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该收的赋税,下官没少过朝廷一分,也没多收过一分,、;该断的刑狱,下官都兢兢业业。下官敢指天发誓,移交给下任的账目,全都是干干净净,一清二楚,下官在任,也从来都没出过冤案。这是经得起查的,若有一星半点虚言,下官甘愿受国法处置!”
“此外,修路造桥开沟渠,抚老济贫恤孤残,下官该做的真的都做了。下官千不该万不该利用职务之便经商敛财,把儿子娇惯得不成样子……不,把他宠得无法无天,胆大妄为。该认的罪,我都替他认,只求葛太师和张博士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稍稍从轻发落。”
他仿佛丝毫不在意那些围观的客人,以及已经目瞪口呆的掌柜和伙计,重重磕了一个头,随即又把心一横道:“就是打他几十杖也好,就是流放他数千里也行,请千万留他一条命!”
直到这一刻,张寿方才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情绪。他冲阿六打了个眼色,眼见少年立刻上前一把将这位黄知府给拖了起来,他这才面色微妙地问道:“谁说你家儿子会没命的?”
黄知府被阿六使劲从地上拽起来的同时,脸上还带着发懵的表情。他下意识地张口说道:“不是连长芦县令许澄都被砍了吗?”
听这家伙刚刚的口气,官当了多年,政绩也还不错,怎么居然有点傻?张寿简直被呛得有些啼笑皆非,因为长芦县令许澄被砍了,于是就觉得自己那个惹是生非到闯下弥天大祸的小儿子也会被砍?这想法也太牵强了一点吧?
不过,也许对方是觉得,朱廷芳连朝廷命官都敢砍,那个得罪了朱莹,然后又狠狠算计自家郎舅俩的某位黄公子,定然也不会放过?
而同样品出滋味来的葛雍,此时终于忍不住哂然一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儿子要是该死,谁都救不了他,你儿子要是不该死,也不会因为别人喜恶就没命。倒是你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这么一堆,也不怕传扬出去,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找到这的?”
面对葛太师的问题,黄知府犹豫片刻,这才小声说:“通州满城都知道了,江阁老霸占了潞河驿一整个院子,害得老太师您和张博士没地方住,于是只好住客栈。”
乘龙佳婿 第四百零八章 铁公鸡
这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或者说,好名声无人知,坏名声天下晓?
不过,还真是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更多!在他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连暗示都没有的情况下,一盆盆脏水就已经疯狂对着那位已经下台的前首辅泼过去了!
张寿想到这,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人在瞎传。明明是潞河驿已经住满了,所以我和老师听驿丞那么一说,就决定索性住驿站,哪里就有什么江阁老霸占一个院子不让这种传言?要知道,浙江布政使刘方伯还第一个出来让屋子,只是老师过意不去婉拒而已。”
朝江阁老泼过一盆脏水——或者说干脆就是脏水源头之一的掌柜,此时此刻已经心虚地把自己的一儿一侄一孙全都撵到了后厨去躲着,生怕阅历不够的他们露出破绽。而他更胆战心惊的是,张寿竟然没有顺着黄知府的口气承认,反而还帮江阁老做了澄清。
他一面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葛老太师的学生,光风霁月,不计前嫌,一面却也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怨言。就连他这通州人都知道江阁老在人家赵国公父子打仗的时候指使人构陷,而后又在人家朱家郎舅俩在沧州安抚官民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张寿干嘛还这么大度?
就说是江阁老倚老卖老,占屋不让不行么?就算是圣旨让这位前任首辅驰驿还乡,可也肯定没让人独占一个院子,却使得其他官员不能住驿站吧?等人家葛太师住到他这百年老店,这位前任首辅再假惺惺派人来请,一点诚意都没有!
而店堂中的其他客人,刚刚才看了一场知府为儿求情的戏码,此时此刻又亲眼见证了张寿替江阁老开脱,再加上之前不少人在楼上还偷窥过张寿把江家那个来请人的亲随三言两语打发走的一幕,一时间自然各自窃窃私语了起来。
于是,发现自己好像又闯了点祸的黄知府,顿时赶紧诚惶诚恐地说:“我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是真的就这么以为。咳咳,是我刚刚去潞河驿投宿的时候听说屋子都住满了,又听驿丞和那些驿丁说了缘由,还和浙江那位刘方伯交谈了几句,所以才追到这来的。”
“原来如此。”张寿心中顿时更加了然,看来泼脏水的人当中,至少包括潞河驿的驿丞和驿丁,甚至还包括那位浙江布政使刘川……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葛雍,见老师并没有什么明示或暗示,他就索性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此次上京,黄知府难道就单身一人吗?潞河驿既然不能住,投宿的馆舍可找好了?”
