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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尤四姐
音楼整天神神叨叨的,活得却很洒脱。进了宫的女人,皇帝又惦念了很久,没有不侍寝的道理。有一天终于留宿了,第二天她去看她,她眼睛红红的,不停喊“彤云”。彤云是她的宫女,听见她叫唤就叹气:“主子,什么了不得的,侍寝罢了,您这是干嘛!”
这场不情愿的临幸对音楼是个不小的打击,有程子看她总是闷闷不乐,没过多久就病了。京城闹起了狐妖,弄得人心惶惶,新设立的西厂办事不得力,皇上原想逐步架空东厂的,结果因这事难以解决,还是重新起复肖铎,把他召回了京城。
他回来,婉婉不知情。那天依旧去哕鸾宫串门子,临到傍晚才回去。走在夹道里,远远看见肖铎的干儿子曹春盎,一蹦三跳上来作揖:“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婉婉喜出望外,“厂臣回来了?”
曹春盎应个是,“前脚进宫,后脚太后娘娘就召见,这会子在慈宁宫说话儿呢!”
“去了多长时候了?”
曹春盎算了算,“有两盏茶工夫了,太后万事托赖干爹,殿下是知道的。只怕还要耽搁会儿呢,殿下要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奴婢给干爹传话。”
婉婉摇头,“没什么事儿,离下钥还有阵子,我正要到花园里走走,你忙你的去吧。”
曹春盎答应一声,呵腰行个礼,往东厂方向去了。
盛夏的收梢,太阳落下去了,红霞铺陈了满天,从西边的尽头一直蔓延上来,到头顶斑驳得均匀。她在隆宗门外徘徊不去,这里是慈宁宫和西一长街的交汇,如果他要去东厂,必定会经过这里。三个月没见了,其实有点想念。人的心思真是千变万化,起初因为他和赵老娘娘不清不楚的传闻厌弃过他,可时候一长,这点瑕疵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捏着帕子,心里忐忑,却又充满期待。终于看到慈宁门上有人出来,她提起裙子匆匆上前两步,然而见了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叫了声殿下,身影在暮色中看来清减了许多。她腼腆地掖着袖子,唇边开出了细小的花,“又办丝绸,又监管船务,厂臣这一向辛苦了。”
他轻轻一笑,“都是臣份内的,不敢言辛苦。倒是殿下,比起以往圆融了许多。”
她红了脸,“总是长不大,不是叫人笑话吗。你去南面都还好?一路顺遂吗?”
他点了点头,“就是差事难办,里头牵扯的利害太多,颇废了些工夫。”说着打量她,“臣回宫,听了有关殿下婚事的传闻,赵老娘娘的媒人瘾儿又犯了,听说举荐了赵御史家的公子?”
婉婉嗯了声,“是同我说起过。”
他蹙起了眉头,“先帝大行不过半年多,赵老娘娘也忒急了些。臣只叮嘱殿下一句话,大邺帝姬有选择驸马的权利,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请殿下务必三思,切不可草率。”
这样说来赵老娘娘口中的完人,已经经过了他的排摸,既然让她三思,看来是大大地不理想了。婉婉心里安定下来,长长松了口气。他不在宫里,这紫禁城就像没了主心骨,如今他回来了,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她换了个轻俏的口气,“太后找你做什么?”
他送她回毓德宫,边走边道:“皇上即位,正是留言四起的时候。兄终弟及和子承父业不同,样样上都欠缺了些儿,怕藩王生事,连那些驻守外埠的官员都未及宣进京来。现在天下太平了,太后的意思是大办中秋宴,届时恩威并施,好让皇上在这些藩王面前立威。臣正筹备此事,这程子恐怕忙,给殿下带回来的东西还在我府里搁着,回头打发底下人送进来。”
他从南到北走了那么多路,竟还给她捎礼物,至少证明他是记得她的。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多余,婉婉低下头,笑靥浅生。





金银错 第10章 春愁黯黯
宫里一年到头的节日有很多,除了普天同庆的日子,另有帝后和皇太后的寿诞,或是万寿或是千秋,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一场庆典。婉婉对过节的概念并不强,大抵就是一群无聊的人,找个借口凑在一起吃喝玩乐罢了。她在宫里的身份比较特殊,每回都少不得受邀,聚多了也有点麻木。
但是今年的中秋却引发她的兴致,因为厂臣打南边回来了。眼下正是朝中风向不定的时候,内有西厂外有藩臣,她不放心,终归要亲自到场,看着大宴顺利完结才好。
铜环给她上妆,薄薄施了一层粉,唇上点口脂,称得那皮肤细致通透。她平时很少精细打扮,仗着底子好,出入太后宫里也是素面朝天。自打李嬷嬷开发了小酉和五七,她连偶尔的唱曲的兴致也没有了,香粉上了脸,照镜子的时候居然感到陌生。
“年轻轻的姑娘,还是要打扮才好。”铜环给她簪上一支烧蓝镶金花细,反复审视了再三,“瞧瞧多齐全,等老了才爱俏,那可晚了。今儿和平时不一样,不避讳什么宫里宫外的。殿下也该为自己筹划了,我是殿下贴身的人,说句实诚话,指着谁做主都靠不住,还是自己掌眼的好。”
婉婉嗯了声,“铜环,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铜环的视线移到了檀香木的五蝠捧云落地罩上,“咱们这种人,既然进了宫,一辈子就甭指望出去了。我进来时才七八岁,哪儿有什么喜欢的人呢。”
“太监呢?我听说好些宫女和太监结对食了,图将来有个照应。咱们宫的文姐儿也有对食,那天我看见她在假山后头和人说话,那个太监不知是哪个职上的,见了我慌慌张张就跑了。”
铜环浮起了一个沧凉的笑,“太监?我不愿意和她们一样,已经活成了黄连,何苦再糟践自己!”
