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如果这背后没有陆小胖子的手笔,他就把张倒过来写!就这破书还叫价一百文?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他这名声都快被败坏光了!
气归气,张寿随手把书递了给旁边的阿六,这才僵着一张脸继续收礼。好在刚刚那不着调的小子之后,礼物就正常了很多。
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送的是针脚细密的布鞋——一看那鞋的式样和大小,他就知道是送给自己的,而另两个女孩子送的是尤噋布做的袜子,同样也是送给他的。而送上之前,四人不约而同表示,鞋袜尺寸是吴氏给的,只有布是自己攒钱买的。对此,张寿当然不会会错意。
至于男孩子,那礼物更是五花八门。有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古书,但只翻了一页就能看出是赝品,号称花了两百文;有纹饰漂亮,质料却很差的青玉佩;有打得很漂亮的扇络子,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艺;还有抱着小花瓶的;送帽子的;送护膝的……
有些东西张寿根本不觉得自己用得上,可这些小子全都郑重其事地送了上来。对此,他只能照单全收,顺便说一两句勉励的话,同时告诫他们不要乱花钱。
当然,即便他们这一次很多人其实都是乱花了钱,他也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值得。那一番淳朴的心意,比什么礼物都要更珍贵。
而当轮到那两个寡妇的时候,两人一同上前,却是一块递上来一个包袱。见张寿愕然伸手接过,其中一个素来寡言少语的顿时讷讷,另一个则是连忙说道:“少爷照顾我们的这情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报,所以就向娘子打听了尺寸,给您做了这件衣裳。”
“料子是我和阿李一块去布庄里,和人反反复复讨价还价买回来的,不是绫罗绸缎,只是上好的棉布。我们俩裁剪过后,轮流一针一线做出来,虽说肯定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针线人,却也是我们一点点心意。”
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直接打开了包袱,他仿佛没看见两个寡妇那微微有些难堪的脸色,见里头赫然是一件他宽袍大袖的天青色襕衫,他就拿出来抖开,随即对旁边的阿六说道:“阿六,帮我套上试试合不合身!”
虽说国人收礼的传统素来就是含笑收下,然后等客人走了再打开,并以此为礼仪,但张寿这拿出衣服立时就试的动作,刚刚还有些难过的两个寡妇却很快觉得喜出望外。眼看张寿直接把衣服罩在外头试了试,继而就说明天便穿,两人只觉得眼眶发红,欢喜得难以自已。
但凡送礼的人,当然希望自己的礼物能中别人的意!
两个寡妇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裳当作贺礼之后,就轮到了两个孤老合力提着一个麻袋上来了。他们一个是老伴死了,唯一的女儿嫁出了村子,于是不得不独守空房,靠两亩薄田艰难度日的周老头,另一个是一辈子的老鳏夫,和杨老倌一样出身老军的严老头。
此时此刻,周老头解开麻袋,而力气更大的严老头则是直接费力地把里头一个硕大的冬瓜给抱了出来。见这情景,张寿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赶紧让阿六上前接过冬瓜,正要感谢两句时,他就听到阿六突然开口说道:“少爷,冬瓜上有字!”
张寿微微一愣,等阿六用手挪动了两下,把有字的一面对着他时,他方才看清楚,上头竟然用漂亮的隶书刻着八个字——德才兼备,君子无双。
他微微一愣,随即就惊讶地盯着严老头和周老头:“这是你们刻的?”
周老头立时拿手指着同伴,毫不犹豫地把人卖了:“我只负责种菜,刻字是他刻的!这家伙就是炫耀刀工,没事还糟蹋萝卜刻花来着,原本还嚷嚷要送少爷一把萝卜花做贺礼,让我骂回去了,园子里百花都有,送什么萝卜花,他也送得出手!”
张寿却立刻笑了:“怎么送不出手?那是手艺,也一定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东西,如果他刻了一把萝卜花送了我,我肯定会欣然收下。不过,我在融水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能写得这么一手好隶书,如果早知道,我就找他练书法了,也不至于如今一手字被人笑话。”
严老头顿时嘿嘿直笑,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他斜睨了一贯喜欢和自己斗嘴的周老头一眼,这才笑眯眯地说:“少爷,就这一手隶书,我练了好多年了,家里还藏着一堆字帖,上头好些字我甚至不怎么认得,但依样画葫芦写了那么多年,我就是能写得很好看。”
“我就这么拿枯枝在地上写,照着抄照着瞄,反正我又没媳妇孩子,成天拿这个解闷,写上几十年,当然就写得好了。”
果然是民间多高人,也同样印证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想到这里,张寿直接对严老头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就笑道:“萝卜不止能雕花,还能雕美人,雕亭台楼阁,雕许多奇千奇百怪的东西。你以后可以尽管试试。”
周老头简直惊呆了:“少爷你还让他去雕别的?他一年到头也不知道糟蹋多少东西!想当初他在村里那块地比我还大,可却经常有上顿没下顿,全都是让他给糟蹋的!”