黄知府不明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我就带了两个随从,刚刚是直接从潞河驿赶过来的,投宿之事还没来得及……”
儿子早就被那位朱大公子槛车送进了京城,再慢一点说不定都会被砍了,一贯在商场上如鱼得水无往不利的妻子哭得和泪人似的,而他也被召去京城听候处分,在这种父子很可能要双双见罪的情况下,谁还能顾得上住宿这区区一件小事?
听到黄知府这么说,张寿便笑道:“既如此,那你就住在这家百年老店吧。我让人腾一间房给你,免得堂堂河间知府大晚上还要在通州街头四处找地方住。”
尽管张寿没有明说是否答应自己的请求,而且只不过是让一间屋子的小事,但黄知府还是喜出望外。
要是人家死揪着自己父子不放,还会这么宽容大度?
于是,他连忙千恩万谢,随即还有些得寸进尺地问道:“葛太师和张博士明日要启程赴京么?下官能不能同行?下官没别的意思,就是正好顺路,而且实在是心头负疚……”
没等他把话说完,葛雍就不耐烦地说:“忒多废话,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和谁一块走就和谁一块走!真是,男子汉大丈夫教子无方,还和媳妇一块把儿子惯成这样子……现在知道痛哭流涕,早干嘛去了……张寿,扶我出去走一圈散散步消消食!”
张寿自然连声答应,等到他对阿六使了个眼色,扶着葛雍出了店堂,才走出没几步,他就听葛雍哼了一声:“你就都信他说的鬼话?”
“姑且听之而已。”张寿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即就无所谓地说,“朱大哥都把人家儿子槛车送去京城了,他都没打算泄私愤,更何况是我?送去让朝廷法司审就好。既如此,我信与不信黄知府说的话不重要,我又不是别人惹了我就必定要杀人而后快的性格。”
葛雍斜睨张寿一眼:“朱家老大看上去砍砍杀杀最在行,还砍了许澄,可那是因为砍了人有利于他在沧州树立威望,镇压局面,同时立威给京城某些人看。你也一样,刚刚看似给人吃定心丸,实则压根没许诺什么。那黄知府养出个傻儿子,又撞到你们手心里,算他倒霉!”
“养不教父之过,总要付出代价的。再说,他自己都做好丢官去职,儿子受严惩的准备了,那不是很好吗?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要他父子的命……”
当师生俩带着个远远跟在后头的阿六在已经彻底昏暗下来的街道慢悠悠溜达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这家百年老店的时候,店堂中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花生抢在那掌柜之前上来报说道:“葛太师,公子,黄知府和两个随从已经安顿好了,让出房子的两个护卫和人挤一挤,三人一间,虽说不那么舒服,但掌柜已经给他们加床了。”
对于这样的小事,葛雍轻轻一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就对张寿说:“我们这次带的人多,护卫又一大堆,就通州潞河驿那么几个院子,本来也不够所有人住,如你那两个未来学生,还有小花生,十有八九也要住客栈的,眼下这倒是正好。”
“我本来是打算安顿了老师您住潞河驿,我们剩下的人住外头,如今这样确实是省事了。”张寿一面说,一面搀扶葛雍回房,等到了房门口,他却还不忘嘱咐葛雍早点睡,别再看书,免得伤眼睛,结果被嫌他啰嗦的葛雍直接撵回了屋子。
这一夜,无论葛雍和张寿,全都睡得安稳踏实,小花生和观涛斗嘴半宿。阿六睡了两个时辰,就如同夜猫子似的在店堂和走廊中游弋,然后成功发现了某些人的辗转难眠。
没错,即便有张寿表示出“善意”,马上就要变成前任河间知府的黄贤黄知府,毫无意外地失眠了,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合眼了一会儿。可他根本没睡着多久,就被随从的不断呼唤给叫醒了。
得知葛雍和张寿师生早早就起来,如今已经在下头吃早饭,兴许一大早就会启程上路,黄知府几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飞快地更衣梳洗。
等到他出现在店堂中时,不但眼圈黑得犹如被人打过,面色也极其憔悴。可即便如此,眼见得张寿和葛雍明显在用早餐,他还是强忍打呵欠的冲动,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张寿笑眯眯地回应了这位黄知府的问好,等人家探问启程时间时,他就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行李都已经装上车了,一会就出发。”
听说张寿立刻就要出发,黄知府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让掌柜去拿几个馒头当干粮,本来还要买卤肉,得知这天气太热,店里如今只卖肉干,他就胡乱点了点头答应,随即就让两个随从上楼整理行囊。至于他自己,就这么陪坐在旁边,仿佛生怕葛雍和张寿抛下自己跑了。
好在他这次出来匆忙,不过就几套换洗衣裳,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当两个随从提着包袱下来时,他就只见张寿扶着葛雍起身往外走,他连忙撵了两人出去牵马,随即一个箭步朝那师生俩追了上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哎,这位……府尊大人,您还没结账呢!”
