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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是昙欢。
瞧这模样,只怕他眼都未阖地守了她一夜。
俞眉远心里暖融,便小声道:“累了吧?我没事了,你去外面躺会。”
霍铮摇头,用手背压她的额头,探到的热度已降,他安了安心,道:“不累。要喝水吗?”
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听着倒让俞眉远心疼。这丫头沉默寡言,待人却是极细心妥帖的,很招她喜欢。
两世为人,多难得她才能遇到个能进她心的人。
真希望,他别让她失望。
……
又在屋里躺了半天,到下午俞府车马备妥,俞眉远将自己裹得紧实才出了门。
天还是阴阴的,风刮得有些大,她快步走到素清宫外,上了马车。
这趟出来,本想着好好看看南华山的风光,不想先被魏家坏了兴致,夜里又遇险,隔日又病了,竟一点没顾上玩。
如此想着,俞眉远觉得不甘心,便掀了帘朝外望去,想再看看南华的山。
可一掀帘,她看到的却是远处小山崖上骑着马的人。
那人见她望来,便冲她一笑。
是魏眠曦。
俞眉远猛地放下帘子缩回车里,心情更差了。
对她的反应,魏眠曦倒不在意。昨天就听说她急病,可他却无法见她一面,心里正担心,今日见她无恙才稍稍放心。
相见太难,每次都要他费尽心机才能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
他快没耐心了。好在,她也要及笄……
车辘轳转动,在南华山的山路上蜿蜒成一道遥远的风景。俞眉远跟着摇晃的马车缓缓睡去,睁眼时天色已沉,马车已驶进俞府,停在了二门外。
众人均已疲惫不堪,丫头婆子齐齐围上前来扶人下车。榴烟和金歌也早已候在了二门处,一见俞眉远的身影便立时上前,却不是为了迎她,而是为了别的事。
前头惠夫人的车前,也早有婆子前来回禀。
俞府后宅里发生件不光彩的事。
四姑娘房里的周素馨私自出府,带回巫咒之物,咒得正是惠夫人与长房嫡子俞章敏,被人人赃并获给抓个正着。
如今她人已被二姨娘关入了黑房,等着当家主母定夺。





出宅记(重生) 第42章 有我
天阴沉了整日,即便夜幕已降,月隐星没的夜空看着也依旧沉甸甸。风刮得颇凶,雨却迟迟未下,园子里只闻见草木沙沙作响的摇晃声,凭添几许不安。
前头传来几声吵杂的喝问,声音被刻意压低,只说了三两句便又安静,紧接着便只剩下匆促的脚步声,俞眉远下马车时,只见着前边俞眉安转头望来的眼神。她紧紧挽着惠夫人的手,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又有俞章敏陪在身侧,身边比其他人都来得热闹安全。她的脸庞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得意而骄纵的目光从俞眉远身上一扫而过,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优越。
那骄纵是真骄纵,带着被妥善保护的天真不知事,与俞眉远虚张声势的霸道不一样。
真叫人羡慕。
俞眉远依旧昏沉,老太太那药只管退热,并不治本,她到了傍晚便又烧起来。
青娆和金歌扶着她,“昙欢”在前头打灯,榴烟则在旁边跟着。她们走得十分缓慢,没多久就与前头的人分开,榴烟方压低了声音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仔细禀来。
“四姑娘,周妈妈给二姨娘抓起来了。”
俞眉远抓着青娆的手紧了紧,表情没有变化,只道:“仔细说。”
榴烟点点头,细细说起:“头日你们走后,周妈妈就拿了银钱买通角门的李婆子,第二日大清早偷偷出了府。可谁知她前脚刚走,二姨娘后脚就来拿人,发现她不见,就命人先抓了李婆子,又让人伏在角门。周妈妈巳时末回来,才进角门就被拿住,她们在她身上搜出了巫咒之物,符纸上写了惠夫人与敏公子的生辰八字。如今周妈妈已被关入南角黑房,只等老太太和惠夫人回来了再作定夺。”
“人赃并获?这是有备而来啊!”俞眉远沉吟着,语气仍旧没什么改变,只懒懒吩咐,“走,先去黑房。”
前头打着灯笼的霍铮闻言便转了身。
“夜冷风大,你的病又重,还是先回,明日再去。”他不赞成她的做法。
火光下她寡白的脸少了往日的精神,恹恹的模样叫人心疼。
