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则慕
容景谦轻轻扯了扯自己的大氅。
容常曦有些尴尬地松手,总结道:“总之,你少这样阴阳怪气,本宫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对不起你什么,就算有那么点怀疑,有那么点隐瞒,也是合理的,我就算对三皇兄,对景兴,那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倒是你……你待本宫,处处挑剔,处处隐瞒,也亏得本宫大度,从不与你计较!”
容常曦夸自己大度,那是面不红心不跳,容景谦倒竟也将态度放缓和了一些,道:“皇姐,我从前在民间,听过一个问题,颇有意思。”
“你要考我什么?”容常曦有点莫名其妙,自己这正要和他好好地说道心事,暂时解开一下误会呢,他却来跟自己说什么民间问题?
容景谦道:“若是所有的皇子公主……唔,还有尤笑,辰元,平良县主都落入水中,越晚得救之人,越容易溺死,皇姐会以什么顺序相救?”
这……这是什么破问题?!
容常曦茫然地皱起眉头,觉得容景谦脑子也许坏了,但容景谦很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容常曦只好道:“那自然是先将皇姐、平良县主还有尤笑给扯上来,女子体弱……接着自然是四皇兄,他也体弱。再便是景兴景昊,这两人丝毫不会凫水……唔,也不知三皇兄和华公子会不会凫水……”
“所有人都不会凫水。”容景谦补充道。
容常曦一愣,后知后觉地道:“你,你这问题什么意思,古古怪怪的,本宫不答了。”
“可皇姐已经有答案了。”容景谦此时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先前的不耐与嘲讽,而是缓缓道,“恐怕等所有人都在岸上了,皇姐才会想起我。”
他这是……装可怜?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委屈,可一点也没有,容景谦只是在冷静地分析这个结果,可越是这样,容常曦竟越是有些……愧疚。
她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只能徒劳地解释:“我只是觉着你肯定会凫水。”
“我确实会凫水。”容景谦颔首,“但偶尔,我也会希望皇姐先想到救我。”
“本、本宫……本宫……”
容景谦没有声色厉苒,更没有咄咄逼人,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简直让容常曦觉得自己真是寒冬腊月被丢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或者,被丢进河水里的不是她,而是容景谦——总之他俩中肯定有个人被冻的神志不清了。
不然向来强悍如斯的容景谦,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什么要皇姐想到要救她,这简直,这简直……
不可理喻!
容常曦简直比被他吼一顿还吓的厉害,甚至明明容景谦没动,她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容景谦不解地望着她,容常曦才努力想要找回面子地怒吼道:“本宫自己都不会凫水!救、救什么救!你们都给本宫溺死算了!”
她吼完,便急哄哄地拎着裙子要走,容景谦却又道:“皇姐。”
容常曦觉得自己简直能被他吓唬玩弄死,她一抖,停住,却不肯回头:“什么?”
容景谦低声道:“我有要务在身,许久未去明光行宫,皇姐此番前去……若经过祠堂,可否为我母妃上一炷香?”
当然不行!!!
容常曦心中恨死静贵人了,静贵人趁着母后有孕,勾引父皇,还生下容景谦……
她张嘴,寒风灌进嘴里,把她的嘴巴灌的麻麻的,于是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她听见自己僵硬地说:“好……”
容景谦道:“多谢皇姐。”
说完他便迈步进了允泰殿。
容常曦心里头乱糟糟的,脑袋也晕晕的,一点点往反方向走去,直到之前退下的尤笑跟了上来,轻声道:“殿下?”
“啊。”容常曦回过神,“嗯?”
尤笑道:“殿下不上歩辇吗?”
容常曦这才发现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扛着歩辇的下人满脸不解地跟在后头,扛着一个空空的歩辇。
容常曦嘴角抽搐,道:“哦,上,回宫……不,不对!重新回允泰殿!”
她又被容景谦摆了一道!容常凝和福泉的事情,他还没有解释呢!什么落水救不救的,这人真是满嘴狗屁……
容常曦怒意重新燃起,气势汹汹地朝着允泰殿前行,结果才要上歩辇,就看见容常凝的歩辇来了,容常凝也看见了容常曦,隔着歩辇的帷幔,容常凝道:“常曦?我去你的昭阳宫坐坐可好?”
