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不在虚妄之野,这又是哪里?
极目眺望,到处都不见镇妖塔的踪影,魏十七心生疑惑,放慢速度按下飞剑,降在一座山崖之上。
他觉得有点眼熟。
放眼望去,六峰遥遥环绕,如众星拱月,魏十七低头想了一阵,心头一跳,这不是接天岭舍身崖吗?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上应南斗,肃杀之气凛然,他不可能记错!
魏十七再度御起飞剑,压低剑光,放慢遁速,一一看过来,毫无疑问,他确定自己是在昆仑山接天岭中。
但他略一催动真元,发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连成一气,潮汐往来,如江河不绝,便知自己并没有离开虚妄之野。眼前的一切,依然是幻象,真实得让人无从怀疑的幻象。
有意思魏十七在接天岭兜了一大圈,辨明方向,朝流石峰飞去。
飞剑从阴梁峰掠过,山坳之中,忽然探出一个美女头颅,双眉倒竖,目露凶光,张开樱桃小嘴,朝着魏十七一吸,一道旋风凭空而起,飞沙走石,风云变色,方圆数里内的元气被她一口吸尽。
魏十七猝不及防,藏雪剑一偏,身不由己往下坠落,他反应极快,真元一转,挣脱旋风的束缚,再度御剑飞起,不欲与之纠缠。
那美女头颅咝咝吐着舌头,颇为意外,它奋力一挣,从山坳里蹿了出来,竟是一条吊桶粗细的美人蟒,盘踞在山石间,再度尽全力一吸,一口气长得异乎寻常,显然不想放过送上门来的血食。
魏十七避之不及,当下将腰腹一扭,反身扑向美人蟒,人在空中,藏雪剑收作剑丸,星驰电掣般弹出。
第九节 滑天下之大稽
剑丸飞至美人蟒头顶,化作一道六尺长的虹光,倏地往下一落,美人蟒身形狼犺,行动却着实敏捷,将头颅飞快地一缩,甩起尾巴阻挡。虹光毫无挂碍地穿过身躯,将一条活蹦乱跳的蛇尾斩了下来,血如泉涌,疼得美人蟒着地乱滚,搅得尘土飞扬。
魏十七稳稳落在山坳中,把手一指,剑丸再度飞起,美人蟒吃了大亏,哪还敢让它近身,张嘴奋力一喷,一团猩红的丹毒如烟如网,护住身躯,魏十七眉心一跳,闪到三丈开外,美人蟒的丹毒污损飞剑,侵蚀脏腑,最是阴损不过,当初他吃了大亏,心有余悸。
美人蟒好不容易逼退了对手,回身往山涧中一钻,逃没了踪影,魏十七正待纵剑离去,周身忽然一紧,妖气从四面八方逼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懒洋洋道:伤了老夫的侍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走了?
说话间,阴梁峰豁然中开,现出一座洞府,一名拄杖老者慢悠悠步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细一看,一双三角眼,十足的奸相,身旁跟着一个顶盔贯甲的裨将,人高马大,脸色阴沉,眉眼与那老者颇为相仿。
那裨将冷哼一声,森然道:昆仑剑修,竟敢到这里来撒野,吃了狼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哗啦一声水响,美人蟒从山涧中蹿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一个衣饰华美的侍儿,腿脚似乎不大灵便,一步步蹩到老者身旁,恶狠狠盯着魏十七不放。
允儿,客气些,来的都是客那老者似乎记起了什么,朝魏十七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牙齿,道,老夫李瀚,这是小儿李允,阁下面生的紧,不知是昆仑哪位高人的弟子?姓甚名谁?
魏十七摸不透对方的底,拱手道:昆仑御剑宗岳师门下弟子魏十七,见过老伯。
李瀚脸上肌肉一跳,御剑宗?姓岳?该不会是岳朔吧?
