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皇帝在这个老师面前素来是没多少皇帝的架子,此时唯有心虚地苦笑道:“朕是懒得和皇后吵,甚至懒得见她,只想着她总应该知道儿子才是根本,再加上老师撒手不管他们两兄弟后,她也找了名师,朕怎么都没想到,两个儿子居然会长成这样。”
这种比较犯忌的话题,张寿无意掺和——尽管他对于大皇子和二皇子相当反感,但这种皇族家事,他自然是希望离得远一点。于是,他默默退开两步,悄然来到了南面那亭子中。
这里能够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宫城,就只见三大殿的琉璃瓦在日头下熠熠生辉,那气势宏伟的宫殿,宫城后头玄武门墙外,那些衣着整齐进进出出的宫人和内侍,都让他不知不觉回忆起了当初于景山上俯瞰故宫的情景。
说实话,前世里参观故宫之后,他其实是大失所望的。因为太和殿前广场上的青砖已经坑坑洼洼,理应华美的宫殿黯淡无光,无数人乱哄哄地围在那狭小的宫殿面前拍照,还有那听上去就又破又小的东六宫西六宫……反正他从灰蒙蒙的故宫后门出来时一肚子不满。
他只觉得这故宫实在是徒有虚名……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
然而,这一切情绪在他登上景山俯瞰那座故宫之后就没了。那时候夕阳照在那宫殿群上,高耸的红墙别有一番壮丽,金黄的琉璃瓦气派恢宏,一座座宫宇整齐排列,完全看不见内中那无数如同蚂蚁一般的游客。
那一刻,明珠蒙尘的感觉从这座博物院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历史的沧桑、厚重、大气。也正是那一刻,他真正理解了一个道理——距离产生美。
可眼下伫立在他面前的那座宫殿,你说只有百年历史吧,他却还囊括了一部分元大都的宫殿群。而且在规模上比故宫要大一些。不说别的,就他曾经进去过的,不曾改过名字的奉天殿来说,那就比太和殿大一倍不止,而清宁宫也比慈宁宫大不少……
也就是说,那位地图技能点到满值的太祖皇帝,很明显不满意故宫的规模。当然,人也到底没有卯足劲盖一座盛唐时的大明宫出来,因为乾清宫似乎还保持原本规模,而听朱莹说,后宫也并不怎么宽敞,如裕妃这种要求低的无所谓,皇后就一直对坤宁宫各种嫌弃。
鉴于这种在万岁山上俯瞰宫城的机会极少,大概他这辈子也不大会有第二次,张寿自然趁着此时悠悠闲闲地看个够。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猛地蒙住了他的眼睛。情知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事的只有朱莹,他索性也不挣扎,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儿。
仿佛是因为他没说话,背后的姑娘不高兴地移开了手,随即嗔怒地叫道:“阿寿,你是块木头吗?怎么连是谁都不问一声?”
“因为我知道是你。”张寿微微一笑,这才转过身来。见一身红艳艳的朱莹就这么背手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分明写着懊恼,他就慢条斯理地说,“三皇子和四皇子纵使要和我开玩笑,他们俩身高也不够蒙我眼睛,皇上和老师不会干这种不合身份的事。而其他侍卫则不敢。”
“这种时候也要想这么多,你真古板!”
朱莹有些无趣地皱了皱眉,可紧跟着,她就一下子愕然了。因为张寿竟是大步走上前来,笑着拉了她的手。当被张寿硬拽着并肩看宫城时,她才恍然大悟,随即就忍不住娇嗔道:“阿寿,皇上也在那边,你怎么突然这么大胆!”
