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岁月是朵两生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七公子
他正在给她画小像,听到她的话愣了一愣:“你在烦恼这个?洛洛,你当然要和我一起回美国。”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为什么?我……我爸爸妈妈都会在新西兰。”
他换了支画笔:“新西兰有什么好大学?你可以到美国来继续念雕塑,如果雕塑念烦了也可以申请一个感兴趣的专业,比如艺术管理,你的艺术鉴赏力一直都不错。”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她赌气说:“新西兰有奥克兰大学,那也是非常好的大学。美国有的新西兰都有。”
他停下画笔,看着他:“可新西兰没有我啊。”
她有点被这句话取悦,却还是抿着嘴:“你又不能吃,又卖不了几个钱。”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的确是卖不了几个钱,至于能不能吃……”
她呆了一呆,脸上迅速泛起红色,力图镇定:“我去楼下倒杯水。”
他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笑着重新捡起笔:“脸皮薄。”
大概是预料到来年的繁忙,不会有太多时间陪她,大二下到大三上这一年,秦漠一有时间就带她出去。是真正的出去,而不仅仅是出门。他带她去草原看星星,去沙漠拉练,去戈壁看胡杨林,最近的一次是驱车数千公里到某个无人区拍栖息的野天鹅。他尽己所能,想让她看到他所观察到的这个世界中最美的那一部分。
秦太太和她聊秦漠:“从stephen七岁起,我们就不再干涉他关于未来的重大决定,他表现出的早慧让我和他爸爸觉得,比起我们来他可能更加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我们只是尽可能提供他他所需要的帮助。stephen喜欢学习还经常跳级,有时候会让我们觉得无趣,但好在除了这些,他还有非常广泛的兴趣,不至于像个书呆子。”她笑起来:“stephen喜欢有计划的人生,也钟爱生活里凭空出现的各种冒险。有时候这些冒险将他制定的人生计划全部打乱,他也不会觉得烦躁,反而很享受,这是我最喜欢他的一点。”
她自己所看到的、从别人那里听到的秦漠越多,她就越喜欢他。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是她的,一想到这点她就又激动又自豪,满心都是暖意。她有一种小女孩特有的达观与单纯,刚开始还有所保留,渐渐地就忘记克制,自然而然地将这些特质都表现出来,在他面前撒娇,耍一眼就能让他看穿的把戏。“爱”将她的天真全部激发出来,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大三的暑假,秦漠带她去草原露营。她去过草原很多次,带着帐篷去露营却还是第一次。
草原入夜风大,草深的地方又有蛇虫鼠蚁,他们开车半天,找了块小山包下面的凹地。《敕勒歌》里说草原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此时穹庐的边缘留下一线血红的残阳,被云絮扯开来,就像金鱼的尾巴。
秦漠搭帐篷,指挥她充气垫床,她充一会儿玩一会儿,光着脚在还没充好的气垫床上走来走去,像这是个多么有趣的游戏,其实只是因为心里高兴。这么大的草原,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漠搭完帐篷,无奈地看着还没充好的气垫床叹气:“就不能把力气活儿派给你。”
她就笑,颠颠地跑去塑料袋子里翻东西,举起来给他看:“我会点蚊香。”
他说:“我也会点蚊香。”嫌弃她:“有什么是你能做而我不能做的?”装作遗憾的样子:“我就像大老远绑架来个需要人伺候的千金小姐,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她腻上去:“我能逗你开心嘛。”
他还是嫌弃她:“你怎么逗我开心?连充个气垫床都不会。”
她惊讶:“难道不是我站在你旁边就让你觉得特别开心吗?”
他更加惊讶:“你还有这项功能?”
她捂住胸口,演得十分逼真:“哎呀,你不喜欢我了吗?你要是喜欢我,看我站在这里就该高兴呀!”
他却答非所问,坐在充好的气垫床上,似笑非笑地问她:“洛洛,你说要是我把你扔在这儿,你还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
她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刻扑过去:“绝对找不到,你别把我扔这儿,我错了!”
