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东厢房里,齐良在背诵着自己的文章,东厢房门外,阿六正站在那儿。没人要求他如此,甚至于张寿刚才在进屋时还叫了他一块进去,然而,他却执意守在门外,对廊下和院子里那些丫头仆妇的偷窥目光视若无睹。
而正房之中,太夫人依旧端坐在中央,佛珠一颗颗地在指间转动,眼神却有些呆滞。直到李妈妈进来,她方才摆脱了那种恍恍惚惚的情绪。
“太夫人,大小姐已经回去了,我临走时,她还再三关照,说是千万别怠慢了寿公子。她还说起了八月十四那天晚上,寿公子救了她……”
“别说了!”太夫人突然打断了李妈妈的话,随即低低叹息了一声,“花七传信过来时,早就说了。我也看得出来,那是个胸中有沟壑,有胆色有谋勇的好孩子,想当初……”
李妈妈一听到想当初三个字,扭头一看,见江妈妈正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门口,和东厢房那边的阿六如出一辙,她方才急急忙忙回来,顾不得僭越无礼,低声埋怨道:“太夫人还想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
“没法不想。”
太夫人眼神迷离,颓然苦笑。
“当年身怀六甲的裕妃和九娘是闺中密友,又先后怀孕,结果静极思动,那一日说动了皇上和泾儿,一块微服去进香,祈求分娩时一切平安,谁能想到业庶人侦知此事,趁机勾结弥勒教匪动乱。裕妃和九娘都逼着泾儿带人护送皇上先走,两个女人往杂役院中逃生。”
李妈妈面色复杂,低声说道:“老爷为了这事,这些年一直心怀愧疚。据说皇上也是,否则裕妃娘娘也不会只得永平公主一个女儿却宠冠后宫。”
太夫人恍若未闻,只是捏着佛珠的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裕妃和九娘在杂役院遇到了同样大着肚子逃到这里的秀才娘子张寡妇。张寡妇还拿了一把带血的镰刀,说是伤了一个乱军。九娘略通武艺,裕妃也不是娇弱女子,再加上为了保住遗腹子发狠的张寡妇,三个女人骗了几个乱军过来,合力杀人夺了兵器,从侧门逃生。”
“三个人用寺庙里找来的僧袍换下了带血的衣裳。藏身到了张寡妇那离寺庙不远的家里,不想却阵痛发作。是张寡妇死命去敲开隔壁稳婆的门,只是没想到那稳婆刚巧喝得烂醉,要不是张寡妇家里还留着个上灶的丫头吴氏,三个人还不知道什么结果。”
李妈妈还想继续打岔:“所以每到中秋节大小姐的生辰,老爷不都是竭尽操办吗?”
太夫人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九娘和裕妃的孩子顺当生了下来,稳婆只说是女孩,随手往旁边一放。可张寡妇一直生不下来,吴氏吓得手忙脚乱。九娘和裕妃身体虚弱,哪帮得上忙,那张寡妇也是个狠的,竟是让那稳婆不要管她直接动刀,生下来听到一句是男孩子就昏死了过去。”
“三个孩子都是早产,就那么一丁点大,如果不是那一年中秋天气热,恐怕都活不下来。”
“等花七带人找过来,就发现屋子里是一男两女三个孩子。裕妃和九娘身体健壮捡回一条命,张寡妇却是大出血刚刚咽气,吴氏正在痛哭不止。可两个女孩子却分不清谁是谁,那清醒后的稳婆被花七逼问得又惊又怕,一问三不知,吴氏哭主母都来不及,哪里知道这个?”
