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因为有那位敢于和明威将军朱廷芳一块杀了许澄的张博士顶在前面,有敢于饶了冼云河那八个人活命的张博士,有敢于替无田无业小民张目的张博士顶在前面!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喝了一声:“张博士说得没错,除了打着你爹的旗号招摇撞骗,你还能干什么!”
张寿见人群一时喧闹,骂什么的都有,仿佛是一直以来因为被贪官污吏压榨至今尚未宣泄干净的那点怨恨,此时此刻也跟着迸发了出来,他就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牵扯着话题。
“而且,你要是真的理直气壮无愧于心,跑什么?你要是悄无声息地跑,好好的在船上等候起行也就算了,非要嚷嚷着你那一百两的定钱,仿佛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钱似的!”
“出门在外不知节制,露富炫富,你知不知道,这漕河上可是大段大段都在荒郊野外,有的是见财起意的人,就算你这船夫人仗义,武艺高,可他一个人抵得住十几个几十个贪图你钱财的匪类吗?
听到这话,刚刚三个人才和那船夫岑三斗了个旗鼓相当,此时也跳上了岸的船夫们顿时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就大声说道:“没错,也不知道你从哪听说岑三是个高手……他是个高手不假,可这运河上的水匪可是一窝一窝的,知道你有钱,还就一个人,不抢你抢谁!”
黄公子这才面色渐渐煞白。听说毕师爷被人扭送去了县衙,他就知道不好,立时吩咐几个护卫带着那几个之前和他一块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上路,假造自己从陆路仓皇离开的证据,却企图从水路上京,然后去找在六部当官的舅舅帮忙。
可现在张寿这一说,他方才醒悟到,身上带着一大沓钱票的他就是大肥羊!
他真蠢,不过是被朱莹教训了一顿而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应该先回去找老爹哭诉的,而不是留在这沧州城想要证明自己……
直到瞧见黄公子已经失魂落魄,张寿这才淡淡地说道:“好了,以防你担心我和朱将军,又或者县衙当中那些官吏差役觊觎你的钱财,你不妨在这里当着众多沧州父老的面实话实说,身上带了多少钱,回头我绝不会少了你父亲河间知府一分一毫!”
“张博士真仗义!”
也不知道是谁这般叫嚷了一声,四周顿时赞口不绝,全都在称颂张寿这君子作风。而黄公子被这各式各样的话语给说得方寸大乱,再加上他带的钱确实不少,也确实担心别人见财起意,当下就把心一横,沉声说道:“我带了八千贯钱票!”都是他老娘贴补他的私房钱……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人群又起了一阵骚动,随即就看到张寿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一刻,他登时醒悟到自己好像错了,可慌忙再仔细一想,他却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慌忙又补充道:“那都是我娘给我的,一分一毫都干干净净!”
只有张寿自己知道,只要这位知府公子吐露出的随身钱财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那他爹就真的被这个儿子给坑死了!他可是早就特地向人打听过,这位河间知府出身清寒,夫人家境也只寻常,凭俸禄积攒了那么多家财,儿子出门就能拿出八千贯?呵呵呵呵!
乘龙佳婿 第三百八十六章 狗咬狗,人捧人
张寿离开县衙的时候,不过只带着阿六和小花生两个人,然而,当他再回到县衙的时候,身后却是呼啦啦一大堆人。
这其中,戴着白头巾的徐八是最不想来的,却因为阿六虎视眈眈不得不来,而此外的那些,除却押着黄公子的岑三,和岑三打过的那三个船夫,还有不少纯粹凑热闹的吃瓜群众。然而,当众人来到县衙大门外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极大的嚷嚷声。
“冤枉,我也都是听黄公子指使,我只是奉命行事!我有功名,朱廷芳,你不能对我用刑,否则你就是和天下读书人做对!”
张寿瞅了一眼气得整张脸都快变形了的黄公子,再次呵呵一笑。紧跟着,他就只见刚刚还一直揪着人的岑三突然面色表情微微一变,随即仿佛很自然地松开了手。他见状不禁有些愕然,可再看阿六脸上笑容一闪即逝,他就知道,必定是这小子给人传了话。
果然,黄公子丝毫没反应过来是别人主动松手,还以为是自己挣脱了钳制,连忙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县衙,紧跟着人那愤怒的咆哮声就传了出来。
“毕云如,是你给我出谋划策,拼命怂恿,现在竟然还敢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只考了个秀才就再也没出息的穷酸,又不会刑名,又不通钱谷,就是有点小聪明,要不是我爹收留了你,你有今天!”
