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同样是尽人事,听天命,西线捷报频传,东线却一溃千里,东都司隶沦陷,魏博、成德二镇联军势如破竹,大军已打到潼关。潼关是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闻达严令张道猷死守潼关,不准后退半步,然而任谁都知晓,张道猷是守不住潼关的。枢密使大人病急乱投医,遣使星夜驰往龙城,调闻擒虎往潼关救火。
去潼关替代张道猷?闻擒虎有些犹豫,正当来使催促之际,城外忽然响起隆隆鼓声,叛军去而复返,重整旗鼓攻打龙城,这次领兵的将领,正是幽州刺史赵荥。兵事急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闻擒虎义正严词回绝了使者,顶盔掼甲登上城头,扶着垛墙放眼望去,却见敌阵黑压压一片,刀枪如林,鸦雀无声,与之前的兵将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由一沉,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为首的将领身上,看出几分门道,当下挽强弓,搭长箭,居高临下直指对方。赵荥仰头望向闻擒虎,心中有些好奇,大军压境,龙城糜烂不可守,二度以奇制胜,以弱克强,了不起,但他还有什么手段力挽狂澜?
闻擒虎深吸一口气,连珠三箭射出,胸中一阵空虚,肩臂酸软无力。他目不转睛盯着来将,却见对方不避不让,眼皮都不眨一下,身后窜出一人,作道士打扮,一剑将三枝长箭尽数拍落。闻擒虎皱起眉头,回头问道:“那厮是何许样人物?”
嵩山派掌门丁双鹤道:“瞧此人身手,当是天龙帮第一高手一清道人。”
闻擒虎哑然失笑道:“千军万马厮杀,第一高手又有什么用!”这话落在丁双鹤耳中,有几分不悦,不过他没有反驳,匹夫之勇一旦陷入
军阵,刀枪齐搠,确实无有用武之地,否则的话,天龙帮也不至于被邗军轻易剿灭了。
一清道人冲着闻擒虎咧嘴一笑,身形化作一抹灰影,倏忽掠过护城河,足登城墙,如履平地,如大鸟般扑上城头。守城的兵卒发一声喊,挺起长枪搠去,秋冥剑剑光暴涨,化作一汪秋水,十余颗血淋淋的头颅凭空飞起,尸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清道人嘎嘎干笑,张口一吸,鲜血倒卷而起,尽数吞入腹中,双颊晕红,犹如服食了大补之物。
闻擒虎被狠狠打一巴掌,好在他脸皮甚厚,从容道:“这厮如此凶悍,非同寻常,却要有劳丁掌门出手了!”
丁双鹤苦笑连连,当真是“天龙帮第一高手”也就罢了,瞧他吸食鲜血的架势,分明是邪修一流,凡俗的武功怎能匹敌妖术,他抖了抖衣袖,低声叮嘱魏定海道:“快去请胡仙师来!”
话音未落,赵荥抬起右手,鼓声大作,麾下兵将齐齐发一声喊,架起云梯蚁附攻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城的兵将蜂拥上前,却被一清道人纵剑杀散,一道明晃晃的剑光,倏来倏往,翩若惊鸿,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无人可挡。
胡慕仙听闻叛军有妖道助阵,暗暗嗤笑,看见骆驼说马背肿,玄门左道俱归仙城,多半是哪位同道受叛军招揽,略施手段而已。他不紧不慢登上城头,却见一清道人杀人如割鸡,大肆吞噬血气,心中不觉打了个咯噔,急忙扭头向城下望去,精芒闪动,目光如电,早望见赵荥身后有一人,身材窈窕,眉眼如画,看攻城看得兴致勃勃,正是夏芊。
胡慕仙咳嗽一声,道:“丁掌门,龙城是守不住了,你若及早退去,尚可保全性命,再迟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丁双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一清道人道:“这一清妖道……连仙师都制不住吗?”
