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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不是她二哥,是你。”
阿六第一次觉得,一向挺聪明的张寿怎么就变笨了。简简单单七个字出口,见张寿满脸惊诧,他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担心你。”
张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轻轻拍了拍额头,随即就摇头笑道:“按照她的性格,还真会这么风风火火。她要是先等一等就好了,我刚刚和老师把话都说透了,老师恐怕早就猜到我会对冼云河他们网开一面,所以早有预备。再说,如果真有人揪着不放……”
他顿了一顿,不以为意地说:“大不了我也去琼州府体会一下当年东坡居士的滋味。”
阿六顿时眉头大皱,一张素来就冷峻的脸一时更加冷了:“你去她也会去的!”
张寿没想到阿六居然这样把自己噎了回来,他很想说自己又不是求流放海南,只是想去考察一下那边的环境,看看如何大批量培育橡胶树,但他知道阿六就是想告诉自己,朱莹那性格是认准一条路就决定会走到黑,认准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放弃的性格,一时顿时无言。
说来也是,这年头的琼州府和后世那个度假胜地海南岛不能划等号,再考虑到陆路远到半年都未必能到,海路却也有天气以及各种风险,他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个人无所谓,但如若再加上朱莹……那还确实得从长计议!这个年代的水土不服可是能要人命的!
既然朱莹已经动身回京,问明出发时辰之后,张寿确定人根本追不回来,他又确实是又累又倦,干脆便撵了阿六出去,自己上床睡了个午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就只见屋子里一片昏暗,第一反应便是天怎么还没亮……足足好一会儿,他才醒悟到自己之前是在睡午觉,这会儿不是还没天亮,而是外间已经天黑了。
他用手背搭着脑门,喃喃自语道:“居然睡到日夜都分不清了,还真是……”
虽然没人来打搅自己,能够睡一个直到自然醒的好觉,这是好事。但睡午觉和晚上睡觉不同,当他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却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半晌都缓不过来。
等他下了地,懒洋洋地穿衣服时,突然就听到了外间传来了叩门声。那叩门声规律而又有节制,咚咚咚地三下,停顿片刻又是三下,继而停顿一次,再是三下。仿佛他如果不开门,那敲门就会永无止境地重复持续下去。
“来了来了!”
见外头人锲而不舍,张寿只能手忙脚乱地系好了衣带,粗粗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即就直接趿拉了鞋子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了朱廷芳正站在外头。早就料到如此连敲门都一丝不苟的人肯定是未来大舅哥,他就开口说道:“怎么,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要事,只不过看你晚饭都没吃,所以来看看。”朱廷芳一副我没看过人睡那么久午觉的古怪表情,上下打量了张寿好一会儿,见人也不尴尬,一本正经和他对视,他这才开口说道,“望海寺那边派来一个和尚,找我商讨怎么把地道里的碑石运出来,你的意见呢?”
那见鬼的玩意根本不用理会就好!
张寿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但是,在朱廷芳面前,他却不得不露出相对谨慎的模样:“那块石碑几乎埋藏在地道最深处,我和莹莹空手进出,都要耗费很长时间,更不要说派人进去,拖拽这样沉重的东西出来了。我认为,在沧州如今的情况下,爱惜人力为好。”
“爱惜人力?你不是一直都在让张琛和二弟调查无田无业闲人吗?既然闲人这么多,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爱惜人力?”
见朱廷芳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就算沧州闲人多,也一样不能滥用,毕竟,马骝山不在沧州城,就算马车运两车十几个人过去,来回得三天吧?几百上千斤的石碑,需要的人手也不是一个两个,还要考虑到进去是否会有危险……”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朱廷芳直接伸手示意打住,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
张寿顿时气结。你也是这个意思?那你还来怼我干什么?
仿佛没看见张寿的怨念,朱廷芳自顾自地说:“没必要为了一块来历不明的石碑,就大动干戈。毕竟,古今通集库里那些无从解读的太祖手稿,其实早已经多如牛毛,不缺这一块石碑,有拓本就足够交差了,我又不是莹莹。但望海寺声称,一部分地道是明熙年间挖的。”





乘龙佳婿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吃货和意外
太祖皇帝《地道战》看多了吧?还是说《基督山伯爵》牢房里挖地道那段看得走火入魔了?再说,这年头的地道,除却达官显贵之家留后路使用,富贵人家藏金银珠宝时使用,就是攻城时用来配合炸药使用,其他用途都谈不上。
四海升平的时候,在马骝山底下挖那么多地道干什么?这是多大的工作量?这得是闲得多淡疼才会去做这种事?
