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那我便不客气了,阿远妹妹。”邵娴可不知道俞家那些陈年旧事,她见俞眉远温和,只道都是一家人,便大大方方地叫了她一句。
“哇。”
俞眉远正要说话,她身后忽然传出阵婴儿啼哭声来,引得旁人都望了过来。邵娴忙转头,从身后的奶娘怀里接过裹在襁褓中的孩子,轻声哄起。
俞章敏上前,皱眉轻道:“怎么将他抱了出来,赶紧抱进去。”
“这是哥哥的孩子吧。快给我瞅瞅。”俞眉远却朝邵娴伸了手。
邵娴望了俞章敏一眼,俞章敏点点头,她才将孩子递给了俞眉远。
“他叫俞望新,刚满五个月。”邵娴瞧她满脸欢喜,便又笑道。
俞眉远抱着俞望新轻拍两下,小奶娃咕哝两声,哭声歇去,口中吐出个奶泡,瞪着一双黑亮眼睛看着她,竟然“咯咯”笑了。
“霍铮,快看,他和我笑了。”俞眉远特别高兴,转头只朝着霍铮道。
霍铮上前看了眼,也笑了:“他一定是知道姑姑回家,想见你,所以才哭。”
他说着从自己腰上解下枚玉佩塞入小奶娃的手中:“你这姑姑忒小气,看到侄儿也不舍得给见面礼,我替你先给了罢,回头你还我一份。”
“谢晋王殿下赏赐。”那厢俞宗敏与邵娴忙行礼谢赐,却都被霍铮一一扶起。
“我的礼一会再送也不迟。你堂堂一个晋王,赐的礼肯定得比我强,我呀……先帮我家的小望新讨你的礼。”俞眉远笑着驳她一句,将俞望新还到奶娘手中。
霍铮笑而不语,满眼皆是宠色,看得旁人心中既称奇又艳羡。
“阿远。”俞眉安怔怔叫了句。她原以为自己夫君待她已是难得的温柔了,今日见着霍铮和俞眉远方知差别,二人如为一体,毫无尊卑高下之分,虽未成婚,可那爱意已从眼中满出,藏也不藏。
这世上有种宠爱,能把人变成孩子。俞眉远那样张扬的一个人,曾经满身尖刺,如今在霍铮面前,却成了孩子,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温暖如春,再也没了从前的乖戾冷冽。
“好了,有话进去再叙。”俞宗翰轻咳了声,朝霍铮一伸手,“殿下,里边请。”
霍铮便点点头,与他往俞府里走去。
走了没两步,他忽又回头,到俞眉远身边:“我与俞大人有要事相商,不能再陪你了。你记得我说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一个月……我来迎你。”
俞眉远点点头,欲言又止。
霍铮看了她两眼,忽以细如蚊蝇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有事要与我说?”
“嗯。”她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好。今夜二更,老地方,不见不散。”霍铮笑了。
俞眉远脸一红,横他一眼,不作声地往里走去。
不见不散,他说的是暖意阁后的跨院吗?
……
两年没回俞府,东园景致没多少变化,只是各处园子住的人已不同了。
她离京,阿初进了家庵,暖意阁彻底空了下来,从前服侍她们的丫头都已散去,或调去别的房里,或打发了出去,还有的嫁了人,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着了。如今给俞眉远使唤的都是新鲜面孔,年纪尚轻,手脚倒伶俐。
孙嘉惠仍住在浣花苑中,她的眼睛越发不好,几乎看不清东西,便整日呆在浣花苑足不出户。俞眉安出了嫁,邵娴要操持整个俞家,俞宗敏忙于外务,俞宗翰就令二姨娘搬去了浣花苑里服侍孙嘉惠,两人就算要斗,也就拘在了浣花苑里斗去,斗来斗去终不免无趣。俞章敏已经进了詹事府任右清纪郎,看模样俞宗翰已打定主意要辅佐太子了。俞章华定了亲,也专心替俞家打理家中田庄铺面等俗务。俞家上下,只有被囚在庆安堂的杜老太太,依旧没有变化,每日瘫在床上,三餐屎尿都要人服侍,死不得,活着累罢了。
