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好在他往日也是常讨好上司的人,这膝盖说弯就能弯,身段说软就能软,此时他立刻就挤出了一丝笑容,竟是打了个哈哈道:“本官也就是听说发生了大事,性急了一些,谁知道就惹来这一番埋怨!你们都急什么,本官不就是来打算捉拿贼人回去法办的吗!”
等这风头过去了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铁衣帮,还有这些起哄的家伙!别看那些大人物们现在关注此事,他们哪有空一天到晚盯着这些鸡毛蒜皮!
赵铁牛哪会不知道马三爷是什么德行,此时顿时见人拿腔拿调,如此作势,他就冷笑道:“那敢问马三爷,按照大明律,就凭掠卖人口这个罪名,该如何处置这些家伙!”
马三爷正想说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可发觉情势不妙,再加上人家来找自己时只说尽快把事情压下去,对这几个蠢货反而另有安排,他眼神一闪,当即慷慨激昂地表态。
“掠卖人口,国法不容,当然该严惩!要是本官碰到这些家伙,早就把他们给活活打死了!你们这些苦主若是心头难耐做出了什么过激之事,却也情有可原。古话说得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君子报仇不隔夜!”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这些煽动的话,眼见有几个苦主果然按捺不住,转身上去就动手动脚,尤其是之前那个还控诉自己和南城兵马司不作为的妇人,更是扑上去又踢又打,他不禁暗自盼望之前汪四爷承诺的灭口者能够动作利落一点,赶紧弄死这几个贪心不足惹出事的蠢货。
可是,马三爷这副不同寻常的表态,却已经引来了赵铁牛的怀疑。尤其是眼见得刚刚自己好不容易安抚好的苦主们竟然已经被重新撩拨了起来,又围逼了上来,对着那几个汉子拳打脚踢,他立刻冲着铁衣帮的那些帮众们打了个眼色。
这引蛇出洞没能把人的同伙引出来,却先引出了官府,而且马三爷竟然忍气吞声没和他继续理论下去,反而还说什么有怨报怨,这绝对有问题!别是有人混在苦主当中想灭口!
虽说有什么问题他瞧不出来,但赵铁牛却还知道提防。他毫不犹豫地退到那几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人当中,竭尽全力地制止那些踢打怒骂的苦主们,口中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冷静一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别回头闹出人命,反而把自己送进了衙门!”
围观百姓此时已经都看呆了。代表官府的南城兵马司马三爷嚷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平日里争强好斗的铁衣帮赵铁牛,竟然正在安抚人家要冷静?
这是倒过来了吧?
而马三爷亦是被赵铁牛气了个半死,可煽动的话已经说了,再说下去更露骨,说不定就会成为把柄,因此他只能在那暗自着急。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他等得心急火燎之际,陡然之间就只听到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
“杀人啦!”
骤听这一声惨叫,马三爷不怒反喜,精神大振,可他正以为是已经有人被灭口干掉了,却只见刚刚正在泄愤的苦主们犹如遇到了鬼似的慌忙散开,紧跟着,循声望去的他就看到了令他意料之外的一幕。
却只见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举重若轻地一手捏着一个持匕首之人的手腕,随即只是轻轻一抖手,就将那比自身高至少一个头的家伙重重摔在了地上,最终这才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
马三爷惊疑不定,而赵铁牛却是喜形于色,慌忙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前,恭恭敬敬地说:“六爷,您来了!”
“这个喊杀人的正打算灭口。”
阿六一句话解释清楚了自己出手的由来,随即就抬头看向了那位面如黑锅底的南城兵马司副指挥马三爷,随即淡淡地说道:“我家少爷说,堂堂南城兵马司副指挥,竟然鼓励苦主和凶嫌冤冤相报,而不是秉公处断,这桩案子还是换个衙门办来得好!”
乘龙佳婿 第四百四十五章 秋风扫落叶
来历不明的冷漠少年,再加上我家少爷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原本完全不足以吓退马三爷这个南城兵马司的老油子,然而,当他看到阿六背后不远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俊逸闲雅,风仪出众的少年不慌不忙出来时,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没见过人,可却知道,赵国公的未来女婿国子博士张寿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清俊美男子!更何况,他之前就听说,今天这些四处找人下手的蠢货正是撞上了张寿,一时贪心发作,又开始祭出捉拿逃奴那老套路,于是恰恰好好踢在了铁板上。
如今他哪里还会不知道那是谁?
