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她顿了一顿,淡淡地说道:“皇上不是刚亲政年轻气盛那会儿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就算他希望阿寿做什么,他也必定会考虑好一切。而阿寿如若真的答应了,以我对他的了解,那必定不是为了飞黄腾达,而是因为知遇之恩。”
“若只是为了图安稳,就万事缩在后头,不顾皇上超拔他于微末,那难道就是君子行径?”
朱泾被太夫人缠枪夹棒一番话,说得只能低头。然而,心底却终究还是有些不服。官场上有几个君子,如王大头那样强项,也不是一点暗地里的小动作也没有,难道就能说是君子?
而且,给皇帝当马前卒,那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他已经竭尽全力报答了先帝睿宗重用的恩德,也竭尽全力护着年幼的皇帝长大成人,开枝散叶,前次出兵更是殚精竭虑,生怕丧师辱国,对不住皇帝再次启用他领兵的信任。可张寿不一样,张寿太年轻。
而且,张寿若是那种野心勃勃积极钻营的人也就罢了,可人看上去分明有些懒散,那种不喜与人争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去趟这样的浑水!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李妈妈的声音:“太夫人,老爷,大小姐和寿公子一块回来了,大小姐兴高采烈的,还捎带了皇上赏赐的一幅字。”
太夫人顿时笑道:“快去告诉九娘和吴娘子她们一声,请她们都过来!盼星星盼月亮,人总算是回来了,她们大约已经等到快不耐烦了。”
听到女儿和未来女婿一块高高兴兴回来,还有皇帝赐字,朱泾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没等一会儿,他就听到外间传来了朱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对啊,皇上就是留了我们在万岁山上吃了饭才回来,然后赐了阿寿一幅字……娘你和吴姨猜猜上头写的是什么?”
说话间,门帘被高高打了起来,朱泾就只见朱莹扶着九娘走在前头,张寿和吴氏走在后头,两对人都是说说笑笑,那股高兴劲溢于言表。
而九娘进门之后就笑道:“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么能猜到是什么?十有八九是夸奖阿寿的话,否则你不会这么高兴!”
“皇上赏赐给阿寿的那幅字上,写的是‘端方君子,贤良名师’!”
朱莹说着便是眉飞色舞,松开九娘的手之后,便从跟着进屋的阿六手中抢过了那幅字,随即炫耀似的在祖母和父母面前展开,张寿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对于皇帝一时兴起泼墨挥毫写的这幅字,还盖上了随身玺印——虽然不是皇帝诸宝之类的正式玺印,而是一颗名曰昭明阁主人的随身小玺——张寿要说没有一点触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感激涕零,那也不可能,他又不是那种一片赤诚向君王的传统士大夫。
更何况,皇帝给他的这幅字,他对于后头四个字比较认同。毕竟,对于张琛等人的教学效果,他还是相对比较满意的。可对于那称赞自己人品的前四个字嘛……
他非常感谢皇帝的认同,但他还是觉得,端方君子这四个字和他根本搭不上边。因为他既不端方,也不君子!
可不管张寿怎么想,并不妨碍朱莹眉飞色舞地在那宣扬皇帝召见的经过,宣扬皇帝和葛雍对张寿的高度评价,当然,其中一小半是她添油加醋的结果,她完全就没看到朱泾那并不十分好看的脸色。
朱莹没看见,九娘却看到了丈夫脸上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绕到朱泾旁边,声音冷淡地问道:“怎么,眼看阿寿如今风光,你这个即将做丈人的却不高兴?”
朱泾一个激灵回过神,见妻子眼神冷冽,他想到之前那些天自己把朱莹关在家里,又利用人被气病了这个借口在外头合纵连横,成功把江阁老拉下马,可九娘却借口做戏要全套,联同太夫人把他撵到外书房住,一次还提着剑亲自给他送大补汤,他此刻哪敢招惹妻子。
于是,趁着朱莹身侧,正有一大堆婢仆围在旁边,纷纷恭维奉承,没工夫注意他俩,他赶紧拉着九娘往后退了几步,这才低声说道:“皇上这八个字确实是赞誉,但你就没想过,这对张寿来说也是最大的桎梏吗?既是君子,他日后怎么用某些手段,而且……唔!”
