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霍铮没说什么,拉着俞眉远再度入座,只替她布菜,偶尔自饮几杯,江婧垂了头去喂小霍翎吃饭,长宁闷闷的不爱说话,崔元梅就更显淡漠了,席上的惬意少了许多,只有霍翎童言童语逗得惠文帝哈哈大笑。
逗了霍翎一会,惠文帝又和其他人挨个儿说了些话儿,其他人皆是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多余的言语,惠文帝脸上的笑也就渐渐淡了,到了俞眉远这里,他便问起替霍铮疗毒之事。
俞眉远如实答了,惠文帝方和颜悦色道:“你救了铮儿的命,朕必当重谢于你。除了赐婚与郡主之名外,你可还有别的心愿未满?不妨说出来,看朕能否替你实现。”
“回皇上……”俞眉远摇摇头,才要拒绝,旁边崔元梅却忽然将筷子重按于桌。
“皇上,阿远救铮儿并非为了赏赐。”崔元梅已瞧见霍铮神情不大好,俞眉远以命换命之举本就是他心头大痛,如今被惠文帝如此一说,倒似她挟恩图报般,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惠文帝讪讪一笑,道:“元梅,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铮儿体内的毒已清,心中高兴,感念俞家四娘罢了。”
他言语间有些温言讨好的意思。
“皇上,你是不是觉得,铮儿的毒去了,他这些年受的苦便不存在了,你旧日亏欠他的一切,便都烟消云散?”崔元梅别开脸,淡淡问道。
惠文帝一僵,脸色渐渐沉冷。
“那是铮儿心爱的姑娘,你觉得她以命换命,铮儿心里能舒坦?你以为他是你,能把一切都拿得心安理得,能将别人的牺牲都变得理所当然?”崔元梅目光从霍铮与俞眉远身上扫过,浅淡的语气里多了忿然。
“母后。”霍铮轻喝了一句。
她的话说得太重,旁边那人是九五至尊,如何受得了这话。
果然,惠文帝拍桌而起。
“元梅,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何每次见你,你都要戳朕心窝这些年我已尽力弥补,你还要朕怎样?”
“弥补?我崔家上下近百条人命,铮儿半世苦楚,如今还有阿远这条命……你如何弥补?一个皇家赐婚,一个郡主之名?这是他们想要的吗?”崔元梅亦跟着站起,将脸侧向另一边,眼中微红。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恨朕,不止你恨,连霍汶也恨我?恨不得我死,方能解你们心头之恨?”惠文帝握紧了拳,冷冷看她。
两人的话都字字诛心,毫无转寰余地,伤到极致。
“够了。”霍铮见两人争得不像话,也不管帝后二人的身份,冷怒出声。
俞眉远瞧长宁与江婧都吓呆了,忙拉了长宁的衣袖暗示她。长宁回神会意,很快走到崔元梅身边,轻道:“母后,你说有礼物要送给阿远的,长宁好奇,你现在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那厢,霍铮朝惠文帝道:“父皇,儿臣有些事要与你说,可否请父皇移步”
惠文帝又望了眼崔元梅,她不再开口,他便也忍下这口气,转头朝霍铮道:“正好,朕也有事问你,跟我来。”
说毕,他拂袖而去。
殿上安静下来。
俞眉远心头一松。
两年不在京里,帝后二人的感情竟已糟糕到这般田地了?上次在天祭之上时,这两人感情分明还很深,惠文帝为了救崔元梅甚至不惜以身相护,而上辈子她也没听说这两人的感情有问题,即便是有张淑妃在,崔元梅的地位也十年如一日不可动摇。
真是怪了……
出宅记(重生) 第155章 回家
俞眉远今夜与长宁一起宿在坤安宫里。长宁非拉着她同榻而眠,只说认识了这么些日子,两人也没有秉烛夜谈过,俞眉远也就随了她。
宫里被罚提铃的宫女声音远远而至,又扬扬而去,“天下太平”唱喏声徐徐缓缓,传到她们这里时仍清晰可闻。
“皇后娘娘睡下了?”俞眉远已散下发髻,抱了烫烫的汤婆子坐在床沿上望着从外头进来的长宁。
