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采补乃是邪术,为玄门所不容,阮洪得之旁门左道,瞒着师门秘而不宣。玉莺柳烟二人是他精心挑选的鼎炉,前者媚骨天生,后者元阴充盈,殊为难得,然而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沈瑶碧的资质犹在玉莺和柳烟之上,竟是万里挑一的玄阴之体,用作采补的鼎炉,事半功倍。
沈瑶碧在奉迎之余,缠着阮洪要学法术,阮洪不敢擅自将太一宗的法术传与外人,又被她缠不过,一日大醉之后,说漏嘴,传了她一些粗浅的采补之术。
数日后,太子太师府出了一桩羞于见人的大祸事,三公子阮洪脱阳致死,精尽人亡,随侍的宠婢沈瑶碧不知所踪,阮一渔急火攻心,卧床不起,他的另外三个儿子暗中窃喜,面上却装出痛心的神情,一日三省老父,京师上下都被惊动,六扇门的鹰犬暗中搜捕,却始终没有找到沈瑶碧的下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苏醒过来,沈瑶碧失去了理智,浑浑噩噩逃离京师,在本能的驱使下,她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六扇门鹰犬的追捕,一路采补,一路向西,越过万水千山,来到了蛮骨森林。
在那里,她遇到了晏南平,江巨野,姜永寿,潘云,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感到莫名的亲切,仿佛很早就相识,这一次是久别重逢。
他们在蛮骨森林中游荡,生存,有时谈而忘倦,有时终日不发一语,他们一天天强壮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妖兽远远避开,连最强悍的木魈和玄水黑蛇都不愿靠近。
他们是骡,人妖混血,天妖传承血脉的容器,随着第一次血脉觉醒的逼近,他们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那一半本性,聚集到一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或者活下去,以另一种身份,或者死去,血脉继续潜伏,等待下一次机会,这从来由不得他们选择。
直到有一天,昆仑派的剑修阮静来到这里,给了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姜永寿和潘云熬了过去,他们跟随阮静踏上流石峰,成为御剑宗的弟子,修习天狐地藏功,晏南平,江巨野,沈瑶碧被天妖的残魂夺舍,离开蛮骨森林,远走他方,残害无辜,敲骨吸髓,饮热血,吃人心人肝,快活似神仙。
血脉觉醒的同时,封存的记忆也逐渐苏醒,沈瑶碧开始修炼九尾魅惑术,采补元阳,滋养自身,修为日渐深厚,坏在她手上的修士不计其数,最后惊动了太一宗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出手将三妖擒下。
出于某些考虑,他没有取三妖的性命,而是将他们至于风雷殿的庇护下,勒令他们不得随意残害玄门修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妖尚属弱小,太一宗是不可违逆的庞然大物,夔牛晏南平和玄龟江巨野甚是知趣,韬光养晦,专心致志修炼,沈瑶碧却是木秀于林,欲求低调而不能,她权衡利弊,一咬牙,委身于风雷殿的供奉盛精卫,倚上了一座大靠山。
沦为人类的玩物,强颜欢笑,这是何等的耻辱,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避免更大的耻辱,她只能作此决定。
回想过往种种,觉醒前的经历和觉醒后的经历,别人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她有些唏嘘,是阮洪传授的那些采补之术唤醒了自己,把她从鼎炉变成恶魔,她用自己的身体修炼,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庇护,纵然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抑郁和苦闷缠绕在心间,沈瑶碧经常有玉石俱焚的冲动,但每一次她都忍了下来。忍,心字头上一把刀,她的心在滴血。
直到这一刻,黑龙的妖气占据了身心,离火之气被扑灭,她终于释放出心底所有的情绪和**,脱胎换骨,成为了另一个自己,真正的自己。
她想要魏十七,她渴望交/媾,她要变得强大,她想肆无忌惮地活着,永远忘记耻辱的过去。
这样的感觉,真好!