“是啊,姑娘。黑房那里有二姨娘的人守着,谁去都不让见。老太太和惠夫人舟车劳顿,才回了府,这当口也必不见人,去求也没用。姑娘还是先回屋吧。”金歌也劝道。
“姑娘,身体要紧。周妈妈素日最着急姑娘,你若有事她头一个心疼,还是先回去吧。”就连青娆都开口劝她。
“谁说我要去求她们了。昙欢,青娆,你们随我去黑房,其她人先回暖意阁。”俞眉远语气一沉,推了青娆的手,径直上前走到霍铮身边,朝他低喝,“走,照着点路。”
几人无法,只能依言回屋,青娆连忙跟上。
……
黑房离暖意阁很远,是俞府用来关押犯错仆人的屋子。那屋子不大,屋里没有窗户,门合上便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门上缠着手臂粗的铁锁,门脚开了个狗洞大小的边门用来投食。
周素馨这回若只犯私自出府,倒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如今是涉及到了巫咒主子之事,若往重里说,这是要送官究办的罪,就是被打死也无人敢管。
这事儿,很难办。
秋叶被风刮了满地,脚踩上去便嘎吱作响,三人沉默地走着,一路上就只听到这嘎吱嘎吱的碎叶声。
俞眉远一路上都闷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什么。霍铮暗地里悄悄打量她的脸色,只担心她身体撑不住有个好歹,然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走了许久,三人才到黑房。
黑房里透出几缕烛光,兴奋的吆喝声远远传来,看管黑房的几个婆子又聚在黑房前边的屋子里吃酒赌博。
坐在房檐下守门的婆子警觉得很,一见俞眉远走近,也不行礼,只往房里冲去。
待俞眉远走到门口,里面的吆喝声便都歇了,房里出来四个高壮的仆妇。
“四姑娘,你请回吧。上头交代了,这回的罪过大,不准任何人见她。”
没等俞眉远开口,当前一个仆妇便开口。
俞眉远望去,这几个仆妇插腰横腿地站着,眉间有些狠色,见着她并不行礼,只冷眼看着,冷语说着。
“几位妈妈,我也知道规矩,进了黑房谁也不许见……”她只笑笑,从腰间取了荷包下来,倒了几锭绞好的碎银出来。
几个仆妇斜睨几眼,估摸着那些银子至少得有个二两重,就露了贪色来。只是心里虽贪,但当前那个仆妇仍是蛮横地打断俞眉远的话。
“四姑娘快些收回去吧。若是平常,我们兴许还能行个方便,只是这回事关重大,我们几个也是提着命在这里守着,这规矩我们不敢坏。”
俞眉远咳了两声,仍是将银钱塞进了那仆妇手里。
“妈妈们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们替我坏了规矩。如今昼短夜长,一日冷过一日,几位妈妈在这地方守夜,少不得挨冻受苦,这些银钱只是给几位买酒吃的。”她不疾不徐地说着,“自然我也有些私心,但绝不让几位为难,只求几位替我照顾一些里面那人,一日三餐不叫饿着渴着便是,也算全了我这番主仆情谊。”
俞眉远说着又缓缓作礼。
当前那仆妇忙道“不敢”,倒是收下她的银钱,又阻了她的礼。
“天黑风冷,姑娘请回吧。你这番心意,我们自会成全。”
“多谢。”俞眉远点点头,扶着青娆的手转身。
霍铮便瞧见她转身之后瞬间冰冷的容颜。
……
从黑房处出来,俞眉远就攥紧了拳。
银两都疏通不了,连面都不让她见上一见,想来是有人下狠手要治她屋里的人。
都是一早就设好的陷阱,提前备下赃物,特地挑了她去南华山的日子,又知道周妈妈会私自出府,专门等着抓周素馨呢。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她让周素馨离府去查昙欢,也不至让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倒是她疏忽了。
如今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倒有些棘手了。
被动?
俞眉远忽然勾了唇。
被动倒好,她正愁……没法送周素馨出去呢。
天已黑沉,南角僻静,小道儿上只有树影晃动,没有别的声音。俞眉远想着心事,木然地跟着霍铮手里的灯朝前走着。
冷不防旁边树丛里窜出一道人影来,冲着俞眉远扑去。
“啊!”青娆吓得惊叫出声。
俞眉远虽没叫,却也顿住脚步,心脏扑腾一跳,可眼前光线晃了晃,立时就有人拦到了她身前,将她与那人影隔开来。
“谁?”