胡慕仙坦然道:“一清道人背后有人,万万得罪不起,看在澜沧派的面上,我提醒一句,听不听在你。”
仙都 第九十九节 赶鸭子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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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份上,丁双鹤一丈水退了八尺,暗自腹诽,怀疑胡慕仙在诓骗他,如此没节气,其人根本就不是华山宗的门人。一清道人也是人精,见胡慕仙气定神闲,出尘之姿,立于一旁袖手旁观,自然不会主动挑衅,只拣守城的兵将下手,杀了个痛快。
叛军很快攻上城头,闻擒虎见大势已去,暴跳如雷,朝丁双鹤怒目而视,喝道:“丁掌门,你们的义师在哪里?你们就是这样勤王的?”他人虽桀骜,却也知晓分寸,只冲着丁双鹤发火,没有半点带到胡慕仙。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吸风饮露、长生不老的仙人,闻擒虎喜好结交游方术士,酒酣耳热之余,听他们说起仙城修道人,为之咋舌,拔根汗毛都比腰粗,动动手指满门挺尸,哪个得罪得起!
丁双鹤做惯了掌门,闻言闷闷一气,但胡慕仙不愿出手,他如何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只得长叹一声,偃旗息鼓,招呼一干武林豪杰匆匆退去。闻擒虎夹枪夹棒说了几句,见他屁都没放一个,灰溜溜脚底抹油,哪还不知机,二话不说,弃了龙城守军,追着丁双鹤一同逃亡,一点都不见外。
兵败如山倒,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赵荥便攻下北都龙城,遣使驰报节度使大人,请赵鞠入城主持大局。赵鞠在龙城脚下损兵折将,马匹又为火药所惊,不慎坠鞍,左臂青肿了一大块,不甚灵便。听得信使飞马来报,他呆了半晌,自觉面上无光,本不打算去往龙城,但为心腹所劝,不可滋生了嫌隙,当下命中军拔营,领了文武当先进驻龙城,论功行赏,与赵荥合力演了一出叔侄融融,其利断金的戏码。
消息传到京师,闻达呆了半晌,拖着沉重的脚步,将噩耗告知储君,梁治平霍地站起身,茶碗落地砸得粉碎,东都北都双双沦陷,犹如螃蟹的两只大钳,将京师牢牢夹住,胡人不曾打到过天京城下,难倒这一次要据城死守吗?
叛军势大,兵将久经沙场,非胡人可比,京师岌岌可危,一些心怀叵测之徒竭力怂恿储君避往扬州,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兵临城下,悔之晚矣。梁治平将目光投向闻达,这些时日坐镇京师,赶鸭子上
架,他也有了几分人主气象,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闻大人觉得该如何是好?”
千斤重担压在肩头,闻达犹豫良久,吞吞吐吐道:“殿下,邗军业已北上,却迟迟没有出现,邓去疾在等,等殿下弃京城而去,之前辛苦尽皆白费……”
梁治平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只要我一日不离京师,哪怕天京城落入叛军之手,邓去疾也只会袖手旁观?”
闻达苦笑道:“恐怕是这样的。”
“他想要什么?”
闻达看了储君一眼,欲言又止。邓去疾想要什么?他是淮王梁治中的左臂右膀,他要辅佐淮王登基称帝,打下铁桶江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邓去疾按兵不动,就是要等天京城在储君手里沦陷,再经淮王之手夺回来,如此明显的事,谁都不愿说破而已。
梁治平声音转冷,幽幽道:“我那二弟不甘寂寞,这也就罢了,邓去疾挟兵自重,置大梁国安危不顾,其心可诛!”