坤安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暖,空气干燥得她嘴唇发皱。今夜这团圆宴吃到一半便被帝后二人的争执打断,长宁劝走了崔元梅,霍铮跟着惠文帝离开,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嗯,喝了养心汤,已经睡下。今晚吓到你了吧……”长宁说着打了个呵欠,在崔元梅身边服侍了大半夜,她有些倦怠。
“没。”俞眉远放了汤婆子,过来替长宁拆髻,“皇后娘娘无碍吧?她与皇上……”
长宁摇摇头,拔拉着妆奁盒里的钗镯,道:“她与我父皇之间,早就貌合神离了。”
“怎么会?我常听人说,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感情和睦。”俞眉远微蹙眉。
她想起天祭礼过后,帝后召见她那日,两人之间确实很淡漠,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皇后在疏远皇帝。可要说感情不深,皇帝最大的两个儿都是皇后所出,霍汶霍铮与长宁皆是整个皇宫中最受宠的皇子女,这帝后二人倒是奇怪了。
“你不知,从前他们尚会在人前及我们这些子女面前装模作样,假扮恩爱,可自从两年前天祭礼与二皇兄毒发之事开始,母后对父皇就越来越苛刻。”长宁叹口气,转身挥手将寝宫里服侍的人都遣出,准备与阿远说话,“你马上要嫁给二皇兄,有些事我不说,他也一样会告诉你。母后一直恨我父皇,当年为了皇位父皇害死了我外祖一家,母后的父兄叔伯全都因他战死沙场,到最后尸骨未还,外祖一族几近覆灭。而我二皇兄尚在襁褓之时,我父皇便瞒着母后将他送到了月尊教为质子,救出之时仅存一息,又身染奇毒,无药可救。这么多年,母后一直对这两件事耿耿于怀,即便父皇有心弥补,她却始终无法放下。”
俞眉远倒了杯热茶塞进长宁手中,与她并坐在床沿,听她细说过去。
惠文帝当年与众兄弟争夺皇位之事,她略有耳闻,知道得不多,却也明白那是皇室宫闱里的一场手足厮杀,为了皇位,兄弟反目,夫妻离心,儿女尽抛,亲情爱情都难敌九五至尊之位。
最是无情帝王家。
“小时候不懂事,我以为父皇深爱母后,总是纵容她的任性与冷漠,后来才知道,父皇是想弥补她,弥补二皇兄。你别看母后外表严肃,高高在上,其实她就是只纸老虎,这么多年在后宫一直稳居后位,全靠父皇帮着她。而她愿意一直留在后位之上,为的只是我和两个哥哥,尤其是太子哥哥。”
俞眉远听得有些冷,便掀开被子,将长宁拉了进去。被子早就被焐热,暖洋洋的格外舒服。两人一起躺到枕头,掖紧被子,并头而躺。
“这么多年,皇后娘娘想必熬得很累。”
“是啊,母后出身将门,脾气刚烈,一是一,二是二,不爱藏事。我小的时候,她还常和父皇争执,半分不让,后来才慢慢被磨掉了性子,变得沉默寡言。不过这两年,她那脾气似乎又回来了,就从两年前开始。”长宁说着看了她一眼。
“因为你二皇兄毒发的事?”俞眉远问道。霍铮因她毒发,想来长宁亦知此事。
“嗯。那次毒发极其凶险,二皇兄……在七绝山的悬崖边上就已昏阙,叫人送回宫里时已人事不知,母后差点急疯。后来二皇兄被送回云谷,生死难测,母后日夜难安,在佛前足足跪了七日,谁劝都不起。”长宁揉揉眼,许是想起旧事,眼有发涩。
俞眉远垂了目,心中又疼又悔。若当日她没诈死离京,霍铮便不用受那样的罪。
“除此之外,父皇从天祭礼那时起,就很少踏足坤安宫了。从前为了弥补讨好母后,他还会变着法着哄哄她,天祭礼过后,父皇待母后便与从前不同了。张淑妃在祭礼之上替父皇挡了一刀,父皇心中感动,便越发宠爱张淑妃,除了后位之外,张淑妃在后宫几乎与母后比肩。而张淑妃所出的五皇兄亦十分出色,博了父皇疼爱,朝野上下交口皆赞,再加上祭礼那天,五皇兄亦不顾一切死护父皇,而太子哥哥那天却只守在皇嫂和我身边,父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两相对比,张淑妃与五皇兄在他心里就越发重了。母后心思便也重了,与父皇越加疏离,难得见次面也从无好声气。”
又是张淑妃与霍简?