仿佛是因为毕师爷吓得不敢作声,黄公子的骂声赫然更大了一些:“要不是你打着我爹和我的名义招摇撞骗,至于坑得我这么惨吗!”
“黄威,你在马骝山上色胆包天,被人家朱大小姐揶揄后就气不过口出狂言,结果被人家踹下山去。你又咽不下这口气,跑到沧州要报仇,是你要我给你出主意,出了事你还想往我身上推?瞎了你的狗眼!你要不是有个好爹,你算什么东西!连秀才功名都考不出的废物!”
听到里头那位黄公子嚷嚷完之后,最初似乎被咆哮声吓呆了的毕师爷也开始大吼大叫,两个人很快就开始针锋相对彼此拆台,张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随即就呵呵笑了起来。
而他身后那些跟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虽说看不见他的笑容,但县衙里头那狗咬狗的一幕却还是能听明白的,一时自然议论纷纷。
直到这时候,张寿才转身对众人说道:“到底是河间黄知府教子无方,以至于儿子为泄私愤,听随行的毕师爷挑唆,以父亲的名义在沧州兴风作浪;还是毕师爷借着黄知府和黄公子父子的名义招摇撞骗。这事情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毕竟,毕师爷也算是半个黄家人,就算是如朱将军这般能谋善断的人,也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满面诚恳地对众人说道:“而沧州之事,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业已和朱将军一起,将所有情由事无巨细地禀报了朝廷,而有葛老太师做旁证,断然不会让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败坏了沧州好不容易方才得来的安定局面。”
见众人顿时叫了一声好,他又顿了一顿,笑着对岑三点了点头。
“至于刚刚岑三上交的一百贯钱票,乃是黄公子的随身钱财,我不能慷他人之慨赏赐出去,自然要物归原主。但你能够舍弃丰厚的赏钱,却扭送了他过来,此等义举官府自当奖赏,当然,赏钱不多,我可不是轻易就能拿出八千贯给儿子零用的那位知府夫人。”
调侃了两句之后,见岑三赫然有些惊喜,张寿就笑道:“见义忘财,值得嘉奖,十贯赏金,那是你该得的!”
此话一出,那些好事者顿时啧啧称羡,起头还和岑三打过的那三个船夫,也忍不住起哄。一百贯看似不少,但那要把人送到京城,自己再撑船回来,遇到运河枯水的时候,有时候还不得不雇佣纤夫,赚得虽说最终肯定比十贯多,但付出的却也不少。
哪像现在,扭送个狗屁知府公子,然后就是十贯赏金!
至于岑三会不会遭受报复这种事,已经没人在意了——或者说,数日前才刚经历过一个堂堂县令被一刀砍了的场面,今天再亲耳听到堂堂知府公子和师爷推诿扯皮,沧州百姓已经不把那位河间知府看在眼里了。
或者说,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位河间知府距离下台应该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岑三接过那见票即兑的十贯赏钱,立刻就喜笑颜开,拍着胸脯就大声说道:“张博士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擦亮眼睛,但凡有作奸犯科的想混上船,我准保拿下他们送到官府来!谁不希望咱们沧州越来越好?”
耳听得四周围都是响亮的应和声,张寿不禁莞尔。他哪曾想今天无心去运河码头一趟,原本只是为了逛吃,结果却碰到了这样一桩匪夷所思的奇闻。他笑容可掬地对众人说了几句,等到转身进了县衙时,再一看,却发现阿六直接把满脸苦色的白头巾徐八给拽进来了。
他停下脚步,简直哭笑不得地问:“阿六,你这是干什么?他那做生意的小推车呢?”