电光火石之间,张寿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随之方才注意到了朱廷芳刚刚的说法。好歹他还是好好重温了一下如今这大明的史书典籍,明熙并不是太祖的年号,而是太宗的年号。而太宗年间这实在是太宽泛了,前头是太祖退位,后头是太祖失踪,意义截然不同!
呃,就算不是太宗年间,而是太祖年间挖的,那也未必是那位太祖带人又或者派人挖的……他微微一愣,随即就哑然失笑道:“那又怎么样?”
朱廷芳见张寿不动声色直接把话题又挡了回来,不禁呵呵一笑:“不怎么样。这种牵强附会的言论,反正我是不会当真的。我已经把那和尚给撵走了,但又差了老喜跟过去拓印一份副本,只要和你还有莹莹之前拿到的对照无误,送到京城存档,这件事就算结了。”
“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那就让他过去,没有必要再追究。”
“朱大哥所言极是。”张寿想都不想就立刻点头附和,“都已经过去快一百年了,以讹传讹的东西太多,深究下来,不过是民间那些关于太祖皇帝的传奇又多上几本不同的而已。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功绩之大古今罕有,牵强附会的传闻多,那也不足为奇。”
朱廷芳从小就知道朱莹素来崇拜开国太祖,最怕的就是她把这一倾向传染给了张寿,再加上张寿还帮渭南伯张康破解过太祖密匣,他就更担心人陷进去了。
要知道,哪怕时隔这么多年,太祖皇帝旧事还是一个深坑,哪怕当年功臣都只剩下旁支了,不少旁支因为连续不断的变乱,连爵位都丢了,可天知道民间还散落着多少遗族。
如今见张寿态度坚决,他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当下竟是少有地关心了一下张寿的作息起居,提醒了一下回头应该补上晚饭,这才转身离去。他这一走,张寿不知道自己该感谢大舅哥的关心好,还是该苦笑的好,等站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咳嗽了一声。
“听够了吗?我真是把你纵坏了,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躲在旁边?”
他是习惯性地诈一诈,看看能不能把不知道躲在哪看热闹的阿六给唤出来。可出乎意料的是,往日他这么一叫,阿六必定现身,可今天他这番话过后,四周围却是一片静悄悄,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意识到自己猜错,有些尴尬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回房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鞋袜,这才出了房门,打算叫个人送点夜宵来。可还没等他出院门,就碰到迎面过来,手提食盒的阿六。
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张寿咳嗽一声正想说话,却没想到阿六嘴角一翘,率先开口说道:“我刚刚是看他来了才走的!”
你小子就那么放心朱廷芳?不怕人家直接闯进来,或者一言不合和我吵一架甚至打一架?
张寿倒是想佯装恼羞成怒,奈何他和阿六实在是相处时间太长了,压根假装不出来,也只能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阿六上前跟随他回房,进了屋子就把食盒中一个大海碗端出来,他看到那赫然是一碗鸡汤米粉,紧跟着少年又拿出一小碟辣油,他那愠怒就变成了诧异。
阿六这小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么着?就算因为他在这儿做过两次菜而知道他嗜辣,可又怎么知道他喜欢米粉更胜过面条?他这几年根本没吃过那南方著名的小吃!
然而,当阿六又拿出一个个小碟子,从花生、木耳、腐竹、腌笋片等等各式配菜一应俱全,他就没力气惊诧了,眼看着人熟练地将一个个小碟子里的东西分别倒入海碗之中。然而,当阿六打算把那一碟子辣油一股脑儿都给他倒进去的时候,他方才一把伸出手去。
他倒不在乎满碗的辣油,反正老咸鱼的那些辣椒明显不太辣,但他在乎的是阿六这小子的态度!他一把就抓住了人的手腕,可少年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摆脱他的钳制,却偏偏没有挣扎,他就一张脸非常严肃地问道:“这米粉和配料哪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少爷真喜欢吃?”阿六确认似的问了一句,随即就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我想也是,你都让村里多种稻米了。”
呃……阿六居然是据此推测的吗?张寿顿时有些呆滞,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但随之就想到,就算村里如今改种了不少水稻,可他这三四年从来就没吃过米粉,甚至没见过,怎么能今天第一眼见,就喜欢吃?难道他要把这口锅推给某些文人笔记?
