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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姓宋的小子奇葩嘴贱,相比起来,那个心直口快的方青那就简直是纯良了。姓宋的小子也活该他自己家长辈好好收拾一顿,你现在过去,还不如等他吃够苦头再过去救他,一来让他好好吃个教训,二来也正好卖他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花七就站起身强硬地把阿六给按回了原本那张椅子上:“你小子只要管着你家少爷安危就好,这么担心姓宋的那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我没担心他,我是担心他的手艺。”阿六犹如看傻子似的看着花七,随即就看向张寿和朱莹,“宋举人潮汕砂锅粥和广式煲汤做得不错,那是少爷喜欢的。他还会做好味的糖水,那是大小姐喜欢的。皇上也还想要他做御厨呢。”
堂堂皇帝居然放在最后,可这屋子里的众人听见阿六这说法,却没有一个去纠正他的。
而朱莹恰是直接一拍桌子叫了起来:“阿六你说得没错,我都和宋举人学过很多次他那些糖水了,配方我也会了,但火候我还把握不准……我还打算日后做了给阿寿吃呢,这手艺还没学全,万一他被迂腐的长辈给打坏了,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咳咳!”
一声威严的咳嗽打断了朱莹的话,紧跟着,太夫人就和颜悦色地对阿六笑道:“阿六,你既然不放心,那就去吧。不过,先礼后兵,也不要用莹莹她大哥的帖子了,拿着我的帖子过去。你顺便替我捎句话,纵使宋举人有千般不是,他是皇上看中的人。”
阿六立刻眼睛一亮,见张寿对他点了点头,他就立刻答应了。等到一旁李妈妈快步拿了一张外表朴实无华的帖子过来,他双手接了,随即低头行了个礼,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他这一走,花七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姑爷和大小姐惯着他也就算了,现如今连太夫人您也惯着他!”
“那有什么不好,阿六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不然你问问吴娘子,她是不是也喜欢?”太夫人笑眯眯看着吴氏,见人果然连连点头,她越发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这小子和你不一样,你没心没肺,他却不一样。他那张脸是冷的,他那颗心却是热的。”
见花七耸耸肩,似乎对这评价丝毫不在意,继续去大吃大嚼,太夫人就淡淡地说:“对了,午后我收到了洪氏送来的拜帖,上头说她父亲崖岸高峻,刻板自矜,常不知不觉就冲动得罪人。往常在江西时尚有人照拂,在京城却容易因言惹祸,如有得罪之处,请我多多包涵。”
张寿没料到洪氏竟然能未卜先知,可是,再想想洪山长在皇帝面前就敢骂他巧言令色,他不禁又觉着,洪氏这根本就用不着卜算,因为就洪山长那性格,真是不得罪人都难!
外城广东会馆的大堂上,当被堵住嘴的宋举人终于被人摘掉了那黑布头套时,他顿时眯起眼睛,竭力试图熟悉这明暗变换的光线,随即就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了上首那个熟悉的身影——广东宋氏当家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他该叫一声叔父的宋会首。
可就算是料到自己被人抓了,他还是气急败坏地狠狠瞪着对方,一点都没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识。当那团堵嘴布也被人取走的时候,他就立时冷笑了起来。
“想不到叔父你也会干出光天化日之下绑人的事!”
“你能绑了你的小厮,给你的护卫下药,顺便还给自己的坐骑下巴豆支走马夫,我不过是把一个晚辈请回来说说话,用一点激烈手段而已,那有什么不可以?”
早一步被带进来,此时已经坐在宋会首左下首位子上喝茶的方青,忍不住眉头颤了颤,虽然很想反驳,但他到底还知道形势比人强,因此只能竭力抑制乌鸦嘴的本能。
而宋举人被宋会首这话给噎得脸色通红——毕竟,要是人家拿着礼法家规,功名前途之类的东西压下来,那么他有的是理直气壮的理由,可人家拿着他做过的蠢事来堵他的嘴,他就顿时被动了。好半晌,他才终于重振旗鼓,可迸出口的却是一句几乎让方青喷茶的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
原本只是状似气定神闲的宋会首,此时终于真正气定神闲了下来。他到底没算错,宋举人固然是性格独特了一点,天赋虽不错,读书却应付差事的随便混一混,也许确实是真的喜欢去卖糖水甚至做菜,但是,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善恶是非观很鲜明的人。
因此,他嘿然一笑,随即冷冷说道:“我想怎么样?那还用说,当然是代你娘先好好给你一顿家法!为了你这个举人,你娘吃了多少苦,你想过吗?来人,给我把荆条拿出来!”