粗沉的声音在夜里响起,不惊不惧,让人安心。
霍铮已站在俞眉远前头,提了灯照向那道人影。
那窜出的人影只扑到俞眉远前面五尺处就停了动作,俞眉远从霍铮身后探出头,看到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
“四姑娘,是我。”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
“慧妈妈?”俞眉远认出了来人很惊讶,她四下望了望,忽想起慧妈妈住的抱晚居也在园子南角,恰就在通往黑房的路旁。慧妈妈是刚才见到她过去,所以专门守在这里等她回?
慧妈妈抬起头,冲俞眉远嘿嘿一笑。借着霍铮手里的光,她看清慧妈妈的模样,心里不由一惊。才短短一段时间未见,慧妈妈仿佛苍老了十来岁,原来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身板也佝偻了去,眼窝凹陷,眼球布满红丝,在昏黄光芒下显出几分诡异。
“没事,让开吧。”俞眉远拍拍霍铮的背,在他耳边轻道。
霍铮便让开来,只仍将手中灯笼高举,目光紧紧盯着来人,满身惕意。
岂料这动作却让慧妈妈往他那里扑,嘴里只道:“别照!快熄了,你要把人引来了。”
霍铮将灯笼往后一藏,没让她摸到灯笼,人却朝俞眉远开口:“有人来了。”
俞眉远也已经听到远远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满头雾水,眉头紧皱。上次在老太太院里焚纸过后,她就再没见过慧妈妈了。其间她来过抱晚居一次,可慧妈妈闭不见客,不论她怎么敲门都没人来开。今夜这慧妈妈来得古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却又张头张脑向后探望着,仿佛后头有人在追她。
莫非……
“昙欢,把火熄了。”她示意道。
“快点熄了!”慧妈妈忙重复。
霍铮没多问,朝灯笼中一吹,火光顿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那轻微的脚步声跟着停止。
俞眉远虽有夜视之能,然而忽从亮入进入全黑,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眼前也只剩下黑。青娆在她身后猛地一颤,发出些压抑着恐惧的抽气声。
“莫怕,我在这里。”
她背上忽按上只温热的手掌,“昙欢”已站到她身后,以这样的方来安定她的情绪。
俞眉远并不惧怕,但此时也不免心头一热。
上辈子到这辈子,只有她同别人说“别怕,有我”的份儿,从来没有哪个人对她说过一句——“莫怕,我在这里”。
“慧妈妈,你找我何事?”她沉了沉心,低声道。
“四姑娘,老奴有件事,只能托付于你。求你帮我这个忙?”慧妈妈话说得有些颤,似恐惧,也似亢奋。
“我能力有限,不一定帮得上,不过你先说。”俞眉远并未满口应下。
“替我去雁丁街墨耕巷尾巴的吴全家里问一句,当年的人可还好好的?”
“当年的人?什么当年的人?”俞眉远听见这没头没尾的话,觉着奇怪。
“你别管,也别多问,只照我说的做。”
“慧妈妈,我倒有心想帮你,只是我久居深闺,根本没有机会出宅,这个忙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帮上。”俞眉远见这事棘手,已然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便坦言。
“我不管这些,你必须替我办好这件事。我一定会活着等到你的答案回来。等你替我办妥了这事,我也有话交代给你。你缠了我这许多年,我想……会是你想知道的东西。”
俞眉远听见她言语中透出的一丝狞色,心头猛跳。
她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的什么事?”她问道。
慧妈妈却没回答,俞眉远只闻见些窸窣的摸索声,突然间她的手就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
“拿着,拿着这个去找。”慧妈妈往她手里塞了件东西。
俞眉远摸了摸那东西,是串十八子念珠。她目力已适应了黑暗,便低头望去。
狼骨念珠?!
“好了,我等你。你快走,她来找我了……”慧妈妈疯疯颠颠地说完话,把俞眉远一推,自己快速往另一侧行去,弄出了一阵大动静。
俞眉远往她来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幽深的草木,然而刚刚已停止的脚步声忽又轻轻响起,只是这次,这脚步声顺着慧妈妈跑去的方向跟去。
慧妈妈引开了那人。
灯笼已被熄灭,天空星月全无,四周一点光线都没有,青娆战战兢兢地轻声道:“姑娘……我们怎么回去?”
