而感到害怕,太过陌生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占据他全部心神,让他无法再冷静思考,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然而,他必须娶她。
一晃眼,就是八年多,他给她候夫人的身份,也给她将军府掌家的权利,却从没靠近过她半步,便是夫妻欢/爱,除了大婚那夜,他也没再碰过她。后来纵是他想,她也不肯了。
没有在一起,她自然不会怀上他的孩子,没有子嗣成了她被诟病最多的地方,再加上她性子烈,不服管,他母亲并不喜欢这个儿媳,他妹妹也不喜欢这嫂子。这厌恶到了后来变本加厉,将军府的后宅成了女人的战场,他也不知道她在这其中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又是如何熬过这段漫长难熬的日子,看他纳妾,看他无视她的求助做出所谓公平的决定,比如……在他唯一的儿子死时,他相信了母亲诡计,逼得周素馨认罪进而被折磨发疯,她也因此被关进佛堂,不见日月。
青娆的死已经让她恨他,周素馨的发疯让她不再信他,而儿子的死则让她绝望。
她被他一步步推远,待到他醒悟,已经回不去。
可到底,她是怎样住进他心里,他却不知。
……
“瞧你这孬样,成日惦记家里婆娘!跟着将军建功立业,日后还怕少了女人?”陈永把身边的女人推进一人怀中,向他灌酒,“怎么跟个雏似的,喝酒!”
“陈统领,别别……饶了我!”说话这人是常想,憨实的武夫,拳头功夫了得,是魏眠曦新进提拔的亲兵。
常想前两日刚成亲,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蜜里调油似的和乐,常在同袍面前炫耀妻子给缝的衣裳鞋袜,又或是好汤好菜,陈永嫌弃腻歪,就趁着今日魏眠曦在府里作东请属下饮酒之机发作他。
琴乐叮咚,教坊的舞姬在堂间婀娜起舞,堂下东倒西歪坐着喝高的人,魏眠曦一人独坐高椅发呆。
“别扯衣服,别别,我娘子才给我做的新衣!”常想衣裳被人扯歪,心疼不已。
魏眠曦闻言望去。他身上那衣裳只是套纯色的青褐色直裰,没绣半点花纹,很普通,及不上俞眉远当年给他做的衣裳十之其一。初嫁那两年,俞眉远给他做过许多套衣裳,每套衣裳无不是针脚细密,绣工精澶,他竟没穿过一次。不止如此,她为了讨他欢心,学了许多东西,每次都兴高采烈地捧到他眼前,而后败兴而归。她替他做了太多事,他理所当然地承受,却未给出半点回应。
这段感情,她已经倾尽全力,所以恨也恨得毫无保留。
魏眠曦想着,有些失神。
那边陈永和常想已经有了争执,他心烦,一拍桌子,道:“闹够没有?”
属下都愣住。饮酒作乐的时刻,他们没见他发过火。
“他既然不想,就别勉强了。”魏眠曦回神发现失态,便又懒懒挥手,“我乏了,你们玩吧。”
言罢,他离去。
……
怎么爱上的?他是真不知,似乎就那么一天天的滴墨入心,又好像从最初相识时他就没能避过这段感情。他太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她。
前年他领兵外出,近一年方归。在外这么长时间,他心里谁都没惦记过,偏偏只想起她一人。那时他们已经针锋相对了许久,她卸去掌家之责,一心躲在自己院里避不见人,他走不近她,每每有心靠近,她总无回应。
出来了,见不着她,他想着自己总能冷静,可不料思念更甚。
这战打了很久,他才回京。回候府那天,全府的人都到门口迎接他,除了她。他盔甲未卸便风尘仆仆去了她那里,想瞧瞧她的模样。这么久不见,她心里纵然有恨有怨,也该淡了一些吧?他们也许能好好说句话,哪怕只是客套。
还没走到她院落,他就遇上站在梅林里的她,冬日风凉,她就穿一件夹棉的素袄,瘦得腰骨如柳枝,像要被吹跑冻伤。他悄悄解了披风,想绕到她身后给她披上,她不知和人说什么,似乎正好提到他。
“战死沙场才好,这辈子都不用见了。”冷风刺骨,也比不上她的话。
他方知,她已恨他入骨,盼着他死。
“将军?将军?”有人在他耳边喊他。
魏眠曦回神,发现自己的脚步停在了梅林里。天已近午,早上俞眉远遣人来寻他要求一见,他有事耽搁到了午间方抽出时间去找她。她已经很多年没主动找过他了,这次不知出于何故。
不管怎样,她能主动找他,都是好事。
他抛开陈年旧事,加快步子往她屋里走去。
进屋时正赶上她在用饭,四碟子菜加一盅汤,都是素淡的东西,她捧着碗小口吃着,似乎很有味道。见他进来,她便停筷搁碗,叫人撤下菜,也不问他用没用饭。
因她主动开口,他心情颇好,便不在意她的冷漠,只叫丫头停手,露了一点笑:“别急着撤,给我装些饭来。今日有要事耽搁,故来晚了些。”
他解释,她沉默,倒是服侍的丫头很惊奇他今天竟在这里用饭。
稍顷饭食盛来,粳米晶莹如珍珠,他挑了一筷送入口中,胃口大开,又往嘴里拔了筷菜。菜没有一点味道,淡得像白水。他疑惑抬头,她淡道:“没味道?”
