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葛爷爷,既然您和阿寿一见如故,索性直接收了他当弟子算了!”
见一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抱着老头儿的胳膊撒娇,眼睛还在对自己拼命打眼色,张寿不禁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感动。毕竟,一直以来,朱莹都在为他的前程打算。
他并不是在乎什么面子,毕竟葛雍明显是有真材实料的金大腿,一般人想拜师都求不来,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个特立独行的老者似乎不该如此攻略。
于是,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决断,因笑道:“葛先生之前说您这辈子最自豪的不是七元及第,而是精通算学,那您昨日之所以不告而别,是不是翻过齐良家里那些练习册?既然如此,您应该看到了,他算学天赋相当不错,您要是可以,能否指点他一二?”
葛雍微微一愣,没想到朱莹希望他收下张寿,而张寿却希望他收下另一个书法拙劣,一大堆算学题却做得有条有理的小子。他盯着张寿看了好一会儿,可却没在那眼神中瞧出勉强,只有满满的诚意,不由得就轻哼了一声。
“莹莹你别替他说话了,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相当初你爹死乞白赖地求我,让我在这替他教个后生晚辈,害得我在这四面透风的竹屋里头住了几个月,偏偏这个不开窍的臭小子根本就不知道来探访一下,只有那些不懂事的村里小孩子跑来瞧过热闹!”
“哎,偏偏我还神神秘秘地戴着斗笠面纱在村里转悠了几次!他居然就不好奇!”
此时此刻,张寿再也绷不住表情了——他就说呢,凭赵国公那缜密到滴水不漏的做派,怎么会把“准女婿”给撂在乡下不闻不问,原来人家早就做好了最合适的安排!
可从前的张寿……他居然错过了一条最最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见张寿那脸色尴尬到无以复加,头一回见他这幅面孔的朱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紧跟着,她就笑吟吟地冲着葛雍问道:“葛爷爷,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人一点灵性都没有,听到村里来了个隐士都没跑来看个热闹,然后让老人家我瞅个机会收弟子,那我难道在那四面透风的竹林里餐风饮露当一辈子隐士么?我总不能跑上门说你骨骼清奇,做我的学生吧?那也太着相了!”
“既然没缘分,我最后当然就带上僮仆收拾行李回京了,然后把你爹狠狠骂了一顿!”
见张寿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朱莹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真想看看当初爹那狼狈不堪,想骂张寿没脑子,却又隔着几十里地的尴尬样子!
骂了人出了气,葛雍那张脸终于平和了下来,表情却显得有些微妙。
“只不过,到底是受人之托,我临走的时候在竹屋里留了一箱子书,论语和春秋,算经十书,想着万一他有缘学着一星半点,也算是你爹没白求我这一遭。可我着实没想到,我在的时候那小子连面都不露,我走了,这小子居然能找到那几本书,还竟然能无师自通。”
“不但无师自通,人还演绎出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题目,说是算学天才也不为过。最有缘分的是,这次他装模作样收学生,竟然也和我当年的打扮差不多!”
“说来真巧,要不是我受不了顺天府尹王大头的软磨硬泡,帮他出了几道算学题去为难那些想考小吏的小子,结果一个出自融水村的少年郎竟然全都答了上来,我阅卷之后,这才知道人竟然是张寿的学生,张寿对他说,经史算学全都是受教于某位路过的老先生。”
“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当年有一阵子,张寿身体很不好,很少出门。结果我派人出去一打听融水村,就听到了小莹莹你散布的那些消息,所以我昨天才特地找到了这来!”
“哎,如果这么说,张寿其实早就算是我的学生了!”
面对朱莹那惊喜交加的目光,想到自己曾经对她说经史和算学都受教于某位老先生,这一次,张寿货真价实震惊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他什么时候找到过葛雍所说那几本秘笈似的算经?
难不成是他整修清风徐来堂时,那箱子里解开油纸封后就便腐朽化成纸片的书?
他该怎么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呢?
乘龙佳婿 第三十九章 关门弟子
清风徐来堂中,被葛雍赶回来的纨绔子弟们正如同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转。除了按照往日关系密切程度,他们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但聚集人群最多的,却是齐良身边。
往日齐良虽说也被人称之为大师兄,算是有点威信,可他很清楚那是因为朱莹对他还算客气的面子,可现如今人人围在他身边,探问的却几乎只有一个问题。
葛先生和张小郎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乱糟糟的回来,乱糟糟的说话,没在现场的我连张家大宅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谁晓得葛先生是谁!