然而,他很快发现,在阿六面前,他根本就不用解释。因为阿六直接把辣椒油倒进了海碗中,又用筷子搅拌均匀,这才解释道:“你觉得好吃的我都喜欢,那我觉得好吃的,你肯定也喜欢。我在外头吃过一次,今天特意把人请来县衙厨房做的,还准备了辣椒。”
好吧,这就是朴素思维的阿六,他不应该把人想复杂的!少年那嘴刁毛病还是他惯的!
张寿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坐下,挑了一筷子米粉送入嘴中。他瞬间就品味出,顺滑爽口的米粉已经浸入了鸡汤的鲜香和辣油的香辣,那层次分明的感觉在嘴里瞬间爆炸,尤其是那韧性十足的嚼劲,和某些黑心店里把米粉泡到滚粗,而后又用热水汆烫的口感截然不同。
腌笋片的酸爽、木耳的脆嫩、花生的香脆、腐竹的弹滑、鸡汤的鲜美、辣椒的香辣……种种滋味在他口中翻覆,以至于他最初还矜持地一筷子米粉一勺汤,但很快就把勺子扔一边去,一边吃一边就着碗沿边上咕嘟咕嘟喝汤。
当最终一大碗米线下肚时,一碗汤也全都没了……
这一大碗吃完,他却是出了满头大汗,当阿六适时递过来一条软巾时,他一接过来就发现是用井水泡过拧干的,擦在脸上,那股冰凉刺骨和之前热腾腾的米粉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干脆用软巾敷脸在太师椅上坐了好一会儿,随即才取了下来。
“惯出你这个合格的吃货还真不错,这顿夜宵是我到沧州吃得最畅快的一顿!”
阿六眼神闪了闪,随即饶有兴致地问道:“用老咸鱼的海外食材做的那些菜,难道吃了也不畅快?”
“你小子真会抓人语病!”张寿顿时再次被噎住了,随即有些气恼地说,“我自己做菜当然不算,自己做的自己吃,那不叫畅快,也不叫享受,那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因为没有别人会做吗?我是懒人,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好教会徒弟,师父就闲了。”
阿六顿时莞尔。等到他收拾了碗筷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时,就只见下午睡得太多的张寿已经完全没了睡意,他想了一想,就主动上前说道:“要不要去极乐街逛逛消消食?”
“……”
张寿的第一反应就是,坑人也没这么坑的!他都把极乐街拿出去让张琛和朱二调研就业情况,还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看字面意思就知道,那是沧州最繁华的坊市,从青楼楚馆到饭庄酒肆,再到各种布庄、钱庄、金银铺、香料铺、赌场……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去纺市街!”他一边说一边想,好歹是个钦差,莅临纺市街还能说是视察,去极乐街,兴许只要在某些地方门口路过,信不信只要被人看见,回头他就会被御史弹劾一本?就算御史选择性眼瞎,一墙之隔的朱廷芳还没眼瞎耳聋呢!
然而,他这一锤定音似的发言,却迎来了阿六言简意赅的抗议:“已经快亥时了。”
张寿顿时醒悟到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亥时……也就是快九点。对于权贵富户以及闲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纺市街的人确实应该已经早早入睡了,因为晚睡意味着要点灯,意味着腹中饥饿,意味着明日没法早起。这时候确实不是去纺市街的好时候!
他并没有死鸭子嘴硬,最终叹了口气道:“也罢,去极乐街走走吧,你去隔壁对朱大公子说一声,把朱宜借给我。就你一个跟着,万一有点什么事也顾不过来。”
阿六顿时二话不说地去了。而他回来的时候,身后没有朱宜,却跟着一个容貌陌生的干瘦中年人。对此,阿六的解释很简单,朱宜出去公干了,但他却没有帮那陌生中年人介绍。而张寿很快就只见人满脸堆笑上前,行礼后自报家门,却原来是顺和镖局的总镖头曹五。
让堂堂镖局的总镖头陪逛街,那是一种什么体会?
