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没关系,你若想听,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余瑶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始终觉得,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心却依然疏远,每当她试图走进他的世界,总被有意无意地推开,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接纳了她,说了一些不那么中听的心里话。
是心里话,就好,至于中听不中听,又有什么关系?她喜欢这个男人,愿意陪在他身边,为他倾尽自己所有,无论好的坏的,无论他是否同样喜欢自己,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觉得他变得陌生了,没关系,那就贴近一些,再熟悉起来。
他经常离开自己,让她独守空房,没关系,那就耐心等待。
他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只要不负他,那么他也不会相负,给予的越多,羁绊也越多,直到把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成为他的挂碍,但是能在他心中占据一个位置,那也很好。只要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并肩走在他的身旁,那么,就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一切只在于她。
第三十四节 去也终须去
雪峰夕照,暮色四合,二人牵着手回到无涯观,余瑶把清明留下的东西交还给他,两件,一枚剑丸,一柄飞镰。
藏雪剑为五色神光所创,受损不小,好在没有伤及根本,以丹火洗炼一番,便可回复原状,魏十七放下心来,将剑丸吸入腹中,又提起飞镰细细看了一回,嘀咕道:这算是补偿?
清明留给他的飞镰,正是鲁平遗下的五色神光镰,质地非金非木,样式古朴粗砺,从刃到柄浑然一体,弯折如钩,似乎是取某种妖禽的骨骸炼制而成,镰柄为脊柱,钩刃为鸟头,略加舞动,只觉得头重脚轻,远不及惯用的铁棒趁手。
他掂了掂分量,诧异道:飞镰重心不稳,如何能御?
余瑶为他解释一二,御钩镰不同于御剑,另有巧妙之处,钩镰不同,心法各异,所谓一器一法,泾渭分明,五色神光镰和血月草刈镰是钩镰宗的至宝,向来一脉相承,法不传六耳,鲁平既已辞世,五色神光镰便无人可御,只能作寻常兵器使。
魏十七本有意把五色神光镰交给余瑶,听她这么说,也绝了这个念头。他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记起胡人耍弯刀的技巧,弧来弧往,回环成圆,试着演练了一回,倒有些心得。
他的心思活泛起来,五色神光攻守兼备,无物不刷,着实厉害得紧,若能将这柄五色神光镰炼为己有,倒是平添了一份助力,清明将此镰留给他,恐怕是存了同样的念头。
魏十七当下将五色神光镰收入剑囊中,问道:清明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等你回来了,好好歇几天,养足精神,去镇妖塔拜见掌门。
魏十七心中一紧,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久久没有说话。终于要来了,他想。他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大幕缓缓拉开,他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一切,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秘密,将呈现在他面前。
紫阳道人会要他做什么?
食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他沉思着,发觉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期待。
是的,期待。
余瑶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笑道:天晚了,想吃什么?
这算是撒娇?无师自通?魏十七呵呵笑了起来,喝点酒吧,其他随便,有肉就行。
等我一会儿,就回来!余瑶紧了紧手臂,歪过头,像小猫一样在他肩头擦了擦脸颊,迈着轻盈的步履出门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魏十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烂银指环中取出赤玉葫芦,拔去塞子,倒出六翅水蛇。被困于葫芦中多时,小蛇儿萎靡不振,懒洋洋盘作一团,眼半开半闭,连额头的玉角都黯淡了几分。
魏十七摸摸它冰凉的身躯,找出几只毒蛛的毒囊,喂它吃了,小蛇稍稍精神一些,缠在他指间,挨挨擦擦,似乎意犹未尽。
没有存货了,明天带你去毒蛛谷,现杀现取,新鲜**。
小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顺着胳膊游到他肩头,盘作一团,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伏在窗台等了一阵,栈道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望见余瑶窈窕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一路小碎步,奔上楼道,匆匆回到静室中。
看到他肩头的六翅水蛇,余瑶急忙收住脚步,苦恼地抿起嘴,欲言又止。
魏十七将小蛇放在角落里,仍用八女仙乐屏遮起来,随意道:很怕蛇吗?
还好,只是不大喜欢,有点腻心。余瑶跪坐在地,将食盒打开,取出一壶酒,两只酒盅,四碟下酒菜,獐子,野猪,山鸡,土龙蛇,都是肉食。
她喜滋滋拈起衣袖,斟了两盅酒,微微翘起兰花指,递了一盅给魏十七,自己取了一盅,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满饮此盅,平安是福。
魏十七与她碰了碰酒盅,一饮而尽。酒是好酒,醇香扑鼻,清冽甘爽,余瑶量浅,陪他慢慢喝了一盅酒,斯斯文文吃了几块肉,剩下的全在魏十七肚中。
不知是不是酒意的缘故,烛光下,余瑶脸颊微红,容光焕发,眼角眉梢,平添了许多妩媚。
她乜了魏十七一眼,用手轻轻打着拍子,轻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停了停,又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静夜之中,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惊心动魄,不知怎地,魏十七感到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能一起走到最后吗?