俞眉远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魏眠曦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刺痛,顿时不知要接什么话,便埋了头用饭。
沉默间他用完了饭,丫头捧来热茶,他漱了口起身想往她身边坐去,想解释那事。
“阿远,你姐姐的事,我只是……”
“将军,我们和离吧。”俞眉远与他同时开口。
他猛地收声,以为自己听差了。
她又道:“今日请将军过来,是想同将军商量此事。你既从未爱过我,我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便无谓再绑在一块。我们和离,你不必委屈阿初作妾,我也自得自在,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魏眠曦倏尔握拳。





出宅记(重生) 第205章 番外(八)
“俞眉远,不要再想和离这件事,我不会同你和离,你死了这条心。”魏眠曦本已坐到她身畔,闻言却又僵着背缓缓站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强硬,和他的心一样。
俞眉远仍坐在原处不动,像没听到他的话,许久,她才转头,似有些疑惑:“为什么?”
她不懂,两人已经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他再强留她在这里有何意义?她都能放弃怨恨求个自由,也愿意给他自由,他仍是不肯退让,不许她搬离将军府,也不同意她和离,他到底想求什么?
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娶俞眉初?
她不过是被他骗着强求了一场并不属于她的婚事,为了当初的愚蠢她已经搭上一辈子时光,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
“你我是皇上赐的婚,天家之恩,岂能说和离就和离?你不必想这些了,这是当初你自己求来的,如今也回不了头。”他行至她面前,俯头望她。
她的不甘和倔强被压抑在瞳眸中,平静道:“我求来的?魏眠曦,你真卑鄙。若我早知你心如蛇蝎,便是死也不会嫁你魏眠曦。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救了你!”
窗未关牢,冷风从缝隙里吹入,像无数的针扎在身上与骨头里。魏眠曦呼吸一疾,吸入心肺的空气只剩冰渣子,能将全身血液都冻结。
“现在才后悔,已经太迟了。你可是皇上亲赐我魏眠曦的安怡郡主,是魏家的将军夫人,没人动得了你的地位,你就安心呆着,只要记住一件事,这辈子,你生是魏家妇,死是魏家鬼,别无他选。”
他不会放她走。
……
他们之间的裂隙已深到难以跨越,除非生死。魏眠曦在她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换来的是她变本加厉的漠视,连虚伪的客套都不复存在。她是铁了心想走,他心知若她真走了,便穷极所有都难追回,所以他不肯松手。
大抵是她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真的遣人向俞家提亲,欲纳俞眉初为妾。
在此之前,俞眉远已经病了很久,众所皆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魏眠曦的官职权势却一日大过一日,俞家的太夫人为了攀紧魏家这棵树,以免俞眉远死后两家没了姻亲关系,便同意了他的要求,只说将俞眉初嫁过来冲喜。
那时,俞眉初已在俞家家庵里呆了许多年。她订过三次亲事,可每次订亲的对象都会出事,亲事便不了了之,最后一次亲事失败之后,京中无人敢再娶她,她便进了家庵带发修行,大好年华蹉跎成空,只剩寂寥清灯古佛长伴。
她的三次亲事失败,都是出自他的手。他对她确有些心思,欣赏也罢,喜欢也罢,只是到后来也都淡了。俞家那右夫人存了卖女求荣的心,她头两个订亲对象实在差得不像话,魏眠曦出手暗中帮她料理了那两家人,倒也没想许多,纯是帮她罢了,她最后那场亲事倒还好,可惜……对方是他官场上的对头,又被他给连根拔除。满城都说她是不详之人,她只能避入家庵,永世不出。
魏眠曦于她,有愧。
……
两家既已商定了纳妾的事,便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虽是纳妾,但俞眉初是俞家的庶长女,又是要冲喜,便比一般的纳妾礼仪要慎重了些。仪式越不过正室,但魏眠曦替她准备的东西却都是上好的。
外人都传将军夫人要不行了,所以俞家才赶在她死前再送个俞家女给魏眠曦,以保两家间的关系,而魏眠曦对这位即将进门的俞家庶长女也是宠爱有加,亲自挑了日子,修缮了院落,又将宫里赐下的不少好东西都给了她。
其中就包括那让京中所有姑娘都羡慕的赤霞锦。
赤霞裁作嫁衣,当如烟霞满天,华光无双。
俞眉远对此未置一辞,不再见魏眠曦。她的身体确实不行了,也没有精力再和他们争个长短输赢,冷热不知,甜苦无感,便是针扎在肉里都没有痛意,她已经是个活死人,靠药吊着一口气。
徐家后人的事有了进展,她知道徐苏琰去了云谷,可云谷那地方乃世外之地,她这辈子恐怕永远没有机会踏入。
临近纳妾之期时,魏眠曦突然离府。
纳妾之事被迫延后。
……
魏眠曦离京三个月才回来。
“将军,给俞家大姑娘的院子已经修缮妥当,所有东西已经齐备……”老管家向他回禀家里的事。
他抚着掌中锦盒,无意多听此事,出言打断:“她呢?”
