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多年以来,黄石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就是:这些牺牲不是不得已,就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辽阳的房子,还有那两个姬妾,皇太极,你是在提醒我么?”黄石把头盔带上头顶的时候,他从脸盆中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铁盔遮住眉际,后面是漆黑的眼睛和挺立的鼻梁,络腮胡须下还系着红巾。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人影,黄石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声:“就像是刚被孙得功举荐给王化贞做千总时一样啊。”
那个时候黄石还很年轻,很是看不起古人。觉得自己能玩弄他们于鼓掌之上,更立下了惊天动地地大志:要谋朝篡国,要标榜史册,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然后,我放弃了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我默许金求德去谋杀一个少女……但我救了广宁全城的百姓……”
穿戴整齐的黄石陷入了沉思,内卫队长洪安通走到他的身后,进行了最后一次无力的劝说:“大人身负辽南安危,岂能因一妇人而自处险地?”
从昨天下决定后,各种忠言苦谏都快把黄石的耳朵磨起茧子了。其中就以这个洪安通说得次数最多。可是黄石一直懒得回答他们,因为无论是他的理由还是他的计划,都无法同自己的心腹商量。
于是黄石和昨天一样,默默无声地转过身,不做多余地解释就大步走向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之前。黄石又重申了一下他早前的交代:“等两天后,你再去把此事通知给吴公公、贺定远和杨致远。三天后通报给全军。”
背后的洪安通不但没有应承黄石的命令,反倒又大叫了一声:“大人!您岂能因一妇人而自处险地?”
这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愤怒和责备,让黄石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他忠心耿耿的宪兵头子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眼睛里也全是失望之色。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吗?”
黄石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生岛老营,怀里还揣着后金方面让赵大姑娘带来地关防印信。
昨天黄石听完金求德和赵慢熊的建议后,他就决心只身前往辽阳,长生岛众军官虽然震惊不已,但黄石却下定了决心。昨天晚上黄石写好了给天启地奏章,里面又详细阐述了一遍黄石为什么认为议和绝不可行。差不多就是洪安通、吴穆和金求德三个人融会贯通了一番。
在这篇给皇帝的奏章中,黄石告诉天启他这次去辽阳黄石就是为了证明议和是不可行的,赌注就是自己的一条命。黄石向天启保证,此次后金不是把他千刀万剐,就是百般推脱。说什么也不肯交还全辽之地。
对于天启对自己的怀疑,黄石在奏章里也含蓄地表示了不满。他把赵二的问题直言相告给皇帝,然后又结合自己最近受到地攻击做了一番分析。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石相信这封奏章能给天启以极大的触动,也会比坐在宁远坚城里的那个大言不惭的人更有说服力。
目前知晓此事的只有赵慢熊、金求德、李云睿、洪安通和张再弟五人,因为黄石临走前要把工作对他们交代好。此次黄石对自己手下的反应还算比较满意,他严令不许把此事传播出去后,这几个人虽然极力反对,但一个个也都守口如瓶,没有人敢去通知吴穆或是其他官兵。
在北信口登上辽东大地以后,黄石最后一次检查了遍自己地行囊,确信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好了,小弟,我们就在此地分手吧,我这就要直奔复州了。”
“大哥,一定要平安归来。”张再弟对黄石总是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信任,无论黄石的行动多么危险,张再弟总是本能地相信他能把事情办妥。
黄石微笑着拍了拍张再弟的肩膀,这个年轻人越长越结实,身上也渐渐露出一股男子汉的气息来。黄石从行囊中掏出一个沉甸甸地信封,这是他最后写的一封奏折,里面满是对袁崇焕地痛骂和质疑,还告诉皇帝:正是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把自己逼上了这条绝路。
“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记得把这个交给吴公公,但一天没有我已经身死的绝对确凿证据,一天就不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切记、切记。”
如果这个东西由一个活人递上去的话,黄石知道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剧烈反感,但如果皇帝和内阁看到它的时候,黄石已经殉国了,那他相信这奏章还是很有震撼力的。更重要的是,黄石相信信王是会看见这封奏章的。
张再弟停止了腰杆,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
黄石认为只要袁崇焕没有机会上位,那后金地覆灭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看着张再弟把他最后的反击小心地收起来以后,黄石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说道:“如此,我也就不会白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跳上马背后,黄石正要挥鞭策马,却猛地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马缰,张再弟紧拉着黄石坐骑的缰绳,仰头对着黄石急促地叫道:“大哥。非去不可么?”
