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则慕
被这冷风狂吹,她又潸然泪下,鼻涕都要留下来了,容常曦吸了吸鼻子,正想抬脸擦擦鼻子,突然看见不远处站了个影影绰绰的白衣女子,这一眼容常曦的魂都几乎吓飞了,她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中,只能发出“喝……喝”的受惊喘息声。
那女子见她看见了自己,一步步缓缓走过来,容常曦身侧的铜盆中却因为纸钱没能及时放入,火焰逐渐熄灭,那摇曳的光影中,白衣女子一点点靠近,容常曦以手撑在地上,害怕的连向后退的力气都没了,直到盆中火焰尽熄,白衣女子也终于走到了跟前——
挂在柱子旁的灯笼映出她的眉眼,却是淑贵妃。
容常曦一愣,淑贵妃的目光落在那个铜盆上,竟是轻轻笑了笑。
她道:“你这样既不挑日子,也不挑地方地乱烧,珍妃在阴间,也是拿不到的。”
淑贵妃一开口,容常曦便晓得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容常曦抿了抿唇,有些困难地起身,拍了拍手,将手中灰尘拂去,她不想和任何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有过多的交流,当即便打算离开,两人擦身而过之时,淑贵妃忽道:“你并不是元后之女,相反是珍妃之女,难怪穆王当初要护着你。”
容常曦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她,淑贵妃也看着容常曦,道:“怎么,难道他并未同你说?”
容常曦道:“什么护着我?”
容景谦护着她?这淑贵妃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容常曦已大概能猜到,两世容景谦都是在看到自己胸口的莲纹胎记时,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着“原来是你”,认出了容常曦便是庄飞良和珍妃的孩子。
庄飞良同庄以蓉是名义上的兄妹,珍妃与庄以蓉更是相依为命的好姐妹,说起来,容常曦和这些皇兄皇弟皆是毫无关系,反倒是容景谦,可算是自己名义上的表弟,但他显然不认这一层关系,上一世他得知容常曦的身份后,不但继续阻挠容常曦和华君远的婚事,最后还想让容常曦饮下毒酒。
这一世握着她的手杀了容景祺后,留她担惊受怕吓得要死,自己去了边塞征战,虽然派了个福泉来,但显然也并不多在意容常曦的死活。
护着她,这是从何说起?
皇弟 112.告别
淑贵妃见她满脸迷惘, 道:“吴丹雪案, 虽是二皇子自作自受, 但本宫亦有从中斡旋,因恨元后, 本宫本也想将你也拉进去,可惜穆王出手,将你撇了个干净。”
容常曦一愣。
淑贵妃会同她说这些, 显然是觉得她很快要出宫, 知道什么都无妨了, 她摇摇头, 道:“那不可能, 吴丹雪一案时, 容景谦并不知我的身份。”
“哦?”淑贵妃有些意外,“你确定?”
“十分确定。”
淑贵妃不再说话, 似是陷入了沉思, 但她大概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轻轻摇了摇头,道:“罢了,如今本宫倒是庆幸,当时没将你拉进去。否则你出了事, 倒是替元后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这一字一句,犹如刀尖刺在容常曦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 道:“淑贵妃今日便是来奚落本宫的?”
淑贵妃轻笑道:“怎可能?你是可怜人, 你的母妃也是可怜人,本宫也是可怜人……我怎会来奚落你?”
容常曦听她说到“母妃”二字,心头万般滋味真是难以言表,淑贵妃道:“你不好奇吗?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常曦闷闷道:“张公公曾说过,她跋扈傲慢的很。”
“那是对皇后的人罢了。”淑贵妃摇头,“皇后待她极差,处处想着要害她,她如何能对皇后的人有好脸色?不过,珍妃确实不爱同人来往,我与她见过的次数也甚少,但她待人处物,颇为开朗平和。否则皇上那时,又怎会宠爱她?”
容常曦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道:“开朗平和……?”