想到当年那兵荒马乱,太夫人只觉得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想到了调动府中家丁家将四处搜寻儿媳和裕妃的往事。而之后那段纷争,更是令她深深叹息。
“事情捅到太后那儿,她为怎么养这三个孩子犯了难,我本来想把男孩子一块接到家里来,泾儿却对皇上说,这三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男孩子是可以养在朱家,甚至皇家,可将来万一被奸人以身世引诱,说不定谣言满天飞。还是把他放在外面,找一个好先生教导。”
“至于女孩子,不论是皇家公主,还是朱家女儿,我们两家一家随便挑哪个养着,如何娇生惯养都不过分。将来若是那张寡妇的儿子人品俊秀,我们不管把哪个女孩子嫁了过去,那都是一桩上好姻缘,也算是还了她和九娘裕妃一块逃生,收留她们,请了稳婆的恩德。至于旌表张寡妇,且等孩子成年之后。”
“那吴氏因张寡妇对她有大恩,一力要求她来抚养男孩子,还说张寡妇早就给孩子起名阿寿。因为那时候动乱刚平,朝中甚至有人借机指斥太后,泾儿就请示皇上,派了一些老兵过去保护,又送了滑头精明的老刘头夫妇,安排吴氏捡了个阿六。”
“好在她不知道裕妃的身份,一心只以为都是我赵国公府家眷。”
太夫人说着说着,摇头哑然失笑:“这段往事,除了泾儿和九娘,府里知道的也就是你和阿江了。”
“阿寿自幼身体病弱,吴氏又如同母鸡护雏,泾儿知道她也是秀才家出身的女儿,只是遭难流落到张寡妇家,就假托货郎送了些书过去。听说孩子认字快,就是身体太糟糕了。那一年葛太师过去时,阿寿也没出来。从那开始,泾儿在我面前就决口不提联姻的事了。”
“若非我这次一念之差,我还以为要把事情带到坟墓里去。等挑个好时候,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了阿寿。只是旌表一事,我先要和裕妃商量,再去太后皇上面前说。”
乘龙佳婿 第六十八章 授课和闹事
见太夫人似悲似喜,听着这旧事重提,李妈妈连忙安慰道:“总之是太夫人一片护犊之心,老爷一片仁善之心,才能收到如今这最好的结果。”
“这些年,我一直都当莹莹是我孙女,裕妃也对永平公主很好。天幸张寿如今健康俊秀,不负他母亲拼死把他生出来。唉,裕妃对把他放在乡间心怀内疚,九娘更是和泾儿和我大吵一架,觉得应该把他养在府里,恼我母子无情,遁入昭明寺带发修行,连莹莹都不肯见。”
“皇上和泾儿把张寡妇夫家和她祖上几代人全都摸了个清楚,把那稳婆和吴氏还有整条街上都排查了一遍,当日再没有第二个孕妇和孩子,那就是个秀才娘子。若非适逢乱事,本来她应该会安安稳稳带着孩子小富即安的,唉。”
说到这里,太夫人怒色乍起:“所以,别说张寿的弟子只不过是府试第七,便是府试第一,那也当得起!堂堂葛太师徒孙,连个小小府试第一都得不了吗?那些腐儒如今一个个叫嚣封禁关口,不许国外书籍人士入关,化外都是番邦蛮夷,天晓得是怕什么?”
“也许是怕退位之后远航海外的太祖皇帝没有死在那次海难,而是在海外又繁衍生息了一支!”
这一次,李妈妈噤若寒蝉,却是再也不敢说话了。
东厢房中,张寿听完了齐良那大致复述完整的几篇文章,随即若有所思地一边摩挲下巴,一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然而,最让他惊讶的是,王府尹出的那一道算学题。
井不知深,若绳三折入井,井外余绳四尺,若绳四折入井,井外余绳一尺,问井深几何?
居然是绳长测井深!
这道题,对于只读圣贤书的士子来说,可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有点头脑的人来说,可以说能够手到擒来。对于现代人就更简单了,可以列一元方程,可以列二元方程,还可以画图求解……
如果说在考小吏的时候,王府尹突然如此另辟蹊径加考了好几道算学题,这还能算是身为顺天府尹的特权,那么,在主持正经科举考试的府试上,突然出这种幺蛾子,合适吗?
是王府尹本来就有此意,还是别人擅自加进去的题目?齐良的府试第七名是因此而来?