俞眉远将狼骨念珠往腰上一塞,拉起青娆的手。
“慢慢走,没事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自己的另一手也被人拉起。
“跟着我。”
那人只有简单三个字。
俞眉远一愣,看到前头昙欢的背影,一时间竟莫名心安。
……
第二日,大雨滂沱,秋寒一泄如瀑,冬将临。
俞府四姑娘抱病在老太太门外站了一早上,都没等到老太太。
下午,她求见惠夫人,仍被拒在门外。
周素馨的事,迟迟没有定论。
满府皆道,四霸王这次栽大了。




出宅记(重生) 第43章 嘱托
浣花院的抱厦外头站了几个管事婆子,正等着传唤禀事,二姨娘虽拿了管家权,但一应重要大事仍由惠夫人把持着。院子里淅淅沥沥下着秋雨,屋檐上挂下的水连成线,噼叭砸在廊前扶栏上,溅起的水珠飞进游廊,打在里头站的人身上。
到处一片潮湿,天又阴冷,廊下站的人缩肩搓拳地立着,时不时拿各色目光打量着不远候着的人。
抱厦里一片暖融干燥,惠夫人在罗汉榻上用过早饭,三姨娘丁氏正捧着漱盂站在一旁服侍她漱口。
“这些日子,老爷在你那里可还好?”惠夫人接了帕子按按嘴角,往后挪挪身子。
丁氏忙将漱盂交给身后的丫头,亲自拿了立在一旁的大迎枕塞到惠夫人背后,又扶了她坐好,替她理好裙摆,这才答道:“回夫人,老爷也只偶尔才去奴婢屋里,并不常去。来了也只用些饭食,说两句家常便走了。在奴婢屋里时,奴婢看老爷气色尚好,胃口与往日一般,精神倒不错,旁的奴婢就不知了。”
“不知?”惠夫人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我既将你开了脸,又抬你做妾,就是想给老爷添个知心人,可你总这么畏首畏尾的,如何服侍好他?我瞧着老爷每月统共来后宅几天,倒有大半时间都在你院里,你却说你不知?可见你没用心服侍。”
“奴婢的错。”丁氏慌忙垂头,扭着衣角只知认错。
惠夫人转了转指上戴的戒指,轻轻一笑:“才说没两句你就嚷错,我又不是要责罚你,只叮嘱你在老爷身上多上点心罢了。前些日子老爷在你屋里宿了几夜,辛苦你了,我让厨房每日都给你炖些燕窝,你也养养身子。”
丁氏见她目光有意无意瞥向自己肚子,便将衣角扭得更紧了,嘴里只道:“谢夫人疼惜,奴婢天生天养的命,不比夫人娇贵,夫人才该好好将养将养。”
惠夫人只笑不语,目光盯着丁氏的脸不松。丁氏已将头垂得更低些,殊不知她这一垂头的模样,更像当初那人……
也难怪这两年他只爱在她那屋里呆着。
“娘!”里屋忽然传来乳燕似的唤声。
纤细的人影蝴蝶似的从多宝格后头扑了出来。
“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惠夫人便收了目光,慈爱地笑道,人也从榻上坐起,“多大的人,转眼都要出嫁,还这么没规矩?让你来这里学习理家,你倒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以后去了婆家要是连账本都看不明白,看不惹你公婆笑话!”
“我才不要嫁人!”俞眉安脸上一红,嗔了句,忽又想起一事,抬了头,“娘,怎么还让她站在院子里,不快叫人赶她走!看着就让人不痛快。”
惠夫人便朝着屋外望了一眼,淡道:“你急什么。前两天她推你一把,将她先晾着吧。”
“哼,只是站站岂非便宜她了。她屋里人竟敢对你和大哥行那下三滥的巫咒,可见都是心肠歹毒的!就连祖母都不理她了。”俞眉安哼了一声,忽压了声道,“娘,你说那事儿,真是她屋里做下的,还是……二姨娘搞的鬼?”