“只是可惜,心无城府,在这宫中,如何能长久。”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何况她所为,还是欺君之罪。”
容常曦低头不语,淑贵妃借着那点点灯火光芒,打量着容常曦的眉眼:“你与她,并不相似,或许你更像你那个父亲……”
“不要说了!”容常曦猛地抬头,眼中隐隐有泪,“我知道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是个孽种!你何必处处提醒我!珍妃欺君,死有余辜,我是孽种,也合该沦落至此……”
淑贵妃被她这么一通吼,倒也不生气,反而略有些怜悯地看着她:“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心中可是怨珍妃?可你有没有想过,珍妃那时是明光行宫的宫女,她有孕,一旦被发现,便要被赶出去……后来被元后下药,送入皇上寝宫,更非她自己能掌控。倘若当时她直接告诉皇上,自己已有他人骨肉,那么珍妃与你,都会死。”
容常曦一愣,嘴唇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元后善妒,性情激烈,那时本宫因她小产,皇上怜惜本宫,将元后与本宫一道带去明光行宫……可怜那时静贵妃只是想知道在宫中养胎的珍妃的状况,才大胆在为元后更换殿内花草时,询问了珍妃之事。元后便知眼前的宫女,乃是自己最恨的珍妃的好友,你猜她做了什么?”
虽然已大概知道了,但容常曦还是摇了摇头。
淑贵妃也并不指望她回答,而是道:“她大约是觉得……既然自己斗不倒珍妃,便让珍妃的好友去吧。好友反目,最是精彩,不是吗?元后故技重施,又对静贵妃用了一样的伎俩,给她下药,让于公公将人送去寝宫……谁知静贵妃竟向皇上主动提出不想入宫,皇上倒也答应了。”
容常曦忍不住道:“静贵妃为何不想入宫?”
“谁知道呢。”淑贵妃摇头,“或许深知宫门一入深似海,若她和珍妃都在宫中,此生再无可能离宫,而她留在宫外,尚可以留作照应。”
事实证明,静贵妃的这个想法很正确,若非她留在宫外,最终那半块玉佩,和容常曦身世的真相,或许将永远是一个谜。
容常曦沉默着,淑贵妃看着她,道:“本宫今日来此,乃是受人所托,想劝你一句,此生尚且长着呢,何必为一些小事所扰。”
“小事……”容常曦喃喃道,“这是小事吗?”
淑贵妃微微一笑,道:“本宫犹记得,彼时景睿病重,随时会夭折,而本宫的第二个孩子,没能出生便死了,太医还同我说,此生再无可能诞下龙子……那时本宫也觉得,天塌不过如斯。可如今你看。”
她伸手,指了指这屋檐下外头的天空,容常曦不由得顺着看去——
一片墨色的天际,依旧高远。
“只要天没塌下来,坏日子总会过去的。”淑贵妃道,“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
容常曦终于会意过来:“我的好皇弟虽人在千里之外,宫中却是有眼睛有手的……今日多谢娘娘劝解,不过我不会同福泉离开的。”
淑贵妃轻声叹息:“为何?胡达那般遥远,亦非我族类,若将来战事又起,第一个受罪的便是你。”
容常曦淡淡道:“我若是注定要受罪,在何处能躲得开呢?娘娘既信佛,当知因果更番,天命不可违。我曾试图违逆天命,最后落的如此下场,以后,还是算了吧。”
“你倘若就此放弃,又如何知道何为真正的天命?”淑贵妃摇头,“你只是不信穆王。”
容常曦顿了顿,道:“我不信任何人。”
她不知留下来,淑贵妃还会说什么动摇她的话,于是容常曦不再停留,大步往外走去,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荟澜和两个小太监都被挡在了一边,嘴里还塞着布条,难怪方才一点动静都没有,淑贵妃就悄然进去了。
容常曦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自己便似飘忽的羽毛,曾经在空中飘荡,愚昧到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当风停了,她落在泥中,才发现谁都可以轻松地踩上一脚。
她现在才发现。
她早该发现的。
见她出来,荟澜立刻挣扎着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淑贵妃的几个宫人看见她,倒是没有阻拦,直接将荟澜嘴里的布给扯了出来,荟澜呸了两声,想要指责那几人,却又有些不敢,容常曦心中酸涩,又不免怀念起从前,赵嬷嬷和尤笑,哪里会轻易由得人这样欺负……
从前,又是从前!
容常曦对自己时不时回想从前的行为深感恶心,她摇摇头,对荟澜摆手,荟澜便担惊受怕地跑了过来,容常曦道:“他们没伤着你们吧?”
