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廊下脚步声急促,到了门上叫声王爷,他回身看,音阁打扮得花枝招展,立在槛外说:“皇上打发人传信来了,让我即刻进宫。”
他嗯了声,无关痛痒,“照着咱们来时商议好的办,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步家的。”
音阁道是,脚下却流连不去,“王爷这么做,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耻笑?”他轻轻牵了牵唇角,“为什么遭耻笑的反倒是我?天下人不是更应该同情我吗?”
“我毕竟是王爷下聘迎进王府的……”
他站在那里,一双沉沉的眼眸没有温度,“你我各取所需,用不着讲大道理。我南苑王府给你提供进入紫禁城的跳板,只要手段够高,爬上皇后宝座也不是不可能,全看你怎么作为罢了。”
音阁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王爷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取悦皇上,大可以直接把我送进宫去。”
他眯着眼睛审视她,慢慢摇头,十分失望,“单凭一个你,差得太远。”所以才要把自己的脸面搭进去。如果这个局能成,那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真奇怪,他机关算尽,只是为圆自己曾经的梦。因为这个梦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做一点变通,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金银错 第14章 清景无限
婉婉一场伤风缠绵了七八天,咳嗽发热总不见好。夜里也没法睡,从鼻子往上一直到脑门子,处处盈满涕泪的酸楚。躺着不行,喘不上来气儿,还是让铜环给她拿褥子,厚厚卷成桶状,塞在背后靠着,这样才勉强安稳。
音楼来看她,带了好些她自己喜欢的玩意儿给她,知道她养了松鼠,也常有松子之类的零嘴拿来贿赂,借机能在松鼠脑袋上摸两把。她实在闷得无聊,这几天天气转寒了,又不好到外面吹凉风,音楼就命人拿小炕桌来,两个人坐在床上打双陆玩儿。
婉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擤完了不好意思地对她致歉,“你来了,我就让你瞧我这个模样。”
“那有什么,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点儿琐碎事!”音楼根本不拿那些当回事,婉婉从小受的教养和她不同,她是不受待见的庶女,缺斤短两地长大,钻过芦苇丛,在小溪边睡过觉。婉婉呢,到哪里都是一副清华气象,大邺三辈儿里唯一的公主,帝后们致力于把她打造成整个皇室女性的楷模,她得雍容华贵,得高不可攀,甚至连正常人的吃喝拉撒最好她都能戒除。所以她当着外人擤鼻涕,那是大不雅,好在和她不见外,否则长公主殿下又得痛不欲生了。
婉婉因为和音楼走得近,多少也沾染到一些她的脾气,以前自己的感情不大敢外露,内心再丰沛,看上去也像个木头娃娃。人这一辈子,好的引导很重要,管教化的李嬷嬷被她狠狠训斥过两回,现在老老实实的,不在她面前晃悠了。她觉得自己受了十几年的束缚,就像装在模子里长成的范葫芦,形状已经定下了,往后该怎么上光打蜡,全让她自己定夺吧。
她倚着隐囊,棋扎累了就撤下去,换一小桌零嘴上来。她的床是拔步床,比民间小姐用的大得多,像个小木屋一样,有榉木攒海棠花的栏杆,内侧镶着多宝格,上面点缀瓷器文玩。这个拔步床有个好处,放下帐子,两个人在里面几乎与世隔绝,地方宽敞,想坐想躺都可以。
婉婉给音楼斟茶,“这两天我没能上你那里去,你都在忙些什么?”
音楼大皱其眉,“我那姐姐天天儿的来瞧我,又没什么话,在屋里白坐着,我还得敷衍她。当初先帝病势危急,宫里选秀本来就是为了预备朝天女,他们让我替了她,死也由得我去。这会儿算是否极泰来了,瞧我在宫里又眼热,其实皇上要是愿意,我和她换也成呐。”
婉婉立刻就否决了,“你要是跟了南苑王,那厂臣怎么办呢?”话一出口惊觉说漏了嘴,顿时怔住了。
音楼大窘,尴尬地偷眼觑她,“我们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你不会告发我吧?”