俞眉远可不像是那么蠢的人。
惠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丁氏,后者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到底是谁做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能从这里头得到什么。”
俞眉安不懂。
“你也大了,该长点心。四丫头是个好用的人,不过越好用的人也越难掌握,你不折折她的性子,她便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老太太不管,何氏和她有宿怨,她若想救人,只能来求我。我就要她来求我,她求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儿的,就靠过来了。”
“娘,那你是要帮她?”俞眉远只听出这一件事来。
“帮,但不能全帮。周素馨要罚,不过罚一条命还是罚一身肉,那是我说得算。这人一定要走,她身边可用之人越少,日后对咱们的依赖就越大,我要她身边无一可用之人。”惠夫人抚了抚女儿的发,目光爱怜不已。
这么些年,她总想让俞眉远归到她这里,不过那丫头滑不溜手,几次三番混了过去,她顾着后宅众人,精力也委实有限,如今俞眉远年纪渐大,再不敲打便晚了,她不能再松手。
“可是娘你想要用她,却又罚了那贱婢,不怕她怨咱们?”俞眉远疑惑不解。
“她要怨,也怨不到咱们头上,那刀子是谁伸出去的,可不是我们……”惠夫人说着端起案上茶碗,朝丁氏缓道,“让四丫头进来吧。”
已经让俞眉远站了三天,也差不多了。
“是。”丁氏应声而去。
……
“砰——”
莹白的手狠狠拍上房中的红酸枝桌面,震得桌上杯盏齐动。
“二姨娘,仔细手疼。”旁边的丫头见了立时上前捧起那手。
“哼。”何氏恨恨地坐到椅上。
小丫头忙给她揉着手,不解道:“二姨娘作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四姑娘屋里的周妈妈不是让姨娘给发作了?这么大的罪,她就是想脱身也不能了。四姑娘去了条臂膀,过了年又要打发两个丫头嫁出去,那屋里都是新人,还不是任人搓揉?正遂了二姨娘的意,解了您的恨。”
“解恨?都让人当枪使了,还解什么恨?”何氏气得银牙暗咬,柳眉倒竖。
头两天有人偷着来告发周素馨私出府之事,她还暗自得意终于叫她揪住俞眉远那院里的错处了,只消拿了周素馨,寻个法子或撵去他处或关个几天,那里少了主事的老人,俞眉远一个半大的姑娘能翻出什么浪去,她要想摆布那院里丫环就容易多了。谁知人倒是抓着了,却又牵出什么巫咒祸事来,小事化大,倒引来满府注意。这几日她也醒过神来,自己这是让人当枪使了,倒给了那院的人一个机会,叫她拉拢俞眉远。
“唉,二姨娘,要我说,甭管当不当枪,关键是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送走那周素馨,四姑娘院里就是那有缝儿的蛋,咱们要想把青娆送到二老爷手里才方便些。二老爷可遣人催过几回了,若是再不成事,就要收回银钱……”
何氏闻言瞪了丫头一眼,那丫头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她便绞起手里的帕子,暗自思忖起来。这小丫头说得也没错,当务之急就是将人给俞宗耀送去。她收了俞宗耀三百两银子,事却还没给他办成,他已不耐烦了,若再不成只怕要向她讨银两。
可那三百两银子……一半已经送回她娘家交给她母亲,另一半拿出去放了印子钱,如今她去哪里找三百两银子来还?
可恨俞府虽大,却是个无底窟窿,她管家开始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倒赔了不少进去,再摊上她有个不济的娘家,帮不上忙还要她倒贴,一来二回她这几年竟没攒下什么体己。也难怪孙嘉惠肯放权给她,只怕早就料到这些了,等着看她笑话。
如此想着,她便又咬紧牙。
青娆那事,无论如何要办成。
……
雨还在下,庆安堂院里那丛蓝田碧玉挂满水珠,时日近冬,花的暖棚搭了一半,正支好了木头骨架。
杜老太太站在廊下,穿着厚厚的袄裙,远远看那丛蓝田碧玉。
昏浊的目光飘得有些远,她捻着手里的佛珠,口中絮絮念着不知哪篇经文,等念过一段,她忽转了头,朝桑南问道:“那丫头,今天来过没有?”
“一早就来过了,我按您的吩咐,只说您在南华山着了风,犯了头痛,不见人,把她打发了。”桑南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
“那丫头怪可怜的,怕过了这事该和我生分了。”老太太叹了一声,转身缓步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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