黄知府窘得一张脸通红,随手在怀里一掏,发现都是最小五贯一张的钱票,他就顿时有些不自然。儿子是富养,可他从来都极其节俭,官袍和便服洗得快发白还不舍得扔,如今又要去京城为了儿子奔走打点,哪里舍得住个客栈还给人家五贯钱?那都够他半年零花了!
幸好昨天晚上张寿只腾了一间房给他,没能住上驿站的他总算能稍微省点开销,要是人家真的大方到腾三间给他们三个人,那这开销可就太大了!
要不是为了早点到京城,他也不舍得让两个下人也一块骑马,万一伤着马他得心痛死!
然而,此时让掌柜找钱,黄知府担心会拖慢自己的步伐,被前头的张寿和葛雍给甩了。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张口叫道:“百顺,你来先把住店的帐结了!”
两个随从此时已经从小伙计那边接过了三匹马的缰绳,听到这一声唤,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被叫到的那个就丢下缰绳快步上去。
然而,人小心翼翼说出的话,却让正扶着葛雍上车的张寿也好,正追着要房钱的掌柜也好,谁都意想不到:“老爷,我身上没钱了。您昨天在路上那一顿饭钱还没给我呢!”
“岂有此理!我还会克扣你这点钱?到了京城自会给你!”
听到这辩解时,张寿就只见黄知府原本已经涨红的脸,此时已经赤红得犹如关公。想到这夫妇俩给幼子钱时的大方,此时却被随从闹出连饭钱都没给的笑话,他不禁嘴角一挑。
等到上车在葛雍身边坐定之后,他就笑道:“看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呵,如此克扣下人,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却纵容儿子到那地步,也确实是好笑得很!”
葛雍摇了摇头,随即淡淡地说:“不管他,吩咐下去,启程!”
接下来的一路上,葛雍和张寿在马车中一路走,一路探讨着算学,时不时还夹杂着天文地理水文,始终就没停车休息的意思,以至于后头骑马的黄知府虽有意献殷勤,却也只能强忍瞌睡和火辣辣的太阳,紧紧跟在后头。
就当他昏昏沉沉,差点都快坐不稳身子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大呼小叫,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抬眼一看,他就发现京城朝阳门已经赫然在望。而更前方似乎有一前一后两人策马飞奔而来。他刚想让两个随从上前打听打听,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阿寿,葛爷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听出这是女子的声音,黄知府直接打了个寒噤,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屁滚尿流回来报信的随从所言之事。想当初在沧州那座马骝山上,他那个愚蠢的小儿子就是因为说错话,被这位大小姐直接从山路上踹了下来!
如此暴脾气的千金大小姐,他还是躲远点好,那可不是葛雍张寿这样讲理的人!
眼尖的阿六通报说朱莹和陆三郎一块来了,张寿就已经打起了车帘。此时此刻眼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疾驰而来,他本待吩咐先靠边停车,可此时还未到城门之前的开阔区域,官道上正人来人往,他也就只能姑且忍住,只笑着对来人招了招手。
等到朱莹策马快跑到近前,随即巧妙勒转马头在侧面与他们这马车同行,他看了一眼后方正在笨手笨脚预备转弯的陆三郎以及更远处的朱宏等几个随从,这才笑道:“这么大热天,莹莹你何必特地过来接一趟?”