要告发,还用等到这时候吗?她说不会,“你们都是苦人儿,在一起能做伴。我以前想着,只要我在宫里,可以常陪厂臣解闷儿,可是我将来终究要出去的,到时候他多寂寞呀。现在好了,你能和他说说知心话,我就是走了也放心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但是音楼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无奈的味道。肖铎那样的大魔头,哪里用得上她爱护。其实她们相处了一段时间,隐约也看出些端倪来,婉婉对肖铎的感情比较复杂,是自己横插了一杠子,她心里委屈,不好说罢了。
“婉婉,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婉婉乍一听,面红耳赤,慌慌张张说没有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音楼却笑了笑,“用不着从别人那里打听,我光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忽然被戳穿,尴尬莫名。婉婉鼻尖上闷出了汗,热得七窍都通畅了,扭捏了很久发现没有抵赖的必要,绞着手指低低哀求,“不要告诉他,全是我一厢情愿。以前他掌管毓德宫的宫务,我的一个奶妈子犯了事,本应该处死的,是他悄悄救了她。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他,时候久了就变成喜欢了。”一面矮下身子摇她的胳膊,“你要替我守住秘密,否则往后我就没脸见他了。你们好好的,不用管我,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你们高兴,我就高兴了。”
音楼看着她,忽然鼻子酸酸的,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捋捋她的头发叹息:“你以后一定会遇上好姻缘的,你这么好的人……”
帐外的铜环看着掌印大人五光十色的脸,真有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
婉婉却很欣慰,音楼知道了内情没有怪她,也没有刻意疏远她,她觉得这个朋友交得很值,甚至连失之交臂的惆怅都减淡了。略过了两天,身体差不多好利索了,她披上厚厚的斗篷上御花园里散步,和铜环两个人慢慢走在蜿蜒的石板路上,两边是堆叠的假山,前面是雕梁画栋的御景亭。
铜环搀她上登道,走了没几步听见堆秀山后传来吃吃的笑声。她当时有点好奇,循声过去,刚过转角就看见浮碧亭里有两个依偎的身影,一个是原本应该坐在御案后的皇帝,一个是音楼那位理应循规蹈矩的姐姐。
婉婉一时发愣,躲避不及,还是音阁先发现了她,匆忙拽了皇帝的衣袖,自己起身让到了一旁。
皇帝才看见她,脸上讪讪的,“小妹妹大安了?今儿天不暖和,仔细吹了风,又着凉。”
婉婉一向对皇帝这种荤素不忌的做法很反感,今天既然撞见了,她也有些忍不住了。瞥了音阁一眼,“夫人……照祁人的叫法,应该是庶福晋。您今儿又进宫来了?瞧了步娘娘没有?”
音阁面带羞愧,朝她蹲了个福,“给长公主请安。回殿下的话,奴婢才进宫就遇见皇上,还没来得及去哕鸾宫。”一壁说,一壁看了皇帝一眼,“奴婢告退了。”
皇帝往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想起妹妹还在,重又抖擞起了精神,“身上还热不热?咳嗽都好了吧?”
婉婉不理他这些,蹙眉道:“我要没记错,那个是音楼的姐姐吧?哥哥怎么这样儿,别说沾着亲,就是不沾亲,她还是南苑王的小妾,您这么做,有失体统了。”
皇帝噎了下,试图辩解:“就是偶然遇上了。”
“偶然遇上不也得避嫌吗,要问话儿,正大光明传到养心殿去,在这假山石子后面,传出去好听来着?”
皇帝简直有点傻眼,奇得很,他连太后和皇后都不在眼里,唯独怵这个妹妹。婉婉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岁,可她说话有时候像个学究,姑娘家却心怀天下,见他有了不对的地方也敢仗义执言,他又拿她没办法,渐渐的面对她就范头疼。
他挠了挠头皮,“是哥哥做错了,往后会警醒着点儿的。你别在风口站着,上亭子里头来。”
她慢吞吞跨上去一步,“我原不该说您的,可我希望二哥哥当个有道明君,咱们大邺如今的财务政局都吃紧,得靠您力挽狂澜。您把这些心思全搁在这种事上,往后怎么好?”还想和他争辩,又碍于自己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好理论。想了想只道,“音楼的姐姐是南苑王的侍妾,您这么的,不好。旁的我也不说了,二哥哥自己知道。”
又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嘟着嘴走了。皇帝目送她,等她去远了才松口气。太监崇茂上来听示下,“万岁爷,那庶福晋怎么料理?二人抬还在夹道里候着呢。”
皇帝电闪雷鸣地一声大斥:“没眼力劲儿!还能怎么料理?送出宫去!”
于是无功而返,音阁负着气,从顺贞门上出来,到了藩王府还在闹情绪。婢女上来接她的斗篷,她扬手一推,把人推得八丈远。宇文良时正举着水端子浇花,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出师不利。她到跟前,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怎么?”