可是,他为什么不听话呢?沈瑶碧胸口起伏,双眸变成了两点刺眼的光,她缓缓探出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并拢在一起,化作鸟爪之形,三指在前,一指在后,黝黑似铁。
听不听话?她昏了头,咬牙切齿地呻吟道。
魏十七在观察她,他想知道,黑龙的妖气是怎样改变沈瑶碧心性的。
与妖气萌蘖的鬼鳄裂口鱼枯骨鹰铁线蛇不同,沈瑶碧没有变得残暴嗜血,某种意义上,她被解放了。
魏十七手臂一动,一道银线滑过,沈瑶碧的爪子无声无息落地,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手腕。她脸色有些茫然,抬起手臂看了看,血如泉涌,喷了她一脸。
啊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第二十八节 剑修不御剑
妖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断腕处凝成一只纤纤素手,五指修长,晶莹如玉。叫声嘎然中止,沈瑶碧又惊又喜,显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黑龙妖气灌体,竟有如斯神效。
呵呵呵不死之身她低声笑着,将手一挥,一道涓涓细流凭空浮现,随即燃作一团黑焰,变幻出种种飞腾之象。
魏十七微微眯起眼睛,心道,赤焰转黑,水火交融,这就是黑龙的妖术吗?眼看黑焰逼近身,他抢上半步,扯过一道黄光,只一刷,就将其摄入神光内,催动妖元,神光层层压迫,将黑焰压作一团,化作一颗浑圆的珠子,随手挥到一旁,落在山岩之上,无声无息熔出一个大洞,滑如琉璃,深不见底。
魏十七暗叫可惜,早知黑焰威力如此之大,他该收起来才是。
沈瑶碧顺势后仰,着地一滚,现出朱雀原形,烈焰缠绕,身躯晦暗不明,一团团雾气翻腾氤氲,几近于透明。她尖啸一声,扇动双翅冲天而起,徘徊数圈,收拢羽翼疾冲而下,张开尖喙,吐出漫天火焰,赤红中夹杂着黝黑,声势浩大,威力却大减。
魏十七将五色神光刷出,护住周身,从烈焰中缓缓走过,毫发无损。媚术,操纵火焰,朱雀的手段仅限于此,他有些失望,右手将五色神光镰一紧,心道,妖气灌体,生无可恋,就送你最后一程吧!
银光一闪,一道血线从额头延伸到小腹,沈瑶碧瞪大了眼睛,身躯居中分作两半,却不见血,脏腑蠕动,无数黑气彼此交织,形同触手,将残破的身体拉合在一处,转瞬修复如故。
黑龙的妖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连最后一丝清明也随之湮灭,沈瑶碧丧失了神智,疯狂地喷吐火焰,然而这一切都徒劳无功,不论她怎样努力,都破不开五色神光。
魏**开眼界,断肢复生,破体重合,这分明是打不死的节奏啊是黑龙的妖气使然,还是朱雀浴火重生?
哗啦一声水响,夔牛晏南平从高空坠下,衣衫猎猎,连翻十多个跟斗,稳稳落地,双腿顺势一弯,蹲坐在脚跟上,半晌,身体一歪,栽倒在地。他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忽然脸色大变,奋力爬将起来,手忙脚乱掏出三角令旗,托起明珠四下里打量。
沈瑶碧杀得性起,哪管来者是谁,张嘴喷出一团烈焰,晏南平将令旗一展,金芒闪动,瞬息躲在一旁,摇头顿足道:糟糕,她为黑龙的妖气点染,迷了心性,只怕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魏十七没有心思再试探下去了,他举起五色神光镰指了指沈瑶碧,问道:你还想救她吗?
晏南平犹豫片刻,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救无可救了魏老弟,相识一场,我于心不忍,烦劳你出手,送她一个解脱吧!