正是。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妙,却已无法改口,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
李瀚呆了片刻,呵呵笑起来,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岳朔怎么可能收你为徒,滑天下之大稽!他脸色渐渐变凌厉,岳朔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他的神色变化,一一落在魏十七眼里。
想跑?抬出岳朔的名头来唬人?李允大步上前,五指叉开,伸长手臂大大咧咧抓向他咽喉,李瀚生怕他不知轻重,阴恻恻提醒道:别伤了他性命,擒下来仔细拷问
这一抓似慢实快,魏十七竟生出无从闪避的念头,他审时度势,利用对方轻敌的心态,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滑步躬身,腰腹发力,将他高高甩过头顶,头下脚上,狠狠砸在了石土中。
仓猝之间,李允无从抵御,脑袋深深埋进土中,手足乱舞,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李瀚吃了一惊,儿子一身蛮力,强悍过人,虽说这一摔出其不意,但区区一名剑修,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委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他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他是穿山甲修炼成精,鳞甲坚硬似铁,更何况是被夯入土中,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趁机溜走,误打误撞坏了他的大事。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左手一拳重重击向他小腹,艮土真元尚未吐出,便感觉不对,李允如游鱼入水,倏地消失在土中,下一刻从他身后蹿起,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十指弹出利爪,狠狠抓向他后背。
是土遁不对,是地行术!魏十七心中一沉,妖族最麻烦的就是天赋神通,防不胜防,地行术恰好克制他神出鬼没的身法,除非遁空飞起,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过李允的!
念头一转,魏十七没有施展鬼影步避让,而是顺势向前扑倒,反手抛出剑丸,直奔李允脸面而去。
李允被他摔了个猝不及防,恼羞成怒,根本不管他抛出的是什么东西,仗着鳞甲坚韧,一把抓在掌中。李瀚心头一跳,急叫道:不可却已经迟了一线。
掌中扣住一枚炽热的烙铁,频频跳动,几欲脱手飞出,父亲的声音才传入耳,凌厉的剑气已从剑丸中爆出,大半没入李允胸腹之间,小半射空。魏十七早有防备,远远躲在一旁,本命神通飞刃,在一瞬间射出数十道剑气,用他熟悉的语言形容,那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图炮,根本无法操控,躲闪不及的话,连他自己都会中枪。
李允大叫一声,盔甲如干涸的河床,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一块块跌落在地,露出毫无遮掩的血肉,一道道血箭射出,将他从头到脚,尽数染红。
允儿李瀚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抢到儿子身旁,双手还没探出,一道蓝莹莹的虹光骤然亮起,只一转,就将李允的连手带臂切作数块,惨不忍睹。
在如此近的距离,结结实实挨了这许多剑气,又被化虹重创,斩去一臂,李允摇摇欲坠,只剩下了半口气。这是魏十七刻意留手的结果,若他存心取其性命,化虹暴起一击,大可将他的六阳魁首斩落,但杀不如留,唯有留他一线生机,才能牵制李瀚,趁机脱身。
魏十七收回剑丸,御剑飞起,头也不回逃离了阴梁峰。
第十节 金睛大鹏鸟
小辈,拿命来!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山峦震动,尘烟四起,大地如一口沸腾的锅,土石滚滚追逐飞剑而去。魏十七将飞剑又拔高数丈,见李瀚在地下穿行,兀自不肯放弃,心下冷笑,地行术再厉害,又能奈他何,只是他来得如此之快,莫不是李允伤重不治,一命呜呼了?
李瀚的本体是一头硕大无朋的穿山甲,只能遁地,不能飞天,他在接天岭颇有威名,栖息在山中的妖禽闻得他在追杀一名剑修,纷纷振翅飞起,成群结队围上前,意图扑落魏十七,助李瀚一臂之力。
魏十七催动真元,藏雪剑疾如风雷,冲入妖禽之中,一道蓝芒倏来倏往,漫天血雨纷飞,无人能挡其锋芒,眼看他就要飞出接天岭,善机峰上一声厉啸,飞起一头金睛大鹏鸟,拦住去路,魏十七御剑飞行,终究不及双翅灵活,数度闪避,都被它劈面挡住,只得将飞剑一按,悬在空中。
那金睛大鹏鸟口吐人言,喝问道:你是何人?怎地得罪了李老怪?
魏十七听它口气,似乎有商量的余地,心念急转,正待解释一二,李瀚已追至善机峰,他从地下探出头来,厉声叫道:安德音,把那小辈擒下,老夫承你的情!
