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荀冶轻描淡写道:他是掌门的掌印童子傅抱元,跟邓元通更亲近些。
魏十七心如明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道之人也不能例外,很明显,邓守一和齐云鹤都是荀冶一边的人,而傅抱元是邓元通一边的人,门下弟子勾心斗角,不知道掌门是否清楚。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兴许奚鹄子会装糊涂,乐观其成,看看到底谁能够脱颖而出。
奚鹄子站定,接受门下弟子贺寿。
修道之人,不讲究凡俗的虚文,五名亲传弟子逐一给掌教磕一个头,献上一份贺礼,说几句诸如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的吉利话,奉一杯酒,内门弟子一齐磕头奉酒,试炼弟子也一样,从头至尾,奚鹄子收了五份礼,喝了七杯酒,受了十几句话外加无数头。只是魏十七突然发觉,拎着酒壶为他们斟酒的,竟然是三只硕大的青色胡蜂。
荀冶见他在意那三头青蜂,随口解释了几句,那是掌门豢养的灵虫青铁蜂,业已开智成精,为掌门守护洞府,凶狠异常。原本有四头,最大的青铁蜂王因故毁了肉身,只留下一缕残魂,封印在青蜂剑中。
酒壶用青铜所铸,有成人头颅那么大,倒出的酒液腥红如血,香气中有辛辣之味,青铁蜂是寻常胡蜂的十余倍大,震动翅膀悬停在空中,身躯布满青黑相间的条纹,口器频频开合,尾部有毒针,短而粗壮。魏十七心中犯起了嘀咕:用三头胡蜂斟酒,似乎某个蝎子精也干过类似的事,只是下场惨了点
酒很烈,咽下喉去,就像吞了一团火。
仙家辟谷,清心寡欲,没有水陆杂陈的宴席,更不用说乐师舞女,焰火杂耍了。磕过头饮过寿酒后,奚鹄子抬起双眼,向大徒弟荀冶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荀冶踏上一步,目光一一扫过仙都门人,道:今日是掌门寿辰,轮到仙都门下试炼弟子小比,一展所长,为掌门贺寿。景和师妹,你门下弟子,以何人为首?
张景和稽首道:回禀师兄,胡镛胡伯楠业已凿通九处后天窍,进展最快。
荀冶点点头,向鲁十钟道:十钟师弟,你呢?
鲁十钟言简意赅道:辛老幺,一十三处窍穴。
云鹤师弟一脉暂由我照看,其门下弟子魏十七进展最快,凿开八处后天窍。此三人俱是试炼弟子中的佼佼者,各有所长,代表齐鲁张三脉参加小比,排定名序。荀冶衣袖一挥,手中多了一个签筒,筒中插着三支竹签,模样一般无二。
十钟师弟,景和师妹,你二人各抽一支签。
鲁十钟上前,抽出一支长签。张景和抽出一支短签,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下下签。
荀冶把最后一支竹签抽出来,也是一支短签,这一次小比,由魏十七对胡镛,胜者再与辛老幺交手。
当下魏胡二人来到青石地中,相对行礼。
胡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眉宇间透出书卷气,着实引人注目。他左手提着一柄长剑,剑鞘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剑柄露在鞘外,破败陈旧,磨损不堪。
张景和心中颇有几分期待,这胡镛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饱读诗书,他手中的湛卢剑是祖传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据说出自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灌注元气后,可与飞剑相匹敌,最是厉害不过。不过湛卢剑质虽佳,却被重剑克制,辛老幺的无锋重剑一出,胡镛只得甘拜下风。
众目睽睽之下,胡镛顾盼自得,他从鞘中拔出一柄长剑,样式古朴,剑刃长二尺九寸,宽二寸,光华内敛,神物自晦,连奚鹄子都不禁眼前一亮,暗暗沉吟。
剑种易得,飞剑难求,有多少人凝成剑种,却偏偏找不到一把契合自己的飞剑。
魏师兄,请!胡镛拔剑在手,精气神为之一变,他左手引剑诀,右手手腕一翻,摆出一个苏秦背剑的架势,衣袖飘飘,风采过人。
胡镛卖相实在是好,魏十七仿佛看到无数星星眼,听到疯狂的粉丝在尖叫,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揍趴下,一定会粉碎万千少女的心,希望其中不包括秦贞——他忍不住看了秦贞一眼,却见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觉得很欣慰。
