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这觉她睡到了过午,正是酒馆开门的时辰,往常这时候酒馆里已喧声沸沸,可今日里面却静得很。俞居远揉着眉心踏进酒馆里,心里正奇怪着,就见酒馆里空无一人,倒是酒馆外面的小巷被堵得结实。
“姑娘!”青娆站在店门口,转头见着俞眉远忙跑过来。
“怎么回事?”俞眉远径直站到门口,脸色一僵。
门口满满当当堵满了——羊。
白花花的一团团,棉花似的涌来涌去,钱老六和吴涯赶了这只羊,赶不了那只羊,两个人倒差点被羊给埋了。
“隔两条街的大牛……”青娆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四娘!四娘!”青娆的话没说完,就见个壮实如牛的汉子跑来,往俞眉远身一站,倒有她两个人那么壮,把她衬得越发小巧了。
“大牛,你干嘛?”俞眉远被满眼的羊晃得眼晕,满耳都是“咩咩”的声音,闹得她头更疼了。
“秀儿说起码要一百头羊给你做聘礼,你才愿意考虑嫁我!”大牛挠挠头,憨道,“我把我的猪和屋都卖了,换了一百头羊。你……你别嫁给别人。”
“……”俞眉远一愣,立刻转头,怒吼了声,“程秀!”
酒馆隔壁豆腐坊门口绿影一闪,坊主爱穿绿衣的女儿程秀已经飞速缩回了屋里。
俞眉远无奈,只好朝大牛温言道:“大牛哥,你赶紧把羊赶回去,把猪圈和屋子换回来。”
“不要,这是给你做聘礼。昨天那人说给你十倍的聘礼,我……拿不出那么多,这一百只羊是我所有的财产,你别嫌弃。”大牛急切说着,脸颊羞得通红,额上起了一片汗。
大牛这人一根筋,认死理,俞眉远想了想,哄道:“大牛哥,我那是和秀儿开玩笑的。你赶紧的把猪圈换回来,我这酒馆卖的是酱肘子,每日都要上你那儿采买,你把猪圈卖了,我去哪儿买肘子?”
“唔……”大牛一想,也对,便道:“那好,我听你的,先把猪圈换回来。”
俞眉远终于松口气,岂料他又说:“我娘说了,听媳妇的话准没错。四娘,我把猪圈换回来,就来娶你,你要多少肘子,我都给你。”
“……”俞眉远有理都说不清了。
“她不能嫁你!”白花花的羊群里挤过来一人,扬声道。
白衣青裳,霍引到了。
“为什么?”大牛一听便转头急道。
“因为她昨晚答应嫁我了。”霍引挤到了俞眉远身边。
俞眉远愕然地看他。
霍引侧头冲她眨了眨眼。
“四……四娘,他说的是真的吗?”大牛虽一根筋,却也不笨,只问俞眉远。
俞眉远看着闹腾不已的,又见霍引抛来的暗示,迟疑片刻一把挽住霍引的手臂。
“是啊,大牛哥,我昨晚答应嫁他了。”
“我……我不相信,你不会这么随便就嫁人的,他是谁?都没在镇上出现过!四娘,你别被他给骗了。”大牛其实很聪明。
“大牛哥……”俞眉远简直拿他没问题,正要解释,就听旁边霍引开了口。
“我是云谷霍引,不骗人。”霍引道。
四周窸窸窣窣的看热闹絮语声忽然全部消失,俞眉远发现街巷上所有的目光都注视了过来。
她才想起,云谷霍引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云谷第一人,一剑破阵的江湖传奇。
霍引。
俞眉远觉得,她在云谷的日子,也平静不了了。
出宅记(重生) 第126章 媳妇
送走了大牛与一百头羊,时间早过了酒馆开门的时辰。俞眉远眼刀子一飞,吴涯和钱老六乖觉得收回好奇的目光,一个打开了酒馆的门,另一个缩进了后厨忙碌。
“你小心点,我们家姑娘的酒很贵重的。”青娆双手插腰,使唤着被羊群堵在酒窖口的人,那人正推着板车从窖里拉出了十来坛酒。
霍引定睛一看,拉车那人正是老七。
老七穿了身青色长袍,腰间别着他那柄饮血噬魂的凉血刀,老老实实地推着板车,跟在青娆身边,青娆见他脑门上出了汗,暗骂了句“傻子”,人却跑上前,手从袖里掏出绢帕递给他。老七双手握在推车把上,装傻为难地看看自己的手,青娆便瞪他一眼,拿帕子按按他头上的汗。
两人走了几步,青娆忽然瞧见门口的俞眉远和霍引,脸一红,就把手里的帕子甩到老七怀里,扭身进了酒馆,也不理俞眉远。老七“嘿嘿”一笑,悄悄收起了那帕子。
霍引看傻。老七是云谷里出了名的刽子手,昔年凭着腰间那柄凉血刀,在大漠鹰飞山上剿匪,一人独斩十数个悍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阎王。他对人从来不假辞色,也从没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就算是面对云谷的兄弟,也不曾这么笑过。
“你这朋友一早就送上门了,可不是我们欺负他,你不能把这账算到我头上。我今儿头疼,不想和你斗酒。”俞眉远在他耳边凉凉开口。这家伙知道斗酒赢不了,如今改走别的路线。早这么乖不就结了,什么都不做就想把她的青娆娶走,她不从他身上挫下层皮来才怪。
“我不管他。”霍引惊讶归惊讶,这种事他是不管的,“你头疼?”