“这家伙鬼得很,刚刚差点想跑。”阿六毫不客气地抓着人肩膀,随即很耐心地说,“至于他那做生意的小推车,少爷不用担心,我亲眼看到他叫了个熟人带走了。否则,这家伙就敢对着您叫撞天屈说,都因为跑了这来一趟,吃饭的家伙丢了。”
徐八心里的盘算被阿六这样简单直接地戳穿,顿时不敢再有丝毫侥幸。再加上如今再次踏上这长芦县衙的地盘,他就更不敢耍小花招了。于是,他立刻老老实实地说:“我哪敢有这讹诈的心思,刚刚张博士您要抓那个知府公子,我不是还振臂一呼……”
“人本来就跑不掉。”阿六仿佛是很恼火没有用武之地,硬梆梆地打断道,“多管闲事。”
“是是是,小哥你那么厉害,他本来就跑不掉,可难保人在狗急跳墙之下,不会乱嚷嚷一气败坏张博士的名声,是不是?”见阿六这才轻哼了一声,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随即就满脸讨好地对张寿说,“之前偷东西是我的罪过,可之前……能不能算我将功折罪?”
见张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也不说话,他就搓着手满脸不安地说:“我知道偷拿的那瓶辣椒肯定很贵,这点芝麻大小的功劳肯定赔不起。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
阿六再次打断了他:“你家只有你一个。”
竟然再次被戳穿了那点小伎俩,徐八忍不住一把拽下自己脑袋上的白头巾擦汗,偷瞥了张寿一眼,终于老老实实地说:“我家是我一个,可隔壁邻居家孩子七八个,还就是不肯学别人,或溺死或丢到善堂或送人,宁可拼命挣钱养活他们,有时候我也接济他们一点儿……
生怕张寿不信,他赶紧又解释道:“真的,虽说我也接济不起什么值钱东西,也就是当天卖不完的米粉送他们吃!前两天生意太好,米粉卖完了,我还买了几个饼子送他们。”
“我要是真的因为这窃盗吃官司,他们家里说不定会饿死一两个……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吧,我以后一定管好这只不安分的手……”
这一次,张寿终于笑了。他没有再吓唬人,淡淡地说道:“你不告而取,偷拿东西,确实有罪过,而那瓶辣椒要说贵重,它确实是大明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但要说贱,它也是很容易就能用种子种出来的,只不过来自海外而已,其实没那么值钱。”
见徐八先是受到了惊吓,随即方才稍稍如释重负,纠结到一张脸都皱在了一块,他就不慌不忙地说:“只不过,既然你用辣椒做出了别人喜欢且称赞的美食,那就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且,我还可以再给你一点辣椒。”
徐八的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随即,他脸上瞬间布满了狂喜——不只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是发了一注意外之财的狂喜。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几乎要笑出声来的冲动,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此话……此话当真?”
“当真。”张寿呵呵一笑,非常自然地说,“只不过,量不会太多。你只要告诉喜欢这口味的人,东西来自遥远的海外,那就够了。”
“是是是,我一定这么说,一定这么说!”徐八已经是高兴得声音都变调了,头也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张博士您还真是宽宏大量,菩萨心肠,以后沧州百姓一定会把您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天天上香……”
“免了,我没那么大功德,禁不起这样的礼遇。”张寿没好气地截断了这家伙喋喋不休的奉承,继而就似笑非笑地说,“你只有一个任务,一传十十传百,争取让更多的人知道你这里有一种来自海外的特殊香料。当然,我这儿存货也不多,不可能多给你。”
“要是真的别人为了一口吃的,把你家大门打破,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到这冷笑话,徐八拿着白头巾使劲擦着额头上的汗,几乎觉得自己快要幸福到晕过去了。不但不追究他的窃盗罪过,而且还会不断给他这样的好东西?天哪,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好人好事,他简直走大运了!人家为了吃的把他家门打破?那真是太好了,他欢迎人来打!
他赶紧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一定照办,张博士您放心!”
“好了,那就这样,回头我会让阿六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如果说刚刚有多不想过来,那么此时徐八就有多不想走,哪怕是阿六那张面无表情,瞧着总有些碜人的脸,此时在他看来也显得那样可爱——能让他继续做生意,而且每天还能挣得更多的人,能不可爱吗?
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等出了县衙之后,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和个孩子似的挥拳表示喜悦,随即竟是一溜小跑地冲向了西门,预备赶紧出城去继续做生意。就刚刚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他的耽搁可大了,应该让那岑三分他一点赏钱才是!