想到这里,张寿又问邓小呆,到了顺天府衙户房之后,接触到的那些历年赋税数字,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惴惴不安的齐良和邓小呆,突然挑眉一笑。
“小齐,十有八九,关于府试名次的流言会热闹一阵子。我现在给你背几篇文章,你注意笔录。小呆,你也过来,你之前整理的那些数据,我画个表给你看。”
张寿说着就开始口授文章,眼见齐良先是一愣,随即慌忙开始提笔记录,他就来到书桌另一边,拿过一张纸,又拿过一旁横平竖直的一块铜镇纸,开始提笔蘸墨作图。
一旁的邓小呆见张寿一面口述文章,一面专注作图,竟然分心二用,不由得简直惊呆了,等发现那些图形和自己当初跟着张寿学的什么平面几何完全不同,他却又疑惑了起来。
趁着齐良正在记录自己刚刚的那几个长句,张寿就轻声对邓小呆说:“当初我教过你制表,现在这个呢,是折线图,唔,这是柱形图,用这个来反映三年间顺天府各县各宗税收变化,相对直观,这叫做数据可视化,当然,可视化的表不止这一种,我只是举例……”
别看后世各式各样复杂的图表早已深入各行各业,但张寿记得很清楚,在西方,先有简单的数据表格,而折线图和饼形图柱形图之类的可视化图表,得等到十八世纪开创了数据可视化,设计出一系列图表的威廉·普莱费尔,那才逐渐登上历史舞台。
即便阿拉伯数字非常简单,可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乍一眼看去,仍然容易让人头昏眼花。
相形之下,能够一眼看出数值高低增减的折线图和柱形图,对于经常要查看各种赋税田亩人口数字的朝廷命官来说,其实是非常好用的。即便没有自动化制表工具,可十八世纪的英国都能用,没道理现在就不能用。
张寿正在一面对齐良口授文章,一面对邓小呆指导制表,就只听外间陡然一声大喝:“那个招摇撞骗说是我妹夫的张寿在哪?给我滚出来!”
朱二少爷,朱莹口中的二哥,而因为张寿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因此,平时对朱莹之外的人提到这么一个家伙的时候,他会简单地称之为朱二。
此刻,当听到外间这一听就满是愤怒的嚷嚷声时,他就更是忍不住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随即挺无奈地想到——这个朱二还真够二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太夫人故意把朱二给招来的,要是那样,她就不会把他留在她自己的庆安堂了。在这种她足可保证权威的地方,怎会让旁人乱来?可现如今,朱二悍然直闯祖母居住的庆安堂,还在那大放厥词让他滚出去,简直是蠢极了!
怪不得作为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少爷,朱二居然会混到穷得常常向朱莹借银子……
见齐良和邓小呆面面相觑,张寿就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小齐继续写,小呆你好好琢磨这些图,想一想如果这种东西可以应用在什么地方。”
说完这话,张寿就把两个弟子丢下,不慌不忙地往门前走,但也只是走到门前,他就停住了。虽说门外那是朱莹的“二”哥,可人家是让他滚出去,他就这么现身,那岂不是显得乖乖听人摆布?知道阿六就在门外,朱二就算再横也进不来,因此他站得相当淡定。
下一刻,他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我道是家里谁有这么大的威风,原来是二郎到我这庆安堂里来摆架子了。”
作为府里辈分独尊的太夫人,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然而,张寿不知道外头朱二是喝了酒,还是破罐子破摔,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凭恃,不但没有立刻退出去,又或者下跪请罪讨饶,而是声音更大了起来。
“老祖宗,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这个没出息的孙子,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是嫉妒莹莹是你和爹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我却要什么没什么,我是羡慕大哥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领兵打仗……但我有自知之明,没本事那我就混日子!”
“可如今爹和大哥一个被人弹劾,一个干脆领兵出征后就没了消息,这种时候,我想给莹莹找个妥当人家有什么不对!陆家那个猪头是长得不好看,是没什么本事,可他答应日后成婚了搬出去住,莹莹不用做小伏低给婆婆当牛做马,光是这个,京城有几个男人肯答应?”
乘龙佳婿 第六十九章 “二”少爷
张寿在门内听着朱二这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而在他身后,明明一人占据书桌一头,各有各的“功课”要做的齐良和邓小呆,竟是齐齐笑出声来。
尤其是没见过陆三郎,却听齐良说过此人的邓小呆,更是低声嘀咕道:“真要把大小姐嫁给那个会装傻会赖皮会演戏更会赔笑的陆三郎,你才是赔了……赔了妹妹又折嫁妆!”
张寿回过头来瞥了邓小呆一眼,见人立刻埋首疾书,他这才再次转回头去,却是饶有兴致地摩挲下巴,很感兴趣接下来朱二会怎么说。
“莹莹长得太漂亮,性情却又太任性,可就因为这样,她不能嫁给太显赫的人家,但也不能嫁给那种来历不明的乡下破落户!祖母你就算气不过我忤逆,要把我赶出去,我还是要说,陆三郎不好,可陆尚书是现如今最能帮上爹和大哥的人……唔!”