邵娴收拾了东园南面的和安堂给她住,虽不是东园最大的院子,却是最暖和也最明亮的一处地方。俞眉远进和安堂时,院子里早有下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见到她都曲膝行礼,规规矩矩喊一声“郡主”。现如今这里的下人都是新的,没人知道俞家旧事,也没人见过两年前的她,因而对她是好奇多过敬畏。
和安堂的小库房里早就堆满东西,全是给她备下的嫁妆。因是嫁进皇家,俞宗翰亲自过问,再交由邵娴操持,十分慎重。徐言娘的嫁妆虽已没剩多少,但有好些当初陪嫁来的家具珠宝玉器古董后来都在杜老太太屋里和西园二房那里被抄出,现下都归还俞眉远做了嫁妆。俞宗翰另外拿了一大笔银子出来,一半做了压箱的银两,一半交由邵娴购置了家具毛皮布料首饰摆件等物,这几天不断有人将东西送进园里,下人们来不及清点,还都散放在大库房里没搬过来。
除了这些东西外,俞眉远另有兆京的三处铺面、俞府的西园以及这几年她自己攒下的银两,林林总总这嫁妆的数额已经颇丰,可这还不算宫里头帝后旧年答应过赐她的嫁妆。
十里红妆嫁一郎,满城锦绣铺绿华。
上辈子该有的风光,这辈子只会多,不会再少。她是大安朝的传奇,从前是,以后也是。没有人会磨去她的锐气,剪去她的羽翼,她再也不会是上辈子的俞眉远。
……
在园里逛了一圈,天就暗了。
霍铮与俞宗翰在书房里商谈了一整天,连饭食都叫人送进书房去吃的。俞眉远已经料到,他找俞宗翰问的是前朝皇陵的事。
这事她撒手不管,解药求不求得到她也不在乎,这辈子能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过这五年,她已经心满意足。若要让她选择,她情愿霍铮呆在自己身边,也好过涉险救药,只不过这药如果不让霍铮去找,他这辈子心都不安,俞眉远不希望他带着愧疚陪在她身边,也就随他去了。
年还未出,初春比冬天更寒冷,和安堂的炭火烧得很旺,俞眉远裹得厚实,又抱着汤婆子,仍旧觉得冷。时间过得很慢,俞眉远今晚有些耐不住性子。一想到要分开一个月,她心里就有些空落,便盼着二更天。
好容易听到园外的更锣声响,她立刻披了斗篷,拿好手炉,将自己裹得严实,大摇大摆出了园房。
如今,没人敢再拦她,她也无所顾忌了。
拐了几个弯子,走到暖意阁的跨院时她已有些喘。跨院里静悄悄,月光清晖遍洒满园,景致仍与从前一样。她下意识朝亭上望去,亭上无人,她有点失望。
霍铮迟到了?
正想着,她左肩被人一拍。
俞眉远急急转身,可后头却无一人。
右肩又被拍了一下,她再转,身后仍无人。
拍她的人似乎在逗她般,只随着她转。
她不干了,怒道:“霍铮,你又装神弄鬼!”
身后的人轻声一笑,展开双臂从后头拥住了她:“乖徒弟,别转头,你转了头,我就……”
“就什么?”俞眉远按住他的手,在他怀里转过了身,与他面对面。
晶亮的眼眸撞上他与月色一般清冽的目光,起了些赧意。
他的怀,厚实温暖。
“我就……会忍不住想亲你……”
一想到有一个月见不着,他就觉得堵得懂,此时再见,才半日的思念就从胸中满溢。
罢了,这礼不守就不守吧。
若叫人发现,那就……带她浪迹天涯去。
出宅记(重生) 第157章 坦承
月光在俞眉远脸上铺了层萤虫尾光般的亮,玉似的温润迷人。
她抿着唇,羞涩抗拒他的靠近,他的头转到哪边,她就往另一边撇脸,死活躲着他。霍铮本也就是逗逗她,可她的拔浪鼓似的扭,额前的发丝与头上的绒头花不断拂过他的脸与唇,反叫他有些意乱情迷。
小丫头的手攥成拳头按在他胸膛上,像猫的爪子,她穿得厚实,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衣裳下细如无骨的腰肢,对敌的时候她这腰肢挺拔坚硬如山,到他手里便像一段绵蜜的麦芽糖,而他的手臂就那根糖棍,随意一挑,她就要化在他掌中。
霍铮一手握住她的拳,那拳冻得像冰坨子,他忙歇了逗她的心思,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偎,嘴里仍戏谑:“这么冷的天我站风里等你,你不补偿我一下?”
俞眉远脑中正乱,身体被夜风吹得虽冷,可他贴来的身体又让她着火似的烫,也不知怎的就回了句:“那给你亲一下,只准一下!”