他特别温和地问她:“哦?你错了?我怎么不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
她回答得特别利索:“我不该什么事儿都不做让您伺候我,老爷,我这就去给您泡茶!”说完还真去后备箱的大包里翻酒精炉子。
她拎着小酒精炉子和一包铁观音一路小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个丝绒盒子,献宝似的给他看:“我在那个大包的一个小袋子里找到了这个,我没打开,这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吗,是什么东西?我最近打了耳洞,你注意到了?是要送给我的耳钉吗?”
他们的头顶已亮起满天繁星,他躺在气垫床上瞟了一眼她手中的丝绒盒子,愣了一愣:“你真是个天才,怎么找到的?”
她有点沮丧:“很好找啊,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不是送我的吗?”
他坐起来像在考虑什么事情,顿了片刻看着她:“嗯,是送你的,你打开看看。”
她惊喜地打开盒子,却瞬间定住,盒子里躺着枚小小的铂金戒指,她喜欢的戒宽,她中意的款式。她喃喃:“这是做什么?”
他将戒指取出来套在她手上:“求婚啊。本来打算回去再说的,结果被你提前翻出来了。”
她话都说不清楚:“求、求婚?”惊喜来得太突然,几乎变成惊吓,她想将戒指取下来,却舍不得:“怎么这样,我想象的求婚场景是在海天酒店最高层的旋转餐厅啊。我们一起吃完烛光晚餐,欣赏完城市夜景,然后你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大把红玫瑰,跪下来特别卑微特别虔诚地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要考虑整整三分钟,让你好好担心一下,然后才告诉你我可以嫁给你。”她哭丧着脸:“这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了,这个戒指还是我自己从酒精炉旁边的袋子里翻出来的。”
秦漠打开酒精炉子准备烧水泡茶:“哦,原来你想得这么细致,要考虑整整三分钟,让我难受整整三分钟。”
她往后缩了一缩,假装恶狠狠:“今天没有三分钟了,我要考虑三十分钟再回答你。”
他丝毫没有被震慑住:“给你一分钟,不答应我就把你扔这儿不带你回去。”
她说:“你讲点道理!”
他原封不动地搬来之前她的台词,比她演得还要逼真,忧郁地问她:“你不喜欢我了?”
她说:“你……你来真的还假的?”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一咯噔,赶紧过去握他的手:“我哪里有不喜欢你!”
他说:“那你考虑好没有,要不要嫁给我?”
如果是平常,这时候她已经被哄转回来,顺其自然地掉进他的语言陷阱,就要把自己卖出去了。可今天到这一步她竟然还是很坚决,她说:“我要玫瑰花。”
他失笑:“回去补给你。”
她窝在他怀里:“还要烛光晚餐。”
他笑:“也补给你。”
她得寸进尺:“要你做的,不要在餐厅吃。”
他全盘接受,问她:“一分钟已经到了,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眼睛,点了点头,又在分开的指缝间看他,嘟哝:“你看你占了多大的便宜。”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纹。她想,其实是她占了便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渴望这个人。
他俯身去吻她,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酒精炉子上咕嘟咕嘟煮着热水,夜风送来青草的芳香和夏虫的絮语。
这段爱情她从十六岁初见他时种下端倪,四年跋涉,在二十岁这一年修成正果。
七月的草原,天空澄澈,暮色安宁,漫天星光闪烁,像在黑色礼服裙摆上绣了大把钻石。





岁月是朵两生花 第25章 我把回忆弄丢了
程嘉木将故事讲到这里,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他所讲的这段过去就像一幕早期文艺片,跟着他的声音我似乎看到八年前的风景,那女孩扎着马尾,爱穿红裙子,学习艺术。是过去的我。
我将自己代入进那个角色,想象自己在十六岁遇到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秦漠,从此一心相许,那幕黑白的文艺片突然就变得有声有色。
我有点恍惚。
门口的店员频频朝我们看过来,程嘉木莫名奇妙问我:“她也是个文艺爱好者?这阵仗……是认出我来了?这家店还挺有文化。”
我沉默片刻,据实以告:“她可能只是好奇,这两个奇葩居然能够只点一杯二十五块钱的焦糖玛奇朵,占据他们店里最好的一个四人座唠嗑一下午。”
程嘉木垂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保温杯:“这个雪梨汁不是你点给我的?”