金睛大鹏鸟理都不理,翻起一双怪眼盯着魏十七,李瀚暴跳如雷,那鸟人一向跟他不对眼,特立独行,行事只顾自己好恶,他牙咬得嘎嘎响,只得收起大嗓门,道:安德音,那小辈是岳朔的徒弟,你若放他走,后患无穷!
金睛大鹏鸟耳聪目明,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它虽是妖族,却无意为难人类剑修,但对方既然是岳朔的徒弟,倒不能就此放过,当下说道:束手就擒,我保你平安。
魏十七哪肯将性命交与他人之手,猛一催真元,连人带剑撞向金睛大鹏鸟。
金睛大鹏鸟一声厉啸,扑动翅膀,探出双爪,冲着魏十七抓去,魏十七暗道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脚踏藏雪剑,凌空施展鬼影步,身形一晃,闪到金睛大鹏鸟背后,乍一看,犹如穿身而过。
飞剑之上人影全无,金睛大鹏鸟右爪暴长,将藏雪剑死死扣住,回头却见魏十七像石头一样往下坠去,冲着自己一招手,藏雪剑化作一道蓝幽幽的虹光,风车般一旋,金睛大鹏鸟哪里还拿捏得住,急忙将双翅一扑,使出风遁术,倏地闪到一旁,躲过了飞剑化虹一击。
藏雪剑一击不中,飘然远飏,急投魏十七而去,堪堪将他捞起,距离山头已不足十丈。
李瀚等候已久,将身躯一摇,使出撼地术,刹那间山崩地裂,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腾空飞起,冲着魏十七一通乱砸。金睛大鹏鸟在一旁盘旋,眼看魏十七御剑左躲右闪,灵巧得如同穿花蛱蝶,点水蜻蜓,暗骂李老怪一声白痴。
撼地术给了魏十七喘息的时机,经历过沙罗曼蛇一命通关的极限磨练,躲避区区几块飞石,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躲过之后又如何呢?金睛大鹏鸟风遁术厉害得紧,比那人面鸠棲落不知高明了多少,两头大妖上下交攻,一飞天,一遁地,他走投无路。
书到用时方恨少,打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手段有限。
发了一阵狂,李瀚也察觉到魏十七故意在飞腾的巨石间腾挪,以牵制安德音的风遁术,他自知失策,急忙将妖术一收,魏十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一口气将飞剑遁速催到极致,蓝芒闪了数闪,消失在天际。
有意思!金睛大鹏鸟扑动翅膀赶上前,李瀚将身一扭,施展地行术紧追不舍,三人一逃两追,无移时工夫已出了接天岭,投流石峰而去。
李瀚越追越心惊,叫道:安德音,那小辈要往坐忘峰讨救兵,快拦下他!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此去流石峰必先经过坐忘峰,听李瀚的口气,坐忘峰似有高人坐镇,他颇为忌惮。
金睛大鹏鸟也觉得棘手,坐忘峰那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这些年不知斩杀了多少妖族,若是贸贸然撞进去,保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当下它全力催动风遁术,双翅几个起落,便飞到了魏十七前头。
眼看对方毫不减速,御剑一头撞来,金睛大鹏鸟张开利喙,一声尖啸,音波凝成利箭,攒刺而至。
魏十七急忙闪避,却慢了半拍,肩腹腿连中六支音波箭,入肉寸许,跳动了一阵,便消散于无形。金睛大鹏鸟大吃一惊,此人不动声色,硬接它六支音波箭,肉身是何等强悍,寻常的妖族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时机稍纵即逝,不知何时,魏十七已偷偷取出铁棒,趁金睛大鹏鸟错愕的刹那,将铁棒一挥,三条六翅重瞳的怪蛇飞出,将它死死缠住,真元猛地炸开来,金睛大鹏鸟昏头涨脑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李瀚连连怒吼,眼睁睁看着剑光消失在坐忘峰。
第十一节 虚妄与真实
剑至坐忘峰,遥遥望见一人端坐在峰顶的巨石上,面朝东升之日,吞吐大日阳火,一呼,身影变模糊,一吸,身影又变清晰。
昆仑前辈,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以人身汲取大日阳火,魏十七敬佩不已。他看了片刻,忽觉藏雪剑一震,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牵引而下,心知有异,当下按下剑光,落在了坐忘峰上,静候前辈吩咐。
过了盅茶工夫,那人收了功法,脸色红润如火,却掩饰不住灰败之气。他回头望向魏十七,枯声问道:你是谁人门下弟子?怎么进来的?