说完后,霍铮低低笑了,她忽然醒过来,羞得把头埋到他襟口处,死也不肯再抬起来。
“你别闹。我叫你来是有正事与你说。”好一会,她才闷闷开口。
“正事?什么正事?”他正经问道。
于是她抬了头,可声音还没发出,便被他逮着了唇。
他飞速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立刻结束这一吻。
俞眉远还呆着,就听他正经八百的说:“阿远,你要说何正事?”
“……”她回神,可恶的无赖满脸严肃,似乎刚才的吻只是她的错觉,她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能闭嘴瞪他。
霍铮低头望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格外生动,眼眸璀璨如星,唇上染着月色,又是叫人着迷的甜美。他心里一叹,浅尝辄止的吻非但没能解他的瘾,反把他撩得更难受,可还有一个月才大婚,这段时间……真不好熬。
俞眉远深吸几口气,才没好气地开口:“有两件事想同你说。”
说着,她顿了顿,在心里斟酌起用词。
“哦。”霍铮拥着她,捏住她的两只冰爪不断摩挲。
“霍铮……慈悲骨是寒毒,会影响……影响女子的身体,我可能无法……”斟酌半天,她还没说完,脸就红透了。人还没出阁,就同他说子嗣问题,她委实难以启齿。
“我有你就够了。”霍铮却听懂了,他将她抱得更紧些,“你说的这些,我早已知晓。你不必担心。如心说过,中毒时日不长便不会有太大影响。再者退一万步说,若是命中真的注定没有,那便没有罢。你我患难与共,生死不离,难道还会计较这些不成?别想那么多,待你体内毒清,我们便离开兆京。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天涯羁旅,且共山水,不做红尘之人。可好?”
子嗣一事,虽有期盼,却不是他今生非求不可之物。
他这一世,只求阿远。
俞眉远闻言垂了头,胸中柔情满怀。虽早已猜到他不会介怀此事,但她也没料到他能洒脱至此。
“好。我喜欢你的承诺,天涯羁旅,且共山水。”再抬眼时,她目色清明,赧意已去。
“把后面那几句去掉就好了,只留……我喜欢你……”霍铮戏谑一句,惹来她一记轻锤,他笑着承受了,又问,“你说有两件事,那另一件事呢?”
俞眉远眼神黯去,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痛色。
她极不愿意记起与提及的过去,随着他的问题浮上心头。
“霍铮,你可知……我活了两世。”
霍铮怔了怔,不知何意。
“我是异魂而归的人,两世为人,我一共活了四十五年。上辈子活到二十八岁,我毒发而亡,睁眼之时,回到六岁稚龄,成了你眼前所见的俞眉远。我上一世所中之毒,与你一样,当世奇毒,慈悲为骨,所以我与你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毒的痛苦。”
此语一落,俞眉远便察觉霍铮的戏谑之意全失。
她长长吐了口气,继续道:“那一世,我并不认识你,只听过云谷霍引与晋王霍铮之名,后世之人对你的两个评价,云谷霍引,一代奇侠;晋王霍铮,光风霁月。可不想,两人竟都是你。那一世,你只活到三十,便病重而亡……如今想来,你是因为慈悲骨而走的吧……”
那辈子的他们,只怕都受尽慈悲骨的折磨。
霍铮心中剧震,轻声道:“所以……上次你说,你能陪我十年……”
俞眉远点头,既然说了,她便不打算再有隐瞒,只想如何让霍铮明白她所经历的事。
异魂重生,匪夷所思。
“可是,我虽然知道未来的事,然而许多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命运宛如一盘棋,差了一子,差了一步,就改了全盘棋局。我改了一点点,就导致后面所有的轨迹都起变化,如今,我已看不透将来会发生的事了,尤其是,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异魂归来。”
“谁?”霍铮沉道。
“魏眠曦,我上一世所嫁之人。”
语罢,她直视他。
如她所料,霍铮震呆。
……
更锣又响,夜更深,风更冷,春寒料峭,所幸有人抱着俞眉远,替她挡去所有风。
她缓缓说着上世发生过的所有事,宛如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与她再无关系。
最初的震惊已去,霍铮越听,眼神越冷,只是紧紧圈着她,不置一辞,听她细说过往。
“我死在将军府后宅的梅树之下,那年的雪格外大,也格外冷,然而那时我已无冷热痛感,死亡于我而言,只是解脱罢了,可谁料,眼睛一闭一睁,我又成了六岁的自己。”她声音似平静湖面,倒映着飞鸟青山,飞影掠过,动的只是影子,却不是她的心。
原来人的一生,以言语描出,也不过寥寥数语转眼说完。
而所有痛入骨髓的伤痕与仇恨,都抵不过这悠长的平和岁月与他笑里温柔,他就像一碗酒,饮之便醉,长乐不醒,融了她心中所有荆棘。
他良久不开口,俞眉远有些忐忑,不知他是否介意这段过去,毕竟她与魏眠曦曾是夫妻。
“你……介意?”她咬咬唇,在他怀中问道。
这辈子,她从未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忐忑,霍铮是唯一的例外。
“我介意。”霍铮开口,声音里杀气四溢,不加掩藏。
她心一凉。
他却俯身,收紧手臂,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我介意,他竟如此对你!我介意,为何我没能更早一些遇见你。我介意,你受过的种种苦楚……”
她言辞虽淡,也未有多余形容,但轻描淡写间的血光仍叫他心肺布满痛意与阴霾。
魏眠曦竟敢那样待她!