“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好了。”
张寿没去看皇帝和葛雍瞧见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依旧笑吟吟地拽着朱莹的手不放。当他觉察到朱莹嘴里嗔了他两句,实际行动却是反过来紧紧握着他的手时,他不禁心想,能够在这样的年代,遇到这样一个热情爽朗大方,从不扭捏羞涩的姑娘,实在是一桩有缘分的事。
“能够登临万岁山的宫外人没几个,而能够在此看到宫城全貌的宫外人大概也没几个。站在这里,我才觉得,当年太祖皇帝在元末那一片废墟上重建了这个京城,重建了这个皇宫,而不是单纯废弃,这份胸怀确实不凡。”
他顿了一顿,侧头笑着对朱莹说:“尽管元大都也是元时的国都,但那是因为蒙元是从草原来的,天然就倾向于更靠近草原的这里,而太祖是从南边起兵,最终却驱除鞑虏,却还依旧以元大都作为京城,传下了一句天子守国门,也难怪你一向对太祖那样崇拜钦佩。”
心上人能够推崇自己崇拜的人,朱莹自然眉开眼笑,此时想都不想就重重点头道:“那时候北虏才刚退入草原呢,北方一点都不太平,要是在南边建都,难保又重蹈宋时覆辙。再加上太祖爷爷又不想封藩边镇,自然昔日元大都就是建立都城时最好的选择。”
“虽说太祖爷爷设计的皇城图和元大都的宫殿差别很大,但那位设计重建京城的,就是葛爷爷的先祖,他很厉害,而且也信得过那批巧匠,不但完美地实现了太祖爷爷的每一个设想。不论是横平竖直的街道,还是对称的城池,对称的皇宫,细巧之处也都周顾到了……”
朱莹滔滔不绝地说着京城和皇宫的历史,一点都不觉得在这种地方提及这种故纸堆里的事有什么煞风景,以至于原本还觉得这一对小儿女不但如此亲近,而且站在一起实在是般配登对的皇帝,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朕该说什么?什么锅配什么盖?这时候这种难得的地方,他们难道不应该海誓山盟?”
葛雍鄙视地瞥了一眼皇帝,随即面无表情地说:“皇上,你某些传奇话本看多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很少看见父皇被训,此时想笑却又不敢,只能用敬仰的目光去看传说中最厉害的葛太师。而葛雍在他们这两个孩子孺慕的目光下,就唏嘘不已地说出了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得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既然是心有灵犀的有情人,就别说什么煞风景不煞风景了……他们两个站在那里,哪里就多一道风景。”
皇帝若有所悟地看向那一对背对自己的小儿女。确实,风景这边独好。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一十二章 磨刀霍霍向膳房
一大早从通州出发,中午之前抵达京城,随即又匆匆直入皇宫,爬了一座万岁山,张寿和朱莹聊了一段京城和皇宫往昔之后,自然觉得饥肠辘辘。因此当皇帝笑言预备了午饭,就在这万岁山中那座万寿亭里吃,张寿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大中午前召见却不管饭,他就只能在出宫的路上靠着阿六随身必带的肉干来充饥了。当然,那只能躲上车才能吃,否则要被人看见,那真是什么风度仪表都没了!
只不过,万寿山上吃饭,风景是有了,情调也是有了,但那些装在暗格中储有炭火的食盒中,此时一样样拿出来的菜肴点心,模样极其好看,味道却是……极其普通,以至于张寿不由得想起了某些装修豪华,摆盘精美,服务周到……但唯有不好吃的高级餐厅!
而他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嫌弃的表情,奈何一旁自有两个被他养刁了嘴的人士。葛雍在随便尝了几口之后,那紧皱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而朱莹,那更是尝了一块点心之后,就直接抱怨道:“宫中御膳房的水准怎么比从前更糟了?太后那清宁宫小厨房明明还不错的!”
皇帝瞥了一眼反应直接的朱莹,满脸嫌弃的葛雍,淡然若定的张寿,随即就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只见三皇子和四皇子正低头老老实实一口一口,别说抱怨了,恰是一声都不吭。这一刻,他就冲着两个幼小的儿子问道:“三郎,四郎,你们觉得这些菜好吃吗?”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齐声给出了回答。
“好吃!”
“不好吃!”
话一出口,两人登时诧异地再次彼此互瞪。四皇子抢先嚷嚷道:“三哥,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菜明明难吃死了,上次你还和我抱怨说,光禄寺管着御膳房,可御膳房的饭菜竟然越来越糟!要不是因为清宁宫里用的是小厨房,就连皇祖母都吃不到好吃的!”
硬着头皮瞎说好吃,结果却被自己的弟弟拆穿,三皇子顿时窘得脸色通红。
见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并无愠怒,反而似乎在鼓励他说实话,他就鼓足勇气说:“父皇教导过儿臣要知足常乐,老师之前也说过,民间还有人不能果腹,所以只是不好吃,儿臣就想忍一忍算了。”
他说着顿了一顿,声音随即又心虚似的轻了下来:“而且,父皇您也吃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没说过什么,儿臣以为您不希望别人觉得您是挑食的人……”
听到三皇子竟然表示是因为皇帝的态度方才如此说,张寿终于忍不住笑了。见皇帝摇头叹气不说话,他就开口说道:“三皇子,挑食和挑剔饮食,那是不一样的。御膳房是光禄寺下辖的,供给皇上和宫里其他人的饮食,每个月拨付款项,采买食材,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御膳房的御厨,同样是号称顶尖的高手。既然如此,高额的款项,出色的食材,顶尖的高手,最终做出来的菜肴点心却差强人意,你觉得这正常吗?”