感觉到胳膊被重重拧了一下,即便是堂堂赵国公,在猝不及防之下也险些惨呼出声。好在朱泾反应极快,赶紧忍住,这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你怎么老是好的不想想坏的?你也不想想,皇上都说了阿寿是端方君子,那金口玉言,他就是端方君子,日后若有人攻谮他人品又或者行事,那就是觉得皇上看走了眼!”
九娘没好气地剜了丈夫一眼,见朱泾那张脸依旧阴云密布,她就无奈地说:“我知道,历朝历代的天子,要重用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把人捧到云端,要丢人出去顶缸的时候,也会把人贬损到极点,然后只说失察蒙蔽就轻轻带过。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就不用说了。”
见妻子终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朱泾才要说话,就被她那最后一句话给堵住了嘴。
他顿时大为郁闷,憋了老半天才悻悻说道:“可莹莹就要嫁给他了,我怎么能不担心?”
“那阿寿要真的只是在国子监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低调到没存在感的书呆子,你就真的放心了?他是葛太师关门弟子,擅长的是算学,又把那么多人人视作为洪水猛兽的纨绔子弟都收服了,还干出了那样几桩大事,你还指望他将来就这么平淡下来?”
“你信不信,阿寿要真是平淡如水的性情,莹莹是不会喜欢他的!你就真以为要找个和莹莹互补,清雅到犹如画中竹君子,不知世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女婿?”
被九娘三言两语损得胸闷,朱泾只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和母亲和妻子去交流未来女婿的前途问题——想也知道,当初没等他回来就已经把朱莹终身大事决定下来的她们,看张寿自然是一万个满意,人家做什么恐怕都会说好。
想到南宫仪从沧州回来禀报自己之事,因为家里这段时日的小纷争,他还不曾和妻子母亲提过,他干脆直接拉着九娘避到了西次间里,随即尽量言简意赅地对她复述了一遍,随即才低声说道:“所以,张寿既然算学之外还懂农科,为何要贸然卷入政争?”
“莹莹的陪嫁,足够他们一辈子吃用不愁,我现在真后悔答应了他把婚期拖到年末!他如果真是为了有财力迎娶莹莹而像现在这般,我宁可他穷一点!”
朱二之前就沧州事也写过信到京城,九娘大略知道,张寿似乎在各方面都懂得很多,可朱二自己的信都写得乱七八糟没个条理,朱莹又回来得早,很多事情也不清楚,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留在沧州的朱二竟然在张寿的支持下,即将要主管那么大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翘,随即坦然看着朱泾说:“我觉得你想错了一件事。哪怕是算学和农科,也不是单单埋头就能做好的,该争的本来就得争!如果阿寿不是之前一再争赢了那些诋毁他的人,此次到沧州又和大郎联手干得漂亮,怎能有人听他的?”
“而要争赢,一要有自己的班子,自己的实力,二要得到圣心,缺一不可。阿寿的那个班子要脱颖而出,当然要去争,要崭露锋芒,这种时候,不打掉几个老顽固,怎能立威?”
“你打仗的时候都没怕过,还怕将来莹莹和阿寿一块冲锋陷阵?你让大郎去冒九死一生之险的时候,怎么就没怕过?儿子女儿一碗水端平,否则你这就是对大郎不公平!”
朱泾很想说就算长子朱廷芳在这里,说不定也和他是一个心情,绝不希望张寿太锋芒毕露四面树敌,然而,面对柳眉倒竖的妻子,再想想外头兴高采烈的女儿,他只觉得朱廷芳哪怕站在他这边,那也不过是三对二……兴许还是四对二。
毫无疑问,他的母亲还有次子,肯定都是站在张寿这一边的。于是,这位患得患失的一家之主,只能选择缄默是金,哪怕他心里仍然有些反对。
而外间的张寿,直到里屋朱泾和九娘的争执结束,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不是顺风耳,问题是他身后的阿六耳力超群,竟是悄悄把里头那争执一字一句复述给了他听。
他怎么都没想到,父子不惜冒生死之险打仗的朱泾,竟然希望女儿女婿能够平淡安稳,或者说,平安是福……甭管朱泾从前如何,这位父亲还真是心疼女儿!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一十四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管朱泾在私底下和太夫人和九娘有过怎样的交谈,这一天在赵国公府的这一顿晚饭,仍然是显得其乐融融,阖家欢喜——美中不足的是,朱廷芳和朱二这兄弟俩在沧州未归,因此怎么也不能算是完整的大团圆。
可即便如此,吴氏仍然喜不自胜。无论是朱家长辈释放出来的善意,朱莹对张寿那毫无掩饰的情意,又或者是张寿得到的皇帝那一幅字,出身低微的她只觉得这十几年来辛苦实在是值了。因此,当夜晚坐了马车回张园之后,当张寿送她回房时,她忍不住握住了张寿的手。
“阿寿,你此番去沧州也算是名声赫赫,如今又得了皇上赐字,你能不能禀告皇上,立家庙,让秀才和娘子都能够时时刻刻享受到香火供养?”
