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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此时话说开了,他就笑着安慰道:“好了,你跟我进茶社里头,那里不但能听戏,而且还能看戏。但你也给我提起精神,别做得那么明显,更别像刚刚似的一听戏就丢了魂,连其他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刚刚都差点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小花生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只觉得惭愧到无地自容,唯有连连点头。于是,当跟随张寿进兴隆茶社时,他就竭尽全力排除那丝竹管弦的勾引,那仙音贯脑的诱惑,直到登上二楼,眼看临窗那一桌的陆三郎迎了过来,他方才有些羡慕地往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应该就能看到戏台上的表演了吧?
张寿和陆三郎交谈了两句,随即就只见分散在四周围各桌的那些会首和商人正蠢蠢欲动似的要围过来。见此情景,他就直接伸手一压阻止道:“我今天就是个看客,不,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个食客,所以还请各位放过我,让我悠闲轻松地吃好这顿饭。”
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华四爷看了一眼邻桌的于会首,见人也悻悻坐了回去,他就欣然落座,但目光却始终紧随张寿。果然,随着张寿这么一来,原本嘈杂的茶社二楼竟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睁睁看张寿走过去,和临窗那一桌上渭南伯张康以及刘志沅陆三郎亲切交谈了起来。
而那货真价实地是在讨论什么菜什么做法更好吃!
随着底下有闻风而动的大厨送来了新鲜出炉的美食,不多时,原本就攒珠似的摆了一大堆的桌子此时此刻更是完全放不下了,就连小花生也被乖觉的伙计塞了一纸包的黄桥烧饼。
哪怕陆三郎殷勤地劝吃劝喝,他本人也表现出了绝大的胃口,张寿又没吃午饭,刘志沅和张康也算是年纪不小胃口更不小,可四个人同时大吃,这桌上仍然是空盘刚刚撤下,却又有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新菜送上。眼看这永远都吃不完了,张寿只得探头往楼下叫了一声。
“阿六,你在哪?上来开饭了!”





乘龙佳婿 第四百四十三章 楼上吃饭不要钱
于会首曾经亲眼见证过张寿和阿六主仆两人在自己店里吃掉正常六个人的饮食,而今天,当别人看到那个子不高,身材不壮,瞧上去也不怎么起眼的少年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一个个盘子彻底扫干净,于是瞠目结舌时,芦柴棒似的于会首却是满脸淡定。
不但别人,就连渭南伯张康和刘志沅,盯着阿六的目光,那也同样是充满了惊异。至于陆三郎,他已经习惯了阿六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保持淡定了,再加上有朱二被人耍得团团转那先例在,他不但若无其事,反而还殷勤地问道:“六哥,这些菜口味如何?”
阿六有些疑惑地看了陆三郎一眼,随即却反问道:“能参加御厨选拔的还会不好吃?”
能有资格在这二楼占有一席之地的众人,刚刚都惊讶于少年凶残的吃相,可此时听到这简单却又质朴的评价,人们顿时咧嘴的咧嘴,得意的得意——还以为这小子饿死鬼投胎尝不出滋味呢,没想到嘴巴还是很灵的。
而陆三郎则是一点都没想到阿六会给出这样讨巧的回答,如果不是他知道少年从来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还以为人一下子就变得机灵百变了。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回答有利于他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因此他立刻笑眯眯地冲着阿六竖起了大拇指。
“六哥真是好味觉!你说好那肯定是好,你说话做事最一丝不苟,否则皇上怎会钦点你去教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朱二郎?”
他不动声色地给阿六脸上贴金,见四面八方那些本来还有些居高临下审视阿六的目光登时多了几分敬畏,他暗自一笑,心想就你们这点段位,在人家面前还不够自鸣得意的本钱!