四皇子本来就是事儿精,此时想都不想就抢在三皇子前头叫道:“当然不正常!”
这时候,张寿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那么,明明这是进呈御前的膳食,明明拿着高额的俸禄去做事,明明号称专人采买最好的食材,为什么会不好吃呢?”
面对这个有些复杂的问题,四皇子顿时有些茫然。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足足好一会儿,他才有些不确定地说:“他们肯定是觉得父皇仁慈,不会追责……就和三哥说的那样,因为他们觉得父皇要做明君,所以才明目张胆地糊弄他!”
如此回答,三皇子顿时大为意外。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道:“不至于吧?他们怎么会这么大胆……不对,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大胆!四弟,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没等三皇子把话说完,皇帝就慢悠悠地说:“其实,张寿说的,四郎说的,都对了一大半。从前深居内宫的那些个天子不知道所谓万民供养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曾经当过藩王的英宗也好,朕那仙去的父皇睿宗也好,全都是知道的。”
“比方说进贡到宫里的贡品,永远都不会是最好的,大多是上品,甚至中上品,倒是地方上拿去讨好上官的礼物会更费心。因为一旦把最顶尖的珍品进贡到了宫里,若日后贡品品质有别,那么主司便要担心会被追责。但这是可以容忍的,朕不会为了贡品不够顶尖就发怒。”
“但是,虚报开销,大肆牟利,阿猫阿狗全都能当上御厨,而且还堂而皇之一做就是那么多年,拿那种品质的东西来糊弄人,朕忍了这么多年,却不想再忍了!”
“皇宫一年十二个月的饮食开销,那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若是宣扬出去,全天下的官民百姓全都会在背地里骂朕奢侈,毕竟那些以奢侈著称的豪商大贾,那也只能瞠乎其后。可是,三郎四郎你们吃了好些年,应该知道朕也好,你们也好,实际上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民间几文钱一个,顶了天十几文的鸡蛋,到了皇宫,要几十文,上百文……哦,这还多亏太祖皇帝,因为他曾经举过皇帝被奸人蒙蔽,几文钱的鸡蛋却要花三十贯一个的故事,所以下头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而因为朕没事喜欢出宫,那些人就更不得不收敛一些。”
“要是真的深居内宫,垂拱而治天下,那真是粗茶淡饭,也能被人歪曲成龙肝凤髓!”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一顿,这才若无其事地说:“所以,今天请老师你和张寿吃这些御膳房的糟糕手艺,朕是故意的。光禄寺管着御膳房,这么多年尸位素餐,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否则,朕和宫里人再这么吃下去,恐怕要把内库都吃穷了。”
皇帝特意强调了内库两个字。见张寿面色一怔,他就语重心长地说:“要知道,朕吃得这些价高质次的东西,一分一厘都是内库掏出去的钱。”
国库和内库的钱,据张寿所知,早在汉唐对此就有一定的区分,但所谓的分,其实界限压根就非常模糊。而到了宋朝,大臣还光明正大地借口国库不够问内库借钱,皇帝还只能答应。当然,这种借严格来说并不成立,因为内库的钱,大多也是每年赋税中额外拨付的。
因为就皇族那点产业,其实不可能维持那庞大的一家子开销。即便宋朝前期那些皇帝号称再节俭,其实也一样,皇帝的节俭和民间那种吝啬鬼的节俭怎能相提并论?吃得再节约有什么用,从服侍到起居摆设,什么东西不要花钱?
而张寿听朱莹说,睿宗皇帝以及被追尊为仁宗皇帝,也就是皇帝的祖父,父子两代人都是很擅长种田经营的藩王,所以产业庞大,如今皇帝的私产中包括两支海商船队,广州和宁波最好位置的上百间商铺,还有连片的田庄,于是从睿宗登基起,内库就和国库分家了。
当然,这种事情,和皇家算是亲戚的赵国公朱家知道,顶尖的那批大臣知道,有心的官员豪商知道,寻常百姓们……那当然不知道。
而睿宗皇帝将内库和国库分家的最大一个缘由,却是因为国库固然每年号称拨付巨款给内库供皇帝那偌大一家人开销,但实则内库却是户部管的,真正的开销账簿也是户部说了算。
自从睿宗之后,内库不归户部管,钱袋子捏在皇帝手中,而代掌钱袋的,自然便是司礼监。如今听皇帝这口气,御膳房的一应开销,反而是内库拨付给光禄寺。
然而,朱莹私底下对他透露了这些,张寿却绝对不会愣头青到皇帝面前说出来。因此,这会儿他就先看了看朱莹,随即满脸疑惑地问道:“内库的钱和国库的钱,难道不是一回事?”