老管家马上会意,他临走时曾仔细叮嘱过要照顾好西院的那位。
“将军不在的这段时间,夫人一直没出过院子,大夫原每隔半月就来府看诊一次,可这两月来的次数频繁了,约七日就来一趟。老奴打听过,大夫说夫人的病……怕是撑不过明年夏天。”
他收掌握紧了锦盒,起身匆匆去了俞眉远院里。
锦盒里装的是慈悲骨的解药,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向月鬼换回的解药。她终于可以不用受苦,兴许还能看在这药的份上知道他也曾经为她做过些事,不必总对他冷眼以对。
俞眉远的院子静得吓人,他放慢脚步。
魏眠曦很想见她,却又怕极了日复一日的针锋相对,怕她眉梢冰雪眼中漠然,每次她都能轻而易举左右他的情绪,叫他说些愚蠢至极的话,做些无法回头的事。
行至她房前,他伸手推门。
门才开,他就听到一声嗡然震弦之音,房中的人正挽弓开箭,箭尖正对着他。他看着在自己身前半步落地的羽箭,忽然间觉得悲哀。
房中站着三个月未见的俞眉远,她形销骨立,身上的宽大的素袍总叫人觉得要滑落,除了一双倔强未改的眼,她跟他初识时的少女已经截然不同了。她曾挽弓射杀九王,得了“神箭俞四娘”的美名,如今却已连弓弦都拉不满。
只不过……那箭虽没力道,杀气却未改。
她想杀他。
若非恨到极至,她并非绝决之人。
他的心已经冷到麻木,慢慢踱进屋里,他放下那药。
“你的解药。”
他亲手将药送给了她。
……
兆京下了数年未见的大雪,整个京城被雪淹没,只剩铺天盖地的晶莹雪白,生命宛如冻结,所有绿叶花朵在这冰冷里都黯然无光,只有她院外那片梅林里盛开的红梅。
魏眠曦站在梅树下看梅花开得像血。
他刚才盯着她将药服下才出来的,有了解药她便生命无虞,就能一生一世陪在这将军府里,呆在他身边,年年岁岁,他总能让她回心转意,总有办法叫她知道他的心。
正发着呆,身后有人走来,听声音像是俞眉远。
脚踏过满地雪粉,踩出“嘎吱”响声,她走得艰难,每次从雪里抽脚都用尽全力。血沿着唇角一滴滴落下,溅在白雪之上无端鲜艳。
“魏眠曦。”
他听到她虚弱地叫自己名字,转身,双眸却蓦地一缩,像被针刺入。
长长的血迹蔓延在她身后,像雪地里开出的红色荆棘。
她在他转头之时倒下,落进雪中,他震惊万分,疾步跑到她身边,却叫她枯瘦的手攥住了衣袍。
“魏眠曦,我真高兴我能彻底摆脱你了,你应该也很高兴吧?从今往后,我们终于不用再为难彼此。黄泉路长、地狱无回,你我死生不复!”
她说着痛快地笑出声来,血自她唇间不断涌出,顷刻间染透了胸口衣襟。
雪仍纷纷扬扬下着,覆在他与她身上,冰得令人躯体麻木。
笑声慢慢停歇,她倒在白雪红梅之间,像株折倒的梅树。
他呆呆看自己的手。
是他杀了她?