“陆三郎说要来,我当然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过来巴结讨好。”朱莹一面说,一面探头对车里的葛雍也打了个招呼,这才笑吟吟说,“再说,这天气已经没有前一阵子那么热了,到底也算是入秋了!最近好消息不断,我也是来见你报喜的,以后再也不用听江老头的闲话了!”
听到这话,张寿不禁哑然失笑:“老师和我差点在潞河驿和人打照面,早就知道了。他正好驰驿回乡,老师和我就索性投宿了一家客栈。”
朱莹满脸惊讶,正要追问缘由,可随即就瞥见一侧同向车马当中,有三人正鬼鬼祟祟躲避她的视线,试图混入旁边人群,她顿时柳眉倒竖,厉声喝道:“那边三个,给我抬起头来!”
乘龙佳婿 第四百零九章 教学相长
黄知府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已经提前躲开,甚至带着两个随从混入到一旁寻常车马当中了,居然还会被那位传说中京城最嚣张最跋扈的千金大小姐发现。他很想装作不知道对方叫的人是谁,奈何他身边两个随从已经犹如听到圣旨一般,立刻把头抬了起来。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抬头,随即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却忘了,自己一晚上没睡好,再加上白天赶路的疲惫,那张憔悴的脸如今越发显得形容枯槁,虽说还不至于像骷髅,但在朱莹看来却显得更加可疑了。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朱大小姐就眉头大皱道:“你认识我?”
黄知府心中一跳,随即慌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认识!”
“不认识我你却躲我干什么?”朱莹眯了眯眼睛,一时疑心更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看你这是心里有鬼,非奸即盗!来人哪,把他们三个给我先看起来,等到了京城之后就押去顺天府衙,和那些海捕文书对一对,看看是不是通缉要犯!”
见这一幕,哭笑不得的张寿不得不站出来阻止道:“莹莹,人家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那是河间黄知府,不是什么可疑人!”
朱莹听到河间黄知府五个字,不由得眉头紧皱,狐疑地问道:“河间黄知府又是谁?我不认识他,他堂堂知府看到我躲什么?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她越想越不对劲,盯着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可却偏偏是满心茫然。
见朱莹竟然听到自己的来历也没想起来,黄知府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道朱莹如此记性不好,他躲什么躲,在后头装无关人士不就行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张寿也好,葛雍也罢,千万不要多解释,让自己先混过去就行。
总算他心想事成,就只见张寿呵呵笑道:“莹莹你忘了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葛雍自然也懒得提醒朱莹,人家儿子被你从山上踹下来这种勾当——反正他也是道听途说。他没好气地咳嗽一声,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小莹莹,听说你之前胆子天大,在棋盘街天下太平楼上当众骂了还是首辅的江老头,还被你爹给禁足在了家里?”
黄知府昨天是到了通州潞河驿才得知首辅江阁老突然变成了前首辅,此时听到葛雍这一言道破关键,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随便欺负他那个傻儿子的千金大小姐已经很可怕了,如今这位凶起来竟然连首辅都敢骂?
“谁说我被禁足的?”
朱莹直接眉头倒竖,不服气地抗议道:“我之前是在天下太平楼和那几个胡言乱语的书生吵了一架,是骂了江老头,就算江老头人在这里我也敢骂他!但葛爷爷你可别污蔑我爹,我之前是被那些家伙气病了,我爹连太医都给我请了,还放话说和江老头势不两立!”
“我爹可是最护着我和大哥二哥的,江老头先指使人构陷他和大哥,现如今又对大哥和阿寿下黑手,这怎么能忍!再说,那个顽固不化,因循守旧的老东西,早就该下台了!哼,不管怎样,我都把他从现首辅骂成了前首辅!”
张寿这才知道,赵国公朱泾竟然还在朱莹闹了这么一场后,放了这样的狠话——说不定还有相应的其他手段作为后续,真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可是,当他看到那边厢躲躲闪闪的黄知府赫然满脸土色的时候,他就知道,人确确实实是被吓着了。
就当黄知府心如鹿撞,犹犹豫豫,想走又不敢走的时候,朱莹却突然哎哟一声:“我想起来河间黄知府是谁了!好啊,就是你养出那个口无遮拦,毫无担当,却还心胸狭隘到在沧州兴风作浪的儿子!”