“那个合德长公主,真是个厉害角色!原本我和皇上在浮碧亭里说话,一切都顺遂,不知这太岁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句话说得皇上都愣神,我也没法儿在跟前呆着了,只好先回王府来。”
他起先还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听见她提起婉婉来,脸上才有了温和模样,也不急躁,饶有兴致地问她:“长公主说了什么?”
音阁揪了把树叶,狠狠掼在地上,“她阴阳怪气儿的,说‘这不是庶福晋吗,你怎么在这儿,瞧了步娘娘没有’……皇上就在边上站着,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听了不由发笑,“谁让你们在花园里点眼,她没拉一大帮子人来看热闹,已经是她的恩典了。皇上那头怎么说,有交代没有?”
音阁摇头,更加的郁闷了,“叫长公主这么一闹,皇上败了兴,还能有什么交代!我如今都疑心皇上怕那位姑奶奶了,世上也有这样的哥哥,妹子一句话,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我是没了指望了,往后怎么样,看造化吧。”
其实不应当埋怨皇帝,应该惊讶于那位姑奶奶。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按说皇帝万乘之尊,还有什么令他顾忌的?可就是这么奇异,他忌惮胞妹,也许不能说是忌惮,更多是因为疼爱吧。这位长公主,生来克化得动帝王,强硬对强硬,到最后产生的只有战争,但她柔弱又倔强,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他心情不错,花也不浇了,背着手在院子里游走,音阁因为计划落空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接下去怎么办,请王爷指教。”
他回眸一顾,金芒流转,九霄云动,“你还是不了解男人,除非你没入他的眼,否则是断然撒不开手的。宫你可以照入,去瞧端妃娘娘,谁还敢拦着你不成?至于皇上那头,有人给你敲边鼓,自然够你受用的。”
这么说来他早就有了安排,至少御前是不必发愁的。
“王爷曾经说过各取所需,那么您要的是什么?奴婢斗胆猜一猜……”音阁想起他那抹笑意,咬了咬牙试探,“是合德长公主吗?”
他的眉眼渐渐生凉,就那样漠然看着她。音阁浑身起栗,吓得肝儿都要碎了,正懊悔自己多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的时候,听见他寂寥的语调,一字一句道:“猜得没错,我要的正是她,所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金银错 第15章 情思交加
步家在和南苑王府结亲之前,只听说南苑王少年英特,文武双全。做媒的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啧啧,世上真找不见比他老人家更齐全的了。王爷十八岁袭老藩王的爵,整个江南道都在他的手里攥着。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杭州不也是南苑的辖下吗,这些年多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可不全是南苑王的功劳!姑娘大了,总要找婆家的,可着江南地面儿上数,有谁能越得过王爷的次序!你们单听我说,只当我吹嘘,我可是见过王爷金面的。哎呀呀,那长相,那气度……啧啧啧,十个高长恭也抵他不过。这些年王爷勤政,自己屋里的事儿耽搁了,老太妃着急给儿子开枝散叶,传了我去合计,特意的嘱咐了,姑娘家出身要好,要知书达理模样周正,我一下儿就想起您家来了。和老太妃说了咱们这里的情形,家老爷是卸任的太傅,小姐又是出了名的美人,老太妃一听就撞到心坎上去了。”
当时步太傅是有些犹豫的,“听说南苑王已经有了三房姬妾……”
媒人手里的帕子高高甩了起来,“这年头儿,还有人计较那些个!天底下有权有势的,哪家不是三妻四妾。那三房,原是王爷以前的通房,老太妃做主收进屋里的,王爷并不上心。小姐过去了自然高看,正经外头聘的,和家生子儿能一样吗?不能够!您听我说,我和您交个底,南苑王王妃的宝座,至今还空着呢,咱们小姐要是得了宠,往上抬一抬,再抬一抬,可不就成正头主子!”
要以俗人的眼光来看,是门好亲,可就是位分差了点儿,“庶福晋是什么来着?侧妃吗?”