而阿六看出了陆三郎的用意,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高帽子。可紧跟着陆三郎的下一句话,他的不满就全都被打消得干干净净。至于陆三郎煞有介事地说了什么?其实很简单,人只是非常诚恳地看着他说:“我从前就一直认为,能吃又能打,那才是好汉。”
张寿坐在那儿,见陆三郎拿阿六耍人,他就不禁哂然一笑,等瞥见一旁小花生手中的点心好像不再是最初那黄桥烧饼的纸袋子,明显是下头人送菜肴点心上来的时候,又非常贴心地给人准备了别的,此刻人嘴边还沾着葱花,目光却不住戏台瞟,他就不禁摇了摇头。
相比张寿的轻松写意,刘志沅却紧盯着楼下那人流熙熙攘攘的盛况,当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到了茶社门口,却被人拦住时,他不禁有些急躁地站起身。而一旁的张康立刻就有所觉察,当下朝身边侍者低低吩咐了一句。
这侍者匆匆下去,不消一会儿,他就带着刚刚那个被拦在门口的人上来了。刘志沅这才醒悟过来,对张康点头致谢后,就招手把人叫到了面前,直接问道:“下头情形如何?”
“老爷,各家会馆总共是摆出了十三个展位,每个展位少则一个大厨,多则两三个。人多的展位前头已经排着二三十号人,人少的也至少有七八个看热闹,再加上附近蹭戏听的,我大略数了数,周边至少已经有四五百人,而且还在不断有人往这边来。”
刘志沅微微点了点头,在事先并没有放出太大风声的情况下,这样的人流量是很正常的。毕竟,这是在哪怕外城也算相对荒僻的地段,而且京城闲人多不假,大多数人却还是要干活来维持生计的,哪能全都跑来看热闹?
然而,等到刚刚和阿六一搭一档演了一会儿戏的陆三郎重新回到座位上时,他直接伸出手去对着窗外打了个响指,不消一会儿,再次有人噌噌噌从楼梯上来。
而这一次,张寿一眼就认出,这分明是他分派去给陆三郎帮忙的一个监生。只见人此时嘴边还留着可疑的油渍,大概是才刚吃过不久,一开口甚至先打了个响亮的嗝儿,随即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大葱味。
人须臾就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慌忙闭上了嘴,随即又意识到这样说不了话,他只能拿手遮住了嘴,随即小声说道:“我们几个照着陆斋长的吩咐,在附近几个街口定点计算进出人数。兴隆茶社北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七十一,离开的人数为两人。”
“东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六十二,离开的人数为三人。西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四十八,离开的人数为五人……”
“对了,离开的人里头,没有计算一开始跟着那几个仗义出手的民间义士押着拍花党去游街的人,那些人总共是十七个。”
听着这个九章堂监生非常流利地报出了一个个数字,又从东南西北第一个街口,延伸到东南西北第二个街口,之前只是让自己的随从去观察人流量情况的刘志沅顿时暗自吸了一口气,而渭南伯张康也不禁讶异地看向了专心倾听的陆三郎,继而才瞥了张寿一眼。
张寿见周围那一张张方桌上的会首和商人也有不少在偷听,他就笑着对张康和刘志沅解释道:“这是很简单的数人头方式,可以大体计算一项活动吸引来的人流,尤其是对于在外城这种本来没有多少人路过的荒僻地段,这种计算进入和离开人数的办法很直观。”
“当然,如果更精准一点,还可以计算这些人中男人和女人比例,购物与否,停留时间长短,但那需要的人手就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现在只是派人简单计算周边路口人流量情况,以此作为参考。当然,这是很简单的工作,接下来应该就不用我九章堂的监生再做了。”
这一刻,华四爷几乎想都不想就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我们苏州会馆愿意出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山东会馆的卢会首就立刻不干了:“不就是几个人手吗?我们山东会馆要多少有多少……”
而陆三郎眼见得又要演变成上次自己在扬州会馆时的那番情形,赶紧站起身安抚道:“各位,这种事其实枯燥乏味,还很容易出错,诸位如果愿意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而且各位如果人手有富余,其实还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统计一下自家展位上的人流状况。”
小胖子早就被张寿提点过所谓的大数据是怎么一回事,此时显得底气十足。
“比方说,每个时辰为一个节点,统计自家展位的围观人数,卖出饮食份数,然后一一记录下来,画成可视化图表。不知道可视化图表是什么意思?哎呀,这是老师当初传授给他的得意学生邓小呆的,只不过人跟着宣大王总督出去了,否则也轮不到我给你们讲这些……”
虽说陆三郎的讲解带着几分炫耀学识的得瑟,但张寿见刘志沅和张康也全都渐渐听得专心致志,更不要说不少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记下来的商人,他就知道,小胖子这番宣讲已然有了几分现实意义。