俞眉远不由皱眉:“那……太子殿下之位……”
“那倒不会。”长宁知道她要问什么,不待她说完便打断,“虽然待张淑妃与五皇兄亲厚,但父皇从来没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甚至常说储君乃安国之本,不可轻易废除。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两年朝野上下对太子颇有异议,那年的东平之事开始,太子哥哥的差使就不太顺利,似乎冥冥之中总叫人算计了去,说严重倒也不十分严重,但林林总总累积起来,也攒了不少怨言,得罪了许多人。父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希望他能多积此声威功劳,就借着萨乌大战的机会,不顾母后反对把他派去了西北战场。”长宁往被里缩了缩被子,继续道,“这事就发生在两个多月前,偏生那时候又传回二皇兄再次毒发的消息。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去了战场凶险难测,一个毒重生死不明,母后这一生仅存的盼头都没了,对父皇慢慢也就变本加厉地苛责起来。”
她缓了缓,才又开口:“今晚大概是因为二皇兄回来,父皇知道他身体的毒已清,心里高兴,所以才又到坤安宫里来,想着能安抚安抚母后,谁知母后仍旧不肯退让。”
俞眉远听她说完后长长地叹了一声,知她心里难受,便岔开话题:“父母之事,咱们总难插手,就算是担心,有时也无能为力,别多想了,总会好的。说说你吧,你这两年如何了?”
“我?我能怎样?不就是宫里宫外的淘气,总跑不出兆京这三里地,不像你……唱了一出诈死的大戏,害得多少人为你难过伤心!”说起这事,长宁重重“哼”了声,背过身去。
“好了,我的错,对不住你,叫你为我难过伤心了。”俞眉远挨过去,在她背后讨好笑道。
“我才没为你难过伤心,你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长宁说着却忍不住一笑,“不过你回来了,可算有人陪我玩了。”
俞眉远往她腰上戳了一下,长宁“唉哟”一声缩到了里头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着玩?你的婚事呢?那个……左尚棠呢?”俞眉远便笑道。
长宁却忽没了声音。
半晌她方瓮声瓮气开口:“好久没见过他了,不提也罢。父皇说……明年一定要替我寻个人家。随便他们吧,我嫁谁都一样,他们高兴就是。”
追也追过,浪迹天涯的决心也下了,可那人绝决不愿接受,她也只能死心。
公主之尊,已不允许她再作退让与纠缠。
俞眉远便沉默地望着她几乎缩进被里的脑袋,明明还像两年前那么跳脱,可终于……没了天真。
两年,足以改变许多轨迹。
……
“这密闸是你拿到的?”
亮如白昼的玄天阁里,惠文帝面色沉冷地将一方密匣扔到了霍铮眼前。
霍铮不用拿起细看也知那是何物。
青铜嵌紫檀木的双层密匣,他们从曹如林亲信手中拿到的装有通敌叛国证据的密匣。
“是儿臣拿到,并转交给李大人,请他代为送进京的。”霍铮答道。
“你可打开看过这密匣里的内容?”惠文帝又问他。
“不曾。此物是曹家与父皇之间传密信之物,卡榫特殊,钥匙只有父皇手里才有,儿臣无法将它打开,也不会擅动父皇之物,故儿臣不知这匣中所记是何内容,只知里面是西北营中有人通敌叛国的证据。”霍铮老实交代。
惠文帝闻言不语,只以目光凝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他神色间看出异样来,然而霍铮神色平静,眼眸坦荡,并无一丝异状。
许久,他方松了脸色道:“铮儿,你有大才,如今你身体已愈,对自己的前途可有想法?”
“前途?”霍铮皱了眉,他在兆京一直都只是个闲散王爷,自由自在,哪管过什么前途。
“你既是云谷之主,在民间积望甚重,武艺才学不输任何人,你没有别的想法吗?”惠文帝紧紧盯着他。
“别的想法?父皇指的是”霍铮表情仍是寡淡。
“比如,朕身后这个位子?”惠文帝试探道。
霍铮猛地抬头,目光如刃,毫无避讳:“儿臣不解父皇之意,如今儿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替阿远寻到解药,再带她离开兆京,游历四方,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荒谬,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放下霍家的江山社稷吗?”