所以太监总是太监,有气性的宫女,终归瞧不上他们。
婉婉有些犹豫,偏过头问:“你说……肖掌印怎么样?他也是太监。”
铜环给她换上了牙色的织金通袖袄,在那片雪白的交领上整了又整,笑道:“肖掌印那样的人,莫说太监里头,就是全天下又有几个?可是位高权重又如何,交代了一辈子,不过困在这四方城里,到底也苦。”
婉婉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她提裙往她身上比划,边比边问:“这条青碧的这么样?还是那条石榴色的好?”
她自己挑了荔枝色的马面裙,膝襽上缀满平金的如意纹,不显得招摇,也不过于低调。穿完了扭身照,脸上带了点羞怯的笑意,“你瞧好不好看?”
铜环垂袖在一旁打量,这宫中佳丽三千,实在没有一位比得上她。她的高贵是浸透血液的,哪怕荆钗布衣,照旧昂扬。
她夸赞了两句,接过宫婢送来的香囊,仔细给她配在身侧的衣结上。婉婉看她柔软的手慢条斯理梳过桃红的回龙须,轻声嘱咐她:“开筵之前还能走动走动,之后就留在太后身边吧!回头来参拜的诰命多,王侯将相也多,您留神相看,将来不至于落个盲婚哑嫁。”
婉婉失笑:“你也真是的,我才十五岁,就急着要把我分派出去。好吧,我应准了你,将来出降一准儿带上你,你用不着像她们似的苦熬,我给你找户好人家,叫你这辈子有指望就是了。”
主仆两个笑闹了一阵,天色将晚的时候方进了乾清宫。
宫外的官员们都已经进来了,大约朝贺完了一轮,分散在四处叙旧闲聊,等待开宴。后妃们一个个花蝴蝶似的,围着皇帝打转。这位二哥和大哥哥不一样,大哥哥虽然政绩不佳,但总算努力过。他呢,一副诗人的做派,多情到几乎滥情的地步,登基半年,忙的都是春花秋月,实在叫人替他捏把冷汗。
音楼大病初愈,拖着病体也来了,皇帝拉着她说话,她应付式的把他打发了,转过身来和婉婉咬耳朵:“回头筵上人太多,怕吃不尽兴,我让底下人准备了螃蟹,咱们躲在花园里受用。”
婉婉也爱吃螃蟹,就是吃起来麻烦,蟹八件摆弄来摆弄去,等把肉都剔出来,基本已经凉了。凉了的蟹腥气,吃了也遗憾,音楼的吃法是直接上嘴咬,省时方便,一盏茶工夫可以吃掉两个,大有牛嚼牡丹的痛快感。
这个朋友交得好,脾气未必一样,但是贵在契合,和她在一起,每每有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新发现。婉婉道好,正打算和她一起走,没曾想被几个族中的婶婶拖住了后腿。
那些王妃是神人,对她凭空长到这么大感到非常惊奇:“才几个月未见,长公主出落成个大姑娘了!”
把一个不知是郡主还是县主的女孩推到她一块儿,让她们肩并肩站着,大家开始品头论足:“喏,婉婉比宝瑟小了两个月,个头却比她高了。”
“当初徐娘娘人才就出众,婉婉是她的女儿,个头自然也比同龄的姑娘高……”
“长公主现读什么书?《礼记》背了几卷了?”