第三十五节 给你找个对手
三天之后,秦贞登上流石峰,径直前往赤水崖。
旁支弟子列入昆仑嫡系门墙,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关键在于有分量的人大力引荐。魏十七资历尚浅,他没有出面,而是私下里拜托褚戈玉成此事。承人之情是主动示好,这个道理,他懂。对褚戈来说,魏十七的请托只是举手之劳,甚至不用请示师尊,修书一封,遣师弟跑一趟仙都,将秦贞带回流石峰,卖魏十七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秦贞由此得以拜入五行宗门下,师从褚戈,不是挂一个虚名,而是正式列入宗谱的亲传弟子。五行宗诸位长老都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若是旁人,听之任之也就罢了,但褚戈不同,他是朴天卫之徒,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选,收授亲传弟子是大事,草率不得。
对此褚戈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师尊授意,弟子服其劳。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嘎然而止,些许小事,没有谁敢去朴天卫跟前嚼舌根。就这样,秦贞成为了褚戈的入门弟子,首徒。
魏十七从始至终都没有异议,他只在秦贞以目光询问他时,点了一下头。投入五行宗是她的机缘,虽然暂时看不清长远的利弊,但就目前而言,她需要靠山。
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他也懂。
五行宗的拜师仪式冗长而繁琐,魏十七在一旁默默观礼,直到翌日中午,秦贞才得以与他独处。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秦贞把头埋在他胸口,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鼻子一阵阵发酸,声音都有些异样,为什么是五行宗?
五行宗想拉拢我,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你会有一个靠山,大大的靠山,知道吗,不出意外,不久的将来,你的师祖朴天卫将是昆仑掌门,你的师父褚戈将是五行宗宗主。你留在五行宗,我很放心。魏十七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下滑,搂住纤腰微一用力,把她的身体紧紧贴住自己。
秦贞的心有些发冷,久别重逢,来不及细诉思念,便陷入风谲云诡的迷局中,她不知道师兄在担心些什么,低头寻思一阵,旁敲侧击问道:师兄,你打算如何安置余瑶?
魏十七心中感叹,小师妹真的长大了,放在过去,她不会从片言只语察觉自己的安排。他也不瞒她,道:我会拜托掌门的贴身道童清明照应一二。
会很危险吗?
难说。魏十七拨弄着她的头发,试图打一个结,又散了开来。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没有,暂时没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就好。
秦贞仰头望着他,眼神变幻,她忽然展颜一笑,道:师兄,你莫要小看我,我现在很强。
魏十七听她这么说,倒有了几分兴致,道:来,让我瞧瞧。
秦贞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一按剑囊,放出赤鳞剑,持剑一挥,吐出一道半尺长的剑芒,色作赤红,伸缩之际灵动不足,稍嫌晦涩。
旁支剑修大多修炼《太一筑基经起步,《太一筑基经淳正平和,易于上手,可惜并不完整,只有道胎剑种御剑三关的修炼之法,汲取元气的要诀,也只限于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种,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都付之阙如。并非昆仑嫡系有意藏私,流石峰上收藏的《太一筑基经,也只是一份残本,故嫡系弟子将御剑术修炼至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大多另择一门剑诀,进而修炼剑芒剑气剑丝乃至剑灵。
完整的《太一筑基经,早在数千年前剑修玄修分道扬镳,就落到了太一宗手里。
流石峰玉海之中,也有几门剑诀自道胎关至剑气关完整无缺,威力虽不俗,但大多对资质根骨要求极高,尤其是道胎剑种二关,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是以嫡系弟子少有人问津,宁可选择残缺的《太一筑基经。
仙都收藏的剑诀极其有限,碍于门规,飞羽诀不得外传,卫蓉娘挑挑拣拣,为她选了一门分神诀,与赤鳞剑并不契合,秦贞突破剑芒关后,遇到了瓶颈,她用功虽勤,这些年来却再无寸进。
不错,也难为你了。
秦贞瞥了他一眼,好胜心起,左手捏剑诀,食指中指在剑脊上一抹,催动真元,一团炽热的火焰跃然剑上,游动不定,宛若活物。
这是龙吻火?
秦贞点点头,屈指一弹,龙吻火如飞星,如跳丸,倏来倏往,所过之处无物不熔,一片焦黑。
这手法是苗子教你的吧?