马三爷很想据理力争,然而,看到那个捂着手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杀手,看到对方那手腕不自然弯曲的弧度,意识到就只是刚刚这俶尔过招的瞬间,那个冷漠少年仿佛就扭断了人的手腕,他不禁觉得头皮发麻,那种对抗的心思一下子就打消了大半。
他好容易才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正试图解释一下,自己绝不是鼓励人冤冤相报,却不想阿六突然大步走到那个辗转呼号的家伙面前,突然一把扣住了人的脖子。耳听得原本那难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犹如人临死前喘息的声响,他竟是连马背都有些坐不住了。
片刻之后,他就只见阿六陡然手一松,随即就淡淡地问道:“说吧,指使你来杀人灭口的人是谁?这些拍花党背后的人是谁?”
这一刻,马三爷已经是惊到整个人都木了。这是当街审问……不对,当街逼供?这小子怎么敢,怎么就能这么肆无忌惮?难不成是张寿办什么御厨选拔大赛是假,想要一扫南城的某些势力是真?心乱如麻的他还没整理出一个头绪来,随即就又听到了一个惨叫。
“想做好汉是吗?嗯,我成全你。”
打了个激灵的他定睛一看,却只见是阿六面无表情地将那人原本就已经扭断的手再次转动了一个弧度,就好像扭麻花似的。即便是他见惯了凶残的人,而且麾下也有兵士对待犯人时手段极其凶暴,可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嚣张的,因而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而那个被阿六再次炮制了一手的家伙,却是连叫嚷都不能够,因为他的嘴里已经被原本自己腰间的汗巾团成一团塞了个严严实实。疼出一身冷汗,却又叫都叫不出来的他惊恐交加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对方手下渐渐变形,却连昏厥过去都不能够,渐渐便已经濒临崩溃。
终于,阿六再次放手,一手又抽出了那条沾满口水的汗巾。眼见人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似的,他这才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指使你来杀人灭口的人是谁?这些拍花党背后的人是谁?如果不说的话,那你这辈子就不用说了。”
满头冷汗的杀手登时心防失守,他带着哭腔声音沙哑地叫道:“是汪四爷!是南城有名的汪四爷!”
阿六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马三爷那张脸瞬间为之变色,随即眼神不自然地游移不定,他就松开手缓缓起身。就当地上那个如释重负的杀手以为终于躲过这一关时,他却突然又再次蹲下了,随即竟是随手把那汗巾再次堵回了人嘴里。
“你的话我不太相信,这样,我再审一次。”
当看到阿六如法炮制,地上那杀手本来就已经完全变形的右手顷刻之间已经不能看了,刚刚才勉强坐稳的马三爷终于完全抓不住缰绳,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当落地的时候,他只觉得那个瞧着很普通,就是神情有点冷漠的少年完全是可怕的怪物。
而张寿不禁万分庆幸自己在现身之前,就已经在第一时间让小花生、杨好和郑当把萧成带远点,否则他很不确定这一幕让那四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看了,会不会产生心理阴影。
不说那四个小的,此时此刻他都觉得自己蛮对这一幕胃里有点不舒服了,还不得不强撑。
所以,看到马三爷吓得从马背上掉下来,看到四周围的围观百姓噤若寒蝉,看到刚刚还在痛殴那几个家伙的苦主们鸦雀无声,他不得不把阿六的凶残度往上抬升了一个层级。
今天这一幕要是传出去,以后他会不会不得不对外承诺,如果不遇到重大事件,绝对不会先放出这个实在太凶暴的小子?
阿六却不知道,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是什么观感,此时此刻,他再次抽出了那团堵嘴的汗巾,瞧见之前那个捅匕首取人性命时又准又狠的家伙已经一团烂泥,整个人甚至是进气少出气多,他就淡淡地问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是汪四爷,真的是汪四爷!”那个杀手已经完全崩溃,叫嚷声甚至有些声嘶力竭,“不信你问马三爷,他这个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也知道的!”