“什么叫糟蹋,你那是嫉妒我!你成天只知道种地,不知道欣赏好东西!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有少爷这样的好眼光!”
眼见两个老的在自己面前就吹胡子瞪眼,仿佛接下来就要吵个天翻地覆,张寿赶紧示意阿六出马。果然,就只见面无表情的阿六上前两步,两个老头儿的嚷嚷顿时变成了嘟囔,到最后在阿六亲自撵人时,他们就齐齐哼了一声,退了下去继续吵。
而他们这一走,其他成年人这才终于找到了贺寿的机会。赵国公府的众人合在一起送的礼,是一套金鳞跃龙门的木雕。雕工细腻,木质圆润,张寿收下之后,也对他们道了谢。
至于其他那些曾经混迹于市井,而后被阿六收伏的人,送的礼物那就五花八门多了。有来历可疑的琉璃盏——虽然其主人信誓旦旦说绝对干干净净,乃是祖传;有一串血玉珠子,虽然很像是后世那某种禽类血液沁进去的;有缺了一个角的玉碗,但光亮如新,号称古董……
而等到张寿收下了这么一大堆人的一大堆礼物之后,就只见阿六虎着脸捋起袖子,显然去找某些人聊天谈心,顺便质问东西由来去了!
唯有徐婆子的礼物还算符合职业特性,那是一笼屉水晶包子,据说是老妇人亲自去集市上买的时鲜蔬菜,时令菌菇,然后天还没亮就起身,亲手磨粉,亲手擀皮,亲手拌馅,费了大半日功夫做的。张寿当场尝了两个,觉得鲜香可口,就立刻笑吟吟地送去了吴氏面前。
吴氏胃口不大,品尝了一个就赞不绝口连连称好,又让刘婶也尝了一个。后者和徐婆子明争暗斗比试厨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别别扭扭地筷子夹了进嘴,面色随即就变了。
她很不想承认徐婆子的点心就是比自己做得好,可面对笑眯眯的张寿,她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说:“那个死老婆子,平时不哼不哈尽阴人,可这手艺还真是没得说!”
吴氏对和自己一块相处了十几年的刘婶素来亲近,此时就笑着安慰道:“阿寿不是常常喜欢说,术业有专攻吗?你做菜做得好就行了,这点心之类的,就让徐婆子去发挥好了。对了,这水晶包子还剩下这么多,不要浪费了,趁热分给大家尝尝吧。”
出身小民的吴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一种朴素的分享意识,张寿早就习惯了,因此当然不会反对。于是,老刘头窜过来涎着脸夹了一个直接吞了,随即就笑呵呵地端了笼屉去隔壁一桌,须臾就一群小家伙围了上来。
然而,这一笼屉总共才几个?四个眼疾手快的小家伙直接抢了一个,其他人就没份了。尤其是送了醉酒的宋举人回房,晚一步回来,礼物也没来得及送,好东西更没吃着的杨好和郑当,那更是气坏了。
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平时常常一副和气老妇样子的徐婆子,却是笑眯眯又端来了几个笼屉。她的菜包子如今在张园那是赫赫有名的,此时一群小家伙见她准备充足,哪里还有怀疑,欢呼一声就齐齐扑上来争抢,只要捞到一个就往嘴里塞,根本不去分辨。
结果,转瞬之间,四面八方就传来了一阵哀嚎。有人嚷嚷辣死了,有人嚷嚷酸死了,反正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而站在这一片鬼哭狼嚎的小孩子中,徐婆子这才露出了一个非常慈祥的笑容。
“这是我试做的新口味,不敢贸贸然送给少爷去吃,只能让你们先尝一尝试毒了。有酸辣的,香辣的,苦瓜馅的……总而言之,应有尽有。”
张寿敏锐地察觉到,在一大群苦恼到极点的面孔之中,却也有几张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面孔,显然,徐婆子也不是坑了所有人。一堆人被坑了的同时,另一些人也尝到了美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厨娘,刚刚那说话的样子像狼外婆。
收回关注那边的目光,他见老刘头和刘婶正嘀嘀咕咕,就笑呵呵地说:“别人都送过礼了,老刘头,你和刘婶打算送我什么?”
