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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我爹最初很抗拒,可一次鬼使神差从我娘家中后墙过,听到里头几个女孩子在荡秋千,又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笑声,他才最终答应彼此相看一面。那一面之后,我爹发现我娘就是那个笑声清脆的姑娘,又接触了几次之后,他渐渐了解了我娘的性情,最终才点了头。”
“我爹最初一向觉得委屈了我娘,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嫁给了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所以一直都对她很好。在他们成婚那最初几年,两个人关系真的是蜜里调油。而我娘也对祖母很好,对我大哥和二哥很好。可即便是嫁为人妇,娘还一度很喜欢荡秋千。”
说到这里时,朱莹露出了一贯的明朗笑容。
“不管我娘是因为暮春忧思重,还是因为当初和我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喜欢《蝶恋花》,反正我不喜欢上阕。我喜欢下阕,喜欢的是那个墙外行人不论是暗恋还好,是怅惘还好,都影响不了的那个墙里佳人。佳人就应该不在乎外人所思所想,自得其乐!”
好强大的逻辑……
听到朱莹振振有词地直接歪解《蝶恋花》的下阕,张寿顿时哑然失笑,可随之他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真是巧得很,当年背诗词的时候,我也很喜欢这首《蝶恋花》。只不过,你还是猜错了。如果真要送你秋千,这会儿这秋千就应该装在树上才对。”
见朱莹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张寿就顺手掀开了那油布,露出了底下那东西的真正外形。果然,他就只见朱莹微微一愣,满脸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不是……躺椅吗?”
“不,这叫摇椅。虽说其实更适合送给太夫人,但我后来左思右想,却觉得送你也很合适。因为你这活蹦乱跳的姑娘大概难能有空安安稳稳坐这么一会儿。”
张寿说着就将靠背微微扶起,示意朱莹坐在那张关秋带着两个融水村出身的少年小学徒全手工制作,只上了一层清漆的古朴摇椅上,见她有些茫然地坐下之后,却没有立时靠上靠背,他突然坏笑一声,竟是一下子松开了原本扶着靠背的手,甚至还生怕动力不够压了压。
结果,本来重心在前的朱莹一个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倒在了靠背上。要是别人干这种事,她肯定下一刻就跳起来教训人了,可出于对张寿的信任,她在惊呼之后仅仅是努力平衡身子,可紧跟着她就发现,根本没办法平衡,因为就如同张寿说得那样,这是摇椅!
尽管不像秋千的晃动幅度那么大,但这摇椅也始终在不停地摇摆,只是轻柔舒缓,不像秋千那么激烈。而且,这张摇椅椅背极低,她几乎不是坐着,而是躺着,
花园中的景致仿佛也不断在面前轻轻摇摆,湛蓝的天空和云朵也在视线中摇曳,甚至连此时正在落下的日头余晖,也正在眼前闪动。与此同时,鸟语在耳边回荡,花香在鼻尖徘徊,确实是往日她行走和坐下时都不能体会到的。
这一刻,朱莹依稀明白了张寿的意思,一贯风风火火的她,确实很少有这样的悠闲静谧时光,就算有,那也是站着,坐着,甚至骑在马上……这样半躺着和张寿说话的经历,确实很奇特,但其实也挺羞人的,即便她从来都不怎么在乎行走坐卧的规矩。
“阿寿……”
听到朱莹这慵懒中带着几分迷惑的声音,张寿这才咳嗽一声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送你什么,前几天阿六更是借着在外城巡逻的机会,把各式各样的店铺都逛了一遍,给我出了很多主意。但我想想你从小到大,收的礼物应该堆成小山了,想别出心裁,奈何却没辙。”
一边说,一边推了推摇椅,让那渐渐快要停下来的摇椅继续缓缓摆动,他这才继续说道:“正好我画给关秋乱七八糟一堆图纸,有些东西他完全还没多少头绪,比如钟表,有些东西他却很意外地琢磨出别的东西来。所以,两天前发现他的最新成果时,我就决定送你这个。”
“你也一样,我也一样,如果累了,疲了,不仅仅可以坐下来,还可以躺下来,看一看一向被忽视的风景,一向被忽视的天空,也许回头就能精力百倍地去做接下来的事。”
朱莹原本就是笑着,此时听完张寿的话,她那笑意顿时更深了,什么秋千,什么往事,什么蝶恋花,全都被她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
发现张寿从她背后绕到她面前,看着那个俊俏郎君,她只觉得心里异常满足。去年的八月十四,他们在融水村中后山竹屋遭遇了惊险刺激的叛军入村,而后设计围杀,再接着,张寿用千里共婵娟来安慰她父兄一定会平安回来。
如今她的爹爹和大哥确实都已经平安从战场归来,而张寿也不再是最初见她时那敬而远之,接着的若即若离,后来的渐渐对她萌生好感……他们已经定了婚书,再不久就是一家人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不是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而是找到既被她喜欢,又喜欢她的人。
直到摇椅再次停下,她才终于支撑着坐直了身子,随即就站了起来。
她站在张寿面前,坦然直视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突然再上前了一步。这一次,她完全贴近了张寿,甚至能看清楚他脸上那每一根毛发,眼睛上那每一根睫毛。下一刻,她突然凑上前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张寿的嘴边落下一吻。
紧跟着,朱莹就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眼见张寿面色错愕,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上温度必定烫得惊人,就娇嗔地看着他说:“这是今天的生辰回礼!”