她的声音有些压抑,容常曦立刻应下,和容常凝一道回了昭阳宫,两人入座,下人们刚退下,一直以轻纱半捂着脸的容常凝便立刻扑进了容常曦怀里,将头倚在容常曦肩上失声痛哭:“常曦,常曦……”
容常曦本要质问她,这下只能慌张地道:“你,你哭什么!好端端的又哭什么!方才不是还在和那狗奴才你侬我侬的吗——”
“你别这样说他。”容常凝哽咽道,“他要走了……”
“什么……意思?”容常曦愣愣地道。
“都怪我,我知道肯定是怪我……不然景谦怎么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左右手调去青州……”容常凝哭的几乎不成人形,“福泉要去青州了,他要护着大皇子从青州迁入晋州,之后会永远留在青州,或是去居庸关甚至是蓝山口 ……不会再回来了,常曦……他方才同我说……福泉很快就会死了,京城中再也不会有福泉这个人了……他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皇弟 86.行宫
兴许是因为那日在允泰殿外站了太久, 容常曦随容景思一出行,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 尤笑提前从四皇子那里拿来了治风寒的药,容常曦吃了一颗,毫不意外地睡的更加厉害,容景思也并不大打扰她。
马车内部很大,三面都可以坐人,其中一面容景思让人加长加宽,又铺上厚厚的被褥,旁边架着小小的暖炉和一些食物,容常曦就窝在里头, 到了崎岖路段时, 容常曦总觉得睡的不够安稳,容景思看她摇摇晃晃的,便索性将人扯起来, 让她把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手隔着棉被按在她肩膀上, 容常曦果然睡得更加安稳。
容景思的内监江永虽然年纪并不大,但办事也是极为妥帖的, 只定期进来添置食物, 更换暖炉, 从不打扰。
就这样昏昏沉沉一路, 抵达明光行宫时, 容常曦只觉得脚底发软, 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
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没事找事,跟容景兴来明光行宫。
他们抵达时是傍晚,容景思并未着急去明光行宫旁的杜陵,而是让容常曦先好好休息,自己也在房内处理一些要务。
容常曦于夜半莫名惊醒,之后翻来覆去再也没能睡着,索性将大氅一披,往外走去。皇帝没有来的时候,明光行宫看起来死气沉沉,宫灯隔很远的路才点两盏,萃珍和荟澜一人拎着一小盏灯笼走在前头,尤笑跟在容常曦后头,沿着昏暗的宫灯一路向前,容常曦竟很快找到了记忆中那颗大大的樟树。
就是在这个樟树上,上一世的容常曦和容景谦罕见地平和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容景谦就把她给吊在了大樟树上……当然,知道了后头静贵人的事情,容常曦也稍微能理解一点点容景谦……只有一点点!
容常曦绕着樟树走了两圈,萃珍和荟澜皆有些不解,却不敢询问,只拎着宫灯乖乖地站在一边。
容常曦总觉着,似乎当初自己六岁时抓到哭泣的容景谦,也是在这棵树后,但她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些樟树都生的极为相似,便也不再去想,只在树旁的石椅上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了寝宫。
第二日大清早,容常曦被尤笑给喊醒,她昨夜回来的晚,正要发脾气,尤笑说三皇子已在寝宫外等候多时,容常曦只好认命地洗漱,简略地打扮了一下,便跟着容景思去了杜陵。
杜陵是在明光行宫附近的一个小型陵园,算不得真正的皇陵,下葬的大多是在明光行宫待着,不曾离开的妃嫔或一些皇室支系,容常曦两辈子都没来过这地方,到了以后才发现比想象的更为荒凉,守陵人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其中两个看起来年纪很大,其余还有一些在杜陵和行宫来回巡逻的守卫。
容景思大约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日连守卫都没有,守陵人见了容景思,拿了些赏钱,便屁颠屁颠地往外走去,一副容景思他们爱在杜陵中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还有个年龄最大,头发花白的守陵人被容景思留下了,他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像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容景思道:“你姓什么?”