如果不是张寿先看了自己一眼,朱莹险些直接就露馅了。等皇帝也侧过头来看她,她就故意无辜地眨巴眼睛道:“当然不一样啊!内库是内库,国库是国库。除了那些番邦进贡的贡品,皇上会挑一部分孝敬太后或自用以及赏人,其他的每年拍卖一次,钱就地入国库。”
拍卖贡品这档子事,朱莹之前并没有提过,因此张寿这一次吃惊的表情那是如假包换。
而皇帝看到张寿那诧异的表情,只以为张寿真的是一无所知,当下就把内库和国库的分别详详细细地讲了一讲。
这种事,葛雍当然是知道的,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却绝不知情。于是,两个年纪太小的小家伙听得眼睛瞪得老大,却仍然越听越糊涂。毕竟,就算再人小鬼大有天赋,那也绝对不代表能够弄清楚这种微妙的分别。
张寿则一面根据皇帝的话重温朱莹给自己讲过的这些旧事,一面在心中沉吟,心里只觉得皇帝借着吃饭和他说起要把刀砍向御膳房和光禄寺,这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又不是葛雍这样的帝师,也不是六部的循吏,都察院或者六科廊的科道言官,这种事和他说有什么用?
他才不相信皇帝一向把朱莹当成半个女儿,于是此刻就把他当成女婿,在那闲话家常,一个帝王哪来这么多闲工夫?就算是真正的驸马,皇帝也没空这么接待。
想着想着,他突然心中一动,当即抬头看向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记得之前才听陆三郎说过,九章堂那些学生最近除却在王总宪以及户部实习之外,还有在光禄寺实习的?”
朱莹并不笨,只是一向不怎么乐意动脑子,可张寿都说出这话了,她立刻恍然大悟,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原来皇上您早有预谋,这是派他们去查账来着?皇上您太狡猾了!”
楚宽一直静静侍立在旁边,虽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对张寿若无其事挑明整件事,顺便对三皇子和四皇子撕开那一层轻飘飘的面纱,但他确实早就知道,皇帝打算借着九章堂那些大多没有背景,且对数字敏感性极强的学生去查光禄寺的底子。
所以,对于朱莹那明显不合礼仪规矩的举动,他只当作没看见,不但是他,四周围那几个侍卫的反应全都是一副我没看见,我没听见的表情。
而皇帝听到朱莹说自己狡猾,却不禁哈哈大笑,随即得意地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莹莹你才知道朕狡猾吗?要不是早有定计,朕怎么会在去年一力主张重开九章堂?当然,能碰到张寿这样的人才,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既然皇帝都已经承认了,张寿便笑着举杯道:“臣是不是该说,谢谢皇上的信任?”
抬手示意张寿饮了,皇帝就笑眯眯地说:“朕是相信老师和莹莹两个人的眼光。而等到看了你讲的课,带着那群学生做出来的事,朕就更加信你不疑了。不过就算如此,朕也没想到,你在沧州竟然没和你未来大舅哥相争不下,反而彼此互补。”
他说着就有些遗憾地自斟了一杯,耸了耸肩道:“朕还以为你们会打一架的。就连朱二郎也很出乎朕的意料,朕还以为莹莹他大哥看到他这个弟弟,一定会气不过揍他一顿。”
“可以说,但凡和你走得近的人,这番改变都实在太大了。”
没等朱莹娇嗔,皇帝就再次一饮而尽,旋即目光炯炯看着张寿,饶有兴致地说:“所以,朕想交给你一个任务,不但这一次,日后内库的账目,也都交给你这九章堂来审,如何?”