闻达心头一跳,皇子争位,乃是祸乱的根源,稍有不慎,国运悬于一线,但这是天子家事,他也不敢多言,忙岔开话题道:“殿下,天京城中粮草可支撑三载,但人心撑不了三载,若叛军围城,外援迟迟不至,最多一年光景,便无人可守。”
天京城是大城,耳目众多,人情各异,上下齐心坚守一年是安慰储君的话,在闻达看来,气可鼓不可泄,天子避难,京师被围,本身就是沉重的打击,一旦士气衰落,人心不稳,连半载都未必守得住。
储君梁治平皱起眉头,背负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很快下定了决心,道:“京师不会再我手里沦陷的,叛军若要进城,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意已决,与天京共存亡。”
闻达老泪纵横,哽咽道:“殿下……这又是何苦……”
梁治平道:“邓老将军病亡,守城之事就全靠你了,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闻达犹豫良
久,掏心窝道:“既然殿下下定决心,老臣也不多劝,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邗军离开江都大营,邓去疾一意孤行,即便陛下旨意,也未必理睬,不过他终是大梁国的臣子,断不敢兴兵作乱,淮王也不至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要守京城,宜请仙城及早援手,一举破敌,震慑邪佞之辈。”
梁治平微微颔首,心道:“父皇得华山宗支持,才稳坐帝位,这些年献与仙城的供奉,华山宗额外多得一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左静虚若不想将这一成供奉拱手让人,就须辅佐我登基称帝。”他身为天子储君,自然知晓仙城的隐秘,左道一十三宗之首“轩辕派”亦有意染指大梁国帝位更替,他们选中了淮王梁治中,若非有修道人在背后支持,他的那个好兄弟又何至于羽翼丰满,手眼通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战事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钱知微的大军并没有顺利拿下潼关,一来因为张道猷屡败屡战,痛定思痛,豁出性命死守潼关,二来常山郡和平原郡反水,切断了钱知微的归路,大军腹背受敌,不得已先回师解除后患。
魏博、成德联军驻守东都司隶,赵鞠得讯亦按兵不动,京师得到短暂的喘息。远在扬州的天子梁元昊怒火攻心,邓朴病故,邓去疾手握重兵,却销声匿迹,不知去往了哪里,京师的告急文书雪片般传来,他手头无兵亦无将,愤怒之余,倍加觉得凄凉。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焦头烂额之际,西北又传来急报,赵伯海露出狰狞獠牙,亲率叛军东出夹关,摧枯拉朽连克数城,往中原进兵。梁元昊几近于无语,他真心希望赵伯海与赵鞠在北都打上一仗,然而即便他不晓兵事,也知道这绝无可能,有偌大的肥肉在眼前,谁会去狗咬狗抢骨头啃呢?赵伯海是冲着天京城而去的。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大梁国能否保全,谁才是问鼎中原的真龙,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拉开了序幕。
波诡云谲,千钧一发,华山宗胡慕仙却没事人似的,出现在距离龙城一百三十里的登天山中。
仙都 第一百节 观其貌听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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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山高峻入云,雪线以上人迹罕至,猿猱难攀,飞鸟绝踪,传说有仙人居于山顶,吸风饮露,夺日月精华天地造化,非有大毅力大机缘,万难一睹。魏十七兴之所至,一气攀上山顶,望尽江山如画,尘烟万里,长长吐出一道白气,滚滚如龙如蛇。
等得片刻,一声清亮的鹤唳鼓风而至,云雾翻滚如潮,一点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飞越千里万里,倏忽来到登天山顶,一修道人从鹤背飘然降临,头顶黄冠,手捧塵尾,单手打了个稽首,微笑道:“闻名已久,如雷贯耳,魏道友果是人中龙凤!”