我诚实地告诉他:“这是外带的。”
程嘉木大怒:“你妹,一遇到你就没好事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丢人过。”
我说:“那怎么办?我没提醒你点单,我以为你响应中央号召厉行节约呢。”
程嘉木在苍茫暮色中颓废地戴上他那副2009夏季新款古驰太阳眼镜:“怎么办,换家店呗,老子一生英名就毁你手里了。”
我同情他的遭遇,给他出主意:“要不这样,你待会儿结账的时候给他们比大拇指说哟西哟西切克闹,说不定就把这事儿嫁祸给藤木直人了,这样就保全了你的名誉。”
他谨慎地想了片刻,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我们摸黑换了家店,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点足一堆就算坐通宵也不会再遭受服务员歧视的饮品,继续没有讲完的故事。
每一段爱情都有起承转合,二十岁的我和二十五岁的秦漠也没能逃脱这个文学规律。我记得前一阵初见程嘉木时,他说他和秦漠都没能陪我到最后,这故事的结局注定是分离。
我却难以想象既然那样深爱,到底是什么原因转折了这场爱情。
我想那必然是非常命运的一个原因,绝对不可能是“出现了第三者”或“被打酱油的坏心女配阻挠了”这种庸俗的借口。
假如果真是命运,所有的命中注定和无能为力,此时的我都能够坦然接受。我等待着程嘉木为我解惑。
程嘉木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我,我是个可耻的第三者。”
我说:“……”
他又叹了口气:“还有秦漠表姑妈家的一个妹妹,叫郑靓靓的,经常挑事儿。”
我说:“……”
我们静坐在咖啡吧的角落,两人都半天没吭声,咖啡吧里应景地响起一首歌,歌词正唱到“所以我不再做,这第三者的第三者,我想现在的她很快乐,希望你晓得这样做不值得。”这真是一首好歌。
我考虑半天,问程嘉木:“你……究竟是谁的第三者?”怕他一时理解不过来,又加了句,“我的还是秦漠的?”
程嘉木一愣,拍桌子跳起来:“你怀疑老子取向?老子看起来像是个基佬?”
我说:“你文静点,别这么暴躁,上次火车上见你你就挺文静的,一看上去就像个小说家,现在你这样子说你是隔壁菜市口卖注水猪肉的我都信。”
程嘉木说:“火车上不是有外人在?要注意形象。”
说完这句话皱了皱眉,拨弄他手里的打火机说:“我其实不算个标准意义上的第三者,只是stephen那么看我,他总觉得我是个第三者。”
他看向我:“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有一阵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但你从没跟他解释过,他一直以为我们曾经有过一段。你们在一起之后,他其实挺不喜欢你再来找我,但又觉得不能干涉你交友的自由。你那时候要是发现这一点,和他解释清楚也就完了,但你这二百五竟然没发现。stephen筹备开事务所那一年,大半时间待在纽约,和你聚少离多,那一年你常来找我玩儿。”他换了个坐姿,“stephen的表姑妈家有个养女叫郑靓靓的,听说和他表姑妈后来添的亲生女儿相处不太好,正巧也到了读大学的年纪,就被送回了国进s大念中文,寄住在stephen家。小姑娘特别不喜欢你,在stephen面前添油加醋讲了我们俩不少坏话。”
我说:“秦漠他不至于听了别人几句是非就……”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程嘉木这个话唠截住,他好奇道:“stephen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可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把他给忘了?”
我说:“猜的。”问他,“后来呢?”
程嘉木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手里的打火机,却没打燃,蜂蜜袖子茶的酸甜气味包裹住打火机盖子被无意识掰开的啪嗒声。
他似乎有点难于启齿:“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大三下学期,我被一个同性恋纠缠……”
我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理解地说:“哦……”
他说:“你哦什么?”
我说:“没什么,你接着说。”
他飞快地说:“为了摆脱那个变态,我请你帮忙扮我女朋友,你特别仗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沉默片刻,说:“然后就出事儿了,对吗?”