俞眉远看了这街巷上还未散去的人,不出半个时辰,今天早上的事肯定传遍整个云谷镇。
她能不头疼么?
“有点儿。”她敷衍地回了句,转身进了酒馆,边走边谢他,“刚才多谢你解围。”
霍引明显察觉她今日的态度有别于昨天初逢时的热情,神情浅淡,语气漠然,连笑都没一个。
“小……四娘,我有些事想同你说。”他跟她进了酒馆。
“嗯,正巧,我也有事请教你。”俞眉远说着走到了后院。
其他人都在前头忙着,后院的事就归了她。既已出了俞府,她就不再是成天要人服侍的公侯小姐了。
院里的两小畦罋菜已长得老高,俞眉远要他在外头等着,她自己拎了竹篮,小心翼翼踏进菜地,俯身挑专嫩的罋菜割,霍引帮不上忙,只能站在菜地旁边干看着。俞眉远割了一阵子便收获满篮罋菜,她才出了菜地,在旁边小瓜棚下的藤椅坐下,开始摘菜。
霍引便寻了她身边的石头随意坐了,从篮里抓了把罋菜学着她的模样摘起。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他边摘菜边问她。
“我听人说我表哥徐苏琰来了云谷,我找他有事,你知道他的下落吗?”俞眉远直言不讳。
“徐苏琰?”霍引闻言手上动作一停,蹙了眉头。
她既已出府,离了纷争之地,还寻徐苏琰做什么?
“怎么,不方便告诉我?”
“不是。徐苏琰如今在云谷山庄行十,他现在不在谷里,已去了抚远。”霍引回道。
一年半以前奇物坊的大火实因人为,出自月尊教之手,他们想抓的人是徐苏琰。徐苏琰徐家后人的身份已然暴露,所幸的是他一直派人暗中护着徐苏琰,这才救下他一命。死掉的那三人,其中有一人是月尊教的,尸首被火焚后面目难辨,他们索性将错就错,就让人以为死的是徐苏琰,私下偷偷将重伤的徐苏琰送回了云谷。
徐苏琰虽没武功,然而一身的机关绝学,在云谷呆了一年就已得到认可,排到第十位。
云谷虽是避世之地,但云谷庄诸人却并不避世,皆遵云谷主人之令,在江湖中行走。或助朝廷,或帮武林,匡扶正义,在江湖中名望甚高。
如今边疆战乱,又有月尊祸乱中原,徐苏琰的任务就是对付月尊教。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燕王虽除,然月尊仍在,他避之不得。
不止他避不了,这事迟早也殃及俞眉远。
“抚远?”俞眉远摘好的菜都扔进小篓,摘下的老梗叶仍收进了篮中,“抚远在安南,离此处至少三个月路途,他去那里做什么?你可知他几时能回?”
“小阿远,你到底有何事找他?”旁边无人,霍引便叫了她乳名。
“我有些东西要亲手交给他。”俞眉远把装菜的小篓塞到霍引手里,自己拎着篮子站起,“若我现在赶去抚远,来得及遇到他吗?”
