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夫人破案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呱
巫蛊师抬头看她,褐色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他会杀人,亦或是自尽。”
“……”
叶秋嬗恍然想起白若虞的侍女曾说过的话——“邱使臣,郡主昨夜被虫豸所扰睡得不大安稳,让您带人过去清扫清扫呢。”
如今便将一切疑点都说清了……郡主果真是毒所致,不过这次的毒物却是一只蛊虫,膨胀了她心的怨气,致使一个佳人香消玉殒……
还有爆炸那日,也飞了一只蛊虫进来。不过她和秦湘都未与蛊虫接触,应该是没有蛊的。
思及此,叶秋嬗还是不放心,又问道:“这成虫是如何下蛊的?”
“成虫能放出去下蛊的都是母虫,母虫甲壳底下藏满了幼虫,幼虫细小落在人身上之后便会钻入七窍。”巫蛊师没说完的是,幼虫的虫汁也带有毒性,若不及时清洗也会蛊,且此蛊难解。
“可有解法?”叶秋嬗随后便问。
巫蛊师摇头:“难,蛊虫入人血脉无声无息,只有操蛊之人用母虫逗引才能将其取出。亦或是蛊之人在受其操控时清醒过来,这样操蛊人会遭母虫反噬。”
叶秋嬗皱眉,不由得想起白若虞,她应是清醒过来了的,不过怎么不见羌王遭到反噬,难道他并非操蛊之人,还是说他培养了一批专门为他下蛊的死士?”
这些疑点暂且不论,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问:“羌王养蛊有何目的?”
叶秋嬗始终不信堂堂一国君为了开通一条商道便行此等奸邪之事。且还费尽心机困住靳朝使臣,为了一条商道不惜开罪靳朝,这不像是那个能谋朝篡位的王子做出的事。
果真,巫蛊师立即开始闪烁其词,眼朝右瞥,嘴上道:“我只负责替王养殖,其他便不知晓了。”
这模样分明是在撒谎,叶秋嬗立即掐住他喉间,怒目相视:“少跟我耍花腔,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毒针近在咫尺,巫蛊师立时慌了神,嘴上连道别别别,心里头却抱着侥幸。但奈何用的是他螣族的蛮语,叶秋嬗凝神听着,最后只听懂了“国君”“上岸”“水”等几个字眼……
上岸和水立即令她联想到融海,是要运什么上岸?
叶秋嬗脑忽地灵光一现,扯住那巫蛊师的衣领,恶声恶气道:“东西上不了岸了,靳帝已发觉你们国君心怀不轨,早在融海港口埋伏了官兵,届时东西一并抓获,你们羌地区区小国,可受得住吾皇之怒?!”
“什、什么?靳帝已知国君计策?”
叶秋嬗见果真将他的秘密诈出来,心头得意,面上却丝毫不露,面沉如水颔首道:“你还不招降,若是早日归顺我朝,或许还可获得一线生机。”
巫蛊师神色灰败,终于认命道出实情:“我招我招,羌王让我大量养殖蛊虫,是要藏在皮毛之,想通过融海商道进贡到靳朝宫。”
叶秋嬗还是没控制住,大惊失色。
“为何不以和亲为由直接送入宫?”偏要费尽周折选一条水路,这是她疑惑之处。
巫蛊师摇头:“边关严防死守,有异物的根本无法过关,我也只是钻了北地荒凉的空子,再往前去却是不能了。那蛊虫怕水,遇水则会钻入皮毛孔之蜕甲,直到半月之后才会出来。边关的看守自然察觉不到,等半月之后,贡品已到达京城……”余下的他却是不说了,好似是怕叶秋嬗怒起将他杀了。
不过他不说叶秋嬗也能联想得到——届时母虫所到之处,皆受蛊虫感染,京城将会陷入一片慌乱之……
巫蛊师见她出神,又左顾右盼一番而后小心翼翼讪笑:“这位贵人,我已将自己知晓的全数吐露,先前养虫并非我本愿而是受权贵胁迫,烦请贵人放过我一马,饶我一条小命吧。”
真想不到能培育出那种怪虫的巫蛊师竟是个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
叶秋嬗秀致的脸庞在屋内忽明忽暗,露出一抹浅笑。毒针随后搁在巫蛊师的脖颈上。
“巫蛊师,和我走一趟吧。”
“去、去哪儿?”