黄石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张再弟,这个一向崇拜黄石到近乎敬若神明地步的人,此时脸上也挂满了惶急和迷惑,黄石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弟你心里有数。”
“义气就要用义气来回报,大哥你是为了毛帅么?”
关于立生祠这个问题。黄石曾给毛文龙去了一封信,而毛文龙也慷慨地顶下了这个重任。他在给黄石的私下回信中,还让后者不要为这个感到内疚。用毛文龙的话来说,他作为东江镇的总兵官,就是要为手下遮风挡雨的。
平时黄石地战功从来不会少了毛文龙一份,黄石也从来没有脱离毛文龙单干的行为,所以这次毛文龙认为他来扛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封信长生岛知道的人并不多。张再弟恰好是其中之一,看完信后他还对黄石赞了一声:“真不愧是毛大帅。”
而当时黄石也笑着对他说道:“如果毛帅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诺大一个东江镇还怎么维持呢?”
就像黄石自己的长生岛一样,在物资极其不足的情况下,黄石只能靠人格魅力来维持军队地向心力。而从总体上来说,东江镇比长生岛更加窘迫。毛文龙的压力也远比黄石要大,他几乎没有能力给手下什么物资奖励。
所以毛文龙也只能靠个人感情来团结部下,凭借他地威望艰苦地维持着东江镇,没有让几十万辽民在困苦中分崩离析。张再弟还记得黄石曾几次流露过对袁崇焕的担忧,还说他怀疑袁崇焕会对东江镇和毛文龙不利。所以张再弟就把黄石对袁崇焕的敌意理解成了对毛文龙的忠诚,这次黄石甘冒奇险去辽阳。也是为了和辽东都司府争斗,以保护毛文龙和东江镇。
黄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着说道:“松开手吧。”
“是。”张再弟沉闷地应了一声,松开手退开了一步。
黄石也不再多话,一夹马腹就踏上了通向复州的官道。
现在京师里已经有消息说要把黄石掉去京营,如果不解决赵二这个问题的话,黄石估计自己被调离辽东就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了。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此时的后金政权就已经摇摇欲坠了,而这个时空他们也更接近覆灭。
如果事情有了反复,如果后金政权又一次地死灰复燃,那就意味着又要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那会是成千上万的无辜人。黄石看着广阔的辽东大地,在他地计算里,这一次的危险并不会比带头挥马刀杀敌更大,但却关乎到更多人的性命。
“一开始我把自己定得很高,我的利益高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后来我立志要救民,但却因此而迷惑了,不知道应该按照怎样地标准来取舍。”
座下的马蹄声渐渐变得急骤起来,黄石正想着他心事:“今日地情况正如贺兄弟所说,如果我明明有机会拯救几万、十几万人的性命而不去做,那日后我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黄石急速远去的背影,张再弟突然脱口叫喊起来:“大哥,若是建奴伤了你一根寒毛,我绝不与他们善罢干休。”
随行的有张再弟特别挑选过的几个长生岛官兵,还有四、五个水手,他们也都是离开长生岛后,才刚刚知道黄石计划的,他们也一起冲着黄石消失的方向喊了起来:“大人,我们绝不与建奴善罢干休!”