张寿见黄知府惊得都快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他就“好心”劝解道:“莹莹,儿子是儿子,父亲是父亲,怎可混为一谈?再说,昨天晚上黄知府已经诚恳谢罪,养出这样的儿子,他也痛心疾首,你就不要苛责他了。”
朱莹这才有些狐疑地扫过去一眼:“哦,阿寿你是说,他居然还知道悔过?”
黄知府赶紧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下官深切悔过,深切悔过!”
葛雍挑起窗帘一看,见黄知府赫然因为张寿的说情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他昨天恨不得连一丁点小事都拿出来坦白,也算知错能改,你就不要因为儿子的罪过揪着人家当爹的不放了。那个谁……黄贤,你先进城去吧,这一大堆人,把路都给堵住了!”
本来就如坐针毡的黄贤巴不得这一句话,此时只觉得葛氏师生实在是宰相肚里好撑船。他慌忙在马上躬身行礼,感激涕零地说:“多谢葛太师宽容,多谢张博士大度,下官日后一定好生管教儿子,让他洗心革面……下官先行告退了!”
眼见黄知府犹如吓破了胆似的带着两个随从落荒而逃,张寿见朱莹仍旧盯着人家的背影不放,他就笑道:“老师刚刚说得没错,他昨晚上连自己怎么有那么丰厚的身家都当众抖露得一清二楚,倒是个有趣人……”
听张寿大略说了黄知府昨夜来访时那点言行,朱莹顿时有些意外。她探头看到张寿和葛雍所在的车厢非常宽敞,索性策马靠近,看见驾车的阿六非常知机地让出一点位置,她就冲少年一笑,随即轻轻巧巧跃下马背,直接钻进了车。
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应经过,她就啧啧称奇了:“我道是那个蠢家伙怎么教出来的,原来是被他们父母拿钱堆出来的!自己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却拼命地给儿子塞钱,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爹和我祖母虽说娇惯我,可也没苦着他们自己啊!”
葛雍顿时给气乐了:“你还拿你自己和那个愚蠢的小子相提并论?”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而已,葛爷爷你就喜欢抓我说话的空子!”朱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再说了,就算这姓黄的知府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这官做不成,他妻子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挣下的产业也别想保得住!他也不想想,就算官当得再大,儿子没教好,那都是白搭!”
她说着就傲然说道:“就和江老头养出那么个坑爷的孙子一样,就算再一世英名,也被毁了!更何况那姓黄的知府和江老头一样,都谈不上有多英明!当爹娘的,得学学我家和吴姨,看他们把我大哥和阿寿教导得多好!”嗯,她就不在背后说皇帝坏话了……
“咳咳……咳咳咳!”这一次,正笑吟吟当旁观者的张寿终于被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他着实没想到,在针对黄家那家教问题大发感慨之后,朱莹竟然会拿他和朱廷芳出来做正面例子。
而听到这话,葛雍也忍不住凑热闹道:“你大哥不消说,放眼京城文武官员,就没人敢说他不优秀的,将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爹说不定也比不上他。至于张寿么?”
他斜睨一眼张寿,随即有些嫌弃地说,“这小子太妖孽,不作数!”没等朱莹嗔怒,他就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我这可不是骂他,这是夸他!你大哥纵使文武双全,那还是天才的范畴,可你这宝贝未婚夫,他会的东西,全都是人家根本不可能会的!”
甚至就连我老人家也不会,这像话吗?
朱莹这才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葛爷爷你说得也有道理,阿寿在有些地方确实很厉害,就连我祖母和我爹我娘都这么说!所以,我眼光好,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不同凡响!”
张寿没想到自己不但无辜被牵扯进来,还因为葛雍这三言两语评论而躺枪,无奈地双掌合十道:“老师,我就是个凡夫俗子,求您放过好么?莹莹的大哥那才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别人家教育儿孙时拎出来作为榜样的人,至于我,距离朱大哥那标准还差得远。”
“呵。”葛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总而言之,最幸运的是莹莹她爹,生了个好儿子不说,又捡到一个好女婿,现在连他那个嫌弃得不得了的小儿子,眼瞅着也有扭转的希望。也不知道多少人现如今正在羡慕他。”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