媒人含含糊糊的,没好明说连妾都不如。祁人内院的位分分得很清,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底下还有个没品级的格格。庶福晋说穿了只比丫鬟高两等,连侧妃都算不上。
有经验的媒人懂得避重就轻,“横竖是主子,呼奴引婢的,体面着呢!他们那里就是这个习俗,女人进门一步一步往上升,那三房伺候了那么些年,到如今也还是庶福晋的衔儿。咱们小姐进去就和她们平起平坐,假以时日,踩着她们的人头就上去了,这种事儿可用不着论资排辈。”
早前音楼以音阁的名义进宫,两个人的身份对外调了个个儿,所以媒人提亲,自然也是为步府庶女提亲。太傅庶出的女儿,进王府当姨太太,算不得辱没,于是家里商议了一回,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就那么答应了吧。
可惜得很,其实南苑王府相上她是有目的的,最终的症结在音楼身上。她没能伺候上先帝,却叫现任的皇上看中了,南苑王早就得了消息,想法子把她这个姐姐弄进王府,果然还是为了给尚主做准备。
这远兜远转的,亏得花了这么多心思!音阁打从肺底里呼出一口气来,“怪道,王爷打算拿我换合德长公主?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妹,只怕我微贱,帮不上王爷的忙。”
他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漠,甚至有些残酷,“单凭你,自然是不够的,所以你得加把劲儿,只要怀上龙种,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音阁有些气哽,“可是王爷,妾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既然未和王爷做过一天夫妻,皇上就没有必要觉得亏欠了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顿住脚,轻轻皱起眉。思量再三回头打量她,“说得有理。”
音阁心头一喜,要论真情实感,这样的伟男子,有谁不喜欢?可是人家不拿她当回事,尤其入了京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自己愈发不入他的眼了。她也有她的憨劲儿,偏要拉他下水。没准儿沾上了,从此撂不开手,她并不是非要把音楼拱下台,音楼串通了肖铎整治娘家的帐也可以不算,如果能跟着他,安安生生过日子,还要进宫干什么!
她满心期待,简直怀揣着憧憬凝望他,谁知他审视了半晌,下不去嘴,转头叫恕存,“去,把这回跟来的人都召集起来。”
恕存扫袖领命,音阁气得眉毛倒竖,扬声说等等,“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那么多人里头,总有个把瞧得上眼的。你随意挑一个,或者两个也成,全看你高兴。”
不管内情如何,对外总还有个名分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叫自己的女人挑男人,一个不成还可以挑两个。难道她就这么不堪,白送上门都叫他不屑一顾吗?
她含着泪,愤愤然说不必,“王爷的慷慨大方,音阁算是领教了。”
他也不强求,曼声叮嘱她,“自己想辙吧,最好不要露出马脚来,坏了我的事,你就捅大篓子了。”
真是可气得紧,这么待她,想必是个薄情的人,可是对长公主,竟又变得一千一万个体贴。桌上那盒吃食都放馊了也舍不得扔,从江南带来的一对泥人收拾了再三才托她带进宫去,交给公主,讨她欢心。
婉婉对那些民间来的小玩意儿一直很有兴趣,泥人头上的*一统帽摘下又戴上,来回不停的折腾,也不觉得厌烦。
“替我谢谢南苑王,路远迢迢的,还给我带这个来。”
音阁笑得有点别扭,“长公主喜欢就好,这也不值什么。我们王爷常念叨您,那天您送的点心,到今天都还供着呢。”
婉婉迟疑了下,这话只能听,也不好意思多问,晃了晃神就过去了。只不过心里不免哀叹,他大概还不知道后院失火了,放任他福晋这么出入宫闱。
她和铜环也说起过,“要是有人提醒他一回,说不定就好了。步音阁借着姐妹情深留在京里,做下那样的事来,怎么对得住他。”
铜环说:“上回您数落过皇上,皇上要是就此不搭理她,她再使手段也没有用。”
婉婉嘲讪地笑了笑,“我那个哥子的脾气我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过!说句糙话,”她一手掩住了口,“有贼心也有贼胆儿,如今是老子天下第一了,还有什么忌惮!”
所以音阁和皇帝暗中来往的事儿,到底还是没能避免,张皇后甚至为此向皇太后告过状,嘀嘀咕咕抱怨着:“好好的皇帝,成了偷女人汉子,传出去不是笑谈吗?三宫六院这么多人,还不够他受用,瞧上臣子的爱妾,这么着老脸还顾不顾?”
皇后因为嫉恨,嘴上没了遮拦。皇太后无计可施,毕竟皇帝不是她亲生的,隔着肚皮隔层山,说话轻不得重不得,也十分为难。
贵妃拿胳膊捅婉婉,“殿下眼瞧着不管?”