也不知道他们的话有没有能够落入黄石的耳中,很快那一人一马就已经绝尘而去。根据长生岛的情报,目前辽阳似乎只有皇太极这个后金贝勒在,此为努尔哈赤的两个小儿子多尔衮和多铎似乎也在。这主要是因为辽东陈继盛地攻势牵引走了后金方面的主要注意力。
自打六月底东江军攻入建州后,不仅赫图阿拉很快被明军包围,陈继盛还把努尔哈赤在建州的祖坟都刨了。此外这也是明军第二次来到萨尔浒战场,陈继盛除下令尽可能地收敛骸骨外,还主持了一次祭奠工作。
抚顺的后金守军点燃烽火后,努尔哈赤很快就带着四个贝勒去增援建州了,经过了二十四个日日夜夜的激战,后金军总算收复了苏子河沿线的丛林地区,也给赫图阿拉解围了。因为辽南东江军的威胁,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在完成战略大目标后又星夜奔回辽阳。以便向南进行防御。
而到八月初为止,长生岛的军情显示努尔哈赤仍带着莽古尔泰、代善和阿敏在建州的森山老林里转,陈继盛的部分小股部队还在那里和后金军打游击,努尔哈赤步步紧逼,一定要把明军彻底驱逐回宽甸地区。
听说辽阳为首地是皇太极后,黄石就感觉此行活着回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根据黄石的理解,皇太极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同样也非常冷静,所以他的行动规律是有迹可循地。如果现在呆在辽阳的不是皇太极而是老疯子努尔哈赤,那黄石地性命和计划就完全没有保障。
这次黄石决心摆明车马地说要议和,如果皇太极杀了自己,那黄石就已经证明了议和此路不通。而且这份政治宣言不仅仅是对明廷有效,蒙古各部也会看的清清楚楚。知道和后金混是不会有前途的。
在黄石看来,皇太极还可以给自己扣上一个从大明叛逃的帽子,但这他就更不能杀自己了……连高级叛将都杀,那谁还会投靠到后金那边去呢?
这次深入虎穴,黄石知道带卫兵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对方要动手。黄石就是带一百个卫兵也没有用;如果一切都能按照黄石的计划进行,那他就是一个兵不带也安如泰山。所以黄石这次只身前往辽阳,正因为他是一个人独自行动,所以一路上的麻烦也少了不少,行进速度也比大队人马要快很多。
抵达复州后。黄石并没有向驻守地地方军队说明自己的目的,简单地换马以后。他就沿着官道直趋盖州。虽然长生岛经济竭据,但为了保证对后金军基本动向的掌握速度,从复州岛盖州的这一段官道上,大批的驿站也都建立起来了。
这些驿站虽然用度很大,但也是辽南明军最重要地情报触角之一,更让黄石的旅途变得舒适许多,他一路上白天遇到驿站就换马,晚上遇到驿站就进去休息。无论是换马还是休息,黄石都用布把自己的脸蒙上,只把明军的关防掏出来给驿站的人核对。
这次黄石带地关防是从李云睿那里拿的,那些驿站地士兵大概也都见惯了长生岛军情司的做派,他们仔细核对了军情司的关防后,就不再对黄石做其他盘查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地给蒙面人换马或是领他到客房住下,从来没有给黄石的行程找过任何麻烦。
天启六年八月七日,黄石离开盖州附近的一座驿站,这也是明军的最后一座驿站了,上次耀州守军在听说海州陷落后立刻弃城逃走,让黄石缴获的十八磅炮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次经过耀州的时候,黄石看见的仍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城堡,它甚至连城堡都已经算不上了,只是一片经过后金军和明军双重焚烧的废墟罢了。
继续向前,黄石很快抵达到了海州,这座一度是辽中重镇的城市,现在也被后金军抛弃了,上次大战后东江军大肆破坏了海州的城墙。现在它也没有被修复,看来后金军没有什么欲望再坚守这座城池了,所以也不打算浪费人力经营它了。
最后清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黄石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还是把我的军队看得很重,而把我本人看得比较轻。”
瞭望过了一会儿之后黄石就纵身几个跳跃,从城墙上回到地面,上马继续向北行去。很快,他就抵达鞍山堡,这座城堡和耀州一样,也是扩建起来的新城堡,里面驻扎着上千后金马步,还在城头安装了一些火炮。
后金游骑前来盘查的时候,黄石头盔上仍佩戴着笔直耸立的白翎,他把赵大带来的关防印信掏了出来,一脸平静地交给了敌军的骑兵。
……
天启六年八月八日,辽阳
听说长生岛派人来接人以后,皇太极微微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倒也还在他的算计之中。皇太极下令预备好酒好菜准备款待来使者,自己则换上了比较正式的服装,走到他正白旗的大帐中去接见使者。
手下向皇太极报告说:这个使者一路带着白羽前来,进了辽阳城仍不肯换,而他们奉命一定要对使者彬彬有礼,所以也没有用强。皇太极听了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快,不过他脸上倒也没有显露出来,在营帐中坐稳了以后他就吩咐道:“把那个使者带进来吧。”
来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和善的微笑:“四贝勒,别来无恙?”