齐良心中很郁闷,更后悔的是朱莹让朱宏来翠筠间叫人去张宅给张寿撑场面时,却偏偏特意吩咐留了他在这儿看家。这固然是信得过他,可也导致他现在满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当他越想越懊恼,越懊恼越不耐烦的时候,陆三郎如同一个球似的适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是没好气地说道:“快让开,你们这些家伙,话不说清楚,齐师兄怎么回答你们!”
没等张琛发火,陆三郎就满脸堆笑地说:“齐师兄,今天顺天乡试唐解元和国子监谢斋长联袂来找张小郎君麻烦的事,你应该听说了,结果,那个谢斋长一道题都没解开,唐解元却一口咬定了要谢万权拜在翠筠间老先生的名下。”
此话一出,齐良就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解元郎真是狠辣,这不是要逼着小先生露出破绽吗?
“可后来葛先生从天而降,把唐解元和谢斋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还说谢斋长没资格拜入翠筠间。葛先生不但是赫赫有名的帝师,还是诸皇子的老师,京城那些大学士尚书之类的高官,有一多半是他当初主考取中的,我们这些人的父执长辈,不少也要对他行弟子礼。”
把这最关键的给解释清楚了,陆三郎就眼巴巴地盯着齐良:“葛先生说,这翠筠间是他的,所以我和大伙儿都很好奇,张小郎君和葛先生是什么关系?”
什么?那个曾经在竹屋中长吁短叹,两个僮仆愁眉苦脸,最终没住几个月就搬走了的白发苍苍落魄老隐士,竟然有那么大的来头,那么高的身份?
齐良简直觉得自己的既有认识完全被颠覆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更不要说回应陆三郎的期待。
换成平时,这些早就心怀疑虑的纨绔子弟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让齐良开口,可此时此刻,就连心痒痒到极其想探个明白的陆三郎,也只能旁敲侧击。
这种围观者七嘴八舌探问不休,当事者却三缄其口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外间一个嚷嚷声响起:“都回来了,朱大小姐回来了,葛先生也来了!”
这一次,葛先生三个字,却是成功地盖过了朱莹这位千金大小姐的魔力。顷刻之间,偌大的清风徐来堂鸦雀无声,随即就是一个极大的嗓门:“我们是不是该去迎接一下葛先生?”
这个首倡者还没来得及继续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被呼啦啦的人群给挤到了一边去。几乎是几息功夫,刚刚还满地都是人的清风徐来堂就犹如潮水退去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曾经被人围在当中的齐良孤零零站在那儿,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他当年还特意来过这里,见到了那位老隐士的真面目。记得那老者确实形象极佳,只是呕血愁苦。他希望能够觅得良师,只不过对方张口说出的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后来更是悄无声息搬离了,他也就断了这念头。
如今想想也是自然,当朝帝师怎么会屈尊和他一个乡下小子多言语?好高骛远是要不得的,他和邓小呆这样的出身,能够有小先生张寿好心提携,已经够幸运了!