张寿虽说从前没经历过,而这天晚上出门时,看到曹五犹如跟班似的随在身后,他想到对方在沧州地面上恐怕是人人认识,心里觉得很不妥当,当下毫不犹豫地将其叫上前与自己并排而行。
而曹五在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之后,立刻知机地把称呼改成了张公子。他倒没想到朱廷芳竟然会让他给张寿做向导去极乐街,此时兴奋和惶恐兼而有之,他也就赔足了小心。至于青楼楚馆这种地方,他在带路时就故意绕开了,就为了防止遇上老相识……又或者老相好。
把人家赵国公府的准姑爷带去眠花宿柳?他不要命了吗!那位姑奶奶的凶悍他可见识过!
见过后世不夜城的豪奢繁华,又见过京城的夜景,张寿走在沧州这条看似繁华的极乐街上,反应自然相当平淡。而在一旁的曹五看来,这就成了国子监张博士见多识广,看不上沧州这小地方,于是绞尽脑汁想要让这位钦使有些意外的体验。
奈何他平日结交的顶多就是富家二世祖,县衙小吏三班头头,再也没有更高层次的人物,来托镖的商户也多半是管事出面,东家很少露头。层次不够高,也就使得他能够想到的只有吃喝玩乐。思来想去,他想起一个徒孙递的消息,心中一动,带路时就悄悄选了一个方向。
当一行三人路过一个饭庄时,就只听楼上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是我们齐家的家产,凭什么托给姓蒋的那小子一个外人,这不合情理!齐家既然从当家的到主母再到儿子全都抓进去了,齐家老大还假惺惺地说什么祠堂忏悔赎罪,他就应该和他们一块去坐牢去受死!”
“他要是死了,这齐家家产就该是我的!”
张寿眉头一挑,随即就瞟向了一旁的曹五。他实在是觉得这一幕太巧了一些,巧到就好像是曹五在特定的时间带他到了这个特定的地点,听到这一段特定的话语似的。
然而,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曹五却非常镇定地解释道:“这人应该是齐员外的侄儿齐海,他成天花天酒地,这家得意饭庄的陪酒女是前头一家楼子里的,大多美艳温柔,所以他常上这来。他爹留给他的家产钱财全都败光了,大约这才觊觎齐家家产。”
张寿记下了这么个名字,随即便心想,幸亏齐大少爷私心重,没把家业托付给齐家什么人,而是直接拱手交给了蒋大少代管,否则就楼上这么个黑心货,还有的是麻烦。再说,什么叫齐家家产该是他的?齐大少爷还有个儿子,还没绝后呢!
虽然腹诽,但张寿可没兴趣与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理论,哂然一笑就继续往前走去。而曹五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因笑道:“这种人就喜欢无事生非,张公子无视他就好……”
可他这话才话音刚落,猛地就觉察到什么,慌忙下意识回过头,旋即就只见一样东西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狠狠砸在了背后的地上,一时粉碎。紧跟着,他就看见一旁还有个被飞溅的瓷片划伤脸,正在那直叫哎哟的路人,可楼上却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叫嚣。
“朱家这几个人明目张胆地偏袒乱民,朝中又不是没有明眼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已经快马加鞭传信给我爹,请他这个河间知府上书弹劾……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得意下去!”




乘龙佳婿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丝和布
这要是刚刚那杯子丢下来的时候,正好他们走在下头,那岂不是遭殃?
最初那一瞬间,张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一个念头。可再细细一想,他就不由得暗自呵呵。阿六在他身边不说,一旁还有个在沧州颇有名声的曹五,别说掷杯子,就算掷刀子,也一定会被他们接下来。可这个路人却何其倒霉,何其无辜?
人家恨他恨朱莹都无所谓,可这行径却简直混账!他最恨这种高空抛物伤人的混蛋!
张寿见整条极乐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车马依旧川流不息,路人照旧走自己的路,两侧店铺的伙计拉客的拉客,叫卖的叫卖,看热闹的看热闹……总而言之,只有那个手忙脚乱包扎伤口,却只敢小声咒骂的倒霉路人,仿佛被每一个人选择性无视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对阿六使了个眼色,见少年立刻上去查看那倒霉鬼的伤情,他就侧头看了曹五一眼。
曹五当然知道张寿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此时此刻,他把肠子都悔青了。考虑到人家万一对自己产生恶感就亏大了,他只能低声下气地说:“张公子,我只不过是无意中得知河间知府家的公子前日狼狈回到沧州,就私下打听是否有人和朱家有仇,所以……”
张寿简直想为那位河间知府掬一把同情之泪……养出这样坑的儿子,那真是当到多高的官都会被拖累!被朱莹打了,跑到沧州想要来抓朱家人的小辫子?你也不想想朱廷芳那个杀神如今是钦使!须知之前朱莹都被这位长兄训了一顿,道是应该把人拎到衙门吃一顿杀威棒!
