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与其在这儿焦急打探不到消息,不如主动一点。你去附近其他会馆,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一块去对面扬州会馆大大方方敲门,直接当面问个究竟。我就不相信那个姓于的芦柴棒敢对这么多的同道置之不理!”
华掌柜登时恍然大悟,他慌忙答应了下来,随即亲自到四邻去敲门。果不其然,早就盯着扬州会馆的众人都发现了有人夤夜到访——而且还是个披着连帽斗篷形迹可疑的人。如今人没出来,扬州会馆却热闹成这么一个样子,有苏州会馆华家人挑头,谁不愿意去一探究竟?
于是,不到两刻钟,华掌柜敲开了五家会馆的门,请出来五位会首,而凑热闹的商人足有十几个。可他还没来得及再去敲门,闻风而动跟着过来的,又有三家会首,七八位商人。于是,再加上华四爷,到了扬州会馆前强势围观的,竟是汇聚了几十个人。
当扬州会馆的小伙计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去查看时,一看这黑压压的架势,人差点就吓傻了,急忙跑去向于会首报信。一张口,惊慌过度的他就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咱们会馆被人围起来了!”
刚刚还沸反盈天的大堂顷刻之间鸦雀无声。无数目光立时汇聚到了方大厨身上,就连方大厨本人亦是瑟瑟发抖,犹如受惊的小鹿。
而之前才刚见过张寿和朱莹,陆三郎却最知道宫中如今是怎么回事。他镇定自若地笑道:“没想到这深夜访客还不止我一个,挺热闹的啊!大家要不要一块去看个究竟,是谁这么兴致勃勃地要当不速之客?”
没等人应声,他就大步走在了前面。他这一带头,于会首也顾不得其他,慌忙紧随其后。再接着,其他商人你眼看我眼,都琢磨出了滋味来。这要是方大厨真的见罪,人怎么可能出宫?还怎么可能被皇帝钦点为御厨?如此看来,外头肯定不是来抓人的官兵!
随着大门打开,扬州会馆一大堆人跟着陆三郎涌了出来,一看到外头人群,他们就愣住了。于会首认出为首的华掌柜和华四爷,那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些人竟然一块找上门来了,真是好快的动作!
陆三郎虽说不认识外头这黑压压的一堆人,可看衣冠认人的本事他却是第一流的,因此一眼就断定这都是些商人。而他认出了别人,别人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他这招牌式的身材实在是太好认了。
人群之中,为首的华四爷笑意盈盈地上前拱了拱手道:“在下苏州华四,敢问这位可是九章堂的陆斋长?”
“哦,尊驾就是是苏州首富华家当家华四爷?我听我家老师提到过你,果然年轻才俊。”陆三郎巧妙地避开了承认自己身份的这个话题——因为他可不想报出陆筑这个名字。而且,他还老气横秋地端着身份,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张寿一样,比华四爷至少小十岁!
而他这一承认,四周顿时一阵骚动,很快就有急性子的人上来询问他的目的。陆三郎本意就是照着张寿的吩咐张扬声势,自然大大方方当众说出了请方大厨做评判,以及请扬州会馆于会首带精兵强将前往展示厨艺的事。这下子,众多会馆的人就不干了。
尤其是山东那位大嗓门的卢会首,那嚷嚷更是如同打雷似的:“天下能做美食的人,又不全都在扬州!陆斋长这是瞧不起我山东吗?”
陆三郎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我怎会看不起山东?别说山东,我家老师常说,天下美食各有千秋,御膳房正该博采众长,皇上就是因为取他这说法,所以才决意摒弃光禄寺说了算的习俗,办这样一次盛事。”
见众人无不屏气息声地听自己说,他就笑眯眯地说:“而且,此次若是能办好,皇上有意日后年年举办,定为永制。”
尽管外头也曾有过这样的传闻,道是御厨遴选日后说不定都会沿用这样的制度,但大多数人还是不大相信。此时陆三郎这一说出来,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见此情景,没等陆三郎继续解释为什么独独选择扬州会馆的缘由,华四爷就当机立断地说:“于会首,这么多人闻听陆斋长莅临赶过来请教,难道你这扬州会馆就不尽一下地主之谊,就让大家这么在大门口说话?”