他惊讶地看我,眉头紧皱:“的确出了事,你怎么知道?我们俩在街头借位拥吻做戏给那变态看的时候,被提前回国打算陪你过圣诞节的stephen看到了,他……当天晚上他就回了纽约,第二天就去了西非跟一个援建项目。我们都不知道他那天回来过,等从郑靓靓的口里知道这件事,他人已经在塞拉利昂。你赶着想打电话和他解释,却联系不上他。”
他再一次将打火机拨开,蓝盈盈的小火苗中,他低声说:“其实前一阵我还觉得这是他不够气量,不够信任你,你们都已经订了婚……但上次见过你之后,我又想了想,当年你到底有多爱stephen只有我和你知道,stephen他本人其实是不知道的,也许他从来不确定你对他的爱,你那时候年纪小,除了对他的感情,对什么事都是一天一个想法。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爱情是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这世界上有多少爱情没有输给时间却输给了距离,可能他心里早有这样的恐惧。我知道他那时候很爱你,归根到底是我们俩干了一件特别二的事,而他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他的离开让你受伤很深,不过他受的伤,可能也很深。”
我将杯子端起来又放下去,说:“那时候我应该在询问过他的意见之后,再决定该不该答应帮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帮你。”
他笑了:“蛋挞,你用现在的智慧去苛责过去的自己,这不公平。”
我说:“不,我只是,只是有点难受。”
他关掉打火机轻轻叹了口气,说:“蛋挞,说真的,你那一阵真是祸不单行。”
祸不单行四个字让人心惊,而这幕刚开始黑白后来变成彩色的文艺片又重新回归到一片黑白。
秦漠去塞拉利昂跟进某个医疗服务中心援建项目的次月,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再次爆发反叛军与政府军的战斗,这座位于塞拉利昂半岛北部丘陵上的百年老城没入一片战火与硝烟中。
不久传回消息,说秦漠失踪了,生死未卜。消息先到美国,而后到秦漠母亲的耳中。
程嘉木的声音里透出沉重:“这些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只听他们家的保姆张嫂说秦伯母进医院了。当天下午郑靓靓就去你们家找你,哭闹着说你是扫把星,自从和你订了婚stephen就一直倒霉,斩钉截铁说stephen死在了西非,是你把他害死的,哭闹得不像话。你们家保姆阿姨吓坏了,怕你被欺负,赶紧打电话给你爸妈。我来还借你的书,先进你们家客厅,正看到郑靓靓疯癫地抓扯你的头发,嘴里胡言乱语说洛伯父洛伯母不是你亲生父母,你是孤儿院里领养来的,亲生母亲是个杀人犯,你流着杀人犯的血,所以你也是个杀人犯。”
他顿了顿:“那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很空洞,任郑靓靓对你胡拉胡扯,我想上去把你们分开,你突然发狠把郑靓靓从楼梯口推了下去。你们家是那种西式风格的楼梯,”他抬手比了一比,“老长一段,还没铺地毯。郑靓靓一路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所幸没摔得多厉害,还能抹着脑门上的血尖叫你欺负她。你爸妈去车库停车,正巧这时候进屋,看到这个阵仗气坏了。你爸爸是个急脾气,当场给了你一耳光,当时太乱了,郑靓靓抹着脑门说头晕,你妈妈慌里慌张送她去医院,你爸爸跟了出去,我那时候傻了,留下来陪你。”
他抬头看着我:“我一直陪你到深夜,你却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我从没看过你那个样子,脸白得像纸片,没有表情,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十二点我给你煮好牛奶,哄你喝了,看你躺进被子里。你突然开口说话,说其实你有感觉,可能自己不是亲生的,又说stephen不原谅你,不要你了。我安慰你别听郑靓靓胡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stephen出事儿了,问你你怎么知道stephen不肯原谅你不要你,让你别多想,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
他点燃今天晚上的第二支烟,吸了一口,良久说:“可第二天我再去你们家看你,你已经不见了。那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雾,天冷得要命,我们到处找你,你却像凭空消失了,家里少了你几件衣服和你的包。我们确定你是离家出走,赶紧去报了警。没过几天,警察拿了枚戒指来找我们辨认,说这枚戒指属于他们正在查的一起抢劫碎尸案中无法确认身份的女尸。我们认出来,那是你的戒指,你和stephen的订婚戒指。”