魏十七嘿嘿干笑一声,也不推辞,暗暗运转妖元,正待挥动神光镰将其碎尸万段,忽觉大椎穴一跳,山河元气锁蠢蠢欲动,深藏于丹田中的藏雪剑丸失去控制,径自钻入大椎穴,沉睡的阴锁将剑丸含/入鱼口,勃然苏醒,不等魏十七催动,沿着经络溯游而上,从他口中飞出,悬于虚空之中。
晏南平不识山河元气锁,只以为他祭起了什么厉害的法宝,精神为之一振,急忙凝神细看。
魏十七祭炼山河元气锁尚未臻于圆满,眼下阴锁不招自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将其当作本命物驱使一二。他心思微动,阴锁应念化作一溜黑芒,从沈瑶碧尖喙钻入,顷刻间游便全身,破开胸腹飞出,回到魏十七身旁,绕着他游了数圈,似有欲求不满之意。
遍体烈焰消散于无形,沈瑶碧像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倒在山岩之上,翎羽片片散落,肌肤开裂,黑气氤氲而起,身躯迅速干瘪下去,再也没能恢复。
她被阴锁吸干,血肉无存,只留下一张皮。
魏十七不动声色,张口将阴锁吸入腹中,仍至于大椎穴中,阴锁吞吐着剑丸安定下来,并无异动,他安下心来,自觉侥幸。
晏南平脸色大骇,不由自主退后数步,他本以为有五烟虚灵旗护身,纵使不敌,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料到魏十七除了五色神光外,还有一件如此犀利的至宝,他在风雷殿潜修多年,过眼了不少法宝,如他没有看走眼,魏十七驱使的,恐怕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天地灵宝。
剑修不御剑,刷五色神光,祭天地灵宝,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十九节 什么事都会发生
继承了天妖的血脉,并不意味着成为天妖,即便成为天妖,也未必就是幸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沈瑶碧短暂的生命印证了这两八个字。
阴锁钻入体内的刹那,黑龙的妖气惊慌逃窜,没有一丝一毫留得住,神智瞬息恢复了清明,但清明只有短短的数息,死亡接踵而至,无从抵抗,注定到来。在短短的数息,那些埋葬的记忆闪过脑海据说人在临死前,过往的一切会历历在目,再度重演,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两句话,如暮鼓晨钟,回响在耳畔。
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事都在发生。
她侍奉盛精卫身边的时间并不长,相对于妖族漫长的生命来说,那些耻辱只是短短的一瞬,区区一介人类,纵使精/虫上脑,又能玩出多少花样?盛精卫也没有亏待她,在连涛山的那段日子,她过得恣意而放纵,楚天佑勒令他们不得随意残害玄门修士,她不在连涛山下手就是了,有盛精卫背后撑腰,只要干净利索,不留首尾,谁都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
连涛山亦非世外桃源,短短十余年间,她见惯了人心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习以为常。盛精卫常挂在嘴边,喃喃念叨的这两句话,铭刻在她的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靠山山倒,靠海海枯,盛精卫貌似壮年,实则寿元无多,为长久计,他做了两手准备,一面打算沉入天惊峰下的地穴中,以玄阴地气延缓肉身衰老,一面将夔牛朱雀玄龟三妖唤来,授予五烟虚灵旗息壤乌云兜等诸般法宝,叮嘱他们有朝一日遇到黑龙或妖凤,务必传递一个口信,就说连涛山盛精卫有要事请教。
沈瑶碧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强大如盛精卫,经常会流露出颓废和恐慌,会借酒消愁,会沉溺于醇酒妇人,醉生梦死,仿佛下一刻就是死亡的末日。直到魏十七出现在她面前,挥手间收割了自己的性命,她才明白那两句话的含意。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事都在发生。
那些渗透进骨髓的耻辱和愤怒,在这一刻消退,死亡抹平了一切,鲜衣怒马,爱恨情仇,昂首挺胸的骄傲,跪倒在尘埃的卑贱,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留不住。她吐出最后一口气,湮灭了意识,沉入死亡的深渊中。
望着沈瑶碧干瘪的尸体,晏南平悻悻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正视魏十七的身份。继承了巴蛇的血脉,没有彻底觉醒,但巴蛇毕竟是巴蛇,他的厉害,远远超出预料。
他不禁心生退意。
黑龙潭底,妖气肆虐,魏十七低头细察良久,一无所获。他抬眼望向晏南平,问道:黑龙的尸骸到底藏在哪里?
晏南平支支吾吾了片刻,掌心忽然一热,五烟虚灵旗脱手飞出,悬浮于虚空中,一道道金芒闪动,似乎在酝酿某种莫大的神通。他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魏十七将他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嗤笑道:正主要来了吗?
晏南平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所托,身不由己。
受谁所托?楚天佑吗?