这样的回礼……还真是没想到!他该说果然是别出心裁的大小姐吗?
张寿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脸,可看到朱莹已经犹如轻飘飘的蝴蝶一般躲开老远,他只能有些气恼地喝道:“吃完了就跑,莹莹,你别说本来就打算送我这个!”
“确实本来就打算送你这个啊!”朱莹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锦衣华服,豪车美宅,金银财宝,店铺产业……这都很俗,配不上你。至于文房四宝,各种古书典籍,葛爷爷他们送你还差不多,又不适合我。至于把我自己送给你,还为时过早!”
见张寿先是一愣,似乎快要被自己给气坏了,大小姐顿时又做了个鬼脸:“好啦,我要回去了,否则祖母和娘那儿不要紧,爹肯定又要揪着我说老半天。我让朱宏他们过来搬这张摇椅。嘿嘿,回头我一定要找一大堆人炫耀!”
张寿顿时呵呵,只那笑容却有些促狭:“那从明天开始,这玩意的仿品就要铺天盖地了。”
没等眉头倒竖的朱莹说出谁敢仿制我就去砸了他招牌的气话来,他就笑呵呵地说:“其实,我这里还有其他一些有趣的东西,但是,有些得等到日后我们有孩子之后才能用了。”
饶是朱莹再大方,刚刚甚至做出了那样主动的行为,可此时听到张寿这露骨到极点的话,她还是不由得一阵呆滞,随即原本脸上那发烧一般蔓延的红色立刻占据了整张面庞。
就在大小姐要暴跳的时候,外间终于传来了一个让她得以缓解这羞恼的声音:“少爷,大小姐,宫里来人了,特意给你送诰命卷轴,说是皇上给你升官了,追赠父母,准立家庙!”
面对这个到得实在是太及时的消息,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原来是双喜临门!





乘龙佳婿 第四百六十章 生辰夜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首简简单单被称之为《喜》的诗,道尽了人生最能称之为喜的四件大事。当然,对于张寿来说,八月十五生辰日这一天的喜,即便与这四件事有所不同,但也丝毫不逊色。
皇帝以他超标准完成了沧州之行,同时又为朝廷推荐了众多可用海外作物为名——其中最难得的就是金鸡纳树,之前在沧州从老咸鱼那得到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的这药材,经过太医院的测验,确实极大缓解了几个得了恶疟的患者病情——于是破格又升了他一级。
如今,张寿的加衔重新改换了一下,进阶为詹事府左谕德,翰林侍讲学士。品级全都定格在了从五品。乍一看似乎只是前进了一小步,但一步跨入了五品序列,却足以羡煞众人。最重要的是,他连科场都没有下过,让一群苦苦熬资格的进士情何以堪?
更何况,他如今是什么年纪?今天刚刚年方十七岁的毛头小子!