这位贵妃不是好人,一向喜欢把人推在头里,自己躲在后边站干岸。婉婉把手臂收回来一点,冷声道:“我是没出嫁的姑娘,原本这种话听都不该听,贵妃竟让我去管?到时候我说什么好?说‘贵妃让我来劝皇上’?”
贵妃讨了个没趣,撇嘴靠在一旁,喝她的莲子茶去了。
太后沉沉叹了口气,“这个南苑王也是的,怎么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谁知道人家什么想头,保不定是献媚邀宠的手段。”
“谁拿脸面闹着玩儿?人家好歹是藩王,又不常在京里。江南的美人儿多得是,那步家姐妹是仙女托生的不成?要想讨好皇上,挑个绝色的黄花大闺女送进宫多好,犯得上戴这个绿头巾吗!”
有人哼了一声,“不是我在老佛爷跟前说嘴,爷们儿就是这模样,自己的终不如人家的好。南苑王只怕是瞧准了这个,才叫自己的女人勾引皇上……”
婉婉实在听不下去,起身从殿里退了出来。
起风了,天越来越冷,慈宁宫里的两棵梧桐树上叶子焦黄,间或落下一两片来,满地打滚,飞得老远。
铜环给她披上斗篷,切切叮嘱她仔细着凉,她拢了拢领上飘带长叹:“那南苑王真是个极可怜的人,吃了这种哑巴亏,还叫人这么猜忌。”
铜环道:“人家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吧!上回您已经尽了力,皇上不听您的劝,咱们也没辙。奴婢有件事还没回您呢,先前曹春盎传话来,肖掌印把那个赵还止办了。现如今当官没有不贪的,上年他侵吞了司里的银两,事发之后他父亲动用手段压了下来,这回正好借这个由头,把他们父子全开革了。赵老娘娘得了消息气病了,过两天潭柘寺进香也和太后告了假。阿弥陀佛,这回总算好了,要不这口气憋在心里,不知道要憋到多早晚呢!”
是个好消息,婉婉听后微微露出笑意来,“你说,结交个把恶人,倒不是没有好处的。”
“您这话叫肖掌印听见,非把他气着不可。人家一心给您报仇,您反说他是恶人!”铜环言罢复一笑,“其实您这话也没错处,坏名声在外,办事没那么多顾忌。东厂本就不是好地方,那些番子拿起人来穷凶极恶,比锦衣卫还瘆人些儿。要靠言官把赵家骂垮,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肖掌印这样的好,悄没声的办了,谁也不知道内情。”
她嗯了声,绕过影壁打算回毓德宫去。进了夹道恰好见肖铎从月华门上迈出来,他看到她,上来给她请安,她含笑点头,“那件事铜环已经告诉我了,厂臣办得好,我得多谢你。”
肖铎说不敢,“中秋那晚臣没有照应好殿下,本就是臣的过失,现在也断然不敢居功。赵还止的事暂且这么处置,至于荣安皇后,殿下稍待些时日,臣必定给殿下一个说法。”
婉婉倒没有那么钻牛角尖,事情过去了一阵子,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愤恨了,慢慢摇头说:“赵老娘娘那儿,不追究也没什么,以后近而远之就是了。我瞧她寡妇失业的,不忍心难为她。往后她要是再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到那会儿计较不迟。”
也是,没了脚的螃蟹,大概也成不了气候了。肖铎呵腰道是,她一颔首,和他错身而过。甬道笔直,两边的宫墙那么高,年轻的公主走在其中,总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他心里也有些愧疚,冲口叫了她一声,“殿下……这程子还好吧?”
婉婉一脸莫名,“好得很啊,厂臣怎么这么问?”
他缓缓浮起一个笑容来,“那就好。回去吧,夹道里风大。”
她转过身,裙上禁步因她走得平稳,只发出微微一点清响,可是她的心却坠到地心深处去了。
金银错 第16章 不在浓芳
城府不深,瞒得住外面的人,瞒不住铜环。但是她从来没有正面透露过,所以对她的安慰也只能旁敲侧击。
“姻缘这种事儿,有时候真说不清楚。最初遇见的人未必对,得慢慢来,捋顺了就好了。”晚膳过后她伺候婉婉躺下,边给她盖被子边说,“咱们宫的文姐儿,和那个奉先殿太监走到头了,司礼监的蔡春阳横插/进来,文姐儿的对食换成蔡了。”
婉婉靠在大引枕上问为什么,“那个太监对她不好,所以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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