“融海港口。”
第84章
融海港口在靳朝北地, 大漠到港口也不过四日路程。
如今港口未通,素日只供临海百姓打渔、泊船。晴空万里、海风肆意, 本来风平浪静的海平线忽地冒出一个黑点,渐行渐近, 直至百里海外才瞧出原貌。
原是一艘商船,船帆上飘扬着一面螣族特有的旗帜,气势磅礴、来势汹汹。
打渔的几个渔夫面面相觑, 倏尔将手活计一扔, 惊慌失措地往岸上奔去,融海港口并非没有修筑海关,只不过因无船来访而常年荒废。今日忽见几个渔夫来报,说海上有艘异国船只驶来, 众官兵立即摩拳擦掌回到港口处站岗。
商船愈漂愈近, 足有寻常商船两倍大。待它安稳地泊在口岸,几十个官兵已围堵在四周,只要船上之人一现身, 便立即将其扣押。
然而,下船的却是一个眉目英挺、玉树临风的汉人男子, 着一身绛紫官服,面对散发出冷光的兵器没有丝毫露怯。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我靳朝港口。”为首的官兵呵斥道。
来人面沉如水,不疾不徐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
“我乃枢密省监察少卿谢芝,今奉羌国国君之命,前来运送贡品。”谢芝话音一落, 船上又下来几个高头大汉。俱是羌国人相貌,把持在谢芝两边。
为首的官兵皱眉仔细打量令牌和谢芝的穿着,是靳朝官员所佩无误,但他并未立即放下戒备。
“你说你是奉羌国国君之命,但我等只奉圣上之命。你若能拿出圣旨,我便开关放行。若拿不出来,对不住,我们只能将尔等扣在此处。”
在谢芝身旁的是逽依外使,他将官兵的话语翻译给羌国人听,几个羌国大汉目光冰冷的瞥向谢芝,似在看他如何行事。
谢芝仍从容不迫,向那些个官兵拱手道:“几位大人,此乃羌国国君手谕,你们看过便可知晓。”
他侧过身让一个禁卫将书递上,那官兵头子展开一看,倏尔眉头便纾解开来,换上一副笑脸:“原来圣上与羌王决议开通商道,我等还未收到消息,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无碍无碍,大人也是恪尽职守。”谢芝微笑道。
那官兵却又正了神色:“虽则有圣上手谕,但我等还是要例行公事,烦请谢大人和众位使臣将船上贡品交予我们检查,若是无误便可过关。”
谢芝抬手让路:“好的,大人尽管查验。”
羌国的大汉悉数上船,架了桥梁便开始搬运贡品,足有二十几个大箱子,比当初郡主出嫁的嫁奁还更丰厚。将箱子一一打开,无非是些羌国本地才产的东西,曜石占大多数,其余的都是药材、补品和动物皮毛。
官兵一一翻看查验,未发现任何不妥,扬起笑脸将谢芝等人恭迎进城。
临海海城并不大,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县城的繁华,人口稀薄家家户户以打渔为生,这里的人或许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外乡人,今日却忽见一行异域人进城,皆沿路围观,有惶恐者有好者,无不是指指点点目露惊讶。
“这段时间真是了怪了,先前来了一个外乡人和羌国人,今儿又有一队羌国人进城,还是从融海边来的,莫不是圣上决定要开通海上商道了?”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对另一个老叟道。
另一个咋咋舌:“谁知道啊?不过若是真开通了商路,对你我来说也是好事。”
走在街道心的谢芝双耳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这段对话。
“一个异乡人和羌国人?还有谁会来此地?”他心里起疑。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被迎进了官员府邸,预备歇息一晚再启程上路。与海城郡守寒暄半日,众人各自回了各自寝院。
几个羌国大汉跟随谢芝来到他歇息处,待了半响,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谢芝进屋换了一身常服,出门见几个大汉还在,纵使淡然如他也沉了脸色。
“难道国君还有要事传达?”
几个大汉岿然不动,为首的提起一抹冷笑:“国君命我等入靳地之后,要时刻跟随谢大人。”
谢芝同样回以冷笑:“原来贵国国君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试问我如今亲自运送贡品,可有丝毫违约?”
几个大汉听他斥骂君王,额上立即青筋暴起,隐有动怒之势,右手把持在腰间的刀上似是蓄势待发。
谢芝丝毫不惧,不疾不徐走到椅上坐下,又开口道:“国君可是承诺过我将贡品安稳送到京城后,便要放几位靳朝使臣归朝。且在那之前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如今却像尊煞神一般坐守我的寝院,是要让国君违背约定不成?”