……
俞眉远死了,死在了他手上。
纳妾的事作罢,赤霞锦成了装裹她尸身的寿服。霞光明媚的嫁衣衬着她苍白无色的脸庞,说不出的妖异,魏眠曦却觉得美。
像睡着似的。
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怨恨,没有漠视,像极了初相识时的那个娇俏的少女,她站在他面前闭上眼,脆脆地叫一声“魏哥哥”,含羞向他讨要礼物。
那是她最美的岁月,没心没肺地笑,给他最纯粹的感情。
他见惯生死,从不觉得残忍,可棺盖阖上,他想自己竟再不能见着这个人,这张脸,便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然而她到底是离开了,只剩他一人独自面对往后漫长余生。
他痛到连泪都流不出。
……
梅林被人掘开,梅树被拔起,下人在梅林下挖出了几坛酒,不敢擅自作主便来报他。
他披散着发去林间查看。
酒是她生前酿下的,他有印象,这酒叫千山醉,饮后满口留香,其实他很喜欢,可那时年轻他拒绝了一次,便再也没见过这酒。
他以为她不酿了。
数了数酒,共有十坛。
他们成亲十二载,除了头两年外,她应是每年都酿一坛千山醉埋进这泥里,像把这段少时爱情彻底埋葬。
十坛酒,他一夜饮尽。
千山醉,醉得了千山,醉不了他。
这世上,独生死不可逆,相思无药解。
……
相思无药可解,却有毒能缓。
她死后第二年,他立誓要除尽月尊教。带兵打到西疆时,月鬼为了活命,送他一件东西,说是能让他看到俞眉远。
西疆的风沙炽热,太阳明晃晃,照着黄土垒成的屋宇。他站在城墙上用了那东西。
淡淡的清香入鼻后,不多时太阳就暗下,远远的有人纵马而来,长发高束,一身红衣如火,格外张扬。
他瞪大眼,俯身探出城墙,看到朝思暮想的脸庞。
从此,毒/瘾难除。
……
她死后第四年,他毒/瘾已重,明知这毒已入髓却无法控制。本以为随着时日久远,他终能遗忘,可偏偏越久,他就越是怀念当初的岁月。
怀念她娇俏的模样,怀念她厚着脸皮凑到他面前逗他的模样,怀念她压下他手里兵书强迫他看她的小女儿表情,怀念她低头缝衣、抬头微笑的容颜,怀念她生气时的霸道又无可奈何的委屈,怀念她把冰冷的手贴到他脸上……
怀念,所有的一切。
京城他已经很少回去了,每年他都在外征战,今年在东边,明年就到西边,屠戳间他才能忘记怀念。
他手段越来越残忍,没有劝得了他,毒让他变得刚愎自用,脾气和性格也更加乖张邪戾。
他开始盯向大安朝的高位。
野心膨胀,压过所有。
他不再是她心里曾经的少年英雄。
……
她死后的第五年,他为追前朝余孽深入南疆,在龙暮山遇见南疆苍羌的国师云照。
云照劝他放过那一族妇孺,他只与云照赌了盘棋。
对羿之间,他问起苍羌秘术。传闻中苍羌胜行巫蛊之术,尤以国师云照为最,有起死回生之术。
他想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起死回生之法。
若有,他又该如何唤回她。
云照回答他:“这世上并无药可活死人,肉白骨。人死不复,便是这世上永难逾越的距离。你想见已死之人,除非能逆转命盘,重写轮回,异魂而归,也许尚有一线希望再见故人。”
棋局已僵,黑白胶着,胜负难分。
魏眠曦问他,如何才可异魂而归。
云照送了他一串十八子佛珠,珠上佛头是狰狞苦面,如浮屠地狱苦苦众生。
传言有秘法,以血养之,聚执念而改,或可逆转轮回。
“你试过?”他接了佛珠问云照。
云照摇头:“我没试过,若我试过,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我不敢试,听说这法子凶险,我没胆子试。”
他顿了顿,又笑道:“没有试过的法子,便只是传闻,此物赠你玩吧。只是你需明白,不论何事都有代价,大小之别。你想重写轮回,这代价必然不小。”
“无所谓。”魏眠曦收了这佛珠,心里不以为然。
若能回到过去,这代价他倒是无惧,只是鬼神之说,听听便罢,当不得真。
云照却道:“怕只怕,即便你异魂而归,也不见得就能得偿所愿。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有时候就算你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却未必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最后一子落下,魏眠曦惨败。
他毕生中最大的一场败战,未出一兵一足,便输给了云照。
……
俞眉远死后第十年,他身心皆被毒所控,脾气残暴不堪,已无人敢靠近,这毒侵蚀了他的躯体,叫他连剑都挥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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