荟澜摇摇头,颇有些委屈:“殿下……”
她还指望容常曦能为自己出出头,可容常曦只是道:“走吧。”
淑贵妃从衡玉园里走了出来,道:“康显殿下请留步。”
容常曦忍着怒意,道:“还有何事?”
“天色已晚,寒风侵袭——殿下还是坐歩辇回去吧,莫要受了风寒,去和亲的路上,怕是更要遭罪。”淑贵妃道。
***
容常曦坐着歩辇,心神不宁地回了昭阳宫,却见昭阳宫灯火通明,全然不似她离开时的模样,她心慌地走入昭阳宫,却见明瑟殿外立着两名太监,一名正是何公公。
何公公见她来了,亲热地行礼道:“殿下可算回来了,圣上在里头等了许久啦。”
何公公是皇帝最相信的内监,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依然对容常曦十分客气,从不跟红顶白,想来,这也是他能历经多年而仍坚守在皇帝身边的原因之一。
容常曦茫然地点点头,伸手拂了拂头发,又拍去方才因为烧纸钱粘在身上的灰尘,以免发丝凌乱,衣冠不正。做完这些,容常曦心头又有些想要嘲笑自己——从前她见父皇时,何曾想过衣冠是否正,发丝是否乱?她什么样,父皇也从不责怪。
而如今,难道她整洁干净地去见父皇,父皇便会心软,重新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么?
容常曦走入明瑟殿,明瑟殿内自从那次大火之后,殿内便从不点灯,在横梁上悬挂了许多东海夜明珠用以照亮,无论日夜,皆如白昼,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正立在容常曦最为喜爱的一面赏鞭墙上,上头都是各色各样极为罕见的鞭子,容常曦这一世不怎么碰了,上一世却是十分喜欢的。
听见容常曦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着亦比从前苍老了一些,容常曦低下头,行礼道:“参见父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呵。”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既还是康显公主,那便依然可称呼朕为父皇,明日你便要走了,这半日,也没什么称呼好改的。”
容常曦咬着唇,轻轻点头,皇帝又望着明瑟殿中的各类稀奇珍宝,目光落在角落一株高高的玉珊瑚上,道:“朕还记得,有一回你在朕的御书房玩闹,看见了那尊玉珊瑚,觉得十分好看,朕赏给你,你又怕放在福康殿内被人给乱碰,这才有了明瑟殿。”
以那玉珊瑚为始,无数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入这并不大的明瑟殿之中,如同康显公主这一生所受的无穷无尽的圣宠隆恩。
皇弟 113.和亲
容常曦道:“我已向下吩咐过, 明瑟殿中的东西, 一样都不带走。”
皇帝看了一眼容常曦, 道:“这也不必,明瑟殿中之物, 到底是你的东西。”
“没有一样是我的东西。”容常曦垂眸,“紫禁城中,没有一样东西, 是我的……就连这十八年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我明白的。”
皇帝闭了闭眼, 道:“你对朕, 是否有怨, 有恨?”
“儿臣不敢。”容常曦轻声道, “是珍妃欺君在先。”
“珍妃欺君、元后亦欺君……”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倒是你, 什么也不知道, 最是无辜。”
容常曦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不敢接嘴,皇帝道:“当年朕急急回宫,迎着日出到了皇后身边,她捧着你, 说这是新诞下的公主。朕见那日朝阳晴好,便希望你将来的每一日, 都有万里晴空, 曦光明媚……”
容常曦鼻子一酸, 竟是差点又要落下泪来,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父皇……”容常曦忍着酸楚道,“儿臣斗胆问一句,若此番不是恰好可以去胡达和亲,父皇想要如何处置儿臣?”
皇帝看着她:“你想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容常曦道:“儿臣想听真心话。”
皇帝一笑:“我并未限制你见人,便是想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做出忤逆朕的事来,果不其然,老三找上你,将你带出宫……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也是老三告诉你的,是吗?”