“霍家的江山社稷自有该操心的人来操心,儿臣已为天下耗了半生心力,如今只想自在度日。父皇,儿臣对您身后这个位子,毫无兴趣。”
从儿时作质子,到后来云谷学成下山,他这辈子为了霍家的江山,已经做得足够了。
“哼,与你那哥哥一个德性,出去吧。”惠文帝一拍书案,喝退他。
霍铮不再多言,俯身行礼后退行而出,走得没有留恋。
惠文帝的怒气像沙石忽塌。
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一个心中无他,一个无心社稷……
……
夜深,烛泪厚积于烛台上,层层叠叠。轻幔垂悬的屋中,素手缓缓攀过男人修长的脖颈,指腹摩娑向他粗实的背部,忽然间手指一屈,指尖深深掐进男人的背部。
“枕月,枕月……”霍简的唇自魏枕月耳畔滑落,吻过寸寸肌肤,倏地狠狠一咬。
魏枕月勾了他的脖子向上弯起,一手紧抚着自己的小腹,她眼中光芒半含痛苦半藏畅快。
“殿……下……你轻一点儿……”
“枕月,你可……受得住?”霍简眼眸渐乱,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问她。
他还记得,她已怀有身孕,可他就是想要她。每到夜里便辗转难眠,恨不能时时刻刻缠绵入骨……怎会这样?
他抚着她细腻的肌肤,有了丝疑惑。
男女之情,他虽爱,却从未如这般难舍难弃过。
身下这个女人,莫非有毒。
魏枕月嘤咛一声,霍简迷乱的眼只看到她唇色如丹,无端惑人。理智轰然而碎,他俯头贴上她的唇,狠狠尝她唇上丹色。
屋里熏的香甜腻无比,笼着床上纠缠的两人。
霍简失了心,再无顾忌,横冲直撞。
“啊——”
蓦地——凄厉叫声划破□□氤氲的静夜。
血色翻涌而出,染透床榻。
霍简机械式的动作缓缓停止,怔怔看着满床殷红。
……
小雪下了两日才停。
俞眉远在宫里也住了两天,第三天,霍铮送她回俞府。
皇帝赐婚的圣旨已下,婚期定在一个月后,她再留在宫中于礼不合,再加上大婚临近,她有许多事要准备,因而不能再留在宫中。
“回家若受了委屈,就遣人来告诉我,我替你想法子。”霍铮说话间将一个小陶罐塞进她手里。
“现在谁能给我气受?我可是名满京城的神箭俞四娘。”俞眉远用手捂着小陶罐,罐身温热,摸起来很舒服,“这是什么?”
“是,你不止是神箭俞四娘,你还是云谷霍引的心上人,还是晋王霍铮的未婚妻,是没人敢欺负你了。”霍铮笑了句,帮她把陶罐的封口打开。
一股甜香飘出,满满一罐子剥好的糖栗。
俞眉远瞅得眉开眼笑,拈了一颗就扔进口中。
“呸,就你脸皮厚,自以为是。”她咬着栗子含糊不清嗔道。
“是是是,我皮厚,不如你厉害。”霍铮把她斗篷拢紧,又正色道,“不与你说笑了,你如今不能用武,万事可别像从前那样强出头。还有,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着老实喝药,别老折腾青娆那丫头。若是叫我知道你没乖乖喝药……”
他说着俯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俞眉远忽满面通红。
他竟威胁她,若不好生喝药,便叫她吃一百颗的蜜枣子……
至于怎么个吃法,她心知肚明。
“你敢!”她捧了罐子转身,不想理他。
“阿远!”长宁气喘吁吁地跑来。
“你也来送我回家?”俞眉远便迎了过去。
长宁摆摆手,平息了喘意后方开口:“不是,我来找母后的。”
“怎么了?”霍铮以为有事发生,便问道。
“听说……五皇嫂的孩子,昨夜没了,好像是……那两人……两人……”长宁说了半天满脸绯红,没将句子说完。
俞眉远却捂紧了罐子,微怔。
这一世变数太多,关于上辈子的事,她是不是应该告诉霍铮一声?可这事……她要如何启齿?他会相信么?还有她与魏眠曦的过往……
她必须说。
出宅记(重生) 第156章 待嫁
离京的时候,她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了个传说叫人唏嘘感慨;回京的时候,俞眉远这一行倒显得声势浩大。除了旧日神箭俞四娘之名外,再添诈死离京的离奇故事与一个安怡郡主的封号,这辈子的她,仍是风头无双。
京中的百姓不知从哪里知道俞眉远从宫中回府的消息,早早地聚集在宫门外到俞府大门口的街巷两边,只求目睹昔年天祭太阳主舞的风采。俞眉远本还想与霍铮在京城里逛逛,与他说说旧事,可意料之外的百姓将她给逼得只能窝在马车里,只剩霍铮在外头骑着马随行马车一侧。