窃明 第三十四节 招安
皇太极从座位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人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拼命地睁大了眼,想看明白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但来人高高的身材是不会搞错的。
此时来客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抱在怀中,冲着皇太极笑道:“四贝勒,您不打算请我坐下吗?”
皇太极又打量了明军使者两眼,很快克制了震惊之色,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请坐。”皇太极有力的向着一把椅子伸出了手臂,跟着又神完气足地高声吩咐:“上茶。”
等来人坐下后,皇太极也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长叹了一声:“黄帅真是好胆量啊,今日黄帅大驾光临辽阳,不知有何指教?”
“最近这些日子来,四贝勒为在下找到了发妻和大哥,还照顾好了在下的聘妻和一对姬妾,在下此次前来辽阳,是专程来向四贝勒道谢的。”
皇太极听得哈哈笑了几声,挥手把周围的人都赶了出去。众人退出营帐的时候,黄石的目光也向门口看去,他的余光注意到皇太极似乎飞快地瞄了一眼自己的佩剑。不过也就仅仅是一眼而已,等黄石转回目光时,皇太极也恢复了往常那种宠辱不惊的神态,双手悠闲地摆在桌面上。
看到黄石的注意力转了回来,皇太极双手轻轻一抱拳,做了个抱歉的动作:“日前的事情我确实是不得已,不过大丈夫斗智不斗力。黄帅想必一定能理解我地苦衷。”
“四贝勒,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既然随从们都已经撤下了,黄石就作出一幅没有顾忌的样子:“上次四贝勒让使者带话给在下,说建州卫愿意接受招安。往来传递消息实在费时太久,我担心只让使者传话会造成误会,所以这次就亲身前来,欲与四贝勒详谈。”
“嗯。黄帅所言不错,长久以来。建州一直愿意恳求朝廷招安,不过……”皇太极把尾音拖得好长,语气里也微微加上点严厉的腔调:“不过我听说黄帅把我的使者绑去北京了,不知可有此事?”
“当时在下不知道建州卫佐领和诸位贝勒是不是有接受招安的诚意,所以就把使者送去京师问话了。”黄石悠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当时做的有什么不妥:“在下已经相信四贝勒的诚意了,所以就匹马前来。和四贝勒面议招安地问题,四贝勒难道还不满意么?”
皇太极盯着黄石看了又看,五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但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皇太极记得这个黄石明明是一个毫无气节地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出卖别人的时候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一转眼就又抛下到手的富贵回到大明那边去了。
皇太极也曾从另一个角度猜想过黄石的心理,比如黄石可能并不看好后金的潜力,认为还是出卖后金、投靠大明比较长远。但这又无法解释黄石为什么要去找毛文龙,无论怎么看也是在辽西混比较有前途,黄石只要到了山海关就能拿军功换取到大把的银子和地位。
从辽西千里远征去旅顺,还有黄石此后地所作所为,皇太极怎么看都像是英雄所为,一个没有什么军事经验和天分的将领。去辽东挣扎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皇太极可不知道黄石所依靠的军事历史知识,他虽然承认黄石的军队很厉害,但他还是觉得黄石当年的行为,实在是勇敢到了近似天真的地步。
但话说回来,这么一个勇敢的“忠臣”,他地身世却都是伪造的。皇太极清清楚楚地知道黄石绝不是辽东人,他已经是大明的太子少保了,祖上除非是谋逆大罪,否则怎么也都抹平了,但黄石却要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撒谎。这就更说明他的身世可疑了。最可恶的是。皇太极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办法揭穿这个谎言,作为开原地屠杀者一方。他们就是说真话也绝不会有人信的。
在皇太极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黄石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作为一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黄石最擅长的就是抛开感情看问题。一个急于打破战略包围态势的弱势政权,是怎么也不敢杀谈判使者的,黄石确信皇太极也是一个不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并不是大问题。