这一刻,马三爷只觉得额头冷汗涔涔,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这个号称杀人如麻此时却像死狗的家伙给一脚踹死!尤其是当看到阿六那一双黑亮的眸子瞥向了自己时,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脱口而出道:“不,汪四爷没找过我,他没找过我!”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招供和解释,就犹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管是苦主还是围观群众,甚至马三爷的那些随行兵士,全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而已经因为极度的疼痛而陷入狂躁状态的那个杀手没有觉察到,马三爷却是顷刻之间就醒悟到了,自己在恐慌之下做了什么样的蠢事。如果是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那么只要恐吓住让人别往外传就无所谓,可眼下却有这么多人,而且还有张寿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他就慌忙大步冲上前去,可还没靠近张寿,他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刚刚还守着地上那个杀手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挡在了自己面前,那眼神赫然透着几分凌厉的杀气。
他本能地连退几步,这才赶紧叫道:“汪四爷是南城一霸,不止掠卖人口,放高利贷,盗挖坟冢,夺人家产……反正他无恶不作,在外城就犹如土皇帝一样!”
既然打定主意,马三爷就决定把这条路彻底做绝。直接把汪四爷卖了之后,他就冲着四周围的人大声说道:“汪四爷人称汪大善人,别说在外城,就是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可除了眼前这些在外城突然丢了至亲的苦主,内城还有京畿附近乡村,他掠卖的人多了!”
“我们南城兵马司也想管啊,可谁都管不了!我才不过正七品,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也不过正六品,实在是奈何他不得!”
张寿自从临时起意,把皇帝让他这个吃货选御厨,变成光明正大的御厨选拔大赛的时候,他就仔细考虑过这年头那防不胜防的安全问题,于是让阿六预先到外城趟路,那几个盘踞在外城各占一方的地头蛇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可就因为知道,他只觉得马三爷这话说得不免有些滑稽。
汪四爷确实是贩卖人口、开设赌场、放高利贷……无恶不作,但那也仅仅是外城地头蛇而已,说得人仿佛连着天,连南城兵马司一群当官的都治不了?好处拿多了平日不想治而已!
他哂然一笑,正要说话,却不防阿六已然退到了他身边,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听到这话,他有些讶异地扫了一旁那少年一眼,见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就不禁笑开了。
“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啊,用得着吗?”
然而,张寿那轻松写意的态度,在马三爷看起来却更加觉得不安。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尤其是当注意到自己带出来的兵马中似乎少了几个人,他就更加紧张了起来。要知道,万一有人报信被汪四爷跑掉,张寿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兴许不怕报复,他却受不了!
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这么多人招摇过市,而且他也未必还能继续当这个南城兵马司副指挥!
顾不得对张寿身侧那个冷漠少年的忌惮,他鼓起勇气赶上前了几步,尽量靠近了张寿一些,随即低声下气地说:“张博士,我真不是危言耸听,我手下已经有人溜过去给他报信了,再不出手的话,这样一个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的家伙就要逃之夭夭了!”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马三爷把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地低声说道:“这家伙确实并不算什么背景深厚,可单单人口买卖,京城官宦和勋贵里头,十家里头至少有八家买过他提供的人!从丫头到小厮,从侍妾到**,我要是有一字一句虚言,管教我天打雷劈!”
那老天爷索性用雷把你劈死算了!
张寿差点就一句话脱口而出,简直是嗤之以鼻。某些门风败坏的官宦之家,老老少少从汪四爷这种卑劣无耻的小人处买几个来历不明的侍妾**供淫乐,这自然是可能的,但更多的官宦又或者勋贵,根本就不会从外头的人牙子手中去买人。
因为这样买来的下人或是姬妾,有可能是自卖自身,身家清白的,但也有可能是遭受拐卖,心怀怨恨的,回头万一出事找谁哭去?就连他这种曾经一穷二白,如今骤然多了个大园子的“暴发户”,那也从来没动过从人牙子手中去买人的念头。
因为一来心里不舒服,二来他生怕一个不好就成为人贩子的帮凶!
反正他的融水村还有不少赵国公府朱家的佃户,还有不少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小孩子,还有带着儿女艰难求生的寡妇……他吃饱了撑着去买那些不明根底的人,不用自己熟悉的乡里乡亲?至于担心什么乡下熟人奸猾之类的,他早在乡居期间就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当你比他奸猾,你比他厉害的时候,乡人服软之快,那绝对是比市井之徒强!