至于他的本职,照旧是国子博士不曾变动——但是,张寿很怀疑等明天去了国子监,罗司业会用何等诡异的眼神看他。如果不是太祖皇帝提了国子监学官的品级,这会儿他的品级恐怕就要超过罗司业,直追周祭酒了。
而因为品级提到了正五品,追赠父母这件事也就理所当然了。不过在如今这年头,七品官固然在理论上就可以追赠父母,封妻荫子,但朝廷往往会为了省事,一年一次大批发。
去年九月初诰命敕命大批发时,张寿还没入仕,而现在新的大批发尚未开始,皇帝大概是想到他的生日,再加上他上书陈情,于是顺手就把他父母的追赠提前了。
来张园传旨的是一个小宦官,此时满脸堆笑地把诰命角轴,钦赐官服都一一颁赐了之后,他就满脸堆笑地说:“皇上说,赶在张博士生辰前办妥这件事,也算是安了他的心。不过,当然还不止这些,还有别的……”
他说着就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一个卷轴,随即笑容可掬地说:“皇上说,历来嫡母、继母、生母,三母不并封,但张博士您的情况又不一样。吴娘子虽非三母,云英未嫁却抚育您多年,辛苦操劳,不可不嘉赏,因而除却追赠您生母为宜人之外,另封吴娘子为安人。”
“为了这事,皇上今早召见内阁诸位阁老,期间还吵了一架,孔大学士都快气黑了脸,怒斥您连这一个月都等不得,九月就是吏部封赠的日子了。多亏吴阁老和张大学士站在您这一边,声称为子者为父母正名,天经地义,何必拘泥早晚。”
小宦官顿了一顿,继而又讨好地说:“而皇上说出了当年您生母在那京城大乱的一天救助裕妃娘娘和赵国夫人的事。这下子,就连孔大学士也哑口无言了。”
尽管自从进京之后,自己和朱莹以及永平公主的身世传言就早已在街头巷尾传播,但那也仅仅是流言的程度,各种乱七八糟的说法,连张寿都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鬼。好在他只决定偿还一定的因果,所以也就姑且信了太夫人对他的那番说辞。
此时,他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对内阁阁老们揭破。哪怕那三位绝对是守口如瓶的人,可只要说过一次,那么以皇帝的性格绝对不会继续捂着,很可能会拿出来对其他人说,经过这么金口玉言亲自扩散,他这身世从今往后就是经过至尊天子亲口承认的。
也就是说,就算别人想要泼狗血,那也绝对不会有机会了!
虽然今天这生辰日突然派内侍来颁赐诰命卷轴,看似是皇帝亲自拍板敲定,但其实是经过内阁、吏部,特事特办,用通俗的话来说,仅仅走的加急程序,因此并没有戏文上那么繁复的仪式,张寿一一接下东西,和吴氏一同谢过颁赐,也就把一整套并不繁琐的流程走完了。
而这时候,站在张寿身后的吴氏已经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若非刚刚有朱莹出手搀了她一把,她简直连站都站不稳。
当看到张寿转过身来,随即直接伸手抱了抱她时,她不禁更是难以自已,随即却想到那宫里来人还在,顿时慌忙想要推开他。
“阿寿,皇上既然因你的上书追赠父母,又升了你的官,日后外人都会知道,我不是你亲娘,只是张家从前的婢女,你怎么可以……”
“生恩养恩一样重。若非如此,皇上怎么会破格封娘一个敕命?”
张寿笑着松开手退后两步,这才正色长揖行礼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母亲的蒙难日,更是娘开始辛苦抚育我的日子,还请受我一拜。”
吴氏先是一愣,随即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避开,直到张寿端端正正一躬到地,她方才颤抖着伸出手去,把人扶了起来。见那张眉目清朗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阿寿你很好,你比娘子从前想象中更好!”
“养大你是我应该做的,可你能长得这么好,却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自己的天资和努力。我只是沾了你的光,其实没做多少事。”吴氏说着就擦了擦眼睛,随即笑道,“对了,天色不早了,你快送了莹莹和这位小公公回去吧。”
那小宦官之前跟随楚宽去兴隆茶社,而后又去召见宋大厨,最是聪明伶俐。刚刚见这母子之间亲情流露的情景,他默立一旁一声不吭,此时听到吴氏这一开口,他才笑道:“小的何德何能,就是一个跑腿的,哪里能让张博士送?既然一切顺当,这就回宫去复命了。”
说完这话,人笑嘻嘻地拱手行礼,随即走得飞快。
而朱莹刚刚一直都站在旁边笑看这一桩喜事,此刻眼见没外人了,她就抓住吴氏的手握了握:“阿寿过生日的时候迎来这样的喜事,吴姨你该高兴才是。养母也是母,没有你,阿寿哪会像现在这么好!我也很想留下和阿寿一块过生日,可再不走我爹就要杀过来了!”