听到这后面一声说不清是闷哼还是呻吟的诡异声响,张寿这才毫不犹豫地打起帘子出去。结果,他以为是朱莹忿然赶来,然后直接揪住了朱二的领子大发雌威,可没想到入眼的一幕竟然是,太夫人正一把剑抵在朱二脖子上,看情形只要再进一步仿佛就能把人杀了!
因为院子里明瓦灯点得敞亮,从他这角度,甚至还可以看到朱二额头上那星星点点密布的汗珠,也不知道此时是不是满腔酒意全都化成汗出了,以至于他紧跟着才注意到朱二那同样俊俏的五官。
当他徐徐走过阿六身侧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往常挺冷的少年此时竟然在笑。
至于是嘲讽,还是被逗乐了,他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知道自己是外人,但张寿还是不紧不慢走上前去,等距离那对峙的两人还有五六步远时,他就主动停了下来,随即诚恳地说:“太夫人,二少爷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张寿,你别幸灾乐……”
朱二那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他吓得慌忙闭嘴,等瞧见一缕黑色的东西在眼前缓缓落下,他简直吓得魂都没了。
“若你再啰嗦一个字,那掉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而是你的脑袋了。”
太夫人冷冷说出了一句警告,随即就瞪视着噤若寒蝉的朱二,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那些对你爹喊打喊杀的御史后头,是谁在指使怂恿?你以为唐铭和谢万权一个解元郎,一个国子监斋长,是谁指使去乡下找茬的?就是你以为能凭你妹妹去拉拢的兵部尚书陆绾!”
见朱二一张脸登时煞白,她突然反手收剑,继而淡淡地说:“只怕就连那陆家幺儿,都不知道他爹的真正心思,你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觉得陆绾看得上你?我也就是看看你到底能想出什么主意,结交什么人物,你倒是真把自己当成朱家将来的主人了!”
“你瞧不起张寿?呵,当初莹莹能让葛太师赞一句聪明不肯用在正路上,你呢?葛太师只说了三个字,没长性!可张寿呢?葛太师就见了一面,隔天就特地跑去认了他是关门弟子!”
眼看太夫人拂袖而去,径直进了庆安堂正房,张寿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朱二,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阿六,请二少爷到我房里坐坐。”
他说完潇潇洒洒转身就走,心里却知道,阿六肯定能漂亮办成事情。果然,他前脚刚进东厢房,阿六后脚就已经把朱二带进来了——确切地说,应该是拖。因为朱二赫然被人拽住了领子,别说叫唤,死猪似的他脸色发白,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而等到阿六一松手,人砰然掉在地上的时候,就连齐良和邓小呆也不约而同抬起头偷看,等看清楚朱二那痛苦呻吟的惨状,这才齐刷刷低下了头。
张寿大感无奈。然而,是他下令阿六把人弄进来的,此时发觉外头朱家人没有一个因为他这反客为主的举动而出声提醒,更不要说进来理论,他也只能没好气地丢了阿六一个眼色,等冷漠少年若无其事拍拍手出去,他这才来到了朱二身边。
“陆三郎现在算是我学生。”
朱二猛地抬起头来,正要破口大骂,却只见张寿低垂目光看着他,那冷飕飕的眼神不由让他想起了刚刚祖母拔剑对着自己喉咙的冷漠姿态,一时只觉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而且,陆三郎是个算学天才。”
朱二顿时七窍生烟。陆三胖在京城那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比我还废,比我还没用,这家伙要是天才,天底下人就都是天才了!
“你不信无所谓,但我的老师葛太师反正已经信了。”张寿信口开河,虽说他还没对葛雍具体说这一茬,但只要事实摆在老师面前,他相信老师绝对会喜出望外得到一个好徒孙。
“那……那又怎么样!”朱二好容易才提起一点劲头,“他若优秀,自然更配莹……”
他还没说完,就只见张寿已经缓缓蹲在了他面前:“陆三郎说,他装出迷恋莹莹的样子,是为了糊弄他爹。而刚刚太夫人又说,他爹明里让陆三郎追求莹莹,暗地里却在弹劾你爹,找你家的茬。虽说这父子俩挺有趣的,但你觉得,被蒙在鼓里的你是不是更有趣?”
朱二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红。他恶狠狠地想要撂两句狠话,可在张寿那看似淡然的目光瞪视下,最终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弱势:“你……你到底想怎样!”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小白兔女主对霸道男主的台词?