而他这一走,跟着张寿去大堂的阿六就忍不住再次轻哼了一声。这一次,张寿头也不回地安抚道:“他是偷了东西,但他刚刚其实愿意被你打一顿出气,但想来你不会这么做,不是吗?辣椒这种调味品要深入人心,总得先让其散布开来,他至少也是个渠道。”
阿六不乐意地低声说道:“卖吃的人可多了。”
张寿不禁笑了:“沧州的食肆酒楼饭馆是很多,但谁让他这么有缘分被你带了回来,又阴差阳错顺手牵羊偷了东西?反正你要不满意,日后去找他的时候,可以好好教训他……”
当说完这话的时候,他正好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看清楚了大堂中此时的场面。就只见之前那气势汹汹的黄公子赫然被那毕师爷骑在身上!这位先头在华掌柜面前装腔作势的毕师爷,此时此刻披头散发,拳头拼命地往黄公子身上擂去,嘴里还在那忿忿不平地叨叨着。
“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除了有个好爹,你还有什么!”
“把我这个师爷当下人使唤,你有没有想过我在科场上是你的前辈!连个童生都是磕磕绊绊才考出来的,你还好意思自称读书人,你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没做成事你怨我,现在事情败露你还是都栽在我身上,你这个没担当的东西!”
张寿抬眼望去,就只见朱廷芳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冷眼旁观这绝对不对等的厮打,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位可怜的黄公子是否会被活活打死。
想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骂过朱莹,事后还不知道赶紧开溜,竟然跑到沧州来图谋报复,他那最后一点同情心也无影无踪。总而言之,那都是活该!
他本以为朱廷芳是等着他来再发威,然而没想到的是,看到他进来,朱廷芳突然开口说道:“来人,将这招摇撞骗,煽动民心,厮打于公堂的二人给我下监收押!”
乘龙佳婿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吃穿二字
没等正在拼命捶打黄公子的毕师爷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一把拖起,紧跟着,嘴里被塞进了一团麻胡桃,继而就被捆成了粽子。而地上的黄公子如同死狗似的直喘粗气,被人一把揪起来的时候,哪怕被堵嘴后利索捆了押下去,他甚至连一点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
张寿目送两个人被先后拖走,刚要开口,就只听朱廷芳开口说道:“我正打算把这自作聪明的家伙给抓回来,没想到却被你抢了先。听说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诳出他身上带了多少钱财?你这一招可是杀人不见血啊!”
“谁让他得罪了莹莹之后,还想把失去的面子找回来,在这沧州城中上窜下跳?”张寿呵呵一笑,随口把在华氏绸缎庄中小花生听到的毕师爷和华掌柜那些对话大致转述了一遍。至于事情经过经过两人转述是否会完全歪曲,他自然不担心,朱廷芳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他说完顿了一顿,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不过,今天还真是巧得有些过头,这两个人全都被我撞见了不说,他们被扭送到县衙,竟然也都和我脱不开关系,这就实在是奇了。”
“前一桩是那华掌柜主动派人来见我告发,你正好说今天要去,我就对他言语了一声,所以才会让你这么巧撞见。”
朱廷芳爽快地道出了第一桩巧合的由来,随即却嘿然笑道,“至于你撞上这位知府公子,那就要怪你出门撞事几率太高了,听说你上一次还在极乐街上撞见他砸杯子?”
张寿没想到未来大舅哥还会开这样的玩笑,顿时反唇相讥道:“上一次撞见他,这就得问你推荐给我带路当向导的那个曹五了。”
“这家伙有点意思,又是莹莹推荐给我的,他又对不少镖局和武馆有些影响力,我当然要用一用。他带你见这个黄威,十有八九也只是为了提醒你有这么一个人在兴风作浪。当然就算没有他,那两个蠢货如此明目张胆地上窜下跳,以为我是瞎子聋子吗?”
说到这里,朱廷芳就淡淡地说:“接下来他们两个会关在一间监房,由得他们去狗咬狗!等关个两天,我就把他们用槛车直接送去京城,让那位河间知府上京城打点告状去!”
大舅哥果然够狠!张寿再次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朱廷芳既然没问和华掌柜谈得如何,他也乐得姑且先拖着。毕竟,潞州的那位商人虽说大包大揽,但他却还没答应,谈不上后续,就和他今日与华掌柜的进展一样。
在朝中尚没有就此事达成定议的时候,他当然不能对人把话说得太满。当然,这些人知道后会不会在朝中卯足劲,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当他从大堂中出来,这才看见台阶下头,阿六正在和小花生说话。小家伙明显是刚回来,此时正热得用袖子擦汗,可仿佛是擦着擦着才醒悟到身上穿的是丝绢,这是糟践好衣裳,人那动作一下子就僵了。尤其是看到他从台阶上下来时,小花生更是窘得满面通红。
“大热天在太阳底下说什么话?走,先回房去,看你们俩,脸都晒红了!”