“回殿下,奴才姓袁,他们都喊奴才老袁。”
“老袁,你守杜陵多少年了?可还有比你更年长的守陵人?”容景思道。
老袁抓了抓花白的头发,道:“奴才守着杜陵已三十多年了,更年长的,自是有的……”
“不必了,就你了。”容景思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丢入老袁手心,“随我们过来,不必多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老袁一愣,捏着那银子装腔作势地要退还,容景思又说了遍让他自己好生收着,老袁便喜笑颜开地将银子塞入了腰带之中。
在老袁的带领下,他们不太费力地找到了珍妃之墓——珍妃的待遇简直凄惨,她被葬在杜陵最角落的地方,看起来久无人打理,墓碑上都生了些杂草和青苔,谥号都没有,看规制也是小的可怜。
容常曦看着,心里却有些沉重。
珍妃若当真只是难产而亡,绝不会沦落到这般的待遇。
容景思看着珍妃的墓碑,沉思片刻,道:“下去的路在哪里?”
容常曦一愣。
老袁也呆了呆,立刻摇头道:“主子们一入葬,所有的出入口便会封死,哪有什么下去的路……”
“葬在杜陵的妃嫔,除非侍奉的帝王也驾崩,否则一定会留下一条出口,此事,难道你会不知?”容景思皱起眉头,道,“孤来此是受父皇旨意办事,你却如此隐瞒。”
那老袁更是慌乱,最后道:“不,不是,奴才只是不敢贸然……罢了,两位殿下请随我来。”
他转身,竟是要带着容景思与容常曦去杜陵外,容常曦跟在他身后,不解地看向容景思,低声道:“什么叫去下边的路?”
容景思也低声解释道:“此前先帝有将妃嫔葬在杜陵的,死前却想要妃嫔都回皇陵陪伴左右,又要赶着入葬,又要重新在杜陵动土开坟,根本来不及,死了不少无辜的守陵人和能工巧匠。为防此事,后来在杜陵下葬的妃嫔,设计陵墓之工匠,往往会留下一条额外的小道,若又发生类似的事情,可以立刻将妃嫔棺木重新运出来。”
容景思说的事情,容常曦略知一些,却不知后头还有如此无辜遭受牵连之人,更不知因此事还让这些工匠们留了个心眼,她有些哭笑不得,道:“那你又怎么知道这老袁一定晓得那小路?”
容景思道:“守陵人与设计陵墓的工匠一损俱损,那些工匠未必能时时在此,总会留下线索给守陵人,年岁越大的,自是越可能知晓。”
“也亏得他们竟能始终如一守着杜陵。”容常曦感慨道,“若是心术不正之辈,只怕要走小道,偷那殉葬物了。”
“你怎知道他们不会?”容景思笑着摇头,“只不过一来小道外头会先封住,若要打开,必是大费周折,惹人注目,再者,万一又来一个想要死前将妃嫔运走的皇帝怎么办?一旦有人入陵墓,必会发现殉葬物不对,到时候谁也脱不了干系……但是,譬如先帝驾崩时,前朝妃嫔的小道要重新封死,封死以前,大概会有不少人以身犯险。”
容常曦盯着前方不远处步履维艰的老袁,道:“难怪他们年岁这样大了,还甘心当个守陵人……”
合着是在等父皇死了以后,赶紧进静贵人珍妃之类的妃嫔的陵墓里捞一笔呢?!
容景思好笑地点点头,容常曦忽然想到上辈子容景谦还打算让容景思和自己去守皇陵……
这是何等混账!
走了一段颇为崎岖的山路,老袁停在一个小土坡旁,他们已到了杜陵范围之外的地方,绕了一大圈,那小土坡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只是旁边环绕了三棵光秃秃的树,树下各有一块大石头。
老袁低声道:“就……就是这里了。”
容景思点头,又丢了一锭银钱给老袁,直接派人来此开挖。
容常曦才知道挖开一个口子,通到小道,起码也要挖个一天一夜,顿时兴味索然,随容景思回了行宫。
她本以为今日又得浪费过去,容景思却不知对老袁说了些什么,老袁立刻找了名宫女来,那宫女看着约莫四十岁左右,有些拘谨,自称名为月东,她行过礼,容景思竟让她在矮凳上坐下,月东诚惶诚恐,容景思语气温和,让她不必害怕,自己只是有些事想问。
容常曦明白过来,打起精神,听月东讲话。
月东小心翼翼地道:“听老袁的意思,您是想知道珍妃娘娘与静贵人娘娘的事情?”