张寿腹诽了一句,随即就露出了一个非常和煦的笑容:“刚刚太夫人都对你拔剑相向了,足可见失望。更不要说莹莹如果知道你跑这闹事,那会多生气。陆三郎没了他爹,还是个算学天才,他甚至还秘密经营了书坊等各种产业,可二少爷你呢?”
“我……”
“你想当家里的顶梁柱,这心意是好的,可你至少得有态度,有担当才行。现在,你是不是该去见一见你祖母,好好道个歉?然后再去见一见莹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做了一次全面的心理辅导,眼看朱二终于磨磨蹭蹭爬起身往外走去,张寿刚送因为送走这二货而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那家伙头也不回地说:“哼,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把莹莹许配给你,你一穷二白,配不上她!”
话音刚落,撩起帘子的朱二,就看到了门外那张挂满寒霜的脸。下意识抱头鼠窜的他却没能逃过朱莹那只闪电一般伸过来拎耳朵的手,一下子就被人拖了出门。
面对这一幕,张寿不禁莞尔。
看样子,朱二在家里地位确确实实是最低的!
乘龙佳婿 第七十章 负荆请罪
这一夜,邓小呆相对轻松,因为张寿的那几种图表对于他来说,虽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理解起来并没有实质性困难。他知道自己不如齐良在文字方面有天赋,因此从来没打过参加科举考试,拿个功名的念头,可一辈子做小吏,他又总觉得那不该是自己的终点。
但现在,张寿虽说并没有给他展现一条道路,却让他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然而,齐良那就相对痛苦了。因为张寿口授的速度相当快,有些词句只凭听很难一字不漏地记述下来,可他也只能拼尽全力。尽管每篇文章都只有五百字到七百字,可磕磕绊绊笔录下来,他仍然吃足了苦头,等到张寿不负责任地让他自己琢磨字句,他更是两眼血丝。
当张寿一心二用给两人上完课,自己去睡觉时,齐良和邓小呆在收拾完之后虽说也上了床,却不禁相顾骇然。
小先生不是说,八股和算学一点都不搭,自己对时文一窍不通吗?刚刚那些文章是什么?
小先生的算学天赋是连葛太师都赞不绝口的,可那些直观的表格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一晚上,张寿睡得香甜无比,邓小呆和齐良却几乎都失眠了,翻来覆去完全睡不着。更让他们哭笑不得的是,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中,同睡一张床,全都睁着眼睛的他们突然发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边。这种如同鬼魅一般的场景,伴随着却是一句很不正经的话。
“要真睡不着,我可以打昏你们。”
“不……不用了!”
毫无疑问,邓小呆和齐良赶紧拒绝,等目送了阿六回到那张临时用来睡觉的软榻上,蜷缩成一团,须臾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邓小呆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声说道:“小齐,要我说,小先生肯定是星君临凡,至于阿六……这小子绝对是煞星出世!”
齐良正要答话,乍然只听软榻上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立时吓住了。
邓小呆日后要长留顺天府衙,可他却是要常常和这个煞星相处的,千万别得罪阿六!话说回来,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如此可怕呢?
次日清晨,虽说睡得比在家中稍晚,但张寿还是准时醒了过来。他的生物钟素来很准,而和他几乎同时窸窸窣窣翻身下床的,则是在家中需要做不少农活和杂务的齐良,以及在顺天府衙每天都要点卯的邓小呆。
当这东厢房里的动静传到正房时,年纪大了本来就起得早的太夫人不禁笑了一声。
“到底是年轻人,真有精神。”
她仿佛是赞叹,又仿佛是感慨似的说完这话,继而就开口吩咐道:“派人去打听打听,今天早朝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李妈妈跟随太夫人多年,当然知道这弦外之音,立时答应一声便下去办了。而太夫人洗漱之后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听到东厢房中已经传来了两个少年整齐的诵读声,想到自家长孙的勤奋上进,文武精熟,次孙却惫懒无能,她忍不住又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张寿并没有去监督齐良和邓小呆的早课。事实上在村子里,那也是他们自己监督自己,至于他,平日在村里时大多数时候会跑一跑热身做个锻炼,可自从朱莹和贵介子弟们纷至沓来之后,他就改成在家中房间里打太极拳了。
此时,他便在这偌大的东厢房空地中悠然自得地打满了一套杨氏四十八式太极拳,又去查看了一会齐良昨天晚上听写的文章,等到确认其一句都没有记错之后,他就吩咐道:“用最快的速度,背下来,然后把这些字纸烧了。小呆也是,图样不要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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