容常曦一愣,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提起容景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而皇帝显然也不需要她作答,容景思做了什么,他是颇为清楚的:“至于景谦,你是他生母义兄之女,虽然如今他尚且不知此事,但若知晓,想必也会抛弃前嫌,好生待你。”
皇帝显然并不知道容景谦早就知道一切了,容常曦讷讷地看着皇帝,皇帝叹道:“朕最为属意的两个皇子,倒都十分宠爱你,景谦也就罢了,他本就与你有嫌隙,要待你好,想必也只是依旧照皇姐之礼……可若景思一时糊涂,做出一些让朕蒙羞之事,该当如何呢?”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皇帝这句话是否是一种暗示——他明白容景思对容常曦,是什么样的心思。
父皇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又或者是,出了这档子事,皇帝才从容景思的一系列行为,和找上门的姚筱音之间,发现了什么端倪。
“朕特意在年节时,将老三派离京城,便是希望他清醒些。”皇帝无奈地摇头,“少不更事,容易分不清轻重。”
容常曦一字一句道:“几位皇子,儿臣待他们,从来只是皇兄皇弟。”
“朕知道。”皇帝道,“可是,你如何待他们,与他们如何待你,并不是一回事……老三同你说的多吗?他说了,你四岁那年的大病,是皇后所为吗?”
容常曦艰涩地点了点头。
“曼舌花……”皇帝喃喃道,“真不是个好东西。但既是皇后的遗愿,朕会替她完成。”
容常曦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皇帝也不再多说,只轻轻摸了摸容常曦的脑袋——就如从前他耐心哄着容常曦那般——而后道:“好生休息吧,此去山高路远,你一贯娇贵,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的。这宫中有什么稀奇玩意舍不得,尽管带上。”
说完以后,他便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明瑟殿。
他一走,容常曦便脱力地一点点滑落,最后跪坐在角落上,怔怔地盯着前方角落中的玉珊瑚。
在沉香木案时,容常曦便想过,自己四岁时和母亲那场诡异的病,或许是有人下毒,后来,果然如她所料……只是她怎么也猜不到下毒的人就是元后。
而前世自己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她躺了三个月,容常曦几乎能确定,那也是曼舌花水的功劳。只是她猜过许多人——容景谦、容景祺、姚筱音……
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躺了三个月,命在旦夕,突然她的病就突然好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下令往她的沉香木中添加曼舌花水的人,已随着那丧钟敲响而驾崩了……
她这两辈子,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糊涂日子?
她以为最疼爱自己的皇后、皇帝接连要她去死,她最信赖的三皇兄对她有别样的心思,她讨厌,或者说根本就不了解的珍妃、静贵妃,是她真正的亲人,是千方百计要护她周全,寻找她的人……
而她最痛恨的弟弟,却是唯一一个,能和她在这偌大世间,有那么一星半点关联,勉强算得上半个“亲人”的人。
容常曦愣愣地往后轻靠,背抵在因地龙燃烧而暖和的墙壁上,浑身却一阵阵地发冷,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来,很多事她从不去仔细思考,到眼下,这些事情再无可避,一股脑地迎面扑来,像是狰狞的猛兽,要将她一寸寸吞噬殆尽。
门突然被推开了,荟澜慌张地冲进来,一边道:“殿下,不好了,皇上的人突然去了耳房,将春蕊给绑出来带走——”
荟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她看见容常曦正坐在地上,脸上满脸是泪,却又诡异地像在笑着,荟澜诧异地退了一步,又赶紧上前扶起容常曦,容常曦却像是根本没看到她,也听不到她所说的话一般,仍是又哭又笑,满脸泪水。
荟澜连声道:“殿下,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容常曦笑的越来越大声,眼泪却也丝毫没有止住。
荟澜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惶恐又难受:“殿下,您哭什么……”
“本宫在哭本宫自己。”容常曦竟回答了。
荟澜愣愣地道:“那您又在笑什么?”
“在笑本宫自己。”
她说完,像是又觉得很好笑一般,掩面大笑起来,模样似疯似癫,荟澜心惊肉跳,根本不敢再说话,只扶着容常曦回了福康殿,伺候着她梳洗,容常曦由着她随意摆弄,如民间的牵线小人一般。
荟澜看着她在床上躺下,吹熄了灯,惴惴不安地走了出去。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国以来最受宠的康显公主,在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彻底死去了。
****
世人只看得到公主十里红妆,盛大出嫁的表象,谁能想到这一路上灰尘满面的局促呢?