想通了的齐良急忙拔腿就往外赶,当他刚出了清风徐来堂时,就只见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由张寿和朱莹一左一右陪着往这边来。
他当然记得当时那位老隐士的样子,如今对照记忆,就只觉得当年那人愁眉苦脸,眼下那人却是喜笑颜开,乍一看去很难认。
可当对方渐渐接近之后,曾经灰白的记忆渐渐鲜活了起来,眼前这个如同被众星拱月一般的葛先生和当初那位长吁短叹的老隐士似乎重合了起来。
张寿见一大群纨绔子弟围上来嘘寒问暖,而被抛在后面的齐良竟然在发呆,他只一想就意识到,相比穿越之后根本就没见过葛雍的他,齐良好像来过翠筠间,对葛雍这位真正主人也许会有印象。
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刻指着齐良说:“葛先生,你之前拿走的,就是齐良的练习册。”
“哟,原来是那小子!”葛雍眯缝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得乐不可支,随即却又突然斜睨了张寿一眼。
“不像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人家可是到竹林里找了我好几次。只可惜他被他家里老爹给带歪了,满脑子的时文敲门砖,我被你这呆瓜气得心情不好,也就没理会他。”
一旁那些簇拥的纨绔子弟虽说只听到这只言片语,但并不妨碍这些最擅长脑补的家伙拼命发挥想象力。于是,刚刚还抛下了齐良的他们,不免全都对这位“大师兄”肃然起敬。
而终于回过神的齐良看到张寿冲他招手,连忙快步下了竹制台阶,匆匆迎上前,可待开口时却讷讷难言。而让他又惊喜又忐忑的是,这位据说是帝师的葛先生竟是绕他打了个圈。
等转悠了一圈之后,葛雍便转身看着张寿道:“听邓小呆说,他是和齐良一块跟着你学算学的。唔,看他那练习册,算学功底还行,老人家我呢,以后可以随便点拨他一两手。”
没等他身后的齐良满面狂喜地下拜道谢,他就头也不回地说:“先别忙着谢我,我有言在先,时文不教。胸有沟壑者,时文便熟能生巧,很容易一蹴而就。可要只知道死记硬背,几十年就算入了门,那也是入错了门!你基础太差,先看个几百本书!”
齐良那喜意顿时僵在了脸上,张寿看在眼里,便侧头看着朱莹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话虽说过不错,可几百本书在这乡下地方实在是不大可能……”
朱莹还没来得及答应帮张寿去置办书籍,一旁陆三郎就抢着说道:“这还不容易,既然是齐师兄需要,我回去让人送个几箱子……”
他这话音刚落,就只见葛雍突然转身看向了自己,他正高兴时,老头儿却狠狠剜了他一眼:“坊间书铺里,各式各样的书何止成千上万?粗制滥造的多,有价值的少,同一本书,刻本就有十几种,天差地别,你懂什么书该买,什么书不该买?”
“就比如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传奇,看了有用?”
陆三郎被喷得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可朱莹却忍不住嘟囔道:“话本传奇是乱七八糟的多,可也有好看的呀……再说了,觉得不好看,可以改写……”
张寿满脸惊异地看向了朱莹,紧跟着就听到耳畔传来了葛雍一声嗤笑。
“是啊是啊,看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你觉得不痛快,于是硬改成杜十娘设计了李甲和孙富同床共枕,宣扬开来让两人身败名裂,自己带了百宝箱偷偷溜走,女扮男装还考了个功名做官去了?就这乱改的书,你还印了一千本街头散发!”
大小姐真是奇思妙想,这是杜十娘变孟丽君吗?
张寿简直瞠目结舌,而四周围纨绔子弟们则是想笑却又不敢,憋得个个脸色通红。
葛雍也知道自己扯得有点远,见朱莹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他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这脾气,都是被你爹纵的!回头我开个书单给你,照单让你家的人去买,别说齐良,张寿也用得着!”
训过浑然不当一回事的朱大小姐,葛雍这才再度转向张寿。
“这些个家伙,从前他们的长辈就是到我面前苦求,我也不会收他们进门的,眼下机缘巧合,你既然收了,那你好好调教,别丢了我老人家的脸!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关门弟子!”
那一刻,张寿深深觉得,如果眼珠子掉在地上有声音的话,他一定能听到四周围一地碎裂声。而且,葛雍收弟子就这么随便,他都没正式磕头拜师,这就真成关门弟子了?
乘龙佳婿 第四十章 师徒闹翻?
如果要用确切的词语来形容翠筠间中这一大堆纨绔子弟,尤其是张琛和陆三郎两人,那么,复杂这两个字大约能够勉强诠释一下他们的心情和感受。
之前在张宅厅堂的时候,哪怕唐铭和谢万权指斥张寿欺世盗名,张琛和陆三郎却觉得张寿无论身高还是肩宽,又或者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和曾经教过他们的“老先生”截然不同。
此后葛雍又突然现身,他们俩甚至曾经又惊又喜地猜测过,是不是他们其实拜入了这位帝师门下,只不过人家在戏耍他们,昨晚才设计了那样的谈话。
可现在兜兜转转一大圈,先别管昨夜那“老先生”究竟是谁,反正他们是被葛雍踢给张寿了!