张寿没想到吴氏没有催婚,也没有提别的要求,而是提醒他应该给父母立家庙。虽说本朝的制度是五品官方才能立家庙,但制度不外乎人情,他如果愿意上书请求,可以想见这件事应该能够尽快批复下来。毕竟,他的身世,和朱莹和永平公主一向紧密相联。
他看了一眼满脸恳求之色的吴氏,想到那个拼死生了孩子出来,自己却撒手人寰的张寡妇,他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立刻着手去做的。娘,你放心,如今的我,已经差不多有这份力量了。”
“好,好!”吴氏喜极而泣,擦了擦眼睛,这才欣慰至极地说,“我一直都盼着这一天,等到家庙落成,我和你一同去祭拜秀才和娘子,你在那儿展开皇上这一幅赐字,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别提多高兴了……大晚上不说这些了,你快回去好好歇着!”
一大早从通州启程至今,张寿就马不停蹄从这边跑那边,此时确实已经疲倦得很。幸亏他从皇宫出来就和朱莹一块把葛雍先送了回家,否则若是带葛雍再到朱家去吃那顿晚饭,他很怀疑这位老师会不会直接在晚饭桌子上累得睡过去。
此时此刻送了吴氏进房,张寿往回走时,便是掩不住的疲惫,打不完的呵欠,等到恍惚间一侧头,发现就落后自己半步的阿六这会儿仍旧精神奕奕,他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六,你昨晚上才睡了多久,这会儿还能这么精神,你是夜游神吗?”
“习惯了,我一晚上只要能睡足两个时辰就好。”阿六回答得丝毫没有任何勉强,见张寿犹如见鬼了似的打量自己,他就满脸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我哪来时间学东西?疯子从前都是晚上来教我的。”
听到这话,张寿在呆愣片刻之后,不由得心生悚然。确实,从他过来之后开始,就记得白天阿六大多都在家里,偶尔出门去砍柴又或者做点什么杂事,那也绝对不会离开他的视线太久。要练出如今这武艺、骑术以及驾车等等各种技能,真的只能从睡眠中挤出时间。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走上前去,有些心情复杂地摸了摸阿六的头。他心里觉得,也许就是因为缺乏睡眠,所以明明只比他小几个月,阿六却比他足足要矮半个头。
“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才是黑夜里的守护神。”他笑着打趣了一句,随即退后两步,语气轻松地说,“以后出门在外也好,居家休闲时也罢,你没事就多睡一会儿,不要和昼伏夜出的猫儿似的那么警醒。我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没那么多人要我的命。”
见阿六没说话,显然是不打算听自己的,张寿想了想就改换了一个说法:“你不是给张园召了一大批人手吗?还有杨好郑当他们这些融水村出来的小子,再加上这次从沧州来的小花生,你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试试去训练培养其他人,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做。”
说到这里,他就拿自己举例道:“你看看我,做事的时候,不是有张琛他们代劳?”
阿六被张寿说得有些心动,尤其是面对那清澈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他不知不觉就有些小小的感动。因此,只是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就点点头道:“我试试看。”
见阿六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张寿顿时笑了起来,接下来往自己那院子走时,他想起如今还在沧州的朱二,就开口问道:“我倒还忘了一件事,你不是一直都奉旨教朱二武艺吗?他如今人在沧州,你总不能够教他了吧?这几个月工钱,你可记得给他免了。”
听到这话,阿六顿时有些不情愿地嘀咕道:“那可是好多钱……”
张寿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财迷?你别忘了,我们从沧州出来时就已经确定了,沧州今年棉花丰收,再加上纺机和织机的效率,棉价不会降,只会涨。我好歹也是有五百亩棉田的人,怎么也能卖不少钱。再加上张琛和张武张陆那边的收益,我不缺钱。”
“哦。”阿六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想想每个月少的那一笔收入,他就觉得异常肉痛。
可是,想想张寿现在确实也不像从前那么缺钱,他就渐渐不再想这个了,反而不由得想到了今日张寿和葛雍面圣时的事。虽说他不至于能同桌,但和那些禁卫一样轮流去边上吃饭,再加上他一直都竖起耳朵,那些对话他就没漏过一字半句。
等到跟着张寿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今天见皇上的时候,少爷为什么不问沧州建港的事?”