“身上这香囊的绣工真好,是自己做的吧?”
再了不起的身份,在这些三姑六婆面前也不算什么。婉婉身陷重围,笑得很尴尬。看了音楼一眼,示意她先行,等自己解决了这些麻烦,再去慈宁宫花园和她汇合。
音楼丢下个怜悯的眼神,耸肩先走了,她被众人团团围住,连步子都迈不开。回身要向太后求助,太后似乎对她如此受欢迎感到很满意,和张皇后喁喁低语,时不时地瞥她一眼,没有半点要解救她的意思。
她感到困顿莫名,殿试一般逐个回答她们的问题,眼神却四处乱转,巴望着忽然开筵,大家就散了。可是吃饭也得看时辰,朝臣们有先到的,也有后至的,需等人都来齐了,才好让太监排膳。
怎么办呢,脱不了身,脸上还不能显出不耐烦来。她悲哀地望向远处,突然发现殿宇深处的灯火下站了一个人,锦衣华服,乌纱帽下有一双骄矜的眼睛。他也正看她,闲闲的,存了点玩味的意思,目光略一停顿,又低下头去盘弄他的蜜蜡手串了。
他避开她的视线,唇角很快漫起融融的笑意。婉婉怔了一下,猛地想起那人是南苑王,心里七上八下越发难熬了。
王妃诰命们还在聒噪:“上月襄王家的郡主大婚,娘家除了陪嫁,另请西洋人画了一幅画像。”
啧啧,众人讶然:“没听说过这样的,大婚送什么画像,这不是触霉头吗!”
“那有什么,西洋人画得好,真人似的……
婉婉发现众人的焦点转移了,悄悄牵了铜环的衣袖潜出人堆。她着急要赴音楼的约,匆忙往殿门上去,走了一半又看见那个藩王,顿时既羞且臊,捂着脸从他的注视里窜了出去。
“怎么办,真是丢死人了……”跨出月华门的时候两条腿还在打颤,她拧着身子像孩子一样哼唧。
铜环不明所以,“殿下刚才应答得很好,怎么就丢死人了?”
她垮着两肩,想把自己怎么装太监偷看南苑王的细节告诉她,再一琢磨还是算了,翻尸倒骨丢丑,还嫌自己不够蠢相吗。
她敷衍着说没什么,进揽胜门后朝北张望:“打发人找壶花雕来,我带了好去讨蟹吃。”
铜环有些担心,“还要喝酒?回头满身酒味儿,叫人闻出来怎么好?”
婉婉不以为然,“要是喝高了,筵席就不吃了,你回去给咱们找两床被子来,我和她在亭子里过夜。”
她提起一片裙裾,踩着露水从石桥上过去,临溪亭下灯火阑珊,可是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音楼的影子。婉婉回过头来思量,是不是记错了碰头的地方,见东边含清斋里有隐隐的光亮,那地方是专供后妃们礼佛小憩的,前后西次间打通,形成独立的小院落,不与外界相干,倒是个清静雅致的去处。
她笑着抬袖指了指,“保不定在那里,瞧瞧去吧。”
提灯的嬷嬷替她引路,穿过幽径到门上,奇怪,居然一个站班太监也没有。只见前殿烛火杳杳,那烛光像平铺的缎子,照亮了半截穿堂。
她迈进门槛,院子里很静,许久没有上这里来了,还记得小时候大哥哥带她在井口捉萤火虫的情景,一时回忆涌上心来,不由自主便往后院去了。
含清斋本就不是奢华的地方,规格和边上的宝相楼没法相比。这里的陈涉极简单,一桌一椅一立柜,南窗底下设了个宝座,锦垫隐囊极少有人用,还如以前一样簇新。
婉婉看着空空的屋子,有些怅惘。略站了一会儿想离开,隐约闻见空气里漂浮着瑞脑的香气,这香味太熟悉了,是厂臣的。
他来过这里?真是稀奇……她转头看那雕花立柜,镂空的缠枝,牵牵绊绊没有尽头。忽地发现柜门上夹着一片裙角,细看是鸟衔瑞花锦。她脑子里嗡然一声,这纹样是高丽进贡的,阖宫只有音楼拿来做了裙子。
她觉得心都颤起来,来得太不凑巧了……她退后两步转过身,故作镇定:“走吧,再去别处瞧瞧,没准儿会子人在临溪亭解螃蟹呢!”
她跟在掌灯嬷嬷身后,人浑浑噩噩地,走得高一脚底一脚。铜环见她有异,上来搀住了她,“殿下怎么了?身上不好吗?”