于会首顿时暗自咒骂,明明是夤夜不请自来的恶客,竟然还要我们招待,凭什么?可骂归骂,这么多同道在外头,一个不好,得罪的人就多了去了。因此,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招呼了伙计把这几十号人全都请了进来。
这下子,原本宽敞的扬州会馆大堂竟是人头攒动,别说椅子,就连条凳都不够用,大多数人不得不站着。而陆三郎则是被狡猾的于会首直接请到了二楼楼梯上,一来是居高临下易于说话,人人都能看得见,至于二来……那当然是于会首想避免让人直接接触到陆三郎。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让别人都占了便宜,他扬州会馆岂不是亏大了?
对此,陆三郎压根没什么所谓。他没有去用手压着栏杆,因为他对于这种看似结实的东西从小就不太信任,生怕用力过度把栏杆给推断,那时候自己掉下去就不划算了。
他只是虚虚扶着,清了清嗓子道:“刚刚有人问我为何只到扬州会馆,是不是瞧不起其他各省各府没有美食,这其实是冤枉我了。”
“皇上虽说是直接从内库拨钱来办此事,太后也掏了私房钱,但钱不多,得花在刀刃上。各位也都听说了,堂堂天子后妃,其实之前还被光禄寺的一群小人克扣了饮食,说出去真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说到这里,小胖子竟然真的还抽了抽鼻子,做出了几分伤心状。
而他这作态虽说有点假,可关于光禄寺那一团乱麻的烂账,各方面消息都很不少,于是底下众人中,竟也有不少人跟着唏嘘感叹。
但如华四爷这般敏锐的,立刻嗅到了陆三郎替皇帝哭穷背后的玄机。于是,他抢在了众人前头,第一个大声说道:“皇上力排众议,用这等公平的办法遴选御厨,给了各省各府平等的机会,那我等力推各自名厨的时候,又哪能让君父操心开销?”
他说着顿了一顿,随即就大声说道:“但请陆斋长告知此次盛事到底在哪举办,我们苏州会馆愿意负担从头到尾的一切开销!”
华四爷想得非常清楚。这次的事情来得太突然,苏州那几位名厨是赶不上了,就是插上翅膀都飞不到京城,但苏州会馆那位吴大厨却可以推上去,而且谁说这就只是美食的盛会,还可以顺带推销一下苏州各种精妙的丝织品嘛!
就算这些想头行不通,那至少也是宣扬苏州的一个最好方式!
他这话音刚落,之前那位山东会馆的卢会首就不干了。他立时以山东人特有的豪爽拍胸脯叫道:“陆斋长,我山东会馆虽说比不得江南那些家伙有钱,但这点开销还是掏得起的!”
随着这南北两家先后表态,其余各家亦是争先恐后,拼命承揽这次盛事的所有花销,到最后不少穷地方的会馆只能嚷嚷出大家各自分担之类的话来。
可即便如此,陆三郎仍旧觉得,如若自己贪得无厌,那么说不定可以各家一概通吃,然后还是能把这么一次盛会办得漂漂亮亮!
但是,他早就过了有钱万事足的阶段,当下笑眯眯地伸手压了压,随即语重心长地说:“各位,各位!我之前的话说得不准确,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并不是缺钱,只是不想把这桩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事办得太奢侈,于是被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指摘。”
他话锋一转,随即却又嘿然笑道:“然而,等选定了举办此事的地方之后,若是各家能够自己在会场附近搭建展位,请了拿手的大厨当众演示厨艺,向京城百姓展示美食,这却是各家自发行为,当然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这种类似美食展会似的活动,在如今这年头自然很新鲜——尽管京城也有云集着美食摊位的小街,然而,那往往卖的是是几文钱的小玩意,绝对不可能有一大堆名厨汇聚在一块集体展示厨艺。所以,底下在片刻的沉寂过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陆斋长这主意确实不错!”
“如此才能各展所长!”
面对如此热烈的反应,陆三郎咧嘴一笑,随即拱了拱手道:“至于地点,我也挑明了告诉各位,就在会馆区西边,外城南越秀胡同那一片。那边地势平整,如今那边一座茶楼已经扩建好了,便是此番主会场。干脆这样,明天大家去瞧瞧地方,预热一番,如何?”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绊脚石须除
幽闭在坤宁宫的皇后,大概是最后一个得知自己被废的人。
原因很简单,废后诏书是太后吩咐内阁孔大学士拟定的,吴阁老和张钰也就在旁边象征性拾遗补缺,皇帝都给气跑了,因此太后看过诏书后,直接吩咐发通政司通告天下。然而,没有一个人记得,这废后诏书应该先送去坤宁宫,宣读给那位被废的昔日国母。
于是,等皇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一大早他在演武场边别室一觉醒来,急急忙忙洗漱更衣赶回乾清宫,预备上朝的时候了。而小心翼翼提起此事的柳枫见皇帝一脸呆滞,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皇帝这根本就是忘记了!
