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等就等吧,魏十七靠在栏杆上,望着茫茫云海,焦躁尽去,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云阁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清明迈着小短腿小跑着冲下来,怀里揣得鼓鼓囊囊,魏十七不禁笑道:又翻出什么好东西了?
清明也不避讳他,掏出一只玉盒,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成形的野山参,嘎崩脆,好东西!掌门藏得严实,好不容易才找到!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你就不怕掌门生气?
清明笑嘻嘻道:生气?生什么气?只要找到,就是我的,真正要紧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成形的野山参都不算要紧的东西,在清明眼中,那只是吃着玩的闲食,魏十七不禁为之乍舌。他忽然想起某个姓钱的老顽童,在女儿被窝里埋地雷,玩具,镜子,刷子,砚台,毛笔,一层深入一层,逗女儿找寻掌门和清明,大概在玩类似的游戏吧。
他有些唏嘘。
说吧,有什么事?清明拍拍胸口,不会是找我耍子去吧?
你走得开?
清明搔搔脑袋,小脸耷拉下来,嘀咕道:掌门不准我下山
魏十七笑笑,从袖中摸出懒洋洋的六翅水蛇,道:这是上次岁末赌局赢来的彩头,蛇蜕里有一条‘玉角’,还活着,就是精神不大好,喂它血食也不吃,似乎是病了。
清明道:不是病了,是你饲喂不得法,‘玉角’性噬毒物,你等着他记起了什么,丢下魏十七,噔噔噔奔上云阁,翻箱倒柜,取了一物,又噔噔噔奔下来,手里攥着一只鼻烟壶大小的瓷瓶,通体素白,在靠近瓶口处绘了一枝桃花。
这是
听说过桃花瘴吗?
桃花瘴?莫不是桃花落在地上,积得厚了,腐烂蒸腾化作剧毒的瘴气?
清明嗤笑道:桃花又怎么会变毒物!桃花瘴是以万年血蟒的毒液为主药,掺入木须草土龙涎等七种毒物炼制而成的混毒,艳若桃花,一滴就能化作漫天毒雾,最是狠毒不过。丹房里就这么一瓶,先借来用用,喂你的小蛇,这回可便宜你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所谓借即是偷的委婉说法,不过清明慷掌门之慨,他也乐得装糊涂,只作不知。
清明轮动五指,催出十余道剑气,薄若蝉翼,层层叠叠附在瓷瓶之上,他把瓷瓶凑到小蛇嘴边,拇指轻划,将木塞推开一条细缝,一缕桃红色的毒雾缓缓逸出,尚未散逸,即被剑气牢牢锁住,流转不定,如云雾般氤氲变幻。
魏十七忍不住赞道:真漂亮!
盘作一团的小蛇腾地探出头,细舌吞吐,又不敢靠近,似乎察觉到危险,颇为忌惮。清明将剑气松开一线,毒雾涌出,小蛇抵挡不住诱惑,张口一吸,额头上亮起一点细微的光亮。
六翅水蛇胃口不错,接连吸了十来口毒雾才觉餍足,缩回魏十七掌中,昏昏欲睡。清明收起桃花瘴,道:‘玉角’隔三岔五要用剧毒之物饲喂,最好到土龙洞或毒蛛谷去采集,毒性越烈越好,放心,‘玉角’机敏得紧,寻常的毒物根本毒不死。
魏十七将小蛇纳入袖中,又取出错金玉球和精铁佛像,问道:还有这两件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
清明咦了一声,抓起错金玉球,道:柳阙跟你换了?