这会儿,张琛和陆三郎为首,一大群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清风徐来堂中,眼巴巴看着上首那隔着小方桌对坐的葛雍和张寿在那谈论着他们有听没有懂,就仿佛天书的算学问题。
葛雍在那说什么割圆术,什么勾三股四弦五;张寿在说什么无穷级数,什么迭代法……直到最后说到阿拉伯数字,不过三言两语,葛雍突然气得面色铁青,霍然起身。
“那些从蛮夷之地传进来的鬼画符,也配和算筹相比!”
听到这话,纨绔子弟们方才一个个精神大振。
莫非这是刚承认了关门弟子,转眼间师生俩就闹翻了?
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然而,让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只见葛雍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拽起张寿的袖子,硬是把人给拖了起来,随即丝毫不理会他们这些可怜巴巴的家伙,径直往外走去。
大胆扭头望去的陆三郎甚至看见,当朱莹慌忙拔腿去追时,老头儿还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老人家我要和这小子去讨论算学问题,小莹莹你别来凑热闹!早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算学你完全没天赋!”
张寿见朱莹不服气地想要反驳,他就笑道:“没事,就是关于数字的一点小问题而已。”
说实话,一直都呆在乡下的他当初发现,历史上很晚才在中国真正普及开来的阿拉伯数字,本朝初年就在朝廷的大力宣扬下进入了各行各业,那会儿,他一度觉得又惊又喜。
也许中国古代的算筹计数法是很先进,可出自印度的阿拉伯数字能占领全世界,连一度雄霸欧洲的拉丁数字都给打得溃不成军,最后发展成了基础数学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那绝对不是凑巧!
可就在整个大明已经渐渐普及阿拉伯数字的时候,仍然有人坚持用算筹符号来作为计算的手段,比如说眼前这位葛老人家就是算筹的铁杆拥护者,他是真的没想到。
所以,这会儿出了清风徐来堂,原本被葛雍拖着的他对跟出来的齐良使了个眼色,让人帮着朱莹看着点场子,随即就反过来拉了这老头去了水波不兴馆。他也不说话,直接从书架上拿下来纸笔,随即在葛雍面前摊开,提笔蘸墨,随便写了个数字。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题目又或者公式定理,而是……竖式开方。虽然搁后世,开个再麻烦的根号那也就是科学计算器输入个几秒钟的功夫……
可此时此刻,他用竖式给葛雍列出了一长串开方的计算式。这还是因为他心算速度极快,这才用了几分钟时间便算出了代表根号十的那个小数。
紧跟着,他又来了次更快的迭代法。
当他最终把两个一模一样的数字摆到葛雍跟前时,就只见老头儿那张脸便和挂了霜似的。
“前一种计算虽说费纸,但有一个好处,不至于如同算筹那样,拂乱了就要重算,更需要无数算筹,而且也比珠算容易检查。只要掌握规律,繁琐归繁琐,到底步步推进。后一种计算相对便捷,就是试根时要费点劲,但到底速度快。用海外传来的这种数字,简单易懂。”
他知道葛雍心里也许过不去那个坎,就和信奉繁体字天下第一的人往往把简体字喷得体无完肤一样,更何况阿拉伯数字这是完完全全的外来文化。
“先生,当初祖文远做大明历的时候,反对者叫嚣,说历法是古人制章,万古不易,但祖文远是怎么说的?不应该信古疑今,如果古时候的东西不对,现在还因循而用,那么岂不会一错再错?算学就和历法一样,得与时俱进。”
张寿说着,他就亲自起身去蒲包里拿了还算温热的茶壶过来,洗过茶杯,给葛雍亲自斟了,随即更诚恳地笑了笑。
“我也是因为当初看了先生留下的几本书,对算学有点感兴趣,路过的货郎正好捎带了几本坊间旧书,我看到那些从海外传来的比算筹更简单的数字,就更加起了兴致,您也看到了,齐良那练习册上都是用这数字编的题目。要是您觉得这是离经叛道,那我认错就是。”
幸好当初整修这座清风徐来堂时,里面的东西是他亲自整理搬出去的,没人知道老头儿留的那几本算经已经只剩残碎纸片,否则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认错,但不悔,这就是你的态度吧?”葛雍盯着张寿,见他坦然点头,他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嘿然一笑。
“要是我当初在这‘结庐隐居’的时候,你这小子这么倔,我肯定大骂你一顿拂袖而去。可谁让你居然这么短时间就能把算学掌握到这个程度,还能教出邓小呆和齐良这两个天赋不错,勤勤恳恳的学生呢?”