大约是老袁同月东说了这位三皇子十分阔绰,月东表现的颇为积极,一副很想因此受到嘉奖的模样,容景思微一颔首,她便立刻道:“那真是找对人了,这明光行宫中,最了解珍妃娘娘和静贵人娘娘的,就是奴婢了。”
“那是……安顺八年,还是九年来着,行宫中的老宫女走了,要一批新来的宫女,奴婢当时已在行宫中待了许多年,那日负责挑选新的宫女。那时世道不好,来宫中,无论如何可以保证有一口饭吃,许多来的宫女都是独自一人,瘦骨嶙峋地来,我是怎么也不敢选的,生怕他她们入宫之后不守规矩。但静贵人珍妃不同,她们言谈举止颇为得体,还有个兄长护送,所以奴婢印象很是深刻。”
她说的絮絮叨叨,极其杂乱,但容景思和容常曦都没有打断她,听到此处,容景思才道:“那位兄长,你可有印象?”
“印象?”月东思索着,“只记得身材高大,似乎生的很是不赖。他说自己是静贵人珍妃的兄长,要去参军,静贵人珍妃似乎都想跟着他去边镇——真是疯啦!去什么大同宣府,女人在那里,连牲口也不如呢!她们的兄长也是这般说的。我见静贵人珍妃生的美貌,行为举止也很得体,便同意让她们入行宫,两人还不情不愿的,说要送别兄长再回来……”
容景思忽然道:“她们去何处送别?”
“这……那兄长是去大同,自是往北走,定是走的北边官道。”月东道,“奴婢是不能离开行宫的,具体的,也不晓得了。”
皇弟 87.画像
容景思点点头, 让她继续说自己知道的事情,月东便又叨叨絮絮地说了一些两人入宫后的事情。
静贵人和珍妃入宫后,很守本分,勤勤恳恳,行宫平日皇帝不来时, 大家都十分懒散,但静贵人和珍妃却很愿意打理行宫中的花木, 驱虫除草浇水,自得其乐,两人的关系也极好极亲密,静贵人安静而平和, 珍妃活泼却有些傲慢, 但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争执,行宫中的所有人都以为两人确实是亲姐妹。
还是后来皇帝来此避暑,撞见在为花草浇水的珍妃,一见倾心, 宠幸了她,大家以为静贵人要跟着享福,谁知珍妃却并未带上静贵人一道入宫, 后来月东奇怪,便去问她, 才晓得她们只是同村, 并非姐妹。
月东认定, 静贵人因此颇为怨怼, 加之也不晓得为何,半年后皇帝又来了一趟明光行宫,静贵人便趁着珍妃和皇后娘娘都有孕在身,便得了圣宠。
月东亲眼目睹她从皇上寝宫被送出来,这才晓得静贵人得了圣宠。她本以为静贵人就此要鸡犬升天,报复珍妃,谁知静贵人却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也没有得任何封赏,唯一的不同,就是静贵人得了个单独的屋子居住。
后来月东“不小心”说漏嘴,大家才渐渐知道静贵人曾受帝宠,又纷纷猜测是否是静贵人不如皇上之意,才要继续当宫女。
后来就更古怪了,静贵人怀有身孕也不肯说,到后来也只是谎称身体不适,不怎么出屋。直到孩子悄然出生,静贵人竟还靠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抚养孩子到两岁,大约是觉得孩子两岁了,总得离开屋子,静贵人才将容景谦带出来,初时还说是自己亲戚带来的孩子,希望大家通融一番,让她抚养几年,再送出行宫。
到静贵人缠绵于病榻,即将死去时,大家才晓得,那个文静瘦小的“亲戚孩子”,乃是当朝天子的第七个皇子。
容常曦仿佛在听书一般,不自觉追问道:“小时候的七皇子是何模样?”
“这……”月东想了想,“静贵人娘娘不爱让他和奴婢们接触,说是孩子不懂事,怕惹我们不快。但那孩子……啊不,七殿下,生的非常好看,初时大家还以为他是女娃娃,有几个年岁小的宫女,到了春天,便给他带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花儿在头上,摘了凤仙花,也会给他染指甲。”
容常曦几乎要喷笑出声:“什么,还给他染指甲?”