是,他要了那只三足鼎炉。
那是银光鼎,你占便宜了,这本是曲泓之物,珍藏了多年,不知为何拿出来作赌局的彩头。错金玉球里封有一枚土龙蛇王的妖丹,取出来喂‘玉角’,再好不过了。清明把玩着玉球,随手推动金饰,咯咯之声不绝,不过你那条小蛇太小,眼下还承受不起,过几年,等长到手臂粗细再说。
小指粗细还觉得袖珍可爱,长到手臂粗细,魏十七想想就觉得心中发毛。
清明丢下错金玉球,拿起精铁佛像看了看,啧啧道:这叫做三面佛,是数万年前昆仑祖师的遗物,掌门说里面藏着一门剑诀,只是没人找得出来,石铁钟把三面佛拿出来,八成是看走眼了。
什么剑诀?魏十七倒有几分好奇。
不知道,你且用心找找看,找到了别独吞,一定告诉我,我承你的情。
魏十七笑道:放心,一定。
第二十八节 阳火龙象剑
土龙蛇王的妖丹眼下用不上,精铁佛像所藏的剑诀毫无用处,魏十七也是果决之人,抛诸脑后,不再多想。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清明有好为人师的脾气,唧唧呱呱说了不少隐秘,过足了嘴瘾,魏十七听得津津有味,长了不少见识。
日头近午,魏十七离开无涯观,前往鼎炉坑见冯煌,这一回,他得了一只紫红的赤玉葫芦,挂在腰间,并不觉得累赘。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七天,十天,他就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单调的生活,白天温养淬炼肉身,夜晚汲取月华之精,偶有闲暇,也不去打搅余瑶,或者上熊罴崖练拳耍棍,或者上赤水崖拜访褚戈,或者去云阁找清明闲谈,或者在毒蛛谷寻觅毒物,他把自己逼得极狠,无时不在修炼,没有片刻停歇。
三个月后,魏十七找到余瑶,考校她的修为进展。
之前魏十七的话深深刺伤了她,余瑶像被抽了一鞭,找回了往日的刚毅和锋芒,她没有听从魏十七的吩咐,而是借助万年芝液之力,重新凝炼了一枚剑种,种入兽牙弯剑之中,日以继夜地祭炼飞剑,进展之快,出乎魏十七意料之外。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欣慰地说道: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余瑶。
余瑶弯起嘴角,淡淡一笑,投入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对自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忽忽数月过去,魏十七自觉肉身坚固,已有五六分金刚法体的火候,当即将剑丸吸入腹中,再加了一项日常功课,开始修炼本命神通。
六翅水蛇渐渐长到拇指粗细,额头生出一枚小小的硬角,晶莹透亮,润泽如玉,它跟魏十七极其亲昵,喜欢缠在他手上晒太阳,打瞌睡。
冯煌冶炼魂器也大有进展,有了魏十七相助,摄入精魂事半功倍,在耗费了数百道精魂后,天雷勾动地火,一滴水掉进油瓶,居然凑巧成功了一回,找到了第三种精魂搭配。
以土龙蛇骨打造剑胎,熔入血蟒妖丹,开辟出两处虚位,依次摄入一道阳环蛇精魂,一道火赤链精魂,成就的魂器威力不俗,能催动土龙妖火,有几分三阳归元妖火剑的神通。冯煌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将其定名为阳火土龙剑,这倒提醒了魏十七,他提议魂器干脆以此命名,摄入的精魂各取一字,再加上器胎,合并为魂器之名。