“他去抚远有段时间,如今不知走到哪里,不过我记得他离谷时,家师交代他去趟昌阳。昌阳的清晏庄庄主向老爷子六十大寿,并安南、山东和江北三省盟主之选都在下个月中旬,他会代表云谷前去。”
霍引之师便是云谷这一任主人——鹿长天。她本属意霍引去昌阳,然而那时他意志消沉,根本无心外事,这差使就交给了徐苏琰。
“昌阳倒近些,只要一个月不到的路程。”俞眉远走到井边,摇着轱辘提水。
霍引见状忙出手帮她,两人合力拎出一桶水来。
“你想去昌阳”他提着水照她的示意倒进了脚边的木盆里。
“你把菜洗洗。”她没客气,一边使唤他干活,一边又道,“嗯,也不知他何时才回云谷,我老这么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去找他。再说我在云谷呆很久了,也该出去走走。”
从离府那日开始,俞眉远就不打算在一个地方长居,这次在云谷呆了半年,已近极限。
“你不打算在云谷定居?”听出她言下之意,霍引心里一惊,将手从水里抬出,手背上粘着几片菜叶,袖口已湿。
俞眉远蹲在边上的木砧板前剁摘除的老叶老梗,转头看了眼,便拍掉手上碎菜,探过手来将他袖子撸起。
“不打算。”她摇头,既然不能安于凡世,那就行遍天下。
霍引沉默。
俞眉远已将剁好的碎菜拔入大盆里,又往里掺了两把糠搅匀后拿到鸡舍边放下,附近游走的鸡便争先恐后地跑来啄食,她便趁此机会探到鸡舍里,摸了几个鸡蛋出来。
“小霍,昨天说留你吃饭,结果我倒了,今天晚上你留下吃了饭再走吧。我自己养的鸡,生的蛋,种的菜,比外头的好。”她说着把蛋放好,又去挑鸡。
霍引傻傻看着。他见过她骄傲的模样,也见过她的任性和霸道,记忆里的她总是光鲜明媚,却从未曾像如今这样亲近平和过,如同操持家务的小媳妇,里里外外地忙碌,安守俗世间的幸福。
“小霍?”她已挑好鸡,手脚麻利地掖着鸡翅膀将鸡拎出,却见霍引怔然的模样。
“头上沾到羽毛了。”霍引回神,伸手抚向她发间,想拔下鸡毛。
俞眉远歪头避开他的手,低头往旁边晃晃,鸡毛自己落下。
霍引的手微僵。如果是霍铮,她不会避开的吧?
“吴涯,把鸡给我宰了,叫六哥炖个汤,另让他留两个好肘子。”俞眉远已在院里喊开,嗓门很大。
吴涯过来接了鸡,应和着。
“你去程秀那买两块豆腐,拿腊肠一起蒸了,再去李奶奶家要点蜂蜜,晚上咱们做蜜糖蛋羹。”俞眉远吩咐着,把蛋和洗净的菜都装进篮里,这才转身问霍引,“你刚说有话要同我说来着。”
“京里都传你出了事,我以为你……这怎么回事?”他问她。
“怎么你在云谷也关注京里的事?”俞眉远拍净手,笑了,“不想呆在京里就想法子出来了呗,顶着俞家四姑娘的名头不好行走,索性就让‘她’死了。”
“为什么不想呆在京里?你在俞府不挺好的?”霍引听到“死”字便觉得疼。
离家独自行走江湖的艰辛他尝过,并不舒服,她一个姑娘家却迈出了这一步,一路行至今日,也不知她都经历了什么。
从前她说要离开俞府,闯荡江湖,他以为只是戏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消息挺灵的,连我在俞府好不好都清楚。”俞眉远戏谑道,“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兆京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了。”
“没有吗?那……霍铮……”霍引见她一听到这名字神色便一顿,“昨天你喝醉酒时说想他……”
“一个故人而已,这辈子不会再见,别提他了。”俞眉远淡道,脚步很快地往外走去。
再怎么思念,时间一久,终究都会淡去。
“阿远……我是……”霍引那心便一刺,已冲到喉间的话正要脱口。
“四娘!”程秀从外头冲进来。
“秀秀?”俞眉远奇道。
程秀到她身边,二话没说便拉起她的手,站到霍引跟前,仰头仔细打量他:“你真是云谷霍引?”