龙吻火桀骜不驯,幸赖苗子前辈指点,才能勉强驱使一二。
魏十七轻笑道:好,你且随我来,给你找个对手,她入门在你之前,你要叫一声师姐。
是余师姐吗?秦贞心中隐隐猜到几分。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没有说话。
第三十六节 彼此的存在
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素未谋面。这是秦贞与余瑶第一次见面,视线交错,沉默不语,她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和不甘。
然而最应当尴尬的那个人,却表现得最为轻松,魏十七为她们引见,御剑宗余师姐,五行宗秦师妹,都不是外人,此后同在流石峰,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秦贞觉得有点委屈,余瑶觉得有点好笑。
魏十七并不打算营造一个和谐的后宫,姐姐妹妹莺莺燕燕,温良恭谦让,一团和气,他没有留给她们惺惺作态的时间,直截了当提议二人切磋一下。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秦贞和余瑶都没有表示异议。
三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登上观日崖,一路逶迤往熊罴崖而去。
在叮当作响的铁索桥旁,魏十七遇到了潘云,她双颊凹陷,犹如涂了一层胭脂,红得病态。
师弟请留步。她犹犹豫豫招呼了一声。
魏十七停住脚步,何事?
能否借一步说话?潘云暗暗叹息一声,一脚踢到铁板上,到头来还要放低身段,软语相求,姜师兄心高气傲,宁折不弯,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滑下深渊。
魏十七微一沉吟,命秦余二人在一旁稍候,他去去就回。
秦余二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到尴尬,一个仰头望着天边的流云,一个低头细数草叶,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远远避开两名后辈,潘云稍稍安下心,在魏十七跟前,她也不绕弯子,坦然道:师弟,不瞒你说,你姜师兄的情况很糟,虽得清明相赠补天丹,身体暂无溃败之虞,但不能再催动分毫血脉之力,长此以往,血脉枯竭,与废人无异。做师姐的厚着脸皮来求你,还请师弟出手相助,救他一救!
当年在鹿鸣崖,魏十七硬生生将姜永寿拖到灯枯油尽,潘云眼中流露出的恶毒和恨意,犹在眼前。七年过去了,姜潘二人渐行渐远,早不在他视野之中,就连姜永寿如此骄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已无法望其项背。
为了师兄,也为了自己,潘云不得不低头。
魏十七哂笑道:如何相救?
姜师兄肉身不固,如能习得啸月功,或可渡过此劫。话说出口,潘云忐忑不安,自己也觉得心虚,功法剑诀向来是不传之密,虽是师兄弟之间,也不互通有无,更何况她实在拿不出什么来交换。
魏十七淡淡道:啸月功在五行宗褚戈褚师兄手里,我不便交给你,你去求他,或有转机。
潘云一怔,随即醒悟过来,魏十七成就法体,凝结妖丹,足以证明啸月功非同一般,褚戈必定付出不小的代价,才从他手中换取了啸月功,魏十七得了好处,自然不能再随便许人,他主动指一条明路,已经是看在同门的情面上,网开一面了。
多谢师弟。虽然未能如愿,至少魏十七没有表现出敌意,这让潘云松了口气。
今日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无涉恩怨,往日的过节,一笔勾销。
魏十七朝她摆摆手,掉头而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对姜潘二人观感不佳,只是看在阮静的面上指点一句,就此斩断同门之义。其实或有转机云云,也并非虚言,褚戈得了啸月功,必有试练之意,姜永寿送上门去当小白鼠,只怕正中他下怀,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跟他无关了。
潘云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魏十七回到铁索桥旁,招呼一声,引了秦余二人来到熊罴崖上,借重水禁制切磋剑术。
余瑶当先踏入禁制中,天地元气层层推进,连绵不绝,她只觉得胸闷气短,行动迟缓,如同浸没于水中,举手投足万分吃力,更不用说御剑了。
秦贞手持赤鳞剑,在禁制之外小心翼翼试探着,忽然回首问道:只是切磋,不用分出高下?
她的声音传入重水禁制,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听上去时分怪异。
余瑶抬眼凝视着她,嘴角微微弯起,轻声道:我若输了,就要离开流石峰,把他让给你。她伸手按在剑囊上,阳火龙象剑跃入掌中,一道狂暴的火焰冲天而起,左冲右突,将禁制重重排开,如入无人之境。
那是蛮荒异种龙象的妖火。
妖火纵横决荡,尽显暴戾本性,余瑶催动地火诀,将其收入剑中,牙黄色的弯剑之上,一道赤红的火焰缓缓流动,不时吐出炽热的火舌,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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