她说不出来,不是身上不好,是心里大不好了。原来音楼和厂臣已经到了这步,年少的梦,顷刻就碎了。
月亮当空挂着,大得凄惨,她走出揽胜门,在夹道阴暗的墙根下蹲了下来。铜环唬着了,惊声问:“殿下,哪里不舒坦,奴婢即刻传太医来。”
嗓子眼被堵住了,发不了声音,她只是摆了摆手,把脸埋在臂弯里。
为什么自己总是瞻前顾后呢?这次果真是太迟了,明明认识了五六年……她知道音楼很好,为人正直,性情可爱,如果她是男人,说不定也会喜欢上她。可是……她一直觉得厂臣近在咫尺,没有想过他会和别人扯上关系。这回是毫无防备间的致命一击,她慌了神,孤苦伶仃没有了方向。
她灰心丧气,反正从来没有得到过,为什么还要感觉失望。假设重新给她机会,她能不能把握住?想了很久,其实知道自己没有这份勇气,所以失败也是理所当然。
她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好像有东西钻进我眼睛里了……”
铜环提灯来照,她眼圈红红的,分明是哭了。可她不戳破,拿手绢替她掖了掖,“不要紧,眼泪能把灰尘洗刷干净,殿下再试试,已经不疼了罢?”
她深深吸口气,“说得是,已经不怎么疼了。”
铜环报以微笑,搀她往长信门上去,刚走了几步迎面遇见个小太监,呵着腰道:“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殿下先前不在,乾清宫里出岔子了……赵老娘娘和皇后张娘娘起了争执,遭太后娘娘训斥,这会儿在金亭子里哭呢。娘娘跟前孙嬷嬷劝不住,怕出事儿,托奴婢来请殿下,殿下您快瞧瞧去吧。”
那位赵老娘娘虽然平时不怎么受人待见,但是大哥哥崩后处境艰难,婉婉心善,到底不能袖手旁观。便让太监带路,自己匆匆跟了上去。




金银错 第11章 风露渐变
婉婉长到这么大,虽然经历的事也多,但她一向被保护得很好。愁苦当然有,却是少年的惆怅,很少能够留下烙印,所以她单纯善良,几乎没有心机。
她在为赵皇后担忧的时候,铜环对此事是持怀疑态度的。拽了拽她,低声道:“赵老娘娘真是奇了,受了委屈不回寝宫,怎么上金亭子去了?哭也要傍着美景儿不成?今儿宫里人多,殿下仔细些。依奴婢的意思,咱们还是上乾清宫去,等筵散了,明儿再上喈凤宫瞧她不迟。”
这话给带路的太监听见了,他回头瞧了铜环一眼道:“姑姑,天底下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赵娘娘这会子正想不开,您让殿下明儿再瞧她,万一今晚上出了事儿,您心里头能踏实吗?”一面对长公主赔笑,“这事儿原不和奴婢相干,奴婢也是受人之托。殿下,您菩萨心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愿意去,奴婢给您带路。您要不愿去,奴婢上那头回个话儿就是了。”
婉婉心下也有些犹豫,可又担心这回不赏脸,下回见面说不尽的尴尬。心里计较了再三,忖着皇宫大内,那么森严的地方,自己打从落地就在这里生活,从来没有任何危险,不过去一趟金亭子,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在铜环手上按了一下,“既然打发人来请我,我好歹要过去看看的。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宽慰她两句就完了。”往乾清宫方向看了眼道,“开筵的时候快到了,越性儿在花园里吃螃蟹倒罢了,现在……只怕太后找不见我,回头要怪罪。你上前边去,吩咐张妈妈一声,万一太后问起来,也好有个回事的。”
铜环迟疑看她,“您身边没人怎么成呢?”
婉婉笑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又不是外头乱七八糟的地方,宫里谁不认得我?你只管去吧,说一声就来接应我,到时候我也好有个脱身的借口,没的绊住了走不脱,点灯熬油的难受。”
金亭子就在前面不远,布置好了花草,是宫眷们赏菊的一个去处。蜿蜒的游廊上宫灯错落,几步就有一盏,那样光明磊落的地方,藏不了污也纳不了垢,铜环觉得自己可能当真是多虑了,应个是,转身朝隆宗门上去了。
婉婉呢,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里拔不出来。她是个要强的人,难过也不想让别人看见。铜环寸步不离,说实话让她很不自在,借着这个机会把她支开,自己也好平平心绪。
太监在前面挑灯,月华如练,照亮她脚下的路。她出声叫住他,“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你忙你的去吧。”
小太监忙道是:“殿下走道儿千万仔细些,奴婢告退了。”
婉婉一个人在青石路上站了会儿,中秋前就入了秋,白天倒不觉得,夜里开始有些寒浸浸的了。
天气微凉,似乎也没有她的心来得凉,满脑子刚才含清斋后身屋里的瑞脑和裙角。那个立柜里不知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她没头没脑闯进去,一定把他们吓坏了吧?