“如假包换!”霍引轻颌首,只将先前的话吞下。
“那可好了,你两都跟我走。”程秀立刻挽了俞眉远的手往外跑去。
“秀秀,你要去哪儿?”俞眉远问她。
“你忘啦,周家那丫头今天成亲,邀了我们去观礼!”程秀撞了她一肘子,回道。
“我还真忘了,我答应了她成亲时送她两坛酒,你等会,我去拿。”
“别拿了,她嫁的可是镇上的大英雄,都得瑟好久了。今天成亲,流水席摆了整条街,你当人家稀罕你的酒啊。”程秀不无嫉妒地说着。
“那你叫上他做啥?”俞眉远转头看了眼霍引。
霍引正跟在两人身后,不明所以。
“嘿嘿。”程秀啥也不说,只不怀好意笑着。
……
周家的丫头周乐音嫁的是云谷镇上顶顶有名的大英雄卢新。
这事已经让周乐音和她娘乐上许久了,周妈妈更是逢人就夸未来女婿能耐,顺带在人前暗损了程秀和俞眉远一番,讽刺她们嫁不出去。镇上适龄未嫁的姑娘不多,程秀和俞眉远就是其中之二。俞眉远才到云谷半年,倒不觉得什么,但程秀却是土生土长的云谷人,从小又与周乐音攀比着长大,如今周乐音嫁了好人家,她却还没着落,又被奚落一通,如何肯甘休。
俞眉远脸色已经碳一样黑了。
她和霍引到了卢新家时,程秀那大嘴巴就已经把他们间的“婚约”给宣扬了一番。
原来这事还只是传言,如此一来可好,传言成了“事实”。
“犬子大婚,竟能得霍大侠亲临,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霍大侠,快请上坐。你既来了,不喝个痛快可不许回。”卢新的父亲拉着霍引上了主桌。
“不敢,卢老爷子客气。”霍引被人拱着,逃不得,只好客气道。
不仅霍引,俞眉远也被一起拱到了主桌上,与霍引坐到一块。
这摆了整条街的流水席人来得本就多,如今更是水泄不通。云谷霍引之名,在江湖里威力甚大,又素来神秘,如今突然出现,镇上这些人如何不被惊动?
如今他们桌边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乍一看还以为成亲的人是她和霍引。
“周小丫,看到了?那可是四娘的夫婿!”程秀双手环胸得意道,“比起你男人,如何”
周家丫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掀了盖头,扭着帕子站在屋檐下,恨恨地看着自己男人也跟着人群凑热闹,去向霍引敬酒了。
……
这酒一直喝到天黑,来敬酒的人一直没罢手过。
霍引倒没拒绝,谁来敬都满杯饮下,还真是像他自己的婚礼。
旁边不知谁吼了一声:“霍大侠,同你媳妇喝一杯!”
立时附和声阵起。
镇上民风开明,又一大半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几杯黄汤下肚闹腾起来便没了分寸。
俞眉远脸更黑了。她的身份已从霍引未过门的媳妇直接变成媳妇了。
“我要回去了。”她霍地站起,可旁边的人如何肯依,举着杯送到二人之间,就要他们对饮。
俞眉远又被押回了座上。
霍引一手接过她眼前那杯酒,藏在桌下的那手却忽然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出去。”他嘴皮动了动,声音响在她耳畔。
一口饮尽杯中酒,他忽然跃起。
俞眉远正纳闷着,就发现自己已随他飞起。
“各位,抱歉了,内子不让在下多灌黄汤,怕在下回去了撒酒疯,咱们改日再尽兴,告辞了。”
朗笑声从空中传下,霍引携俞眉远并排而起。
俞眉远提气随他腾空,脚尖在众人头顶轻点,身形越过了长街人海,街巷两边满挂的红灯笼照着一片起伏红波,梦似的不真切。
底下人声鼎沸,却都隔得遥远了。
……
两人掠过了街巷,才落到地面站定。
“没事了。”霍引松开手,安抚了她一句。
“你确定?”俞眉远眼珠左右一转,调侃道。
霍引低头一看,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不急不怒了,似乎一心要看他笑话。
他侧耳听去,忽然闻得四周有些喧哗声隐隐传来,有越来越近的趋势,远巷的灯火映红天边,越奔他们而来。
“怎么给跑了?我还没同霍大侠喝上一杯呢,不成,快将他们找出来。”
“就是。那可是霍大侠!快追上拦下,下次再见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声音已经近得他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了。
前后都有,将他们夹在了中间。
霍引看看周围,这地方施展轻功的话,很容易就被发现,镇子就这么点大,他们这是要被追到天涯海角的节奏。
想了想,他忽然退了几步,缩进了旁边墙角的一处狭缝中。
黑暗里伸来一支手,将俞眉远往里一拉,她也被他拉了进去。