就算我现在活生生坐在他面前,这段回忆似乎仍然让他感到不快,眉毛蹙得很紧:“我们为你办了葬礼,现在说这个是不吉利,只是……你爸妈真的很伤心。你妈妈在医院住了大半月,你爸爸问我最后见你是什么样子,他说他那天没搞清楚事实真相就打了你,他都没好好看看你最后的样子,一想到你最后走的时候还生着他的气他就……你爸爸那一阵老了很多。一个月后,他们移民去了新西兰,对他们来说s城是他们的伤心之地。”
我记不得程嘉木口中的我的养父母长什么样子,但那一瞬间眼角却有些湿润。我有了颜朗,所以如今更能明白这种舐犊之情。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程嘉木掸了掸烟灰,静默了半天,继续道:“你出事的时候,stephen在弗里敦的街头冲突中被反叛分子误当做维和人员绑架,二十多天后才脱险,他在二月底回来。可能是他母亲告诉他你出事了的消息,我不知道他得知那个消息时心情如何,我见到他时是在你坟前。”说到坟前两个字,他又皱了皱眉。
我握住手里的杯子,尽量使声音平静,说:“你不用顾忌在我跟前提你们给我修的坟,古今中外哪个皇帝不是生前就在给自己修陵,没那么多忌讳。”
他笑了笑:“对,那个坟我们可花了很多心思,还花大劲从你们家院子里移了两棵梅树过去栽着,你妈说这两棵梅树都是从小跟着你长大的,有这些熟悉的东西陪着你也不至于一个人太孤单。”
我又有点忍不住眼泪,赶紧低头。
程嘉木说:“stephen那时候状态很不好。那天下着特别大的雨,他没撑伞,在你坟前站了一天。那时候我恨他恨得牙痒痒,特想过去骂他一顿,不过看到他半跪在你墓碑前、脸贴着墓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替他难受。他那阵完全无法从你的死当中抽身出来,你可能想不到他会酗酒,因为酒精中毒还进过医院。可能有半年,人才正常回来,大概那时候他终于能接受你的死。他来找过我一次,问我最后一面你是什么样,我那时候还是挺气他的,他不理你的那半月你过得有多苦我是看在眼里的。我跟他撒了谎,说你提都没提他,你对他太失望了,你和我在一起了。”
我心里疼得厉害。
我不知道我曾经留下那么多伤痛给别人,秦漠,我的父母,程嘉木,失忆的头几年,我活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幸福。
故事到此为止,缺失的那些部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还原。当年为何我要离家出走?我无法揣测那时的心境不是因为我失忆,而是如今这个我已是长大后的我。程嘉木说得对,我们不该用现在的智慧去苛责过去的自己。那时候也许我敏感又冲动,一时惶惑,家不是家,喜欢的人离开了,突然不知道哪里才能安放自己。也许我是想去寻找我的亲生父母,也许只是想逃脱这突然天翻地覆的生活,总之我买了车票带上行李出门了,然后遗失了自己的订婚戒指,被某个同龄的女孩子捡到,她却成为了那起抢劫碎尸案的受害者。
程嘉木拿手轻轻敲一直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的杂志,难为我们换了个咖啡馆这本杂志依然翻在秦漠订婚照那一页。
我看到秦漠在极暗的灯光下笑,眉目间却有忧郁和沧桑。
八年。
八年后他在那个餐厅里再碰到我,那时候,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呢?八年后他和我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着什么呢?对了,他还知道我曾经爱过林乔,他的女孩将他彻底忘记,开启第二次生命,却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些时候,他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呢?
八年后的重逢,这段爱情一直是他做得最好,我却再一次做得那么糟糕。
街对角的霓虹灯突然熄灭,整个世界都像瞬间安静,程嘉木敲着桌子问我:“来,让我们回到现实世界,stephen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问他:“要是过去的我会怎么办?”
他愣了愣:“你会哭。”
我说:“我不会哭,程嘉木,赞助我两张飞机票,我去美国和他理论理论。”
海边的s城,我在那里长大成人,那里有蓝的大海白的浮云,漫长夏天里阳光清澈透明,窗台上种着野菊花,那是我的回忆。
1...222324252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