他看着赌咒发誓似的马三爷,随即哂然笑道:“阿六,这猴子戏已经够了,你让铁衣帮那些人带上苦主和疑犯,哦,还有这个杀人未遂的杀手,全都给送到顺天府衙……不,送到宛平县衙去。顺天府衙的宋推官和快班捕头林老虎才刚答应帮我的忙,这次放过他们算了。”
阿六立刻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就补充道:“我知道了,要不要再知会顺天府衙张大尹一声,免得宛平县衙推搪敷衍?”
“也好。”张寿想了想,觉得自己到底在宛平县衙没有熟人,当即就点了点头,“顺便去知会张大尹一声好了,否则有些人投鼠忌器,未必敢接这个案子。”
尽管自己也是正七品的官,和顺天府衙宋推官也是平级,比张寿不过低一品,比正六品的宛平县令也只低一级,但此时马三爷那是一丝一毫的底气都没有,刚刚出场时挥鞭打人的倨傲早已是丝毫不剩。
尤其是张寿这样拿宛平县衙只当等闲,拿顺天府尹秦国公张川不当大人物的淡然,更是让他额头汗水滚滚。
可他更怕的是汪四爷逃脱法网,眼见那个阿六已经去吩咐赵铁牛等人,一大群比少年高大许多的汉子点头哈腰忙活了起来,他只觉得张寿这实在是本末倒置,不得不赔笑在旁边一个劲劝谏,只希望张寿能明白严重性。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张寿倒是仔细去询问了几个苦主家中失踪人口的状况,承诺一定会请官府严加追查,可对于他的劝谏,人的回答却轻描淡写:“不用担心,那个汪四跑不掉。”
眼看赵铁牛一行人已经要押送人去宛平县衙了,已经急到犹如热锅上蚂蚁的马三爷正要说话,突然只听得一阵哗然。他循声望去,就只见人群陡然之间散开,而那片被人让出的空地上,赫然正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家伙。
心中惊疑的他还没来得及赶上去看,就只见自己带来的那些兵士中,有人极其失态地大叫了一声:“是汪四爷!他昏过去了?他怎会在这里?”
乘龙佳婿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太过火了!
听到这么一个明显带着惊恐的叫声时,张寿的第一反应是太夸张了,怎么会这么快。而第二反应才是,如此神出鬼没地把罪魁祸首丢在这,是不是太过头了,回头人家说不定要以为他身边有无数顶尖高手,那传言绝对会说得神乎其神。
可就在他看到马三爷撩起袍子下摆,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查看动静时,他却偏偏听见耳畔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既然连苦主带人犯加上杀人未遂的凶嫌都要送去宛平县衙,那就连这个被人指认是幕后黑手的汪四一块捎带上好了,免得回头还要多跑一趟!”
张寿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谁,当下简直是哭笑不得:“花七爷,你这动作太快了吧?不过,你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一身寻常打扮的花七显得格外无辜:“我这不是让阿六知会过寿公子你吗?”
对于这轻飘飘的知会这两个字,张寿顿时为之气结:“阿六只说你会去把这个逃之夭夭就麻烦了的家伙抓回来,可没说你会用这种法子给我抓回来!你信不信明天京城就会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我肯定是家里养了一大堆神出鬼没的绝顶高手,谁得罪了我就没好果子吃!”
“这有什么不好吗?”花七一面说,一面还打了个呵欠,“在京城这种地方,怕的是有野心没手段,怕的是有手段没人手,你什么都有,日后敢惹你的人就要掂量掂量。如果能够吓得以后没人敢再算计你,那我做的这一票岂不是很值?如此一来,我日后也能少忙一点。”
张寿却觉得花七这日后少忙一点的陈述有些不太对头——仿佛并不仅仅指的是在这御厨选拔大赛期间能少忙一点。因此,他眉头一挑,立刻追问道:“什么叫日后少忙一点?这一场盛事也就十天半个月而已,今天杀鸡儆猴,日后你和你的人不是就能清闲了?”
“呵。”花七嘿然一笑,这才若无其事地说,“以前我是被放在赵国公府保护莹莹大小姐的,但莹莹大小姐既然都要嫁给你了,我那时候还呆在赵国公府干嘛,让赵国公给我养老吗?日后就要靠你养着我了,所以我现在努力一点,日后岂不是就能少忙了?”