魏十七从背上解下铁棒,很想跟对方打个商量,劝他干脆弃剑认输算了,转念一想,这胡伯楠一看就是顺风顺水的公子哥,没吃过什么苦头,定会把良言当嘲讽,怒发冲冠,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他也不客气,擎着铁棒大步上前。
第五十二节 了不得的东西
胡镛不等对手靠近,刷刷刷数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引来一片惊呼。
魏十七停住脚步,心中诧异,还没近身就开始舞剑,莫非他练成了无形剑气,十步之外取人首级?这倒不可不防。胡镛一发不可收,舞得越发急了,黄沙远上,阳关三叠,长河落日,云横秦岭,雪拥蓝关,精妙招式层出不穷,却半点也威胁不到对手。
魏十七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胡镛只练过套路,没有正儿八经与人交手,他记得有两个字常用来形容这种对手,肉脚。
他摇摇头,举步上前,抡起铁棒只一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剑背上,胡镛只觉虎口一热,哎哟叫了一声,湛卢剑脱手飞出,直入云霄。胡镛似乎听到爱剑的呻吟,心疼不已,居然忘了魏十七还站在跟前,举头望天,只见剑如游龙,从九霄云外急冲而下,他不敢空手去接,慌忙跳开数步。
张景和长叹一声,抢上前去伸手一招,湛卢剑斜飞而下,落入她手中。她灰着脸向荀冶稽首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宋氏兄弟想为师兄喝彩,只是他赢得实在太轻松,有些开不了口,秦贞双眸璀璨似星,抿嘴微笑,张景和一脉的弟子发出一片惋惜的叹气,胡镛更是满心不服气,觉得魏十七根本不通剑术,举着根烧火棒乱砸,运气好而已,哪里知道他剑招的虚实变化,种种精妙之处。
魏十七意兴阑珊,目光投向辛老幺。许砺推了辛老幺一把,给他鼓劲,老幺,你上,给他点颜色瞧瞧,回头请你喝酒!
邓元通皱起眉头,道:莫要轻敌。
辛老幺点头称是,心道:都他妈被揍过两回了,要轻敌也应该是那姓魏的轻敌,我哪有轻敌的资格!
鲁十钟挥挥手让他下场,辛老幺很稳得住,待荀冶示意后,才提着一柄无锋重剑,来到魏十七跟前。
重阳重剑,长三尺三寸,宽二寸七分,厚八分,重八十斤,与其说是飞剑,不如说是铁条,没有人相信这柄重剑能飞起来。
又见面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交手了吧!辛老幺率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一晃眼,你都可以凝结道胎了。
你也不慢,先天一窍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辛老幺双手握紧了重剑,平平举到身前,小心,重剑收不住手,投降的话要趁早。
二人各绕了半个圈子,不约而同举起手中兵器,相互对击一招。
魏十七以艮土之气催动铁棒,辛老幺以锐金之气催动重剑,剑棒尚未相交,已响起噼啪的音爆,紧跟着一声巨响,犹如晴空响起霹雳,震得众人耳畔嗡嗡作响,无不为之变色。
二人双双退到一丈开外,手臂酸软,气血翻涌,魏十七率先缓过劲来,蓦地使开疯魔棍法,一根铁棒上下飞舞,将对手困在一团乌光中,暗黄的光芒时隐时现,辛老幺以重剑招架,疲于应付。
剑棒频频相击,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胡镛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知道之前魏十七分明手下留情,若他一出手就是这种疾风骤雨的打法,只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奚鹄子眼前一亮,赤霞谷论剑在即,他正愁门下缺少能与其他旁支精锐争锋的弟子,没想到在这一拨试炼弟子中,竟一下子发现了两名可造之才。那辛老幺倒还罢了,他听邓元通提起过,先天九窍,五行亲金,是修炼重剑的良材,没想到魏十七也如此生猛,凭借疯魔棍法压制住辛老幺,着实不简单。
他看了荀冶一眼,心道,疯魔棍法是他传与魏十七的,大徒儿的眼光,一向是极准的。
邓元通却是越看越心惊,重剑讲究硬桥硬马,恃强凌弱,没什么虚实变化,这种打法是剑修中最笨最土最为人诟病和瞧不起的一种,但是在剑修突破剑气关之前,这也是最强的一种打法,而赤霞谷论剑的对手,最多修炼到剑芒,重剑针对飞剑的弱点,以力破巧,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他的这一番算计,难道没有瞒过荀冶?