晏南平为之语塞,叹息道:我等妖族,怎入得了他的法眼是风雷殿的供奉,上一任殿主盛精卫。
当年在连涛山上,盛精卫对三妖着实不错,若无他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扶持,他们未必能撑过那段难熬的日子,顺利迎来第二次血脉觉醒,重铸天妖本体。朱雀沈瑶碧倒还罢了,她毕竟付出了代价,夔牛和玄龟承其惠,却始终无以为报。
三妖之中,盛精卫最为看重沉稳低调的晏南平,他将五烟虚灵旗息壤和传讯玉简交与他,叮嘱他遇到黑龙或妖凤,务必在第一时间捏碎传讯玉简,做到这些,就算偿还了盛精卫的恩惠,从此不亏不欠,这些话,晏南平始终记在心里。
朱雀和玄龟先后陨落,他失了五烟虚灵旗,也无力抵御如此浓烈的黑龙妖气,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的事与他再无关系。晏南平望着五烟虚灵旗,去意已决,向魏十七拱拱手道:魏老弟,此处妖气凛冽,绝非善地,多留有害无益,我要先走一步了,恕不奉陪
他将避水珠含/入口中,微微屈膝,施展天赋神通,纵身跃起,一声响,箭一般射向高空,化作一个迅速变小的黑点,穿过水幕,重新回到黑龙潭中,窥准了方向,朝着出口奋力游去。
四下里空无一人,明珠散发出迷朦的光亮,暗流涌动,水声回响,不知游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飘飘袅袅,似近还远,呵,又来了一个!
晏南平急忙定睛望去,却惊得魂飞魄散。
第三十节 就送与它吃
眼前高高矮矮,男男女女,多出了五人昆仑派的剑修史平复和孟中流,之前有过数面之缘,一对容姿相仿的姐妹,肩并肩,手挽手,都是美人胚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有一名相貌清隽老者,眼眸黑多白少,似重瞳又不是重瞳,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晏南平心中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满腹狐疑,谨慎地拱拱手,讪笑道:呵呵,幸会,幸会眼珠骨碌碌朝四下里打量,寻找着脱身之计。
他虽在连涛山风雷殿潜修多年,却从未见过太一宗的掌门潘乘年,但对方给他的威慑和压力,却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之前潘乘年等人慢了一步,没见到正主,只得离了伏波洞,顺流而下寻找黑龙潭。缺少地头蛇引路,他们费了不少工夫,才摸到通天河下游,四野茫茫,河道蜿蜒,孟中流坦言,黑龙潭藏在水底百丈深的淤泥中,方圆不足丈许,当年幸有玄水黑蛇鼎力相助,如今欲寻故地,好比海底捞针,没什么把握。
潘乘年凝视河水良久,随手施展神通,将通天河兜底掀起,如一座晶莹的拱桥,阳光第一次照亮了河底的淤泥,史平复和孟中流在惊骇之余,只得老老实实御剑飞下,逐尺逐寸搜寻黑龙潭的入口。
撼岳剑已送回流石峰,史平复御一柄残破的松明剑,那是他年轻时用过的旧物,在激战中受损,质地灵性大为逊色,进退之际颇为滞涩,不堪大用,反倒是孟中流五行亲水,不受河底癸水之气困扰,身轻如燕,无移时工夫便将这一段河道寻了个遍,一无所获,遗憾地向潘乘年摇摇头。
潘乘年继续掀起下一段河水,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丝毫不见吃力。
这一寻,便是数个时辰,徒劳无功,到后来,连孟中流都觉得惶恐,以为自己竟记差了,担心触怒潘乘年,死无葬身之地。史平复冷眼旁观,见潘乘年虽不露倦态,身躯却黯淡了几分,心中一凛,隐隐有所察觉。
孟中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正彷徨间,卞雅忽然尖叫一声,秀发无风自动,伸手指向一处,俏丽的小脸又惊又喜,她眉心放出一道白光,一枚鱼形古锁跃跃欲试,将出未出,牵着她向前飞去。
卞慈一把拉住妹子的手臂,反被她拖着往前行,她不由惊呼一声,回头望向潘乘年,后者皱起眉头,寻思片刻,道:且由她去!
卞慈微一踌躇,松开手,阳锁将卞雅引向前,众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数息后,淤泥层层荡开,黑龙潭的入口显露在眼前,阳锁迸射出耀眼的光华,似乎感应到什么,直欲射入潭中,忽然又失去了目标,迅速暗淡下来,缩回卞雅眉心间,重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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