你居然要跟着朱莹陪嫁到我家来?咳咳,这好像不算是陪嫁……但意思是相同的!
张寿正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紧急评估这个阿六口中的疯子到自己家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毫无疑问,从安保的角度来说,原本人手训练不足,安保等级稀松,大多数时候只靠一个阿六撑起内外的张园,那无疑是得到了一根定海神针。
然而,从安定的角度来说,他能管得住花七?管不住的话,万一人像今天这样自作主张,那可就不是一点点问题了!因此,只是瞬息之间,他就立时做出了回应:“如花七爷你这样的人,到哪都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但我这小庙恐怕容不了你这尊大菩萨。”
眼见马三爷和几个兵士正围着不省人事的汪四爷在那紧急交谈着什么,而阿六在朝自己这方向瞥过来一眼后,也已经带人凑了过去,花七这才挠了挠头,随即笑出了声。
“你是觉得我这样一个听调不听宣的人在家里,不太好安置是吧?”
张寿毫不避讳地说:“没错,我和赵国公不一样,他是风里来雨里去,战场上打出来的国公,府里精兵强将一大堆,多出你一个也无所谓,纯当养一个清客,但我不一样。钱粮支出是小事,多一个算不准行踪,猜不透性情,行事随心所欲的人,我会觉得不够安定。”
当初自己被派到赵国公府的时候,花七眼见得赵国公朱泾明明眉头大皱,却不得不无奈答应,而如今张寿比当年的朱泾从权力还是地位年纪上都差得很远,却竟然一口回绝自己,他只觉得很新鲜。
因此他索性就直接问道:“那你是想向皇上回绝此事?”
“我还不至于这么冒失!”
张寿已经转过身来正面直视着面前这个行事我行我素的怪人——虽然正是花七把某种行事风格遗传给了阿六,但他还是觉得,阿六至少还是可控的,而眼前这家伙是不可控的。因而,他坦然正对着对方的眼睛,给出了一个刹那间就在脑海中成型的方案。
“既然你从前就是听调不听宣,今后估摸着也命令不了你,当然也不想给你下令。所以,我打算聘请你为教官,你帮我训练一下家里的那些人手。要知道,如今我家里不是阿六从市井之中搜罗来的,出身性情各异的人手,就是从融水村乡下来的,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乡下那批人,阿六完全能够镇得住,但市井之中的人,他都是靠着拳头又或者别的什么召来的。我不希望市井之徒把坏习惯带到家中来,所以希望有个强力的人帮我镇住他们,想来这对花七爷你来说轻而易举。而且,让他们改一改旧日习性,想来你也能做得到。
“我不需要家里这些人上战场,拼刀枪,舍生忘死,奋不顾身,但需要他们在保卫家园这一点上能专业一些,至少防守住那些容易被人侵入的死角。当然,这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我希望你在他们防不住的地方布置些东西,至少能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入侵。”
花七再一次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张寿,随即就咧嘴笑道:“寿公子你是个爽快人,成交!”
张寿没想到花七嘴里称赞自己爽快,实际上却更爽快,这一次换成他发愣了。
不是这疯子早就是抱着跑他这里偷懒摸鱼的主意,如今他这么一说,正中下怀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不能拒绝,但用起来却又不那么顺手的人物,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让其发光发热,他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把这种人收为腹心,然后将其使唤到如臂使指这种痴心妄想,他是绝对不会有的。
花七这样的人,就算权势地位足够都未必能收服,他指望王霸之气一放让人纳头便拜?
就在张寿和花七谈妥条件的时候,失魂落魄的马三爷已然断定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真的是汪四爷。他眼睁睁看着铁衣帮的赵铁牛一群人将其架起之后,如同破麻袋似的搬到一辆大车上,随即把那几个捆得如同粽子的犯人以及只剩半条命的杀手丢上去,心情复杂极了。
他再看看之前那些个怒火熊熊的苦主,就只见此时此刻一大群人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轻松,反而一个个都有些茫然,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理解他们。
他们一向认为再也找不到亲人,一向认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仇人,报不了仇。他一向认为这南城就会是他的地盘,任何人都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就犹如汪四爷这样的地头蛇永远都能盘踞在那里。然而现在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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