“是……”月东满脸尴尬,“小宫女不大懂事。后来静贵人娘娘见七殿下指甲都是红色的,便训斥了他一番,那也是奴婢唯一一次见到静贵人娘娘发脾气,她平日里总是很恬静的,不爱说话,看着有些不好接近,但她也从不对人发火,见着了人,也总是轻轻一笑……总之那回我们都吓了一跳,七殿下也吓着了,抱着静贵人娘娘的袖子哭了好久呢。”
头上戴着花,染着红指甲的白白嫩嫩又瘦又小的容景谦,抱着静贵人的袖子嚎啕大哭……
容常曦光是想了一下这画面,便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捂着嘴,还想让月东再多说一些,容景思却淡淡道:“好了,足够了,你下去吧。外头有人会带你去见画师,你将印象中珍妃静贵人的模样仔细描述。”
他随手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月东惊喜不已地拿着银子,三拜九叩地走了,容常曦有些意犹未尽,道:“我还想让她多说些容景谦小时候的事情呢,等回宫了,糗死他。”
容景思望着她,道:“常曦,你当真认为,回宫以后,咱们和景谦还能和平相处吗?”
***
像是要印证容景思说的话,第二日小道便挖通了,老袁在前头带路,容景思与步履维艰地从洞口先降下去,好半天才踩着实地。
容常曦是怎么也不敢下去的——不敢,也不想,她就在洞口等着。
容景思实质上是要她直接在行宫里等的,可容常曦又觉得,她都跋山涉水来了明光行宫,在行宫中等,那和在京城等有什么区别?
结果在寒冷的杜陵外这三树环绕的小洞口等到瑟瑟发抖时,容常曦才意识到,其实她在这里等,和在京城等,也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她就不该来。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路途遥远,找到的证据,容景思会隐瞒自己,或者做手脚吗?可是她不觉得容景思会骗自己……但话又说回来了,是容景思自己说的,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嘛!
容常曦被冻的厉害,脑中的想法也颠三倒四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终于重新响起动静,在一旁等待着的几个侍卫立刻伸手去拉那绳子。
也是难违容景思,堂堂一个三皇子,跟盗墓贼一般弄的浑身是泥,下巴上也沾了灰,像是胡子一般。
容常曦见他神色严肃,想着要缓解一下,便伸手替他擦了下巴上的灰尘,笑道:“三皇兄下了趟墓,居然长出胡子啦。”
容景思一顿,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便松开了,他按住容常曦的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回去说吧。”容常曦道。
容景思点头,但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等下头的几个侍卫也上来后,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大木盒,这才和容常曦一道上了马车。
容常曦坐在马车上,好奇而不安地看着那个大木盒,道:“不是去看一眼而已吗?怎的还拿东西走了呢,这,这……”
这和那些靠盗墓而生的流民岂不是没有区别了。
容景思将那大木盒放在一边,道:“这是珍妃那个夭折皇子的小棺木。”
容常曦一呆,头皮几乎都要竖起来:“什么,这是个棺木?!”
她整个人往后一缩,害怕的不得了,容景思却没放过她,反而还将那棺木重新捧起来,放在腿上,摇了摇棺木上的一个锁。
不错,那是一把银制的小锁。
可谁家的棺木上会上锁?!难怪方才她看到这个棺木时,没想到是棺木,只觉得是个大盒子。
容常曦道:“怎么会有锁?”
容景思道:“我也觉得奇怪,方才在下边,便让人敲掉了。”
他一扯,那锁便轻易地开了,容常曦见他居然要打开棺材,吓得双眼紧闭,嘴里念叨道:“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看,三皇兄你赶紧把它关上……”
容景思道:“常曦,睁开眼。”
虽然没睁眼,但容常曦已闻到一股恶臭扑鼻,她有些想吐,以衣袖捂住口鼻,无可奈何地半眯着眼看了一眼那棺木——只一眼,容常曦愣住了。
容常曦并未见过任何人,尤其是婴孩的尸骨,但她也轻易可以看出,这棺木之中的尸骨……
绝非是人的尸骨。
容景思见她看到了,将棺木重新合上,放在一旁,道:“这应当是什么动物的尸骨,而且,应当不止一只。”
容常曦忽然想起张公公曾对自己说过的事情,惊道:“我知道了,是白猫……”
容景思道:“什么?”
容常曦道:“我曾问过张公公珍妃之事,他记得不多,但记得珍妃跋扈,还养了一直胡达来的白猫,那猫更曾抓伤过郭嬷嬷……难怪郭嬷嬷说什么珍妃所诞的不是死婴!她是不是知道随珍妃入葬的并不是珍妃的孩子,而是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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