魏十七还礼道:“轩辕掌门过誉了,有缘一睹风采,得偿所愿。”
此方天地,能当得起魏十七一礼者寥寥无几,那乘鹤而来的修道人大有来历,正是仙城左道之首,轩辕派掌门轩辕青。
天降异兆,重宝出世,人妖二族修士前往突厥草原寻求机缘,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及至浮生之墓的消息传回仙城,轩辕青得知醍醐宗死灰复燃,华山宗泉松鹤与澜沧派杜斯人二位长老越俎代庖,许诺魏十七回仙城执掌醍醐宗。他沉吟良久,命童子取来宗卷,细细翻检过,醍醐宗确有一魏姓弃徒散落在外,侥幸逃过灭门之劫,不过他一眼看出蹊跷,区区弃徒,纵为运数所钟,也到不了如此境界,其中定有蹊跷。
轩辕青原本打算,待魏十七来到仙城后,召其一见,观其貌,听其言,再决定是否认可醍醐宗为左道之一,然而数日后得法相宗宗主泰羽上人传书,转述魏十七其人其事,侵夺血气,神通诡异,李希夷、田嗣中、蒲道人三人联手都留不下他,他心神不定,顿知有异,破天荒离开仙城,去往人间,约魏十七见上一面。
闻名不如见面,轩辕青只看了一眼,便知魏十七乃上古之时酿成泼天大祸的“血气种子”,一身邪功深不可测,醍醐宗弃徒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再听其言,“有缘一睹”,不是有幸一睹,“得偿所愿”,而非三生有幸,这是何等傲气,何等自信,轩
辕青窥不破他的虚实,忍不住想伸量一番,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
轩辕青道行极深,以人心映天心,一言一行都契合运数大势,他察觉不可妄动机心,当即坦诚以对,道:“吾有一事,念兹在兹,深感担忧,敢问魏道友可是传说中的‘血气种子’?”
魏十七不以为忤,道:“轩辕掌门既然问起,不打诳语,‘血气种子’云云,是,也不是。”
轩辕青道:“此话怎讲?”
魏十七道:“‘血气种子’者,受制于血气,神识沦丧,为祸惨烈,上古之时业已铲除,余孽绵延至今,不成气候,暂且无有大碍。魏某亦修炼血气,血气为我所用,犹如利刃操于人手,当出鞘则出鞘,当深藏则深藏,不得自主,轩辕掌门大可放心。”
轩辕青郑重道:“道友可否确定,血气壮大,亦不至为祸?”
魏十七笑而不答,许愿道:“众生扰扰,其苦无量,吾当为天为地。为旱作润,为漂作筏。饥食渴浆,寒衣热凉。为病作医,为冥作光。若有浊世颠倒之时,吾当于中作佛,度彼众生矣。”
轩辕青闻言心中忽然一轻,对方此愿虽非道誓,却至高至远,上应天机,言出而法随。仙城之中,玄门左道俱属道门一脉,佛门式微已久,沦为凡间愚夫愚妇的迷信,“吾当于中作佛,度彼众生”这一言分量极重,难不成他身怀佛门神通,才得以压制血气暴戾?
人心映天心,人意合天意,轩辕青见对方顺应天地大势,并非祸乱根源,念头通达,不再多此一举,打探对方出身来历,当下诚心诚意邀请魏十七重归仙城,入主醍醐宗,为左道再添一臂助。
醍醐宗原本就是左道旁门,血气秘术更与玄门相抵牾,比起泉松鹤和杜斯人的许诺,轩辕青显然更有诚意,二者并不矛盾,魏十七略加思索,答允了他的邀请,但他尚有未了之事,或恐要在人间逗留一年半载,才会动身去往仙城。
对修道人来说,一年半载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轩辕青并不在意,但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事,关系到左道与玄门的大势之争。他稍一沉吟,向魏十七挑明大梁国储君梁治平与淮王梁治中之争,背后是华山宗与轩辕派在扳手腕,争夺那额外的一成供奉,左道若能胜出,醍醐宗亦可分润一二。他婉言劝魏十七,如不打算插手俗世王朝兴废,转而扶持他人,不妨倾向于淮王,免得天下大乱,短了仙城供奉。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节,魏十七倒并不知晓,听轩辕青的口气,仙城各宗派对大梁国的供奉颇为看重,他本打算借天龙帮之手,扶持赵荥逐鹿天下,至少弄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当当,现下看来,似乎宜斟酌行事。他微微颔首,没有明确答复,轩辕青知道他听进去了,但如何处置,还没有拿定主意。