“咳咳,我还想给少爷你一个惊喜来着。”老刘头假装郁闷,但随即就眉开眼笑地说:“我这礼物是和婆娘商量了好久才有眉目的,少爷你和大小姐肯定喜欢!”
他仿佛没察觉到自己送给张寿的礼物还要再加上朱莹也喜欢这个大前提,神秘兮兮地说,“我找到了一本记载了一大堆食谱的古书,找了葛老太师亲自鉴定后,老太师居然说是太祖皇帝亲笔。少爷不是喜欢亲自做东西给大小姐吃吗?这不是正好?”
张寿都快被老刘头这得意劲给气乐了。我又不是那个姓宋的二愣子!我是因为没人做得好才亲自做,要是有人做得好,我哪有那么空没事下厨吸油烟?这年头连个抽油烟机都没有!
然而,所谓太祖传下的菜谱,还是经过葛雍认证的,他还是不得不挤出笑容收了这份“重礼”。而紧跟着,他又收到了吴氏给他精心准备的贺礼。
和从前那些年一模一样,恰是一条长命锁,唯一不同的是,从前是银质,现在却是金质,手工精湛,理应是到了有名的金银铺里请名匠打造的。他能理解吴氏对于他那长命百岁的良好祝愿,少不得笑着谢过,随即收在了怀里。
等宴席终了,他又随着吴氏去了后院那小佛堂中,再一次拜了拜已故双亲,眼看那诰命卷轴供奉在案上,他不禁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终于,他算是还上这份因果了。没有那个面目模糊的张秀才,没有那个勇敢却又坚韧的张寡妇,也不会有他这再世为人。
安顿了吴氏,从那时常弥漫着檀香的小院子里出来,张寿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因而当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阿六时,他甚至非常有闲情逸致地调侃道:“怎么,难不成你刚刚又去查家里某些人的功课了?”
自从阿六上次回归京城就开始查功课,把一帮大大小小全都揍到心服口服之后,这四个字在张园就成了给人一个教训的代名词。此时张寿这么一说出来,阿六非但没有否认,反而耸耸肩道:“少爷你说的,玉不琢,不成器。”
“不是少爷我说的,这是《礼记》说的!”张寿很想上去敲一敲阿六的脑瓜,可紧跟着阿六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人直接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双手送到了他的面前:“给,礼物。”
乘龙佳婿 第四百六十五章 黑暗英雄
对于这言简意赅的介绍,张寿只是呆滞片刻就笑了起来,随即笑呵呵地伸手接过。可等到他一层一层解开那布包,看到里头那一枚东西,顿时就愣住了。
阿六这竟然和赵国公朱泾想到一块去了?朱泾那一块是田黄石印章,而此刻这一块,那赫然是一枚鸡血石印章……看那红而通灵的色泽,怕不是一块俗称大红袍的精品!
自从昌化鸡血石于本朝初年开采之后,据他所知,这样品相的鸡血石已经很稀少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别看阿六因为皇帝金口玉言,也算是个高薪族,可他的学生朱二人在沧州呢,阿六这段日子少了一份收入,而且另一份薪俸一直都是吴氏收着,怎么可能拿出去买这玩意!
他翻过来看了看印章面,见那赫然刻着福寿之主四个字,他不由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面前那个依旧脸色淡淡的少年,心里转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想头。
这玩意阿六哪来的?是劫富济贫?还是杀(恶)人越货?又或者是哪儿得到的赏赐?这小子知不知道这玩意如果拿去给那些嗜好此道的勋贵富豪,可以在京城换一座不错的宅子?
想想对这小子旁敲侧击都根本没必要,张寿就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份心意,我本来应该收下,但这实在是太贵重了。你说说,这东西哪里来的?”