大汉纵然满腔怒气,但也无言反驳,低头敛去眸的杀意,朝谢芝拱拱手:“谢大人说得在理,我等不该在此处限制您的自由,但也请谢大人记住,您的同僚俱在羌国,他们的生死全在您的手上。还有先前的那位邱使臣,您应是知晓她未过北荒的。”大汉噙起一抹狞笑,随后直起身带着众人离去。
在他们转身的一霎,谢芝脸上的笑意顿收,星眸微敛散出冰冷的杀气。
他若有所思地以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秋’字。
与叶秋嬗分别已是半月之前的事,那时他以为羌王不敢明目张胆派人对她大肆追杀,于是答应了要亲自运送贡品,换得叶秋嬗的自由。可他没想到她会选择让禁卫回来护他,身边只剩两个暗卫的叶秋嬗怎可能安全回朝。
谢芝真不知该感动于她的舍己为人,还是恼怒她的思虑不周。好在羌王的目的是要挟他运送贡品,应该不会加害于她。
只是他若不想将贡品运到京城,那便难说了。应宪、谢守义还有白新柏如今都被扣留在羌国,方才那大汉说他们的生死全在他一人手上诚然不假。
可谢芝自己的性命也如雨打浮萍、朝不保夕,叫他如何两全呢?
谢芝望着杯茶水陷入沉思,倏尔一个石子儿弹入水,溅起一滴水花落在谢芝脸上。
他眼疾手,微使内力将手茶杯往房顶上执去,‘啪’地一声,将一片瓦打碎,露出外头璀璨的星夜来。
“是谁?!”
谢芝轻喝一声,纵身一跃朝那房顶的黑影追了出去。
那人的轻功实属上乘,黑影在夜色穿梭,犹如鬼魅。但谢芝也不是省油的灯,虽则不能立即追上,但仍不远不近地跟着,直至追入一家民宿之。
民宿内灯火闪烁,一道纤细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不消细看谢芝也认得是谁。
他脸上绽开笑,疾步走入屋内,惊喜唤道:“秋叶,你怎在此?”
屋内的人影果真是叶秋嬗,依旧是半月前那身男装,不过未涂抹花汁,肤色如玉、亭亭玉立地站在烛火下。
“谢大人,为何是你运送贡品?”她却开门见山问道。
原来她早在半月前便到达海城,一直守在此处等待着羌国贡品过关,今日终于等到他们进城,没想到为首的人竟是谢芝。
御史夫人破案日常 第71节
“当初羌王同意放我归朝,可是你用此事交易?”她立即猜到。
谢芝抿唇颔首:“是,羌王心在商道,早晚会以其他缘由要挟我们运货上路,不如先放你自由,或许还会有转机。”
叶秋嬗提了一口气:“可你难道不知他虎狼之心,目的并非开通商路那般简单?”
她眸的华彩溢然让谢芝不自觉沉迷,半响才颔首道:“我自然知晓这批贡品有问题,可郡主之死是靳朝的过错,这次从融海水路运送贡品是圣上对羌国的补偿。圣上不可能让贡品进京,但目前还未有证据证明这批货有问题,且海关官兵也未查验出来,金口玉言已开,况且师父和三叔还在羌王手,我只能硬着头皮往靳朝去……”
叶秋嬗噙起笑:“我知道贡品有何异样!”她说完走进里屋,不一会儿便拉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异族人走出来。
“这人是羌国的巫蛊师,他奉羌王之命在北荒地界饲养蛊虫,目的就是将蛊虫藏于动物皮毛之,运到京城迫害百姓。”她抬脚一踢,将巫蛊师踹到地上哇哇大叫。
谢芝瞠目:“蛊虫?这世上真有那等能使人丧失神智的灵物?”
“没错,当初郡主也是受这蛊虫操控才自缢而亡。从和亲开始,这一切都是羌王设下的陷阱。”
谢芝既惊又疑,拧紧眉问:“既然蛊虫能够操控人心,为何羌王不对我们下蛊,或是对沿路百姓下蛊,非要大费周折开通商路?”