人修也罢,妖修也罢,说到底,都是强者为尊,在轩辕青看来,魏十七乃是上古遗留、硕果仅存的“血气种子”,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万一激怒了他,反而得不偿失,只可怀柔,不可强迫。储君与淮王之争,他只提了一句,言明利害干系,就此轻轻放过,转而与他谈论仙城的种种道法,虽是浮光掠影,浅尝辄止,对魏十七而言却正中下怀,他知晓轩辕青是主动示好,心中记下了这个人情。
二人在登天山顶谈论了三天三夜,各有所获,轩辕青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跨鹤飞腾而去,径直回转仙城,不再过问人间事。魏十七独立冰雪,沉思了良久,方才转身下山,一路看尽登天山风光,孤身只影,满身风霜,回到北都龙城下榻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夏芊迎上前来,也不问他去了哪里,眼波流转,嘴角噙笑,拉着他的手指絮絮叨叨,陪他饮酒取暖,隔了许久才想起胡慕仙,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忙提了一句。魏十七不置可否,又喝了五七杯酒,让夏芊去请他进来一晤。
胡慕仙已等候多日,直到此刻才见到魏十七。
仙都 第一百零一节 三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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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荥攻下北都龙城,兵败如山倒,守军逃的逃,降的降,乱成一锅粥,大势已去,闻擒虎跟着丁双鹤一行弃城而逃,临走之时,他下令将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唐献仁放了。唐献仁满腹怨气,家眷还关押在大牢里受苦,多年搜刮的钱财一毫未剩,他将心一横,提着官袍主动请降,为叛军安抚百姓,封存钱粮,省去了赵荥不少手脚。
赵荥治军极严,连砍十余颗脑袋,高高挂在城头,制止骄兵悍将进城掳掠,任谁的面子都不给,赵瀛待要上前分说,也被冷冰冰顶了回来。他心中恼火,却也无话可说,龙城不是他打下来的,当初为激励士气,“屠城三日”的许诺,权当放了个屁。
叛军乱了一阵,在赵荥的铁腕压制下,很快消停下来,控制住局势。龙城乱了一阵,唐献仁瞪起眼睛咬紧牙关,威压恐吓,软硬兼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一安抚妥当,交了个投名状。未免赵鸿途之流挑拨离间,赵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斟酌言辞,遣使急报范阳节度使赵鞠,龙城已克,请大人入城主持大局。
胡慕仙巴巴地留在城里,找上天龙帮少帮主夏荇,甫一见面,顿时吃了一惊,少帮主满面皱纹,白发苍苍,俨然成了“老”帮主,当是中了什么邪法妖术,精气为人夺去,寿元无多矣。夏荇听得来人系华山宗上使,不敢怠慢,问明了来意,面露为难之色,羊护并不在城中,而是去了百余里外的登天山,不知何时才会回转。
胡慕仙向城中耆老问明登天山方位,赶去拜见魏十七,谁知才刚踏入登天山地界,神魂一阵迷失,不知不觉南辕北辙,掉头回到龙城脚下,才豁然醒悟。如此三番五次,胡慕仙终于确定涂真人所言“做了手脚”一事确凿无误,而魏十七入登天山另有要事,无暇理会他。什么样的人物,比仙城华山宗大长老的徒孙更要紧?胡慕仙觉得受了伤害,悻悻然回到龙城,耐着性子等候魏十七,为免误事,还特地托夏芊通报一声。
夏芊承他万里相送的情分,亲手
奉茶,殷勤致谢,胡慕仙看了她一眼,啧啧称奇,此女只是一凡夫俗子,得修道人指点,从头修炼道法,年岁虽大了些,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道途却并未彻底堵死。看到夏芊,便记起魏十七的另一个美貌徒弟李一禾,心中若有所悟,魏十七之所以逗留人间,是想多收几个徒弟再去往仙城,醍醐宗再怎么破落,终归是左道宗门之一,总不能只有宗主孤家寡人一个,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想通了这一节,胡慕仙自以为得计,琢磨着投其所好,为他多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