此外,黄石还记得复州之战和连山追击战地区别,在复州之战时,皇太极不惜损失数千人马,也要竭力阻止长生军回城,更似乎有拼死夜战地准备;而在连山和黄石对峙的时候,皇太极似乎舍不得冒险冲锋。
结合以往同皇太极地相处经历来看,黄石确信对手并不太看重自己的一条命,但却深深畏惧自己身后的长生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皇太极看的也没有什么错,黄石的全部力量都来源于长生军,他个人的军事能力实在没有太足以称道的地方。
毁灭了黄石对皇太极来说最多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只要长生军还在,那就算把黄石千刀万剐也解除不了辽南的威胁。就黄石在复州之战中的表现来看,皇太极认为长生军如果掌握在毛文龙、陈继盛或者其他东江将领手中,恐怕会变得更可怕。
黄石喝完了茶水后又直截了当地要求添水,说自己一路来辽阳实在很辛苦,现在口渴得很。皇太极镇静地叫人给黄石端来了一壶茶,还摆上了一盘子瓜果,黄石也老实不客气地抓起了一个梨子就开始吃。
“黄帅,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了。”皇太极终于自认他完全看不懂黄石到底在琢磨些什么,他带着认输的苦笑说道:“黄帅一直是坚决地主战派。不把我们建州赶尽杀绝誓不罢休,现在如果黄帅要我信你的话,黄帅最好告诉我你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
黄石把梨核放回到了盘子里,拾起盘子边的毛巾擦了擦嘴:“四贝勒,你的谣言很有用,我已经快被调走了,这次我的聘妻地事情再一发。我就肯定要去京师赋闲了。”
“黄帅过奖了。”
“以我推算,四贝勒和辽东巡抚一唱一和搞得这么默契。无非不就是想把我这个主战派轰走,然后你们二人开始议和。这样可有不小的好处,四贝勒从此可以过上不用担惊受怕地生活,而辽东巡抚独揽收复全辽的大功,啧啧,国家耗资千万两、费时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谈笑间就做到了。真是了不起啊。”
见皇太极只是微笑却不说话,黄石就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四贝勒,你与其把这份功劳让给辽东巡抚,那还不如给我,我们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熟人了。而且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说的话,在大明朝中绝对比辽东巡抚有分量,如果是我建议招安。就是皇上也会仔细思量再三,四贝勒,你信也不信?”
皇太极沉思了一会儿,黄石这段话试图告诉自己:他这个人无论主战还是主和,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以前黄石自认为有把握把后金赶尽杀绝,所以他坚决主战。因为这些都是难得地军功;但现在黄石眼看自己要被边缘化了,所以就抢着要来主和,绝不肯被袁崇焕白白占走了便宜。
这个思路倒和皇太极对黄石的判断有暗合之处。他非常确信黄石并非辽东人,和后金并无什么血海深仇,那黄石完全是自己找上门来打架的,他说自己是为了富贵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皇太极装作相信地点了点头:“黄帅自然是一言九鼎,这个我没有什么不信的。”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黄石笑着拍了拍手。这个时代还没有民族国家,更没到民族主义兴起的年代,忠良的精神支柱全是“忠君爱国”。而这种情绪黄石身上并没有多少。这个黄石自己清楚,他也明白对面的皇太极心里也很清楚。
“辽东的战事。我认为贵军已经被打败了,所剩地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也就是覆灭的早晚问题罢了,不知道四贝勒同意不同意?”说完这放肆的话以后,黄石就紧紧盯住了皇太极的眼睛。
皇太极脸色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嘴上嘿嘿干笑了两声:“黄帅真是好胆略,孤身来此辽阳,言语间竟然如此无礼。”
黄石亦笑道:“兵为将胆,在下有长生岛五千精兵,自然胆子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五千这个数字和皇太极掌握的还有不小的差距。觉华之战后皇太极很快就发现选锋营地战斗力也不弱于救火营了,最近他得到的数字是黄石刚把手下的部队扩编到了万人左右。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皇太极冷冷地说道:“明国杜松等人,也各个都有数千精兵,但最后还不是被我大金扫荡得干干净净,黄帅如此骄傲自得,恐有失阁下的大将风范。”
“既是胜负未知,那四贝勒大可把在下推出去斩首,如此贵军则上下皆知再无退路,必能士气大涨,还能用在下的心肝祭奠贵军千万阵亡将士,一举两得,四贝勒又何乐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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