青石地交手的二人陷入僵局,魏十七虽然占得上风,一时半刻也攻不下,辛老幺困守一隅,韧性却极强,一柄重剑在身前三尺,守得滴水不漏。
众人看得有些乏味,两名莽汉一个举着烧火棒,一个举着铁条,相互砸来砸去,一点都不潇洒,一点都不赏心悦目,这哪是剑修对敌的手段!只有少数人才能发觉其中的凶险,看出魏十七其实在一点点变快,剑棒相交从雨打芭蕉,变成骤雨打新荷,仿佛永远也没有止境。
二人体内的元气迅速消耗,辛老幺毕竟凿通了一十三处后天窍,元气深厚,他估摸着魏十七已到强弩之末,越发沉稳应对,有心要把对手耗到灯枯油尽。
酣斗中,魏十七忽发一招乾坤一掷,铁棒脱手飞出,直奔辛老幺当胸飞去。这一手出人意料,辛老幺大吃一惊,急忙竖起重剑招架,仓促间不及发力,手腕大震,重剑被砸得贴向胸口,深深陷入肌肉中。
魏十七蓄谋已久,铁棒一掷出,身形随即冲上,使出技击拳,瞬息连出三拳,疾如流星,一拳击中辛老幺右臂,臂骨当即折断,第二拳集中小腹,打得他弯腰弓背,如一只大虾米,口中喷出淤血,第三拳直奔太阳穴而去,拳锋距要害不到三寸,蓦地收住。
铁棒呛啷落地,辛老幺瞪大了眼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以重剑撑住身体,苦笑道:多谢留情
魏十七伸脚将铁棒勾起,稳稳接在手里,道了声承让。
奚鹄子捻着胡须点头微笑,这一场小比让他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两个徒儿,荀冶和邓元通,都给了他一个惊喜。
第五十三节 大树底下好乘凉
小比结果,齐云鹤一脉居首,鲁十钟一脉次之,张景和一脉垫底,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风光出头,可惜齐云鹤无法亲自看到。愿他在天之灵安息。
荀冶代替掌门赠下这次小比的彩头,魏十七得了一只剑囊,辛老幺和胡镛得了两句勉励的话。
奚鹄子回转洞府修炼,他暗伤未愈,不宜劳累,何况赤霞谷论剑在即,仙都派存亡未卜,没什么心情庆贺。
沥阳玄通元融少陵玉虚平渊仙都并称旁支七派,七派道法源于昆仑,本无优劣之分。每隔十七年,当一种罕见的土蝉铺天盖地出现在昆仑山,昆仑将派出嫡系弟子主持赤霞谷论剑,旁支七派遣弟子捉对比试,根据其优劣评定七派座序,排名靠前的门派赢得功法剑诀法器灵药,排名末两位的门派,由掌门亲自下场比剑,败者再任择一昆仑弟子比试,再败则沦为散修,新任掌门由昆仑派另选才俊担当。
很残酷,也很有效,从开派之日起,旁支七派无一人敢松懈。
自从奚鹄子执掌仙都以来,经历三次赤霞谷论剑,座序每况愈下,如果这一次他因伤失利,门下的这些徒子徒孙,到底是留在仙云峰寄人篱下,还是追随师父浪迹天涯?
都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昆仑派这棵大树,可不是随随便便容得下乘凉人的!