“姑娘,晋王殿下……嘻嘻……”青娆听着马车外沸腾的声音,不由将马车小窗的窗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一望之下忍俊不禁。
“怎么了?”俞眉远扑到窗外,一起往外头窥去,没看两眼就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云谷霍引乃是晋王霍铮的消息一传开,霍铮受的瞩目程度比起俞眉远,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霍铮生得太好,从前极少以真面目在外走动,今日他亲自护送她回府,在人前一露脸,本来想看俞眉远的百姓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才走了没多久,霍铮身上与马上已被芳心大动的少女们扔了不少香袋儿、手绢、花朵等物,俞眉远那一眼,正瞧见满身挂“彩”的霍铮,由不得她不笑。
霍铮恨恨望来,俞眉远立刻缩回了车里,和青娆两人在车里笑成一团。
早知道,他就不骑马了……
……
俞眉远的马车在俞府朱漆大门外停下,门外已候着许多人。旧日离开之时,她曾对自己说过,从此之后,她要进俞府只会堂堂正正的走正门,即便是女儿之身,也绝不叫人再有半丝轻践之心。
如今,她做到了。
“臣俞宗翰率俞府上下老小,恭迎晋王殿下、安怡郡主……”俞宗翰浑厚的声音响起。
俞眉远将帘挑了条细缝,看到俞宗翰领着俞家诸人向霍铮行礼,众人弯腰躬身齐声应和。
“俞大人客气了,本王只是送阿远回来,何需这般多礼。”霍铮虚扶一手,谦言道。
俞宗翰客气两声收了礼,霍铮转头去接俞眉远。
匀白有力的手自马车帘子间穿出,俞眉远整了整衣裳,挑开帘子便瞧见霍铮灿烂的笑脸,阳光似的照来,她一按他的手,从车上轻巧跳下,不再理会大宅里的所有规矩,也不管所有人的目光。
不知是否因为霍铮的关系,来迎接他们的人很多,连俞宗翰都亲自站在门口。俞眉远一眼望过,人群中陌生的面孔很多。俞府经历几场风波,她又两年未归,早就不是当年的俞府了。
俞宗翰站在人前,他老了不少,头发自双鬓白了上去,脸上纹路深了许多,只有一双眼仍炯炯有神,俞眉远也分不出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俞宗翰,还是他心里的魔。俞章敏和俞章锐都站在他身后,俞章敏沉稳内敛了不少,倒有了几分俞宗翰的气势,俞章锐则还有些跳脱,见她望来便眨了眨眼,有些讨好的俏皮。
“阿远见过父亲。”俞眉远走了两步,朝俞宗翰曲膝行礼。
俞宗翰颌首受她一礼,不多说话,她又往前几步,与俞章敏和俞章锐见礼。
如今她虽被赐封郡主,有金印在册,然在家中的排行始终不会改变。
“大哥。”她仍像从前一样唤他。
“不敢当,郡主客气了。”俞章敏却侧行半步,避开她的礼。
俞眉远听他语气客气疏离,不似儿时的亲厚,便猜他仍心存芥蒂,只浅叹一声,不作多言。
见过父亲兄弟,她被人簇拥着再往里走去,女眷们都站在后头,见到她便都纷纷低头行礼,熟悉的面孔已没剩多少了。
孙氏和二姨娘都不在其中,俞眉初也没出现,领着女眷们行礼的是个陌生女子,年约十八,生得秀婉,穿了身缃色袄裙,笑得温和。
再过去一个,俞眉远总算是见着了熟人。
俞眉安垂手而立,瞪大了眼望俞眉远。没有从前的毛躁高傲,她沉静了许多,只有一双眼仍透出些让俞眉远熟悉的神色。
她梳着妇人发髻,脸上娇光潋滟,不再是姑娘的羞怯了。去年春她嫁为人妇,夫君和俞眉远记忆里的一样,今天怕是特意回的娘家。看她那光景,似乎婚后的日子颇为舒心,没太多烦恼,魏眠曦……大抵已是她的过去了。
如此,甚好。
俞眉远笑笑,朝着前头的女子微一曲膝:“嫂子。阿安。”
“郡主认得我?”那女子忙拉住她,奇道。
俞眉远便笑着看了眼俞章敏,才回:“自然认得。虽然从不曾见过,但阿远离家之时哥哥常偷偷念起嫂子名字,阿远就算没见过嫂子,猜也猜得出来。嫂子不要与我如此见外,唤我阿远便可。”
她果然没猜错,这女子就是俞章敏的妻子邵娴,上辈子他没福气娶到的姑娘。瞧这架式,如今俞府应该已由她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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