魏十七躬身行礼,报了师承来历,说自己奉师门之命,在虚妄之野修炼,自觉已无寸进,一时兴起御剑飞往镇妖塔,不知何故来到这里。
是岳朔的徒弟?那人若有所思,停了停,问道,岳朔在此间多年,从未离开半步,你因何拜入他门下?
不瞒前辈,委实是阮师姐代父收徒,小子与师父未曾谋面。
那人点点头,道:原来是阮静那小丫头捣的鬼
魏十七听他口气,似乎与阮静颇为相熟,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名讳,如何称呼?
老夫姓黎,吾紫阳邢越岳朔三人,都是老夫的师侄。
弟子拜见师叔祖!魏十七重新施礼,见过长辈。
黎姓并不多见,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当初被困于赤霞谷的山腹中,修炼之余跟余瑶闲谈,说起鬼门渊,余瑶偶尔提到,昆仑派有一位黎洄前辈,寿元将尽,无望延命,便投入鬼门渊博取一线生机,结果非但平安归来,还返老还童,练成了化剑为丝的神通,以一人一剑守护昆仑三十年,而后破界飞升,不知所踪。
魏十七试探着问道:师叔祖可是当年在鬼门渊下练成‘化剑为丝’的那位黎前辈?
你听说过老夫?
魏十七道:小子偶然听到一些传闻,说师叔祖在鬼门渊寻得机缘,返老还童,修为大增,后来破界飞升,成就大道。
破界飞升,谈何容易,嘿嘿,若当真破界飞升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黎洄不欲多谈此事,岔开了话题,李瀚和安德音追着不放,你怎地得罪他们了?
魏十七说了几句结怨李瀚的经过,无非就是伤了他的儿子,忿不过,欲擒下他泄恨,黎洄听了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你的引路人呢?怎么丢下你一个,到处乱闯?
引路人?魏十七猜到黎洄口中的引路人指领他进虚妄之野的清明,摇摇头道,他有要紧事,暂时离开一阵,让我留在虚妄之野敢问师叔祖,这里又是哪里?
黎洄道:这里是连接虚妄与真实的镇妖塔,你就在镇妖塔中。你不该冒冒失失闯进来,进来容易,出去就千难万难了。
魏十七心中一凛,弯腰折断一根草茎,与虚妄之野不同,草茎没有复原,但是与真实的世界也不同,片刻后,草茎竟融化在虚空中,渐渐变成一抹虚影,消失不见,指间却兀自留存着真切的触觉。
没有办法了吗?
黎洄摇首道:你不行,即便是老夫,也只能困守在镇妖塔中。当世只有三人可以任意往返虚妄之野,吾紫阳一个,清明一个,阮青一个,得其中之一带携,你才能重回虚妄之野。
魏十七指指头顶,问道:镇妖塔连接虚妄与真实,不能从这里直接返回真实的世界吗?
黎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赞许道:你脑子转得很快不错,离开镇妖塔,有两条路,从虚妄之野破碎虚空,或者干脆往上走,硬闯炼妖池,强夺肉身,可你的肉身不在炼妖池里,没有肉身寄存魂魄,被炼妖池水一刷,魂飞魄散,那是条死路。
魏十七回想当初在虚妄之野遥遥相望镇妖塔,如擎天巨柱,只见塔基,不见尖顶,镇妖塔塔基扎根虚妄之野,尖顶探出观日崖,二者之间,有炼妖池隔绝,炼妖池中,浸没了妖族的肉身,炼妖池下,便是他身处的这座亦真亦幻的昆仑山。
师叔祖因何留在镇妖塔中?
黎洄苦笑道:老夫肉身溃坏,魂魄无所依附,不入镇妖塔,也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两害相争取其轻,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之前黎洄并没有否认自己在鬼门渊下觅得大机缘,返老还童,修为大增,这么说来,他是飞升失败,这才导致肉身溃坏,魂魄无所依附的结果。原来破界飞升,并非是无稽的传闻想到这里,他一颗心变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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