只消想想,被他如珠如宝护在心里的姑娘,曾叫人那样轻怠践踏过,他便无法扼制的痛。
痛到他想杀了魏眠曦。
她偎在他怀中,两人的体温似乎融为一体,久悬的心终于放下。
“现在遇到也一样。”她在他耳边小声说。
唇触过他的耳廓,叫他酥麻。
“阿远……”他轻喃她小名,说不出更多的情话,只是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从眉到眼,从鼻到唇,描摹入心,刻画入骨。
俞眉远周身皆暖,纵是寒冬,纵寒毒加身,她也不再有半点寒意。
抓下他的手,她将头轻轻靠到他肩上,一边把玩着他肩头落下的长发,一边又道:“霍铮,告诉你这么多,是希望你小心五皇子霍简。上辈子他为夺大宝趁太子登基之刻困城逼宫,而魏眠曦领兵从龙有功,但这辈子不知为何,魏眠曦竟将亲妹子嫁给五皇子。我不知他们在盘算什么,后事已然全改,你们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待皇兄回来,我会提醒他注意这事。不过你也说了,离太子登基尚有五年之久,现下还早,而当务之急,是替你找到解药,我不会分心他事。阿远,你也一样,别操心这些。待你我完婚,我便会下墓寻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霍铮正色叮嘱她。
俞眉远将他的发绕在指间,一圈圈卷着,嘴里甜道:“知道了,你越来越啰了。”
将心里疑虑说出,她顿时轻快不少。
往后,她只要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待嫁便可。
……
俞眉远轻松不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大婚,她有太多要忙的事。
邵娴每日都寻她亲自点看嫁妆,又找了京里最好的绣坊与首饰铺子给她裁衣、定头面,她每天看花样都挑得眼花,最后受不了全都撒手随邵娴决定。宫里赐下的嫁妆在她回家后的第三日就全部送到俞府,司礼太监站在门口,拿着长长的礼单一字一句地念着嫁妆单子。
俞眉远听得头大。
这一次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皇帝赐下嫁妆不过形式,数量对了,可东西却未见珍贵,这次大抵是因霍铮的关系,帝后二人都拣着贵重之物给她做了嫁妆,礼单上的东西随便挑出一样,都叫旁人咋舌。
皇家嫁娶,虽也循旧制行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然而繁文缛节却远胜民间之婚。宫里早早派了教授礼仪的嬷嬷来俞府教导她宫中礼节,其中也包括了男女之事,大约是霍铮提前打过招呼,嬷嬷没在礼仪上太多挑剔俞眉远,看她会了大概便不强求,倒是在男女之事上与她细说一番,把俞眉远听得全身红透。
霍铮在宫里嫁妆送到之后又来过一次,这回是着了亲王冠服,郑重登门见俞宗翰,亲自送来纳采之礼,活雁两对,羊鹿各一对,并其余纳采之礼,由宫中礼赞鼓乐队簇拥而至。
再往后,宫中又送来纳正妃的聘礼,浩浩荡荡铺了一路。
俞眉远觉得自己十辈子都不愁吃喝穿了。
因这场婚事,俞府宴饮不断,每日迎来送往不少人,热闹非凡。
邵娴忙不过来,俞眉远脑疼万分,所幸……第十五日时,她迎来了外祖家的亲人。
徐家舅母抵京。
徐苏琰被霍铮带去见了惠文帝,将徐家之案的证据一一呈上,终于洗去旧年通敌叛国之罪,徐家所有祖产都归还徐苏琰,徐家与朱广才勾结的族亲被叛斩首,被霸占的田庄铺面等产业尽数收回。而除此之外,徐苏琰将俞眉远交还的藏有前朝皇陵地图的玉石呈给了惠文帝,结束了这么多年关于皇陵地图的传闻,也彻底丢开这烫手山芋。惠文帝为赏其功,又兼赏识他一身机关之术,便破阁将他提入国子监研习机关算术,并令其修撰《千机注》。