比如冯煌之前炼成的那柄蛇骨剑可称为六土矛头剑,他惯用的那根铁棒可称为双陆血铁棒。
冯煌寻思了片刻,持不同看法,精魂的搭配是打造魂器的关键,秘而不宣才是上策,能瞒多紧就瞒多紧,切莫节外生枝。
魏十七听了,无可无不可,反倒是冯煌,逮住他啰嗦了一通。他对魂器极为看重,有意将其打造为御剑宗的杀手锏,心有所求,孜孜不倦,二度焕发出了青春。
到此为止,所有魂器的尝试都局限于蛇妖的精魂,三种搭配效果各不相同,六土矛头剑开山裂石,以犀利见长,阳火土龙剑催动妖火,适合火行剑诀,双陆血蟒铁木剑坚硬异常,真元外放化作怪蛇,威力接近于剑气,冯煌摩拳擦掌,信心满怀,决定以此作为突破口,挑战一下四处虚位的魂器。
这意味着,魏十七须投入更多的工夫和精力。
然而他已着手修炼本命神通,白天的大半时间要用来打坐,参悟,以强悍的肉身硬抗五金之气,他只能婉拒冯煌的要求,许下一个空头诺言,为他保留一丝渺茫的希望。
等日后闲下来再
冯煌只能重操旧业,以笨拙而低劣的手法,浪费着一条条宝贵的精魂,唉声叹气,心痛不已。
每隔三个月,魏十七便与余瑶相聚数日,一来考校她的修为进展,二来放松一下心情,弓箭不用时要取下弦,始终绷紧,臂和弦都容易变形失效,这个道理是老头子打猎时教给他的,他一直记在心里。
余瑶心无旁骛,专注于修炼,算上错金凤凰镰和短柄雁镰,兽牙弯剑已是她祭炼的第三柄飞剑了,她在道胎剑种御剑三关下过大工夫,基础打得极其扎实,凝练剑种,手到擒来,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迈入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进而修炼地火诀,勇猛精进,短短年许,就隐隐摸到剑芒关的门槛。
欣慰之余,余瑶生出好胜之心,与魏十七数度演练飞剑,都败下阵来。
藏雪剑实在太快了,一抹蓝光,转瞬即逝,兽牙弯剑追之不及,根本就不得近身。
魏十七见兽牙弯剑与她甚是相合,一时意动,为她摄入两道妖蛇的精魂,成就了一柄阳火龙象剑,指点她以地火诀催动龙象妖火,生出种种变化。
这一窍门,来自赤水崖五行宗的褚戈。
第二十九节 憋屈的七年
石梁岩,冷泉洞,鲁平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憋屈的七年。
在这七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阮静代父收徒,紫阳道人亲口认下师侄,余瑶身心俱被人夺取,陆葳以下犯上,用三花五气消元散暗算他,苦道人丧心病狂硬撼镇妖塔,钩镰宗从嫡系连根拔起,中坚弟子四分五散,魏十七混得风生水起,在岁末赌局中一举成名,飞羽宗并入五行宗,魏云牙只身杀上昆仑,紫阳道人进军无上剑域,魏十七凝结妖丹,风云变色,又一年岁末赌局,余瑶风姿绰约,一胜一负,脱颖而出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但总该有一二如意才对,为何到了他身上,不如意事接二连三撞上来,不给他喘息的时机,长此以往,心态再好也难免扛不住。
他困守在冷泉洞中,暴戾之气郁积在胸口,性情愈加扭曲,只是真元被锁,御不起飞剑,施不出法术,一口气无从宣泄,只能咬着牙苦捱。
愤懑之余,还是有一丝担忧,像大毒蛇,缠绕在心头。陆葳胆敢对他下手,背后有没有掌门的身影?待到三花五气消元散药力消退,他该怎样处置魏十七和余瑶?