吴氏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只见朱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就退后几步朝张寿招了招手:“阿寿,我走了。这儿我一向当成是自己家似的,也不和你客气了,你送我的礼物,我这就让朱宏他们去搬,你不用送我,好好陪陪吴姨说话!”
眼见外人口中那位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去了,吴氏见张寿把手中一个卷轴递过来,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给自己的,不由得心情百感交集。
她从前颠沛流离的时候,何尝想到过能有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娘子养了个好儿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吴氏接过卷轴,甚至也没看一眼,直接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也许对于当年还只是懵懂小丫头的她来说,这样的敕命卷轴足够她欣喜若狂,压在箱底当作宝贝。然而,她现在拥有这世界上更加宝贵的东西。
一个最好的儿子,还有一个还没过门,却和自己亲近得犹如一家人的儿媳。哪怕她自己当年嫁人生子,日后也未必会有这样的佳儿佳妇承欢膝下。
“阿寿,今天晚上你生辰,大家都说了,要一块为你过生日,刘婶从外城兴隆茶社那边回来就开始忙活,徐婆子也正在做她拿手的点心。听说杨好郑当那几个小子,都给你准备了贺礼,就连阿六也不例外!”
听说家里一堆人不但在筹备自己的这一次生日,竟然还准备了贺礼,张寿心中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如今的那些达官显贵之家,少爷小姐们每一次生日都会办得热闹喜庆,宾客盈门,贺礼无数,自己这过生日如果不是凑在御厨选拔的这一天,其实根本谈不上热闹。
然而,他不是不能把八月十五这一天的生辰办得像去年融水村中摆流水席那样场面天大,但是,他早早回绝了陆三郎和纪九以及张大块头那一群学生来出面帮自己操办,更婉拒了朱莹最初提出的两人一块过生日的建议。
他当然不是怕朱泾一怒之下觉得朱莹有了郎君忘了爹,而是朱莹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同庆生辰,但在父母长辈环绕下过生日的美好少女时光,却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次。
想着这会儿家里上上下下这番忙碌,张寿不禁笑道:“怎么,家里这帮人是生怕我这生辰过得太冷清,所以要折腾闹一番?”
“不是因为怕你生日过得冷清,而是他们平时找不到机会谢你。”吴氏一直都把张寿当成独立的成年人看,可此时忍不住亲昵地抚摸着张寿那越长越是像娘子的眉眼——那眉眼生在妇人脸上稍显冷硬,可却正好配张寿。见其仿佛有些僵硬和尴尬,她就放下手,却又笑了。
“阿寿,你不知道,当年在村里,很多人不但很喜欢你这个小先生,也很感谢你。”
“那时候除了邓小呆和齐良跟着你攻读之外,很多小孩子跟着你背诗词,背九九歌,学那些简单的算数,不少人都学会了简单的读写。而就是这些小孩子,现在被你派人接到了张园,懵懵懂懂地学做各方面的事,他们一个个都要求签了终身的死契。”
见张寿顿时脸色一变,吴氏就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不像那些达官显贵,把他们当成家奴,但对于他们来说,原本大概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走出田间地头,就算凭着能读写,会算数,外出学艺做学徒,最终能够当个匠人,在铺子里升到掌柜,却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而跟着一个有前途的主人,只要他们肯努力,肯好好学,也许短时间之内就可以做管事,做管家,做帐房。而如果是轻易就会契约到期的人,你觉得主家会悉心培养这样的人吗?当然,你不是这样把人当成牛马使唤的主家,可就因为你不是,他们才不愿意让你吃亏。”
吴氏说着就笑道:“那些小孩子也许不懂这些,但他们的父祖辈别看不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是当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军,却很懂得这个道理。你之前不在家里的这些日子,从杨老倌往下,村里一拨拨来人,几乎是硬逼着我和他们签下生死不论的死契。”
生死不论……这些人也是的,居然就这么容易相信人,把子孙的一生放在他手里。
张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再一次见证到了两种不同思想的剧烈碰撞,他已经不奢望纠正老一辈了。虽说出身乡里的那些小孩子适合读书的很少,就犹如后世父母几乎无不狠抓学习的情况下,孩子该是学渣还是学渣,但他还是一向觉得,这些孩童的可塑性很强。
而且现在,他比当年在村中时,又多了更大的权威。
所以此时,他就决定放下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好吧,随便他们怎么操办我这生日好了。只不过,他们在这时间最长的,也就干了不到一年,时间短的才几个月,如果真的花钱去置办礼物,恐怕得花销一大笔。”
吴氏心有灵犀地接口道:“既然家里正好喜事临门,不如发一点赏钱让大家沾沾喜气?”