本该热闹一番的寿辰,因为掌门的缘故,弄得冷清寂寥,众人没有兴致秉烛夜谈,各自散去。
卫蓉娘抽空把大师兄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体己话,邀请他到洞府一坐,荀冶心中有事,微微摇头,婉言谢绝。她有些失落,把准备好的见面礼塞到他手里,叮嘱他转交师侄,而后黯然别过。
荀冶把岳之澜等人托给张景和,由她一并带回天都峰,唯独留下了魏十七。
卫蓉娘给师侄的见面礼是一瓶辟谷丹,总共二十来粒,都是精心炼制的上品,服用一粒可辟谷数月,还能补充些许元气。
荀冶把操纵剑囊的口诀传于他,命他演练纯熟,将铁棒收入其中。
剑囊不同于储物镯,投入合适的材料,能温养祭炼飞剑,荀冶告诉魏十七,他的这根铁棒用玄铁炼过,非同一般,若能找到稀有的铁矿石投入剑囊中,玄铁会逐渐吸收矿石中的铁精之气,提升铁棒的质地。
荀冶语重心长地提点他,以他的资质,并不适合修炼《太一筑基经,反倒跟啸月功更为契合,可惜兽皮残片上的功法并不完整,缺少最关键的凝结道胎一步,若是按照《太一筑基经强行凝结道胎,只怕适得其反,毁了一身修为。
魏十七点头称是,他已察觉到,凿开六处后天窍,体内元气即形成一个完整的潮汐,之后每多开一处后天窍,潮汐就强大一分,这是《太一筑基经从未提及的。
荀冶为他指点了一条道路,修习炼体的功法,不能闭门造车,最佳途径莫过于在杀伐中炼体,但鬼门渊对他来说太过凶险,连棲落这种化形妖物都会出现,最好避而远之。眼下倒是有一个机会,青阳殿需要收集一批妖丹炼制丹药,掌门命五弟子卫蓉娘办理此事,他可以跟小师妹打个招呼,让魏十七随她历练一番。
魏十七答应下来。
不知何故,荀冶又为他详细讲解了一遍《太一筑基经。
仙都所传授的《太一筑基经并不完整,只有道胎剑种御剑三关的修炼之法,汲取元气的要诀,也只提及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种,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都付之阙如。
道胎关是修炼《太一筑基经的第一个难关,大致可分为三步:第一步开辟后天窍,即所谓三小关一瓶颈;第二步贯通经络,元气运转随意,窍穴僵化,这一步的难易取决于先天窍和后天窍的数目,十窍以上,如水到渠成;第三步凝结道胎,将后天窍中元气引入丹田,凝成一滴玄之又玄的精华,温养壮大,是为道胎。
过了道胎这一关,才算真正踏上剑修之途。
荀冶指点了很多凝结道胎的诀要,不管魏十七有没有用,能不能听懂,一味叫他记下来。魏十七仿佛意识到什么——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要他转述给秦贞。
荀冶滔滔不绝讲解了大半个时辰,最后问他还有什么疑惑,魏十七心有戚戚然,问道:师父可是要离开仙云峰?
荀冶注视了魏十七良久,展颜一笑,道:三天前,为师已向掌门提出闭生死关,若不能突破御剑关,便老死于鹰嘴岩上。今日一别,你我师徒可能永无相见之日。
师父可是要闭关修炼冰心诀?
不错,这是为师唯一的机会,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魏十七沉默片刻,双膝跪地,向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荀冶老怀大慰,挥挥手道:你很好,你去吧!
第五十四节 你可准备好了
仙云峰传来消息,荀冶在鹰嘴岩闭生死关,齐云鹤一脉的试炼弟子交由邓元通照管,前一个消息在意料之中,后一个消息却让人措手不及。
魏十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邓元通给他的感觉,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身在局中,却什么都看不清。好在荀冶为他安排了一条出路,他记得有个典故,什么什么在内而亡,什么什么在外而安,总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窝才是上策。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秦贞。
接下来的日子,魏十七很忙碌,他一面为秦贞讲解凝结道胎的要诀,充当半吊子师父,一面抽空进山打猎,补充妖物血肉和野味,为远行做准备。
这一日,青狼在深山之中遭遇一条血红的巨蟒,殊死相斗,那血蟒体长数丈,行动如风,青狼虽已开窍成精,也挡不住如此凶残的对手,几次欲逃脱,都被对方口吐毒雾,硬生生拦了下来。缠斗中,青狼吸入少许毒雾,行动略见迟缓,血蟒窥准时机蹿将上来,将它整个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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