小花生见张寿没训斥自己糟蹋东西,反而只说天热,顿时感激涕零,在看到阿六跟上去之后,他连忙也追了上去。至于今天回来时骑马到半路上差点因为动作生硬而撞到人摔下来这种事,他本来很想瞒着,可到底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没撞伤人,你自己也没伤着?”张寿问了一句,见小花生连连点头,他就笑道,“那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以后那匹马就暂且归你骑,记得没事在县衙附近多骑着练练。那是性格很温顺的马,骑惯了也就好了。”
得知这匹马暂时归了自己,小花生顿时喜出望外,慌忙谢了又谢。总算他还记得自己那正事,生怕这会儿在路上说被那些差役和小吏之类的人听见,他一直忍到进了房,这才迫不及待地说:“那家松江的布行价格太贵,难怪生意一点都不好。”
“哦?”张寿这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个不好法?”
“我穿着丝绢衣裳,骑着高头大马到门前一停,伙计掌柜立刻围着我转,态度殷勤客气极了!”小花生说得绘声绘色,“我开始还以为是人家知道我跟着您从绸缎庄出来的,可后来就发现,店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多,可进来看布的一个都没有!掌柜伙计都抱怨生意不好。”
他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继续说道:“他们说,在这极乐街开铺子,一个月赁店铺的钱就要几十贯,而且他们铺面又大,人员又多,开销极大,可棉布是从松江府运过来的,也就是有钱人家裁制贴身衣物的时候才用得起,一个月也卖不了几十匹。”
“所以,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就要关门大吉了。两个小伙计都是本地雇的,一说起可能丢了饭碗就愁眉苦脸,掌柜的也说,自己恐怕要收拾铺盖滚回松江老家去。对了,我问了问布价,说是他们最好的标布都是松江府三林塘产的,上品中的上品,要一贯钱一匹。”
小花生整张脸都要抽搐了,竟是忘乎所以地吐槽道:“这是棉布,又不是丝绢,他们居然敢卖这么贵,怎么不去抢钱!”
张寿被小花生那义愤填膺的口气说得不禁莞尔,随即就语重心长地说:“这世上本来就有一种东西,叫做质优价高……更通俗一点说,那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看是宰肥羊才对!”在小花生那朴素的认知中,棉布就应该比丝绢便宜——他却不知道,往前推个几百年,数量稀少的棉布也曾经有过非常昂贵的时候。他又仔仔细细说了其他布匹的价格、销量,最后才拍了拍额头说,“对了,我回来时还遇到一个人。”
“那是顺和镖局的曹总镖头,他说请我给您带个好。还说那家松江人的布行价高质次,东西不怎么样,他才刚刚高价买了一匹布,要不是退了没面子,他就直接摔到人脸上去了……他还说,那家布庄掌柜也曾经偷偷摸摸见过那位河间知府的公子,因为知府是他的大主顾。”
张寿听到这里,心头一时敞亮万分。毫无疑问,甭管曹五是否因为运河码头的一幕而传递这消息给他,人家都没把他和阿六那谈话泄露出去,否则也不会刻意制造和小花生的偶遇。
至于那家松江布行……横竖他并不是为了买布,而是为了看看松江布和北布相比如何,结果,那家松江布行显然不是卖普通布的,或者说掌柜伙计并不想让别人认为他们卖的是普通货色。否则,也不会开出一贯一匹的价格来。
“很好,你这该打听的都打听了。”
张寿笑着摸了摸小花生的头,随即就问道:“要是想你叔爷了,就回去看看他。顺便代我问他一句,那辣椒还有没有?我要那种小而尖的,如果有的话,捎带十斤八斤过来!”
“十斤八斤……他怎么不去抢!”
当小花生到了水市街老咸鱼那铺面,原原本本把张寿的原话带给老咸鱼的时候,后者顿时暴跳如雷。然而,小花生却不依了,黑着脸抱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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