当然,在这个连经营都尚且谈不上规范的年代说什么大数据,说什么数据可视化,其实有点扯淡,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把这些东西散布出去,人们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这么做了,算学就除了帐房应用之外,具备了另外一种象征意义。
于是,小胖子在那滔滔不绝地给人上课,张寿却和刘志沅以及张康打了个招呼,拎着看戏看入迷的小花生,叫上阿六,悄然下了楼。
他知道一定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离开——毕竟他已经瞧见了好几个满脸茫然只是在强撑听小胖子那些理论的人,包括华四爷也分心二用地朝自己看了过来,但他只当没发现,照旧走自己的,当出了茶社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小家伙已经在外头等他了。
即便是之前死活不太愿意出来的萧成,此时也赫然眉飞色舞,更不要说满嘴流油的杨好和郑当了。后头这两位出身乡间的少年拉着萧成快步上前,杨好先瞥了阿六一眼,这才小声说道:“少爷,钱都用完了。”
这是一个张寿毫不意外的回答。在这种美食云集的地方,就这么约摸一两百文钱,三个人吃饭,一旦吃到兴起,那绝对是不够用的,他疑惑的反而是这点钱不够,怎么也不见人上楼来问他再伸手要钱。
下一刻,他的这个疑惑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因为杨老倌这个孙子挠了挠头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后来六哥额外给我们的两百文也都花光了。”
阿六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犀利的目光扫过三小只的脸,就在张寿嘀咕这小子不至于就小气到这份上时,他就险些被阿六说出来的话给气得脚下一个趔趄。
“干嘛不上楼?楼上吃饭不要钱!”有渭南伯张康和那陆小胖子付账!
就连一贯全方面崇拜阿六的小花生,听到楼上吃饭不要钱这神一般的七个字,他也完全傻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阿六竟然这么财迷。
然而,让他更傻的,还有一旁傻乎乎的郑当那恍然大悟似的惊叹:“早知道我们就带着小萧子上楼去吃了!我们三个人足足吃了六家!”
“都够了!”张寿很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刚刚在楼上被陆三郎那完美表现给安慰得心情极佳,此时就会被这几个家里的活宝给气死!
唯一庆幸的是,萧成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大声岔开了话题:“张大哥,刚刚押着那些拍花党去游街的人,已经有人回来了,说是那几个家伙被指认了出来,用捉拿逃奴,帮人找逃妻,又或者接亲戚为借口在外城横行,前前后后两三年,他们拐骗过很多人。”
萧成这一说,杨好登时醒悟到自己应该干什么,他也赶紧跟着说道:“没错没错,刚刚消息传来的时候,外头都闹腾了好一阵子,尤其是好多人都吃饱喝足了,于是就赶过去看热闹了。就在菜市大街上,有人声称丢过儿女又或者其他人的,气得快把那几个家伙打死了!”
听到这样的话,张寿不禁眉头一挑,随即沉声问道:“那后来呢?”
如果真的听凭所谓苦主把那些人贩子给打死,那么他就不得不对皇帝这些精兵强将的工作方式持保留态度了。可正当他这么想时,却只听阿六不慌不忙地说:“我对他们吩咐过了,那几个拍花党被人打了泄愤可以,但若是他们死了,他们几个就要偿命。”
此话一出,除了唯一没注意那一幕的小花生云里雾里,其他人不禁都吃了一惊。郑当甚至忍不住嚷嚷道:“六哥,难不成那几个拍花党是你让人拿下的?”
“是啊。”阿六非常坦然地答了两个字,见张寿诧异地瞪着自己,明显才知道是他让人干的,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前天才刚收服了铁衣帮,自然该他们出力。”
疯子的人不适宜多露面,所以就让疯子带人掠阵了!
尽管阿六没把话说完整,但张寿还是大致明白了这意思。对那几个人贩子他是丝毫不会有同情之心,但那名字起得威风八面的铁衣帮,他却觉得那些家伙有些可怜。而当他表示出希望知道进一步后续的意愿之后,阿六立刻就鼓唇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哨。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人先是小心翼翼扫了阿六一眼,随即就点头哈腰地说:“那几个拍花党正押在菜市大街上,虽说群情激愤,但咱们铁衣帮在外城也是有些名声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阿六就硬梆梆地打断道:“说重点。”
小个子登时犹如被捏住喉咙的鹌鹑似的立刻住嘴,随即乖巧至极地说:“兄弟们按照六哥您老人家的吩咐,打算引蛇出洞,瓮中那个……嗯,捉鳖!”