他说着便有些意兴阑珊:“我也知道,这些年我坚持用算筹计数,说是因循古制,其实是因循守旧,就连那仅有的几个精通算学的老朋友们,也都开始用那海外传过来的那些数字了……唉,只不过人人都碍于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人家颜面,没当面说破……”
“也就你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
说这话的时候,葛雍再次吹胡子瞪眼,见张寿笑吟吟地连声赔礼,他这才正色说:“你那岳父请我来,当然不是为了教你算学,我当初特意留的书里包括算经十书,纯粹是被你气的。不过听小呆说你经史也有些功底,看书过目不忘,这样好的资质,以后别浪费在杂事上!”
生怕张寿装蒜,他又着重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贪口腹之欲,指点别人去做就行了,亲自下厨那功夫,够你琢磨好多题了!要是能把祖文远的径圆比再推进一步,那我才是此生无憾,哎,千年未曾推进一步啊,就连他的《缀书》也失传了!”
张寿赶紧低下头,状似恭敬地点头答应,不想被葛雍察觉自己脸上那表情变化。
数学这门学科,博大精深,相比那些那么多年都没人解得开的猜想,圆周率在现代也就是个随便动动超级计算机就能算出几百万位的问题……
可实话实说,且不提老人家不信,就算信了,那也肯定要吐血,他还是回头找点诸如缀书等失传算学典籍被他找到的借口,丢几个课本出来让葛雍有点东西去研究吧,说不定还能让人焕发第二春呢?
而下一刻,刚刚还犹如孜孜不倦数学研究者的葛雍突然词锋一转。
“唐铭和谢万权那两个小子,当然是被人指使过来的。老人家我虽说早就告老赋闲了,但身份牵扯,没办法在这儿长呆,所以只能护你一时,以后的事儿,得你自己和小莹莹想办法解决。你别埋怨你岳父把你们母子丢乡下不管,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好好对小莹莹,她虽说被她爹宠坏了,可本性却不错,难得和你看对眼,又有她祖母在背后撑腰,你可别辜负了她!得,陪我回清风徐来堂,我给那些小子上一课,这个祖师爷总不能白当!”
乘龙佳婿 第四十一章 葛门徒孙
陆三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张琛愁眉苦脸,痛不欲生。
张寿甚至在看这两个人的表情时,就能读出他们的心情。
幸好这天下还有数学——这肯定是文科老大难,理科潜在学霸陆三郎的心声。
这天下为什么有数学——这绝对是理科学渣,其他科目疑似学渣的张琛心声。
但九章算术作为算经十书中的相对启蒙书籍,在张寿听来,葛雍已经解说得足够深入浅出,浅显易懂,怎奈何学生里头,就没几个有天赋的?除却两人之外,一堆人都是满脸痛苦。
然而,祖师爷名头太大,下头的学生们就算再抓耳挠腮,却还不得不继续坐在那受煎熬,直到跳章讲解的老头儿最后随便三言两语用衰分法讲了讲赋役摊派,宣告这堂课算是讲完了,张寿便发现堂上一众人等全都如释重负,张琛更是一脸活过来的表情。
至于朱莹……呵,大小姐早就问老头儿讨要了一张书单,说是出去吩咐人置办,直接闪人了,恰恰逃过了这算学洗脑的一劫!
葛雍板着一张脸站起身。早就发现是对牛弹琴,他对这么一群徒孙怎么看怎么腻味
要知道,他这辈子固然桃李满天下,但那大多是门生,真正拜他为师,而他也点头认作嫡传的弟子,那还真心是两只手能数清楚的,要是张寿仅仅过目不忘,单单赵国公的请托,他如今未必会这么轻巧覆水重收,奈何这小子竟然在算学上天赋绝顶了!
对这些张寿收进来的家伙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丢给张寿好了!
于是,葛雍轻哼了一声,继而从宽大的袍袖中随手拿出一本书,仿佛很随意似的递给了一旁的张寿,这才没好气地说:“这是老人家我的一点笔记,你自己随便翻翻。等我回京,给你送一些和老友们探讨过的题目,你看看有没有心得。好了,我回京了,你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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