可按照朱廷芳这脾气和手段,至于放着这样一位上窜下跳却又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吗?要说朱廷芳不知道此人如今在沧州城,那才是咄咄怪事!搞不好未来大舅哥是放长线钓大鱼2……
按照张寿报仇不隔夜的性格,他最初是打算让阿六上楼去把那个该死的公子哥揪下来,治其伤人之罪,可此时他却改变了主意。见阿六已经快步回来,随即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就点了点头,随即对满脸忐忑的曹五说:“好了,我们走吧!”
曹五本来也没指望张寿和那位河间知府公子直接面对面冲突起来,可刚刚那高空砸杯子的一幕实在是把他吓了一跳,生怕张寿当场发作之后又拿他撒气。
于是,此时张寿既肯善罢甘休,他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当下他就连声应是,挤出笑容把张寿往前头带。然而,当路过他早就物色好的一家在沧州颇有名气的馆子时,他本待介绍此间的特色酒菜,却不想张寿竟是抬手指了指对面一家还未下门板的绸缎庄。
“大晚上的,这家华氏绸缎庄居然还开着?晚上还有人会来买绸缎吗?”
曹五微微一愣,等抬头望去之后,他就赔笑说道:“那是苏州华家的绸缎庄,全都是从苏州运来的顶尖料子。其中不少都用了五彩丝线和金银线,越是到了晚上,拿着灯光一照,越是能显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来,所以开在极乐街上,晚上也常常有人会去看货。”
想到蒋大少就曾经提过,蒋家和苏州华家乃是姻亲,张寿顿时来了兴致。反正他今天这一趟完全是晚上兴之所至的散步消食,当下就径直走了过去。而门前百无聊赖东张西望的小伙计一见有主顾来,立刻一个激灵站直了,却只是微笑以对,并没有招揽客人的殷勤言语。
一来是自家绸缎庄的定位摆在那里,不是殷勤招揽客人的小门小户,二来,他虽说瞅着张寿那相貌、衣着、举手投足,怎么看都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但既然他在这干了三年却从来没见过,那么就必定是外乡人……
外乡人路过极乐街却买绸缎回去,那可能性实在是小得很!要知道,在沧州买苏绸和苏绣价格,相比在苏州本地买,少说也贵了一倍!
直到他看见张寿身后那满脸严肃的曹五。
虽说曹五不是这布庄的常客,但他是这极乐街上的常客,那小伙计当然认识他,原本略带矜持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而等到听见曹五用殷勤的声音口称张公子,请了人入内,他意识到那真是来头不小的大主顾,就慌忙跟了进去,见张寿站在一块金线绣彩蝶穿花的料子前,他连忙到一旁小心翼翼取了一盏琉璃灯。
他非常热情地掌灯为张寿介绍道:“这是咱们华家独有的织法,而且,那金线在太阳底下瞧着只不过是金碧辉煌,但在灯光底下却好似会变色,所以才是彩蝶……”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反应,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客人,哪怕是面对这店里最出名的巧夺天工彩缎,也不过淡淡地赞一句,他越发觉得对方非富即贵,可领着人看了一圈,介绍了好些最出名的料子,他却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你们这边可有普通棉布?”
小伙计愣了一愣,本能地看了一眼曹五。紧跟着,他就见这位被极乐街众多商家称为五爷的总镖头笑容满面地说:“公子,这华氏绸缎庄只卖丝绸,隔壁再过去几步倒有一家布庄,就是这天黑的时候已经关门了。”
偷看了口口声声叫张寿公子的曹五一眼,那小伙计却也不诋毁对手,满脸堆笑地说:“那家仁记布庄是松江的东家,卖的不是凡品,除了松江三梭布,有乌泥布、兼丝布,还有做袜子的尤墩布。全都是质料细密,又轻又软,质量比得上贡品,但价格比本地棉布要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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