“抢来的。”阿六见张寿遽然色变,他就特别淡定地说,“当初跟着疯子做马贼时,我杀过很多人,抢到很多东西,疯子每次都分给我一半,我也不知道好坏,随便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后来全都是疯子帮我存着。这次回京,他把东西都还给我了。”
见张寿瞠目结舌,少年就补充道:“我从里头挑了这块最好看的石头,在街头找了个刻字匠人刻了印章。因为少爷没有字也没有别号,我就让那个刻字匠人刻了这四个字,福寿不是很吉祥吗?那做福寿的主人肯定更吉祥。”
张寿顿时轻轻捶了捶脑门,怪不得他觉着这福寿之主四个字太过简单直白,而且这四个字的刻工中规中矩,实在称不上优秀——就连他那点欣赏水平也能看出这点好歹来。
敢情阿六是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刻字匠人,然后让人在一块价值不菲的鸡血石上刻了这么四个字!虽然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暴殄天物,可张寿随即就笑了。鸡血石再好,那也只是个玩意,相对而言,阿六的这份心意,那才是最贵重的。
于是,他将这块鸡血石包好了揣入怀中,继而笑道:“你这番心意我收下了。这么多年,多亏有你替我遮雨挡灾,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家人,日后凡事不要只想着我,也要想想你自己。还有你那些破烂玩意,别以为不值钱,回头让陆三郎找人替你估价。”
说到这,见阿六满脸不以为然,他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别不当一回事,就你送我的这块鸡血石印章,卖出去可以供某些人家过一辈子!等回头估过价之后,你挑好看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就让陆三郎去卖,到时候你转眼就会变成一个富翁,懂吗?”
阿六皱了皱眉:“变成富翁又怎么样?”
张寿微微一愣:“那时候自然是不愁衣食住行……”他微微一顿,随即坏笑道,“也不怕没有美女喜欢你这小子。”
“美女爱富翁,那是爱他们的钱。”阿六的回答爽快而直接,随即就补充道,“再说,我现在也不愁衣食住行。”
见这一次直接把张寿给噎住了,他就坦然说道:“我拿了钱也不知道怎么用,少爷如果能让陆三郎帮我把那些破烂卖掉,那钱你收着就好,拿来干什么都行。”
你小子这种对钱财太过于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压力很大啊!
张寿第一次觉得,替人保管钱也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毕竟,之前阿六从朱二那赚到的工钱以及从皇帝那拿到的所谓俸禄,一直都是吴氏帮忙收着,吴氏一笔一笔记录,私下告诉过他已经积攒了挺大一笔钱。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拍拍阿六的肩膀道:“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要是需要,会问你借,但绝对不能混为一谈。总而言之,我会想点钱生钱的法子,让你这死钱变成活钱。”
“当然,还有一条最要紧的……”张寿顿了一顿,冲着阿六一笑,“也许大多数美女是喜欢英雄,喜欢权贵,喜欢富豪,但你别妄自菲薄,因为在我眼里,你本来也是英雄,只不过你大多数时候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你大概没听陆三郎说过,因为你当街拿下那个杀人灭口未遂的汪家刺客,在南城很多人心目中,你就是个大侠客,大英雄。你如果在外城被人认出来,大概会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姑娘小媳妇围观你。”
见阿六满脸不解,张寿就呵呵笑道:“怎么,不信我说的话?要不要我下次带你去外城的时候,大嚷除恶霸汪四者在此,那时候,你信不信外城百姓为了围观英雄倾巢而出!”
饶是阿六平时脸上表情从来就谈不上丰富,此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腼腆,好一阵子才摇摇头道:“我就是照吩咐做事而已。”
“别老是以为自己是照吩咐做事的应声虫。我一直都觉得,你做事很有创造力。”
张寿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吐槽道——当然有时候你小子做事太有创造力了,执行的过程简单粗暴,以至于事情结果让我始料未及,目瞪口呆。比如今天宋举人那件事,我就真没想到你突然窜到人家灶台边和人家分享吃的,然后还把剩下的芋圆都要了过来送到楼上……
可他这样的评价,阿六却信以为真,当下竟是点点头道:“少爷觉得有创造性就好,以后我也会继续这么做。”
呃……这话阿六竟然完全听进去,完全当真了!这小子还打算继续用有创造性的方式披荆斩棘!不过他好像该怜悯一下他的敌人,而不是该拦住行动力太强的阿六吧?
因为有些微微醺然的缘故,张寿此时也是乱七八糟想法一大堆,这会儿呵呵一笑,随即上前轻轻拍了拍阿六的脑袋,这才笑道:“好,那以后很多事,也一样都拜托你了!”
阿六点了点头,心情很好地送了张寿回院子,随即搀扶着人先进浴堂洗浴,这才回房去整理换洗衣物。可当他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之后,动作就一下子僵住了。紧跟着,他就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不知道走大门吗?”
“门房全都跑到后头来给你家少爷过生日了,我敲了三声连个答应的都没有,怎么从大门进来?”现身的花七见阿六霍然起身转向自己,他就笑呵呵地说,“再说,我不是答应了你家少爷,要帮着看看哪里有疏漏,然后操练一下人手?”