鲁平巴巴计着天数度日,有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度日如年,有时候又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一天天迫近七年之期。
忽然有一日,体内咯噔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坚冰消融,久违的真元点滴渗出,滋润着干涸的经络和窍穴,力量重新充满了老朽的身体,鲁平的心不争气地跳动起来,过去的七年里,他曾无数次期盼这一刻到来,无数次想象屠戮和凌辱的画面,终于得偿所愿的一刻,心中又充满了犹疑和畏缩。
十天过后,三花五气消元散弥散于无形,他回到了七年前,修为虽无寸进,却也没有损失。
鲁平将剑囊一拍,放出五色神光镰,星驰电掣飞出冷泉洞,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震霄汉。
时值隆冬,彤云密布,大雪封山。
鲁平将视线投向观日崖,无涯观,镇妖塔,吐出一道炽热的白气,周身血液沸腾起来。
天与地之间,山与雪之间,一人踯躅而行,踏着乱琼碎玉,顶风冒雪,一步步登上石梁岩,往冷泉洞而来。
鲁平眯起眼睛,心中觉得不大舒服,他想不通,猜不透,魏十七挑这个时候过来,到底是什么打算。
山路十八弯,路途虽然有点长,一步一步走,总有走到跟前的时候。
魏十七正视着鲁平,心中感慨万千,从余瑶到陆葳到鲁平,一度需要仰视的前辈高人,如今也拉近到眼前,这些年,他走得很辛苦,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向鲁平微一躬身,道:御剑宗弟子魏十七见过鲁长老。
鲁平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嘿嘿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来见我。
有些事情,总要解决掉,拖久了损人不利己,不如干脆一些。
真是狂妄呀!暴戾的种子在胸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二十年前,独自面对九头虺和龙象时的心境,再度摄取了心魂,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乌沉沉的铁棒,随意扛在肩头,道:愿向鲁长老请教。
你若输了?
魏十七笑了起来,这并非赌局,输了,死生有命,任凭鲁长老处置。
呵呵,没这么严重,掌门的师侄,总得留情一二!鲁平将五色神光镰持定于手中,直截了当道,输了,你把余瑶带来,亲手交给我。
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贼心不死,魏十七仰头望着漫天飞雪,道了声,好。
他没有问,赢了如何。
清明坐在石梁岩上,不时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丢进嘴里,吃糖一般嚼碎了咽下肚,眼望魏鲁二人对峙,如同看戏,兴味盎然。朴天卫慢慢走到他身后,涩然道: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清明以手支颐,道:鲁平为人傲慢,心胸狭窄,陆葳下三花五气消元散压了他七年,他还看不清大局,对余瑶念念不忘,不肯撒手,这件事不做绝,安不了魏十七的心。
这是掌门的意思?
掌门闭关,到了紧要关头,这种小事不用打搅他老人家。这是我的意思。
真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天地大变将至,性命如游丝,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朴天卫摇摇头,为之叹息。
第三十节 五色神光
魏鲁二人都是久经杀场的老手,眼色相交,双双出手。
鲁平将五色神光镰一摆,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喷薄而出,扭曲交织,先将周身护定,立于不败之地。他对肉身极其看重,不欲受到丝毫损伤,肉身是飞升的宝筏,鲁平虽然距破界飞升遥不可及,却不愿放弃冥冥中那一缕缥缈的机缘。
魏十七早打听过鲁平的底细,五色神光是钩镰宗三大杀招之一,攻守兼备,防不胜防,他猜透了对方的心思,赌鲁平不会在第一时间抢攻,当下不顾自己门户大开,全力催动妖元,施展鬼影步,倏地闪到他身后,铁棒一抡,深深插入土石中。
鬼影步是鲁平传下的秘术,他知根知底,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万万没想到,魏十七这一棒不是冲着他而来。
刹那间,山崩地裂,土石翻滚,四条六翅重瞳的怪蛇从地下钻出。这是魏十七谋划已久的杀手,五色神光再怎样攻守兼备,也护不住脚底吧。
然而势在必得的一击却落了空,妖元凝结而成的怪蛇穿过鲁平的身影,竟扑了个空。魏十七皱起眉头,凝神细察,心头忽然一跳,只见鲁平从虚空中现出身形,扯过一道青光,只一刷,就将四条怪蛇刷去。
魏十七暗暗警醒,鲁平的鬼影步出神入化,竟不在他之下。
好个狡诈的小贼!鲁平亦惊出一身冷汗来,剑修对敌,各施神通,有谁会刻意防住脚下,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让开,只怕已着了对方的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错愕之余,他心中暴戾渐长,反手将青光一刷,连喝四声疾,怪蛇倒飞而回,身躯鼓涨起一个个大疙瘩,此起彼伏,眼看就要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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