叶秋嬗踢了踢巫蛊师道:“你来说。”
巫蛊师立即苦着脸一一回答:“这蛊虫因人而异,且操蛊之人颇费精力,若是一个不慎便遭反噬,国君不想冒险。且蛊虫怕水,从海上运输,它们便会自觉藏入动物皮肤之褪去甲壳,等过境之后再冒头,届时上千只母虫,任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
“原来如此。”谢芝呢喃。
“谢大人,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海关查不出异常,他们无权扣留羌国货队。
谢芝沉吟片刻,忽而抬手将叶秋嬗散落在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柔声道:“原先我别无他法时曾想过干脆破壶沉舟,将贡品一把火烧个干净,即便我因此身死也算为国捐躯,如今看来这想法却是没错的。”
“谢大人,我明白了。”叶秋嬗心领神会。
……
翌日,巫蛊师被谢芝带到郡守处,将一切真相交代出来。不消片刻,海关官兵立即将羌国使臣包围,重新取出贡品的皮毛,将毛剔去,切开表皮,果真在里面发现了正蜕甲壳的蛊虫。
如今证据确凿,羌国人无言辩解,全被扣住。而谢芝则与叶秋嬗亲自押送贡品到达海岸,将二十几箱贡品悉数运上商船,而后沉入海。
藏于皮毛的母虫垂死挣扎,飞离海水不过半尺又沉下去。这在叶秋嬗眼便是上千只莹绿在海水沉浮,犹如星辰陷落夜空,最后了无踪迹……
她忽而觉得耳响起虫鸣,这次不如之前那般使人烦躁,反倒是悟出一点悲鸣之声。
叶秋嬗脑抽痛,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谢芝正巧接住了她,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却陷入昏迷,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85章
叶秋嬗再次醒来时, 是被马儿的嘶叫声和奔走声吵醒的。
她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睡在马车,车厢随着外界的吵闹而上下颠簸, 她却陷入恍惚。
太久了……她的双耳太久没听到过声音了……在她都已经适应了一片世间死寂的时候,却又忽然好转了……叶秋嬗回想起自己在昏迷, 梦到一只蛊虫从自己耳爬出,浑身一颤、毛骨悚然。
伸指在耳洞处扣了扣,好在什么痕迹都没有。
“原来我双耳失聪并非由爆炸所致, 而是被蛊虫操控了……如今倒是清醒过来, 只是不知那下蛊之人可会遭到反噬?”她喃喃自语。
良久未听过外界的声音,竟有些沉迷,连素来不喜的杂闹声听入耳都觉得有几分享受。
“谢大人可在车外?”她试着唤了一声,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谢芝。
掀开车帘的却是跟随她的禁卫的一个:“叶大人, 谢大人说羌国那边还需善后, 让吾等先将您送回靳朝就医。”
叶秋嬗立即垮了脸,握拳锤了锤坐垫,愤愤然:“这个谢芝!”
马车朝京城方向驶去……
两日后, 羌国国君暴毙而亡,国内陷入动荡, 不过半月世间,曾为靳朝质子的羌国五王子即位称王,终于暂且平定了内乱。
两月后,叶秋嬗低调回京。
叶家人早已收到谢芝的书信,连日在府内留守盼着叶秋嬗归朝的马车。
到达京城时已临近傍晚,叶芳与何氏并肩而站立于家门之前, 盛夏的余晖映照在他们身上,平添一分温暖恬静的美好。
眼见着太阳要下山,还没等到叶秋嬗的身影,叶芳叹息一声,扶住何氏道:“今日恐怕等不到了,明日再看吧。”
何氏却抬手遥遥指向北方:“夫君,你看!那是不是嬗儿的马车?”
叶芳眸划过惊喜,转头看去,果见一辆马车风尘仆仆朝叶府行来,而后安稳地停在门口处。
不待车上人下来,叶芳已激动地冲上前去:“嬗儿?你可是嬗儿?”
车上人掀开车帘,一张芙蓉面已溢满泪水,她喜极而泣张口唤:“爹爹,娘亲!许久不见,你们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你好好地回家我们都安好。”何氏竟也落了眼泪。
“下来下来,咱们回家。”好不容易盼回闺女的叶芳双鬓已斑白,不过半年未见却恍惚苍老了十岁,叶秋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爹爹,女儿这回归家后就留在家孝顺父母,再也不离开了!”