“也好,就这么办!不过不用急,等我把那收礼收到软的生日过完。”张寿呵呵一笑,心里却在想,总得要这些小家伙先有点肉痛的感觉,否则提早给他们发赏钱,他们这番提早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就开始拼命节省,然后竭尽全力准备的心意,岂不是白费了?
可怜巴巴借住在张园的宋举人,在这个原本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中秋之夜,却是见识到了一个和从前自己过的别人过的都截然不同的生辰晚宴。
张园那偌大的前院中,映着皎洁的月色,摆下了一张张大圆桌,紧跟着就是一个个大瓷碗送上菜来,同时搬上来的还有一坛坛米酒和黄酒。当泥封打开时,他闻到那香冽的酒气,又只见一个个大瓷碗被挨个倒满,就连硬是被拉过来同庆的他面前也是满满当当一碗。
稀里糊涂的他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有人捧起那酒碗塞进了他的手里,当认出那是今天见过好几次的少年小哥,他就只见人突然举起酒碗重重一磕桌面,那简直不可能是木瓷碰撞的声音瞬间往四处传播,四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位小哥清冷的声音:“恭贺少爷千秋!”




乘龙佳婿 第四百六十一章 祝寿
“恭贺少爷千秋!”
听到一大群人齐声嚷嚷着这六个字,随即举杯痛饮,原本就心情很好的张寿也欣然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香冽的米酒在口中蔓延开来,口感绵软,乍一品似乎是丝毫不带任何劲头,可当一声声千秋又在耳畔响起,他却仿佛是醉意上头,忍不住有些恍惚了起来。
和万岁不同,千秋两个字,从来就不是皇室的独享,而且含义之丰富,简直能让任何接触中文的外国人瞠目结舌。千秋可以代指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也可以代指长长久久的岁月;但更可以代指人的寿辰,甚至恭贺人的寿辰。而除此之外,这个多义词还有更多其他意思。
可他此时很高兴听到这一声声少爷千秋,不是因为自我陶醉,以为自己真能长长久久,万寿不老,而是他能真真切切感觉到,这呼声当中满是喜气洋洋,满是兴高采烈,听不出多少勉强的意味。哪怕这股高兴劲未必是因为他过生日,说不定也为了有吃有喝,他也不介意。
但很快,张寿就没办法高兴了。因为随着刚刚带头满饮祝寿的阿六第一个上来再次敬酒,一个个小家伙就如同商量好了似的,竟然排成了一条长队,手里无一例外都是捧得满满的酒碗,嘴里一个个嚷嚷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他连喝了三碗,随即终于吃不消了。
当看到阿六之后第四个小家伙端着酒上来,嘴里叫嚷着什么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左手抢过了那个酒碗,右手合拢五指就是一个手刀敲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没好气地训斥道:“知不知道松鹤长春是什么意思?那是给你爷爷那一级的人祝寿用的!”
见后头排队等着的少年们明显都愣了神,他就没好气地说:“还有刚刚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一样!敬我酒可以,想想自己学到的诗词又或者成语,找几句应景的话来,否则……”
张寿不怀好意地扫了一眼那些交头接耳的小子,正要在后头再加上几句吓唬人的后缀,刚刚挨了一手刀的那小子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大声说道:“祝少爷早日洞房,早生贵子!”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之际,四周围就是一阵哄笑,但片刻功夫就戛然而止。
简直啼笑皆非的张寿直接赏了这小家伙又一记手刀,可紧跟着,他就只见一碗酒送到了自己嘴边,再一看,那个一手稳稳当当送酒的小子,不是阿六还有谁?尽管那酒液几乎是满到了碗口,可却神奇地一滴不洒,而张寿很怀疑,要是自己不喝,阿六会不会直接来灌。
无奈之下,他只能伸手接过,可才喝了两口,寻思着是不是找个作弊的法子让其漏在地上,又或者其他,他就只听到阿六开口说道:“少爷,米酒是村里乡亲用泉水酿的,黄酒是他们早两年就酿好埋在地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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