张寿没想到一贯不关心外务的阿六竟然会问这个,此时微微一怔,他就笑道:“因为这本来就是皇上交待莹莹她大哥的事,我不过是因缘巧合被赶鸭子上架参与了一下,没必要去指手画脚。你之前在朱家也听到了,赵国公已经嫌我太醒目,简而言之就是太会惹事了。”
“惹事你怎比得上朱大。”阿六满脸不高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朱二也好不到哪去!”
“是是是,他们兄弟俩那是惹是生非的祖宗,赵国公还以为他们多老实呢。”
张寿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随即突然问道:“阿六,你当初不是被你那疯子师父丢到我家来的吗?既然是带着任务来的,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我家人的?以你的本事,哪怕不做什么御前近侍,也应该会另有前程,如今却困在这样一个小家里,你就没有过后悔吗?”
对于阿六来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想都不想地说道:“少爷记得吗,你一直都说我太矮,要多吃东西才能长个子,不管刘婶做什么,你都会给我留一份,把我胃口都撑大了。”
见张寿停下步子微微发愣,他就继续说道:“娘子平时省吃俭用,但每次让刘婶给你量尺寸裁四季衣服的时候,都会记着给我也添一套,她说捡我回来的时候满身破衣烂衫,太可怜了。后来,少爷你长个子穿不下的衣服,都是我穿,从丝绢到丝棉,我都没少过。”
阿六顿了一顿,面上罕有地流露出几分怅惘:“老刘头天天拿我逗笑取乐,但过年总会额外给我几十文,说是长辈给小辈的压岁钱,出门回来也总会给我带点东西。刘婶刀子嘴豆腐心,跟着少爷学做菜之后,她每次都拉我去当那个试菜的,其实是变着法子让我多吃点。”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此时一口气说到这,却似乎觉得还是不够:“是少爷对我说,阿六,你要多说说话,否则日后会娶不到媳妇。是娘子对我说,阿六,你要照顾好阿寿,把他当成哥哥那样放在心上……至于少爷说的前程,后悔。那些我都没想过。”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无其事的笑容。
“疯子教我那么多东西,让我保护你,我已经做到了。我和他两清了,如果他让我做别的,那么我只能对不住他了。这是我最重要的家,在这里我很安心,比什么前程都重要。我没什么可以后悔的。”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是好!”
张寿一向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冷情的人,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看似很温和,其实骨子里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纵使朱莹那般艳丽无双,阳光活泼,在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他也是嫌麻烦躲得远远的,纵使吴氏等家里人,他在最初也只是用客气和礼貌与其相处。
可此时,他觉得自己不但心里滚烫,就连眼睛也有些温热。他看着那个放在人堆里异常不显眼,平日里沉默犹如影子,却把他照料得面面俱到的少年,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六,你不要只记得家里我们对你的好,你也要想一想,你对我们多好,你又帮我们做了多少事。没有你,单单靠我们,这家里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鬼样子。”
见阿六有些不信似的扬了扬眉,他就呵呵笑道:“而且,你自己去问问朱二,问问张琛他们几个,他们在私底下是怎么说你的,是不是羡慕你永不疲倦,样样全能?你自己去问问小花生,他是怎么崇拜你的?”
“你是这家里不可或缺的人。但是,你也要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更重要一些。”
一直到把张寿送了回房,眼看那房门关上,阿六仍旧忍不住在心里想,什么叫做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更重要一些。他一直都在勤奋锻炼身体,因为有良好的身体,他才有能力跟着张寿走南闯北,才有能力应付各种突发事件,才有能力活得更久。
张寿是觉得他还练得不够勤快吗?还是觉得他的武艺还不够好?