等了数日,魏十七终于回转龙城,召他相见。突厥草原一别,前后不过数月光景,再度见到魏十七时,胡慕仙几乎认不出来,他微一错愕,随即恍然大悟,原来魏十七又回复了“羊护”的身份,是华山派的弃徒,河朔羊氏的幸存者,夏荇的妹夫,夏芊的夫君,不过这些人间的身份,迟早会如焰火消失在夜空,浮生如梦,唯有追逐大道,方有一线长存不灭的可能。
二人把酒言欢,谈笑晏晏,酒过三巡切入正题,胡慕仙的来意与轩辕青差相仿佛,华山宗欲扶持储君梁治平,魏十七置身其间,态度不明,他受涂真人之托,问他一句,究竟想要什么。涂真人的言下之意,若他要求并不过分,不妨退让一二,结个善缘,这其中的分寸,胡慕仙再清楚不过,符箓,丹药,宝材,飞剑,仙姬,都可以商量。
大梁国的供奉不可短缺,这是仙城的底线,魏十七沉思片刻,问道:“龙蛇并起,天下大乱,若仙城不插手,你觉得叛军能不能入主中原?”
胡慕仙早将自己视作正经修道人,哪里关心过人间的纷争,不过此番在扬州听赵德容谈及天下大势,好歹记了一些,当下依样照搬道:“梁元昊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守成之材,又不能齐心协力,大梁国岌岌可危,趁早退守江南,尚可绵延国祚,河北三镇节度使眼光短浅,胸无大志,最多割据一方,西北叛军中赵伯海是个人物,又得韩大略悉心辅佐,如
仙都 第一百零二节 一朝天子一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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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泰十七年春,销声匿迹已久的邗军突然出现在东都城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枯拉朽,一举击破魏博、成德二镇联军,收复司隶。钱知微大败而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原先打下的地盘尽数弃守,毕之镰慌不择路,糊里糊涂退避东海,被淮扬水师迎个正着,炮轰中军,一命呜呼。
邓去疾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究其根源,有仙城修道士出力,以道法击破钱知微麾下最精锐的“披甲营”,叛军陷入一片混乱,才得以克敌制胜。东都二度经战火洗礼,破败不堪,几成一片废墟,邓去疾在司隶休整一日,缓缓向北压进,驱逐叛军逃回藩镇,并未存了斩草除根的意图。钱知微丢盔弃甲退回魏博镇,惊魂未定,却得知范阳节度使赵鞠大军压进,连下数州,已兵临城下。
东都大败,人心惶恐,赵鞠终于露出獠牙,背信弃义,反咬魏博镇一口。钱知微收拢残兵败将,奋起抗争,二军在卫州澶州一线连战数日,死伤惨重,僵持不下。幽州刺史赵荥亲率本部兵马,从侧后方发动夜袭,一清道人神出鬼没,斩杀数名大将,闯入中军大营,生擒钱知微,与赵鞠里应外合,大破魏博军。
大势已去,钱知微胆气沦丧,为保住性命,向赵鞠请降。赵鞠见他憔悴颓废,垂垂老矣,全无一世枭雄的神气,动了恻隐之心,许诺只要他说服魏博诸州举城投降,便可解甲归田,当个富家翁,颐养天年。
毕之镰死,钱知微降,赵鞠反戈一击,吞并魏博、成德二镇,已成定局。对钱知微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他宁可把性命押在赵鞠的空头许诺上,也不愿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架着刀,一个州一个州拉过去示众逼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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