真是的,她搓了搓脸,又伤心,又有些好笑。肖铎这个人这么蛮横,遇上音楼倒是个好出路,论死缠烂打的功夫,音楼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们俩要是真心相守,确实十分般配。这样也好,音楼是紫禁城的一部分,将来会一直留在这里。自己呢?注定要上外头去的,肖铎有了音楼,以后就不会孤单了。
朦胧的恋慕,一点都不重要。其实她并不太懂什么是爱情,可能谁对她好,她就有占有欲吧!她只敢偷偷在心里描摹他的眉眼,和他面对面时,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怎么算得上爱!
音楼不同,现在拨开了云雾,才知道她之前的怏怏不乐是有原因的。肖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里有了愁苦,一切也都是为音楼。所以这种事没有先来后到,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又如何?最可悲的是她在他眼里,可能永远只是个不懂事的公主,她的喜欢,对他来说是孩子气的笑话。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天上的月亮,天幕澄澈,一丝云彩也无。多少年了,难得有这样的中秋,如此良辰如此夜,有情的人应该团圆。至于她自己,或许再等等吧,总会遇到一个人值得托付终生的。
收拾心情登上台阶,金亭子并不是乾清宫前那两座鎏金铜亭的俗称。这个亭子建在雨花阁后,横跨宝华殿和中正殿之间的那道长廊,十几年前烧毁过,后来照着江山社稷金殿的样子重建,四面立抱柱,有圆形攒尖式的殿顶,比普通的花园亭子更考究。要说这赵娘娘伤心的地方,真是挑得富有诗情,婉婉顺着廊子往前,只看见满目的名贵菊花争相怒放,却并没有看到赵皇后的身影。
她站定脚,周围寂静,站班太监在很远的地方,依门而立,不动如山。她叫声赵嫂子,可惜没人回应,大概已经走了吧!她有点气恼,明明特意叫她来的,来了又扑空,今天怎么个个都是这样!
她心里烦躁起来,往后再也不听人糊弄了。转身要走,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人来,脸上带着谦恭的笑,遥遥对她做了一揖。
婉婉不由皱眉,这是唱的哪出戏?看来是赵皇后不死心,有意安排下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打算返回乾清宫,没想到这人很快上前来,灯火照清了他的五官,长得还算清秀,但有一股卑微的气象,从他的四肢百骸散发出来。
不讨喜,甚至令她反感,但是人到了面前,又穿着朝廷的官服,薄面还是要赏的。
她掖着两手,有些倨傲地看他,“宫闱重地,外臣怎么能随意往来?你在哪里任职,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对方可能没料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一时有点惊诧的模样,但是转瞬就镇定下来,笑道:“长公主殿下误会了,今儿皇上有令,阖宫除了东西六宫,不设禁地。金亭子本来就是供群臣赏花的地方,臣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觑了她一眼,复又作揖,“是臣唐突了,殿下没有防备,想是吓了一跳吧?殿下问臣在哪里供职,回殿下的话,臣是承宣布政使司参议赵还止,荣安皇后赵娘娘是臣的族姐,娘娘应当和殿下提起过臣吧?”
果然不出所料,赵皇后一心撮合,今天总算是找着机会了。做媒本没有什么,赵家眼看要没落,想拉个公主垫背,也无可厚非。可她不该拿话来蒙她,她是长公主,身份在这里,不是外面的山野村妇,想见就能见的。赵皇后不顾宫廷规矩,充当起这种角色来,实在是自贬身价,令人不齿。
她觉得受了冒犯,脸色愈发不好了,也不愿意和他多兜搭,寒声道:“乾清宫正设宴,赵参议快赴宴去吧。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算皇上下了令,也应当有些忌讳才好。还有一桩事,请你带话给赵老娘娘,宫中已然易主,请她自省些。与其整日怨怪境遇不好,倒不如独善其身,少些行差踏错,将来结局不至于太过难看。”
她毕竟是金枝玉叶,这几句话撂出来,连赵还止都有些经受不住。然而再尊贵的女人终究是女人,没有了众星拱月,她独一个的时候,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震慑力?原先来前就商议过,怕她心高气傲不好相与,赵皇后叮嘱这族弟,她狠,你就要狠过头,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名声要紧,谅她不敢闹起来。退一万步,万一真闹起来倒好了,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孙猴子,也逃不出五指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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