“结果,四处是疏漏,人手几乎就没有专业的。”不等阿六火气上来,他突然又轻轻一拍手道:“当然也有专业的,但只有你一个。而且你身兼管家、贴身仆人、护卫,你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忙了一点,分身乏术吗?”
见阿六这才终于沉着脸不说话,花七才若无其事地说:“不过也难怪你如此,我刚刚远远看着你们说话,你家少爷是对你亲近得很,犹如一家人……放心,我没听见你们说什么,你小子如今本事见涨,我离开太近估摸着就会被你揪出来了,所以只是远观。”
“哼!”阿六从鼻子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这才不耐烦地说,“你要觉得这张园防戍不利,那就过来接手,别只知道说风凉话!”
“你小子真是被你家少爷惯坏了,脾气越来越大。”花七闲庭信步似的上前,屈指就往阿六脑门上弹去,却没想到人脑袋一仰,脚下两个错步,倏忽间就往旁边躲开。见此情景,他眼神一闪,立刻轻移脚步,竟是直接追了上去。
一大一小就在这并不算太大的室内来回腾挪追赶,到最后花七一把拽住阿六的衣领,可就只见少年猛地一缩脖子,紧跟着整个人就如同金蝉脱壳似的,直接从那件衣服中脱身出来,随即虎着脸退了三步。
面对阿六那犹如发怒小豹子似的恼怒表情,花七最终耸耸肩,随即信手将那件外衫朝阿六丢了过去,见人不闪不避,却也不去接,任凭衣服就这么轻飘飘落在地上,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算是一直都在安安稳稳的环境中,你到底还没有退化。”
“你到底想干嘛!”阿六极其不耐烦地瞪着花七,一双手已经向背后伸了过去,“你要再不说明话,别怪我不客气!你别忘了,我可以上皇上那儿告状!”
听到阿六这最后一句话,花七终于露出了异常惊讶的表情。他从来都没想到,一贯直来直去,不知道用计,更不知道何为同伴,更不要说求助后援乃至于靠山的这匹小小孤狼,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告状这一招绝户计!
面对那过分坦然的表情,好像你来捣乱我去告状天经地义,他最终就意兴阑珊地说:“看来你是真的变了。算了,我来只不过是代皇上给你家少爷捎一句话。九章堂第二期招生尽快,否则他这个国子博士手底下没学生实在不好看。另外,回头几个通晓杂科的大儒要上京来。”
阿六的眼神倏然转厉。就算张寿之前对他转述纪九的提醒时,说满不在乎也好,说漫不经心也好,总之就是没放在心上,可他却不一样。
世人所说的高士、贤者、名流,纵使名声再大,风评再好,在他眼中,全都只是无关人士。而如果这样的人带着敌意或恶意,那么他自然不会容情。
“别那么大敌意,又不是你死我活。”花七嘿然一笑,可见阿六丝毫没有任何松懈的表情,他知道小家伙杀性重,当即若无其事地说,“学术之争,有时候确实是不止你死我活,而且是连对手一整个团体都想完全抹杀掉,其实残酷之处更胜于政争。但是……”
他拖了个长音,随即意味深长地说:“皇上不会允许的,朝中那些勋贵也好,老臣也好,也都不会允许的。更何况,杂科原本就从来不是主流,这些人如果聪明的话,那就更加不会贸贸然和你家少爷放对。如果真放对,那必定是人背后站着谁。”
阿六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这直截了当的撵人,花七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他更能够确定,要是继续撩拨这小子,人恐怕会真的不顾今天是张寿的生日,在这屋子里和他大闹一场。
于是,他只能耸了耸肩,随即转身往外走去,随即又轻轻挥了挥手。
“我进来的时候,顺便抓了个鬼鬼祟祟的小蟊贼,人我打昏了丢在前院,一会出去的时候,会顺手丢给宛平县衙,给顺天府衙省点事。你家少爷过生日,我也没准备什么贺礼,就帮他抓个贼当贺礼好了。”
“再附赠他一条消息。废后想尽方法给二皇子送了一封信,结果信被二皇子上交了。”
知道自己这时候若是回头,阿六必定满脸这关我什么事的疑惑,他就呵呵笑道:“告诉你家少爷就行了,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二皇子还上书恳请去宗正寺探望大皇子,劝人悔过自新。总之,人一面大义灭亲,一面兄弟情深,可像那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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