这是把九章堂当成会计师事务所还是怎么着?张寿简直哭笑不得。他很想说这其实大材小用,也不合专业,然而,想到欧洲的数学发展其实也是因为贵族需要会计和审计,而现如今九章堂的学生们大多出自微寒,这一条通天之路大概没人会拒绝,他就觉得自己不好回绝。
于是粗粗考虑了一下,他就应道:“承蒙皇上信赖,我会在学生当中遴选精通账目的人才。但是,如果日后持续需要这样的人,臣认为,有必要在九章堂中另开会计和审计两门课。”
说到这里,张寿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要知道,他对会计和审计是接触过,可那也只限于懂得皮毛,某些选修课其实都是混的,要说都是和体育老师学的也不为过,这两门课真的只能靠他给葛雍提供原理和思路了,让他编教材他会死的!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一十三章 君子不争?
尽管葛雍在从沧州起行之前,就已经和皇帝约定了回京之后第一时间面圣,而且还捎带上关门弟子张寿,但别人却不知道。于是,这师生二人进城之后就直奔皇宫,还带着一个原本是去接人的朱莹,这一进宫竟然久久不出来,自然引得各方关注人士更加凛然。
于是,不少人挖空心思试图打探消息,很快从没有封锁消息的宫门禁卫处问出了一个让他们眼珠子掉了一地的回答——皇帝竟然在万岁山召见!
别说其他人,就连授意妻子九娘请了吴氏过府,因而特意吩咐朱莹去接时把葛雍一块请过来的朱泾,也大为意外。此时此刻,得知母亲在庆安堂中招待吴氏,饭后九娘领着这位未来的亲家去自己的小院里谈天说地了,原本在外书房假装修身养性的他匆匆赶到了庆安堂。
还不等他开口,太夫人就仿佛未卜先知似的,不慌不忙地说:“莹莹的未来夫婿能够在万岁山面圣,那是他聪慧能干有本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至于未来驸马和仪宾们都还没有这待遇,那就更简单了,谁让他们是阿寿的学生,能耐还不足?”
朱泾满肚子话却被太夫人一语噎了回来,顿时只能苦笑道:“可这也实在是太招摇了一些,他又不是葛太师……”
“招摇怎么了?莹莹哪一天不招摇?阿寿是要娶莹莹的人,要是低调到仿佛不存在,那才是咄咄怪事!至于你担心江老头下台,那些原本和你一块攻击江老头的家伙接下来会翻脸不认人,和江老头一样和我们朱家过不去……这种事担心也没用。”
太夫人嘿然一笑,漫不经心地剥了一颗葡萄,这才淡淡地说:“剥了皮的葡萄是甜是苦,尝了才知道。在你和大郎出征之前,人人都当皇上对外戚勋贵合二为一的朱家忌惮提防,觉得朱家是一颗熟了的葡萄可以随便吃,可等那层皮剥了之后,江老头第一个尝到了苦味。”
“你以为其他人吃饱了没事干,非得来惹我们朱家?”
对于母亲的判断,朱泾自然相信,事实上,从前太后秉政的时候,太夫人这个当姐姐的也一直都是太后的智囊。然而,他此时担心的事,和太夫人说的,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因此,他打了个手势屏退了人,见李妈妈这样的心腹也悄然退了出去守门,他方才上前去挨着软榻上的太夫人坐下,这才低声说:“娘,我并不担心那些扳倒江阁老的家伙盯上我,我担心皇上并不满足于撵走一个首辅,还打算在其他地方动手。皇上的性子,您应该知道……”
仿佛是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他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叹气道:“皇上自从亲政那一年出了业王造反那么大的事情之后,这些年看似随波逐流,阁老尚书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偶尔在一些小处任性,但他最崇拜的是太祖,接下来才是先帝睿宗和再往前头的英宗。”
朱泾特意提这三位,太夫人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意识到儿子担忧的是皇帝在扳倒一座大山之后,打算如同太祖皇帝一样,大刀阔斧地推行某些东西,她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张寿年轻,遇到皇上这样特立独行,越次超拔他的天子,自然会觉得风云际会,不,应该说是风虎云龙。但是,如若他贸然卷入到皇上清洗朝堂这一场大变动中,结果未必会好。他既然更执着于算学,那么在国子监中潜心教学,那才是最好的。”
“我倒不知道之前对阿寿这么挑剔的你,竟然还这么爱护未来女婿,想当初是谁觉得他不够好,于是就丢在乡下不太过问的?”
太夫人呵呵一笑,见朱泾顿时有些窘迫,她方才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要因为前一次克服万难打了胜仗,大郎又死里逃生建下奇功,就觉得朱家已经可以功成身退。朱家是跟着先帝睿宗打下了江山,但换一个说法,何尝不是先帝给了朱家这千载难逢的崛起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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