果然,皇帝须臾就神色转为正常,却是没好气地问道:“太后怎么说?”
太后……什么都没说啊!柳枫心中暗自叫苦,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太后送走三位阁老之后,就回清宁宫了,她老人家没说话,也没人敢去问。至于坤宁宫,一直遵从太后和皇上您先前的吩咐,御医一走,就由人监督先把坤宁宫大门关上了……”
“好了!”知道自己确实是犯了一个大错,皇帝只能轻轻拍了拍脑门,随即就打断了柳枫的话,竭力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道,“你去和楚宽说一声,让他挑个稳妥一点的人去坤宁宫传诏吧。至于移宫,你先在东西六宫盘点一下有无合适的宫宇,不用急。”
是不用急,皇上您后宫不多,东西六宫总共十二座宫室根本就还没有住满!要想腾出一座和其他宫妃都不在一块的宫室来安置废后,确实不难!
不过,柳枫最如释重负的是,皇帝没让他去办这件事,而是吩咐了司礼监掌印楚宽。于是,他却也不乐意亲自跑一趟,送了皇帝上了去上朝的銮驾之后,就立时派了个小宦官去给楚宽传话。然而,等到那小宦官回来一禀报,他就吃了一惊。
“你是说,楚公公亲自去坤宁宫了?”
见那十三四岁的小宦官拼命点头,一副我绝对不会记错的表情,柳枫顿时迷惑了。可这并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毕竟皇后已经变成了废后。哪怕楚宽是和废后昔日有什么交情,此时打算去宽慰一番,又或者是楚宽和废后有仇,此时打算去耀武扬威,反正都不关他的事。
他须臾就抛在了脑后,甚至都没费神再派个人去坤宁宫打听那边到底是什么动静。
不但是他,所有嫔妃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呆在了宫里,并约束宫人们不得外出。包括素来为人直接,甚至敢对皇后动剑的裕妃,也没兴趣在这种时候跑去坤宁宫看皇后的笑话。用她对永平公主的话来说,那就是痛打落水狗最没意思。
于是,当皇后骤然听到自己被废为敬妃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时,她幸运地避免了在一群她往日从来都是居高临下俯视的嫔妃面前露丑。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感激,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满心满脑都是狂怒,都是悲愤。
“皇帝在哪?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他为什么不敢亲自在我面前宣读这诏书?而是只敢用奉太后懿旨,责我不孝这种可笑的借口……”
见人发疯似的嚷嚷着,楚宽静静站立在那儿,既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开口嘲讽,仿佛自己只是一尊佛像。直到她颠来倒去都在那念叨着相同的话,周边的那些宫人或面色煞白,或失魂落魄,显然是想到作为废后身边人的凄惨结局,他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此时,地上披头散发的昔日皇后已经声嘶力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其他人则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四周恰是鸦雀无声,他这才用极其平稳的声线说:“废后诏书是昨天下达通政司的,今天这时候,怕是已经通过快马通行天下。而之所以没有第一时刻在坤宁宫颁布……”
他顿了一顿,这才含笑说道:“是皇上体恤敬妃昨日身体虚弱,所以才延迟到今天。至于皇上此时没有亲自来,敬妃抬头看看天色,这种时候,皇上自然是上朝去了。再说,纵使不上朝,皇上平日也少有在午前时分就往哪家嫔妃处去的,这不是您当初常常唠叨的?”
尽管楚宽口气温和,态度恭敬,可敬妃是何等敏感易怒的人,此时立刻就暴怒了起来。然而,她刚刚用手支撑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楚宽竟是脚下微动,顷刻之间就已经后退了五六步。她只能怒喝一声道:“老阉奴,你敢欺我!”