“好好好!”叶芳拉住叶秋嬗的手,涕泪纵横。“咱们进去说。”
叶秋嬗点头,走了两步忽而想到什么,转过身对身后的禁卫道:“你们暂且回宫复命,我回府休整一番便进宫面圣。”
几个禁卫领命离去。
这日,叶府一家子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是夜。叶秋嬗怀揣玉字牌让暗卫带她进宫去,再出来时,怀已空空如也,只身一人步行从皇宫走回叶府。
……
半月后,谢守义、白新柏风光回朝,谢芝低调随行。圣上举办接风宴为几位功臣接风洗尘,当天宴会散后,谢芝被皇帝留在金銮殿。
当他将一手罪证递给靳帝时,周遭只剩下他二人。
“朕真是想不到,与羌王勾结的竟会是白家。”靳帝翻看着手无法辩白的罪状,冷声道。
谢芝跪俯在阶梯之下,声若弦音:“白家野心昭然若揭,还请皇上明鉴。”
靳帝漫不经心合上罪状,轻舒一口气:“终于揪出这幕后之人,朕这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去了。这还得多亏谢卿和叶卿的功劳,无禺,如今你师父已回到故里,御史之位尚且空缺,你可愿继续替朕分忧?毕竟你们谢家世代忠良,朝有谢相把持朝政,再加上你这个御史大人,想必能将朕的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谢芝闻此抬起头来与靳帝对视,周遭寂静得落针可闻,良久之后,谢芝领悟到靳帝弦外之音。
他低头道:“替圣上分忧是臣身为靳朝子民的本分,先前对皇上隐瞒私自前往羌国已是犯下大罪,臣怎敢再向皇上邀功求赏。”
靳帝勾起唇角:“无禺,朕并非要怪罪于你,你毕竟是庚太妃最疼爱的侄子,之前犯下的错也算是与功劳相抵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总不能出门半年,空着手回家孝敬长辈啊。”
谢芝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黑眸灿若曜石:“臣想辞官。”
靳帝挑眉:“哦?无禺对仕途已无抱负?”
谢芝又摇首道:“臣想辞官,还想向皇上求一官职。”
靳帝沉下脸:“无禺所求的是何司何职?”
“臣想向皇上求得叶府的新郎官。”
此处的新郎官自然不是指的新科进士,靳帝也是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竟是大笑出声。
举起手书在谢芝头顶敲了两下,无奈道:“无禺啊无禺,朕看你是英雄难过美人‘官’,早前在你姑母面前信誓旦旦说要先立业再成家,如今立业未半怎的又弃官成家?了怪哉!”
谢芝笑而不答。
“好!既然你对朕的叶卿如此情深义重,那朕也不可棒打鸳鸯,不过是一道婚书的事,朕便允了你。”
“叩谢皇上隆恩!”谢芝行了叩拜之礼,而后将怀代表他身份的令牌双手递上,躬身退出金銮殿。
他身影消失良久,靳帝还看着案上的令牌怔愣出神,打开玲珑箱,取出里头的玉字牌,将两枚令牌放在一起。
谢芝方才的一言一行,叶秋嬗在半月前也曾在他面前说过,他们二人都自愿放弃大好前途,甘心沦为平头百姓。靳帝原以为自己画了一个大饼在叶秋嬗和谢芝二人眼前,勾得他们为他效力,却不想他二人根本无欲无求,这不禁令他感到一丝难以把握和犹疑。
但靳帝不得不承认,若是谢芝真向他要官位,他仍旧会心生忌惮甚至有彻底铲除之心,而当谢芝无欲无求时他又感到不安,最是难测帝王心不过如是。
三日后,一道圣旨——白家被抄家处斩,白皇后打入冷宫。
风云变化仅在几日之间,岁月逐步迈入多事之秋。
……
靳宸二年六月廿九,这日清晨叶府迎来喜事。京有名的张媒婆奉谢家夫人的委托,前来给谢二公子求亲,求的是叶家如今唯一待字闺的大小姐叶秋嬗。
将二人八字拿到石佛寺高僧那处一合,乃是前世今生天定的姻缘,如此一门郎才女貌的上好亲事便这么订下了。
隔日,两道圣旨分别送入叶府和谢府,叶府那道是关于叶秋嬗和谢芝的亲事,如此一番便算是圣上钦赐的姻亲了,让这门亲事又隆重华贵了几分。
而谢府那道圣旨不光有御赐姻亲,还有赐官一事,御史一职终究是落到谢芝头上,谢家人叩谢圣上之后,庄公公神神秘秘地凑到谢芝耳边低声道:“皇上让杂家问您,怎么如此等不得,圣旨都给您拟好了,本来就要下召的,却被您猴急抢了先,如今倒弄得圣上马后炮似的。”
谢芝轻笑:“庄公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地里说圣上马后炮。”
庄公公也嘿嘿直笑:“杂家怎敢非议圣上,这是圣上原话,杂家只是个传话的。”他话音落退后两步,拂尘一甩对谢芝躬身道:“杂家便在这儿恭喜谢御史双喜临门了,杂家告退,贵人们不必相送。”
谢芝在原地跪俯许久,直到谢家大爷谢蓬莱搀扶起他,目光慈蔼地注视着他,轻拍其肩膀道:“无禺不必忧心,你尚且年轻只管放手去做。而大叔伯我已年老心衰,是时候退位让贤、告老还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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