俞眉远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到外祖家的长辈,一时竟语结。
徐家舅母年近四十,眉目轮廓尚有旧年美人景子,只可惜在边疆流放多年,熬枯了容颜,皮肤已糙,额上皱纹丛生,即便穿了身富贵衣裳,也有别于京中贵妇,然她并无半点拘束卑微,逢人便笑,亦无苦态,倒与徐苏琰有六分相似。
俞眉远终于知道徐苏琰身上那些市井烟火气息从何而来,大抵只有这样,他们在边疆苦寒之地才更容易生存。
徐家舅母又给俞眉远带来了厚礼作她嫁妆,除了三万两银子外,还有京郊三处田庄。
俞眉远对自己眼下的财产已经没有概念了……
万事皆备,尚缺……迎亲成婚。
出宅记(重生) 第158章 大婚(1)
全京城都在谈论晋王大婚之事,俞眉远和霍铮成了京中高门贵圈中的热议人物,而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人被提及的次数也丝毫不差,只是两者的差别就在于,前者被提及时叫人艳羡,而后者只有怀疑鄙夷。
“阿月,听娘一句劝,回府吧。”魏母许氏坐在女儿床头苦口婆心地劝道。
魏枕月只靠坐在床头。炭火生得旺,她嫌闷热,被子只盖到膝上,头发垂散遮着腊黄的脸,目光怔怔看着窗外,并不搭理母亲。
小产到如今已有十余日,京中风言风语浪似的扑来,她便有心想堵住他人的嘴,也无计可为。怀孕才足三月,便在她与霍简的床/事之中给掉了,这事就连霍简自己都始料未及。这事太过离奇,五皇子府的后宅人多眼杂,她请医延药保胎闹了一整宿,根本瞒不过众人的眼皮,第二日这消息就传进宫中。张淑妃大怒,不顾她小产伤身召她进宫,斥责她枉顾子嗣,狐惑五皇子,累及他的名声,要她在殿上跪了一天,直到霍简赶到将她带回。
“阿月,不是娘说你,你们两口子虽说都年轻,那些事上精力旺盛,但好歹彼此也都顾忌些,该忍的时候就要忍着,子嗣为大。有了孩子,五皇子又宠你,你还愁在府里没有立足之地?”许氏拉过她的手,仍在说着。
魏枕月揪紧了被子,心里极为厌烦。霍简虽无责怪之意,对她仍温存体贴,然这骂名到底要她承受。外头流言蜚语甚多,无非是指责她为争宠不顾子嗣,惑夫承欢云云,连五皇子这样的人物都被她连累……
她受不了府里诸人的眼神,外加张淑妃隔三差五就遣来老嬷嬷训导,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许氏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急上心来。如今儿女都大了,没有一个肯听她的话。魏眠曦不用说,在这将军府里他一人独大,连她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中,她要闹得狠了,他便直接将她送去寺里静养,折腾几次她便清楚这儿子心如铁石,手段远胜她当年,便不敢再动多余心思。至于魏枕月,好不容易才盼她嫁进高门成为了皇子正妃,岂料这女儿心高气傲,非要一房独宠,半点不肯变通,即便有孕也将五皇子束在床榻,如今闹出这种事来,她的名声大污,已成京中笑话。
“魏枕月!”许氏如此想着,觉得女儿冥顽不灵,便怒起。
“母亲。”魏眠曦从门外进来,打断了许氏。
许氏立刻压下怒气,温声道:“你来看妹妹?”
她怕魏眠曦。
“嗯,我有些话要同阿月说,你先回房休息吧。”魏眠曦盘玩着腕上佛珠,缓步入内,房里浓重的药味让他微微蹙眉。
“你好好劝劝你妹妹。”许氏低叹一声,离开了魏枕月的屋子。
魏眠曦遣退了下人,屋里只剩他兄妹二人。
“阿月,早上我与五皇子说定,明日下了朝他亲自来接你回去。你小性子也闹够了,该回府了。”魏眠曦挑了窗边的太师椅坐下,离魏枕月有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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