“奴婢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介阉奴。”
楚宽再次躬了躬身,声音依旧很恭谨,“奴婢进宫就学的是忠义仁孝,学的是从太祖爷爷传下来的那些东西,所以深知贤后不好当,如太后那般掌权时大刀阔斧,放权时爽快利落的女中豪杰,都尚且被人指摘过。敬妃可知道你为皇后时,外间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等敬妃接话茬,他突然抬起了头,一字一句地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纵使寻常勋贵官绅迎娶正妻之后,大多也远不如当年皇上待敬妃!当然,若是敬妃能够教出两位贤良皇子,那么皇上无话可说,臣子们也自然会鼎力支持,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什么德行!”
敬妃未曾想楚宽竟敢当面直斥自己,那张曾经秀美的脸上顿时满是戾色。然而,她跌跌撞撞才走了两步,正要伸手去抓楚宽,却只见人已经灵活移动脚步,再次离开了她七八步远。
“敬妃有今日,还请好好闭门反省。要知道,大皇子不知仁义,残害百姓,已然是监在宗正寺中,但二皇子信口雌黄诬陷国子监张博士,却还不曾论处。”
“哪怕是为了如今还有希望的二皇子,也请敬妃勿要被怒火冲昏了头。”
说到这里,见敬妃猛然停下了脚步,楚宽这才含笑说道:“另外,好教敬妃得知,御膳房上下几乎被一扫而空,皇上已经答应了张博士所请,于外城南越秀胡同那一片,开御厨选拔大赛,于京城各大名厨之中遴选御厨,这可是少有的一桩热闹喜庆盛事。”
“皇上还亲自为那座重新修葺一新的茶社题名曰兴隆,听说这是张博士随口道出的一个名字,皇上却觉得雅俗共赏,非常嘉许。”
眉头倒竖的敬妃几乎掐断了自己的手指甲。这件事她之前也听说过,但并未在意,可她几乎难以置信在自己被废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皇帝竟然还会毫不在乎地把目光投注在另一件她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甚至觉得这是热闹,是喜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楚宽,最后恶毒地咒骂道:“皇帝就不怕有人混在这些厨子当中,日后藏身皇宫,在他饮食中下毒!”
“敬妃多虑了。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好,皇上还要司礼监何用?”楚宽坦然直视敬妃,却是丝毫不怵那择人而噬的视线,淡淡地说,“更何况,宫外所有食材和用具全都不许夹带,而御膳房所有东西从今往后由奴婢亲自负责监督采买,不会让人混进一根头发。谁能下毒?”
“至于他们的来历,我也会从他们出生之后就开始查,但凡可疑的,就别想供职宫中。”
见敬妃那张脸终于僵住了,楚宽这才再次深深躬了躬身道:“奴婢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所以,若是有人不利于皇上,那就得先从奴婢的尸体上跨过去!”
尽管对面那个阉奴的腰佝偻着,整个人显得卑微而又恭顺,但敬妃却仿佛觉得那是一头恐怖的怪物正在借着一层人皮遮掩自己。当看到楚宽告退出去,坤宁门在自己面前再次缓缓合拢的时候,刚刚还一直勉强傲然直立的她终于觉得浑身力气犹如被抽干了一般。
可就在这时候,正在缓缓关闭的宫门似乎突然停了一停,紧跟着她就再次听到了楚宽的声音:“皇上已经吩咐乾清宫管事牌子柳枫安排敬妃移宫事宜,还请敬妃多多保重。”
这一刻,敬妃终于再也站不住了,她双脚一软,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而在她身后,纵使有众多宫人,却足足好半晌才有两个恍然惊醒,冲上前去想要搀扶她,可却被她甩开。
“老天爷,你眼瞎了,心也瞎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已经离开坤宁宫的楚宽听到了这撕心裂肺一般的嚷嚷,不由得哂然一笑。做错了什么?不能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能认清自己的性情,更不能教导出最成器的儿子,这就是最大的错。
凭他对皇帝的了解,如果皇后能够教导出足够出众的儿子——比如朱廷芳那样的,那么甭管对皇后有多冷淡有多反感,那么以皇帝的性格,说不定早就册立太子了。
早在过去这些年间,皇帝不知道多少次对他感慨过对赵国公朱泾的羡慕,羡慕他有个朱廷芳那样文武双全的好儿子。
“总算是扳倒一块碍事的绊脚石了……”楚宽在心里笑了一声,步伐突然变得更轻快了一些。至于大皇子和二皇子这种已经彻底定型,无药可救的货色,他早就不用担心威胁性了。当然,人活着,总有不确定性,但他很明白,皇帝是不会杀子杀妻的人。
就是经由别人的手也不行,那样的话,恐怕最震怒的人就是皇帝。
皇帝竟然会在废后诏书公布天下之后,再突然派一个人去坤宁宫宣读,这种乌龙事件,张寿当然不会知道——事实上昨天出了这么大事,他已经对朱莹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不许再入宫。他实在是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胆子贼大的大小姐。
制止了朱莹,把大小姐交给了太夫人禁止她出门,张寿也就放心窝在了国子监。九章堂因为一个个人全都抽调去了各处,如今白天上课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因而暂时停止授课,只剩下了各人利用闲暇时间自修补习,因此他白天自然而然也空了下来。
然而他回来之后这课本来就是有一节没一节,评点功课也都进行得很快,再加上各种事务都交了出去,这天干脆就坐在九章堂出第二期招生的考题。
至于仅剩下几个还没摊上一大堆任务的监生们,则是在认命地刷题……对于主修算学的他们来说,题目那真是刷不完的。因为张寿出了一个让他们叫苦不迭的主意,那就是学生自己学到哪就自己出题出到哪,每单元出题五道,拿来考自己的那些同学们!