见阿六挥了挥手把人撵走,张寿看向阿六的眼神简直不是惊诧,而是惊异了。什么时候一贯显得很闷的阿六,竟然已经学会了用兵法?在他的注视下,阿六竟是高深莫测笑了笑:“疯子说,只要不说话这样笑笑,别人就会合理推论,用心做事。”
这一刻,张寿简直是哭笑不得。这道理当然好懂,就和帝王高深莫测,臣子揣摩圣意似的。但原来所谓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根本不是阿六的计策,而是铁衣帮的脑补吗?




乘龙佳婿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进击的赵帮主
在这个每年秋后大刑杀人都在内城西四牌楼的年代,外城菜市大街……那就是真正的菜市大街,每天清早运菜进城售卖的农人以及买菜的人,能够把这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除此之外,它就没有什么额外的功能了。
而在如今午后过了申时的这个时段,这里本来应该是遍地菜叶,人流稀少,可眼下却是众多人闻风而至,至于焦点,自然就是被围在当中的那几个汉子。此时此刻,这些人再也没了刚刚在兴隆茶社楼下时的衣衫鲜亮,一个个全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却还不敢吭声。
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只要他们一开口,就会激起更大的反弹。就在刚刚,一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妇人,就对着围观百姓哭诉了自家女儿半年前出门到亲戚家送东西,然后就再无影踪的旧事。就算此时此刻,她还在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个不停。
“我的女儿啊……我当初整整一个月都在外城找人,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我都差点不想活了!我差点没把整个外城翻了一个遍,最后才听说人是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说是抓逃奴给直接塞上了一辆车,可到南城兵马司去告却没人管!这些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个妇人并不是唯一哭叫不休的那一个,事实上,在她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控诉自家丢失了孩子,丢失了妻子,丢失了妹妹……总而言之,甭管是不是眼前这几个人干的,此时此刻众多苦主都把满腔怨气和怒火发泄在了他们的身上。
如果不是见义勇为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也就是铁衣帮的那些汉子们努力维持秩序,只怕那几个捆得严严实实,光挨打不可能还手的家伙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这般闹哄哄的局面持续了许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铁衣帮的人渐渐就有些撑不住了。他们从前也就是在京城刮刮地皮,向那些店铺收点例钱维持生计的有活力小团体,都是外城土生土长的人士,因为没有太大的后台,更恶劣的事情当然也不敢做,所以规模也不算大。
总共就二三十号人,即便全都集中在这里,可他们也已然发现,此时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至少那些间或冲上去拳打脚踢的家伙,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和最开始一样一个个全都拦住。
没办法,所谓苦主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他们甚至难以分辨,哪些是真正的苦主,哪些是浑水摸鱼的人,哪些又是别有用心之徒。
可是,想到那个赤手空拳把他们从上到下全都揍了个遍,然后让他们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冷漠少年,每一个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维持。尤其是因为力气大,打服其他人坐了帮主的赵铁牛——铁牛不是真名,而是因为力气大打架狠得的诨名——更不得不奋战在第一线。
挺身而出的他用自己的力气拽住那些拼命拳打脚踢泄愤的人,往日和人讲道理更多都是用拳头而不是用嘴的他,今天竟是异常苦口婆心:“好了好了,婆婆你打几拳消消气也就行了,真要把人打死,你上哪去找你们失踪的儿媳妇?”
“大娘你也是,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坏!什么,你说衙门不管?呸呸,这事情已经通天了,这家衙门不管也有那家衙门!这京城衙门可多着呢,刚刚亲眼看到这几个家伙试图诬良为贱,而后又吩咐我们押了人游街示众的,就有渭南伯,知道渭南伯是多大的官吗?”