这样说来,他确实比疯子还差得很远……
有了这样一个深刻的认识,阿六就直接来到了后院的演武场。作为曾经的庐王别院,这里样样设施齐全,也包括这个庐王曾经亲临观看亲卫比武的演武场。一旁的兵器架上,十八般兵器都擦得闪闪发亮,显然是他跟着张寿去沧州期间,家里那几个小家伙没偷懒。
他随手抽出一把大刀,试了试重量后,便在场中舞起了刀。在他这样的年纪,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花七教他的,只不过是各种武器使用时的要诀,所以他有些武器用得好,比如弓箭,有些武器却用得不怎么样,比如这种狭长沉重的大刀。
而他的一招一式,看上去也没有太多章法,但如果此时面前有一个对手,那一定会在那看似一片乱打的情形下品味到最浓重的杀机。
因为阿六并不局限于招式,而是在于杀人。在来张家之前那些日子里,他曾经被花七带到各种最险恶的绝境中,用布条缠柄的匕首,用绳子,用各种就地取材的东西,于生死相搏中取人性命。至于杀的是马贼,是恶棍,是地痞,是盗匪……还是别的,他早就不记得了。
“练得不错。”
听到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阿六顿时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紧紧捏着手中那把并不趁手的大刀,没有转身看向声音来处,而是暗自蓄力。
“很好,看来你还是记得我教你的,人在仓促转身的时候,最容易遭到偷袭。”
随着这声音,围墙上人影乍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双臂一振,犹如大鸟一般轻飘飘地从天而降,恰是落在了阿六背后十余步远处。几乎是他甫一落地,那个背对他的少年就陡然挥刀回扑,刹那之间,两人便交手了十余招,彼此的招式全都毫无花巧,仿若生死相搏。
就这么多十余招之后,两人却骤然分开,这时候,阿六盯着花七双指套着的那一对黑色尖刺,忍不住挑眉道:“你又换兵器了!”
花七顿时呵呵一笑:“这是当年太祖爷爷颁赐给近侍的兵器,叫做峨眉刺。我从来都是用这个,只是在外头不太用,所以你没怎么见过。小子,这才多久没见,你居然能用你不擅长的大刀在我这峨眉刺下坚持十几招不败,又长进了。”
面对这样的称赞,阿六的反应却极其平淡:“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少爷和我的话了?”
“唔?他和你说什么了?”花七似乎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旋即就若无其事地说,“我来是要知会你一件事。你得好好多教几个帮手出来,皇上所谋甚大,你家那位少爷本来就是众矢之的,将来会更招人恨。这张园地广人稀,别再让我这样的人轻易混进来!”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一十五章 查功课了!
虽然搬进张园还只有几个月时间,对这里还没有完全建立起家的认同感,但从沧州回来的这一天晚上,累了一整天的张寿还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而且,皇帝给了他三天假期,只要他愿意,自然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当终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时,他忍不住用手背搭着脑袋,足足好一会儿方才醒悟到自己如今已经不在沧州,也不在路上,而是在家里。注意到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定了定神让脑袋逐渐清醒,他就支撑着坐起身来,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是醒了吗?”
门外居然不是阿六?张寿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分别,微微一怔后就开口问道:“是小花生吗?什么时辰了?”
“是我。”小花生这才赶紧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铜盆。他将铜盆放在盆架上,随即伸手想去搀扶张寿,见人已经趿拉鞋子下床站起身了,他连忙从衣架上取了衣服送上去,想要帮忙穿时,却只见张寿摆了摆手,他只好讪讪地退了两步,眼看人自己穿上了那件袍子。
“已经过巳初(九点)了。”
他这才想起了张寿刚刚那后一个问题,赶忙答了一句,见张寿满脸错愕,他慌忙又解释道:“六哥说,公子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天,难得就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娘子也是这么说的,还嘱咐厨房熬好粥底在灶上热着,等公子起来再做生滚鱼片粥。”
说到这里,小花生忍不住口舌生津,又想起了刚刚那顿简直让他瞠目结舌的早饭。
他从来没想到过,早饭也能吃得这么丰富,这么精致。加了猪肝和姜丝还有生菜的生滚猪肝粥,用各种素菜剁馅的蒸饺,香甜松软的枣泥糕,还有富含汁水的肉馅烧卖,如果不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他差点没吃撑!而所有这些,阿六告诉他都是张寿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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