狭缝极窄,两人贴面而立,霍引身上的气息传来,她一恍惚。他的气息像极了霍铮,越靠近,越让她想起霍铮。
俞眉远难受地动了动,伸手将他往后面推。
霍引这次却再不像从前那样君子,竟按住了她的手,身体不退反往她身上俯去,将她藏在了自己胸前。
“嘘。忍忍。”他在她耳畔轻语。
俞眉远别开脸,盯着黑暗不语。
狭缝外传来的喧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转远,火光晃动着,影子摇过,渐渐又消失。黑暗回归寂静,只余明月清晖洒在两人之间。
谁也看不清谁,只有微伏的胸膛和呼吸声音。
俞眉远耳力极佳,比霍引更快确认外边无人,她用力拍开霍引的手,从狭缝中跳出,神情晦涩难明地朝饮者楼的方向行去。
霍引忐忑跟过去,想了想,厚着脸矮身到她眼前,可怜道:“小阿远,你说留我吃饭的,刚才在席上我只顾着喝酒,没吃东西,我饿。”
“小阿远……”霍引戳戳她的手臂。
俞眉远拔开他的爪子。
“没人拦着你去吃饭。”
他有些像霍铮,又有些不像。
霍铮大概不会……这么孩子气。
她也不知。
其实她从没真正了解过霍铮吧。
“嘿。”霍引笑着直起腰,忽又正色道,“小阿远,我陪你去昌阳吧。向老爷子的大寿没帖子进不去,昌阳又大,你找不着徐苏琰的。我去了,可以卖这张脸。”
俞眉远瞪他一眼。
他有脸吗?
出宅记(重生) 第127章 意识
日头被厚云遮挡,山中将有大雨,风啸啸而过,扰得草木皆乱。药苑里的小僮正忙着将早上晒出的草药收回屋里,忽听得风响间传来的高语声,均是一惊,扭头往药庐里看去。
声音属于杨如心,一向温柔,甚少大声的她今日不知怎地,竟动了怒。
“不行!霍引,你不能离开云谷。”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心姐,还有十多天,你替我将药制成药丸我带在身上,不会有事的。”霍引站在药庐中,眉头紧拢。
他本只是求杨如心帮忙将药制成药丸,他好带去昌阳,岂料才说了个开头,便遭到杨如心的反对。
杨如心放下手中药锄,转身看了眼庐外黑沉的天,大雨将至,满山只剩树影萧瑟。
“霍引,不是我不愿为你制药,实乃你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毒发。先前替你用的办法只是强将慈悲骨压下,谁都不知道下次毒发会是何时。若你在外面毒发,身边又无药可用,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体内的毒早已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如果在谷里,还能用火潭的至阳之气压上一压,可即便如此,火潭也压不了太久,慈悲骨的毒迟早要彻底爆发。
她不敢告诉他实话,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哪怕留在云谷里,最多也只拖得一年半载,更何况是离开云谷。若是毒发,没有火潭,他必死无疑。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昌阳之行我非去不可。即便你不帮我,我也要去。”霍引两步走到她身侧,沉着声音缓道。
杨如心抚着窗棂的手一紧,脸上是窗口摇过的树影。
“你在逼我?若我将此事告诉连二哥,你说他会让你去吗?谷里的兄弟会让你去吗?”
“如心,我在云谷呆了多少年……从四岁开始,到如今已有十七年之久。我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从来没替自己争取过什么,也没有任何心愿,只这一次,是我这辈子唯一所求。即便死,我也心甘情愿。”霍引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他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
阿远想行遍天下,他便陪她,哪怕一天,余生足矣。
正因为时间太短,他就连一刻,也不想再和她分开了。
“霍引……”杨如心心中软去,目光落向身边男人。他将她救回云谷时,才是个十岁的少年,转眼已经过了十一年,她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他隐去所有念想,只为他人奔走。他明明是那样向往自由的人,却成了困兽,从来没为自己踏出过半步,每每以笑脸待人,却无人可窥得面具之下那张脸庞上的苍白失色,一如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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