赵铁牛正磨破了嘴皮子劝导那些愤怒到极点的苦主,可就在这时候,他就听到了一声吆喝:“让开,全都让开!谁允许你们聚集在大街上闹事的!不想挨鞭子就赶紧让开!南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一听到南城兵马司五个字,赵铁牛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对于他这种在外城讨生活的人来说,任何官府都是最大的,一个甚至都没有编制的非经制役,比如说白役和帮役,也能够对他这个所谓帮主呼来喝去,更不要说衙门就直接在外城的南城兵马司。
那可以说一直就是外城所有百姓头上的天!
因此,哪怕那个冷漠少年给过他们非常明确的保证,他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当看到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通路,南城兵马司那个他只远远见过一面的马副指挥和一群兵卒大摇大摆地出现时,他先是吞了一口唾沫,随即反复告诉自己如今是有后台的人了,这才迎了上去。
“马三爷……”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只见一鞭子迎面抽了下来。
要是搁在平常,赵铁牛顶多只会忍气吞声用肩膀又或者别的部位挡住这一下,可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或者说火气,竟是突然出手一把拽住了那鞭梢,随即更顺手用力一扯,差点把肥头大耳的这位副指挥马三爷给拉下了马!
而直到做了之后,他才一下子恍然醒悟,对面这位不是他平常打架时招呼众人一拥而上对付的强敌,而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可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眼见人在马上狼狈不堪地怒视自己,仿佛立时三刻就要吩咐下头人抓了他这个刁民,他干脆把心一横,挺胸怒喝。
“马三爷,我和兄弟们敬你是朝廷命官,你却一上来就蛮不讲理,抬手就要鞭笞我,要知道我们这些兄弟才刚被渭南伯亲口嘉许是仗义出手的勇士!”
“眼前这些家伙在外城横行了不止一两天,打着给富贵人家抓逃奴的名义,也不知道多少良民百姓被他们掠卖,你这南城兵马司却从来不管,今天却要在我们身上耍威风吗!”
马三爷已经是又惊又怒。几个在外城活动了好些年的拍花党突然踢到了铁板,在即将开御厨选拔大会的当口犯在了国子监博士张寿的手上,现场目击人士还有渭南伯张康和公学祭酒陆绾之子陆筑以及众多商人,这消息传到南城兵马司时,他这个副指挥顿时头大如斗。
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几个拍花党背后的那位汪四爷紧急派人给他传信,这几年拿了人家太多好处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否则他生怕人家把事情抖露出去,他也一块完蛋。
从下头人口中得知是在外城讨生活的铁衣帮惹出来的事,心中本就不痛快,马三爷自然一上来就拿赵铁牛撒气,可他万万没想到,往日甭管他怎么挥舞,那都绝对没人敢躲的鞭子,今天却不但失去了威慑力,反而他自己都被赵铁牛顶了个面红脖子粗!
“你……好你个刁民,你狂妄大胆!”
平常跪得多了,今天既是一时昏头硬顶了上去,赵铁牛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非但没有把话说得和软一些,甚至更硬梆梆地继续怼了上去。
“是我狂妄大胆,还是马爷你想要偏袒这些拍花党!你自己看看,这到底有多少苦主!有丢了女儿的,有没了儿媳的,有失了妹妹的,至于家里儿女小小年纪就被拐走的可怜夫妇,全都在这儿!这还只是刚得到消息过来的,要让人在南城到处嚷嚷一遍,你说有多少人受害!”
能被人推举做这个帮主,赵铁牛自然不仅仅是力气大,敢打敢拼,也是因为他很有与人交涉的能力,可此时此刻他和南城兵马司副指挥马三爷这么正面交锋,铁衣帮的人都看傻了。不但这些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围观百姓中,竟也有人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好。
民不与官斗,谁能想到,这区区一个市井小人物竟敢和赫赫有名的马三爷扛上!
仿佛是被赵铁牛的当面硬顶和四周的叫好激起了勇气,本来在地上大哭大叫女儿的那个妇人,也突然嚷嚷了起来。
“没错,我当初女儿不见了,去你们南城兵马司报案却被赶出来,现在这些该死的狗贼被人抓了,你们官府却又跑来为难人家仗义出手的好汉,你们定是收了那些拍花党的好处!”
一个苦主带了头,虽说还有些人慑于南城兵马司往日淫威不敢出声,但叫好起哄的人却是更多了。眼见那声音一波高似一波,一时间,马三爷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哪里想得到,往日他背后那被人敬畏的南城兵马司,有一天竟然也会招致这样的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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