荟澜上下打量着这驿站,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公主出嫁,一路自是尽量住上好的客栈,直接包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着——说到这里,荟澜还有些疑惑,虽然她也知道公主性命安危尤为重要,但这一路上的护卫未免也太多了些,都不像护送了,像是……押送。
只是有些地方没有客栈,便只能在驿站暂时歇下。
再往前一些便是晋州,他们本打算今日入晋州,可是轿夫们都十分疲懒,只能在荒郊野外这驿站停歇,待到晋州,便是大皇子的封地,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荟澜摇摇头,扶着盖着一身红衣的容常曦走入了驿站,驿站内几个小官已等候多时,容常曦头上还盖着红色的盖头,荟澜扶着她的手臂,只觉得那与白骨也相差不远了,容常曦这一路上几乎不怎么吃东西,送入马车的食物,大半是怎么送进去的就怎么端出来,她也不同任何人说话,沉默的像是哑了一般。
受她影响,荟澜也日渐消沉,她将容常曦送入最好的一间房间,里头显也已早早清扫过,虽然破旧,但至少这间房间还算干净。
荟澜轻轻揭开容常曦的红盖头,看见容常曦面无血色的脸颊,她实在太瘦了,原本圆润可爱的脸颊,已飞速地消失,甚至有些凹陷了,那双总是闪耀着光彩的眼睛里更是再不见一点光芒,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光芒,像一株凋零的花、枯了的草、翻起白肚皮的鱼……
她在一点点下沉,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容常曦仍旧一言不发,荟澜小心地替她梳洗,像在擦拭一个易碎的瓷器,最后她看着容常曦躺上床,看起来十分安静——但荟澜知道她夜不能寐,因为每天早上醒来,她眼下都有一片青黑。
荟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床幔,吹熄蜡烛,自己去了容常曦隔壁。
容常曦房间外,还有四个守卫把守,整个驿站里里外外更是站满了守卫,虽然看着让人害怕,但也算是安心。
一路颠簸,荟澜倒是很快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去年在猎场,满眼的火光与尸体,荟澜自梦中惊醒,隐约听见窗外的乌鸦啼叫,她皱了皱眉,正打算翻身继续睡,却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一些动静。
荟澜莫名心惊,她起身,穿上衣服,推开门。
一走出来,荟澜便知大事不妙,容常曦屋外的四名侍卫都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不光如此,整个驿站内守着的侍卫或坐或躺,但身上都没伤,荟澜蹲下一探,发现他们呼吸平稳,应当只是睡着了,荟澜不再犹豫,猛地推开容常曦的屋子。
荟澜很快被屋内的景象给惊呆了——
容常曦屋子的窗户大大开着,窗外隐约可见老树枯藤,还有一轮残月,屋内有三四名黑衣人,为首之人已脱了脸上的黑布,却是荟澜见过许多次的,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晋州附近的三皇子、贤王容景思。
他扯着容常曦的手,两人在她闯入前似乎还在争执着什么,荟澜的闯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发出这些日子唯一的呐喊:“别伤她!”
她的话音很快,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刀却更快,在荟澜进入房间的一刹那便已抽刀,伴随着容常曦的那句嘶吼,寒芒一闪,刀锋已悄无声息地划过了荟澜的脖颈,荟澜瞪大了眼睛,倒下去前,唯一所见,便是老树上扑翅飞过的乌鸦。
乌鸦总是伴随着不幸……
皇弟 114.三哥
容常曦几乎是崩溃地喊了一声“不”,便要朝着荟澜那边冲去, 容景思一把拉住容常曦, 道:“常曦!再不走, 等这些侍卫都醒来, 便很难走了。”
容常曦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双眼仍未闭上的荟澜,她洁白的脖颈中不断溢出鲜血,容常曦浑身发抖, 眼中滚下几滴热泪:“容景思……”
听到这个称呼, 容景思微微蹙了蹙眉, 容常曦道:“你知不知道她才十五岁……她随我离京前,还同我说, 去了胡达,一定过的很不习惯, 但只要能留在我身边,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常曦!”容景思按住她肩膀, “她与你太亲近,本就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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