当门外纪九张头探脑的时候,就只见稀稀拉拉坐在那儿的几个监生正在时而攒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而直接占了陆三郎那张桌子的张寿也同样在埋头写着什么。
见这一幕,他犹豫了片刻,就蹑手蹑脚进来,却是绕了个圈子到了张寿背后探头张望。
而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张寿写的字,画的图,他乍一看每一个字全都能看懂,可那些字合起来,他却有点犯嘀咕。尤其是那道设定圆周率为π,已知半径为r,求一个复杂图形上圆弧长度的题,他更是看得瞪大了眼睛,心里计算了许久,却依旧觉得不算很有把握。
他都自学过葛氏算学新编了!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陆三郎那样的天才,只不过学习和接受能力比寻常人高一点,他不禁有些气馁,但随即就听到了前头张寿的声音:“看够了吗?”
“老师!”纪九慌忙站直了身子,随即赔笑道,“我就是生怕打扰您,所以没敢出声。”
“打扰我没事,打扰其他人……你看正解题的他们是不是在瞪你。”张寿毫不在意地把考题撂在了课桌上,随即指指门外,果然他离座而起往外走时,纪九立时三刻就跟了出来。
没等他发问,他就只见纪九欲言又止,似乎在组织语句,足足好一会儿,人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竟是低声说道:“老师,皇上征了几位名儒上京的事,您知道吗?”
张寿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就若有所思地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这是竞争对手来了?
纪九一看张寿的表情就知道人根本不知情,当下就加重了语气道:“听说皇上是因为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前例,于是特意命人打听之后,从四家书院征辟了四人。他们是进京来给皇子们做老师的。一个鼓吹以农为本,一个号称杂学也须学,一个精通多种西洋文字……”
没等纪九把话说完,张寿就不禁呵呵一笑。皇帝这是觉得皇子学经义还不够,所以打算把人训练成诸科精通?三皇子和四皇子那两个小学霸还可能,大皇子二皇子还是洗洗睡吧!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三十九章 学生易哄,孺子易懂
“如果你就是来说这个,那说完就行了,这不关我的事。”
纪九见张寿打了个呵欠,一副我不感兴趣的表情,他顿时就傻眼了。思来想去,他就一咬牙道:“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老师你是君子,所以你不知道那些民间书院的勾当。他们彼此之间为了争抢生源,扬名立万,勾心斗角,互相打压,无所不用其极。”
“那些书院的山长也好,先生也好,长年累月都是互相攻谮,只因为学派不同就攻击对方的人品,更希望能够成为官学,好在从太祖皇帝开始就不大吃这一套,而且若是有人自傲学问,不受征辟,那么太祖制度,其人学生弟子就永远不得入仕,所以本朝没有真正的隐士。”
“于是,这些开私家书院讲学的人,就算自己在仕途上并不顺利,却都想自己的学生能够出人头地,这么多年来,也确实是如此。所以您别看这四位受征辟的所谓大儒,也就是一个只当了一任县令就在家里赋闲的进士,其余三个都是举人,但他们的学生……”
“那可是大把大把的进士!”
纪九再次提高声音强调,见张寿只是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他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重视自己的话,只能用诚恳到极点的态度说:“老师,这些人连葛太师都不大买账,更何况是年轻却又名声大的您?而且,您还当过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老师,就怕他们存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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