乘龙佳婿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也很绝望啊
方青曾经认为,宋混子这家伙,那是吃软不吃硬。然而,当今天他眼睁睁看着宋举人被人按在春凳上,随即那粗粗的荆条就直接高高拿起重重打落下去,宋举人竟然没挣扎也没求饶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对宋混子一贯的看法是错误的。这小子好歹还知道对错。
然而,他接下来就听到一声犹如杀猪似的惨叫——嗷!
紧跟着,宋混子那熟悉的叫骂声就响了起来:“我是辜负了我娘,但你又不是她,就算家法也没打这么重的,这是要杀人吗……嗷!住手,你给我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嗷!我和你说,我是皇上看中的人,否则怎么可能过五关斩六将……嗷!”
宋举人那喋喋不休中却搀杂着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创意的惨叫声,方青最初又好气又好笑,可紧跟着听到宋混子开始咒骂广东宋氏那掩盖在唯才是举表象下,唯利是图的作风,他原本看热闹的戏谑心思,就渐渐化作了乌有,忍不住仔细琢磨了起来。
而最初还仿佛智珠在握的宋会首,一张脸就渐渐难看了起来。他留下方青在旁边,原本只是为了做个见证,顺便给侄儿增加一些心理压力,毕竟没人希望死对头看到自己挨打,到时候他好顺势吩咐停手,可他没想到宋举人这个大嘴巴竟然连整个家族都捎带了进去。
恼羞成怒之下,他不禁怒喝道:“把这小子的嘴给我堵上,然后给我抽他二十荆条,算是代他娘教训他的!”反正荆条都去掉了刺,打不出什么好歹来!
“我娘才不会这么教训我,她就算抽我也不会这么用劲,嗷!”再次挨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宋举人的嘴里终于被人重新塞上了堵嘴布,然后整个人也被严严实实绑在了那春凳上。可是,刚刚那个行刑的汉子却没再动手,而是有些犹豫地看向了面色铁青的宋会首。
而方青热闹看够,也连忙站起身来,恰是满脸的义正词严:“宋会首,你要教训晚辈,论理我一个外人不应该插手,但你不是宋氏族长,也不是这小子的父亲,不应该自居尊长,行这样的私刑!”
刚刚被打得疼到嗷嗷直叫的宋举人终于得到了这么一个喘息的机会,顿时很想拍手大赞方青。然而,他此时手足被缚,嘴巴被堵,只能竭力挣扎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结果声援没做到,反而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
发觉到这一点的他立时闭嘴,但却竭力仰头,希望看到宋会首的反应。然而,方青的后脑勺正好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气得他差点恩将仇报想骂娘——当然也骂不出来……
刚刚给方青取下头套堵嘴布然后松绑的时候,宋会首都是亲自做的——甭管岳山长是不是把人逐出了门墙,可人终究是举人,之前也和他侄儿一块住在张园,他自然不会落井下石。所以此时此刻,他对待方青的规劝时,那是绝对比刚刚面对宋举人时要客气有礼得多。
“贤侄啊,你有所不知,我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我是真的替他母亲不值!”
原本打算对宋举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宋会首此时干脆就拿出来对付方青了。他动情地对方青讲着宋举人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供他读书,为了其有个安定读书环境,三迁其家……反正古今贤母的故事,全都被他改头换面后移花接木到了宋举人的母亲身上。
以至于宋举人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家那个河东狮吼,管到懦弱父亲不敢高声的强悍母亲,什么时候变成忍辱负重受气包了?
然而,方青和宋举人虽说往常还算熟悉,但还没到熟悉人家父母的地步,此时不知不觉就被老奸巨猾的宋会首给带走了节奏。
再说他本来就不赞同宋举人这好好的会试不考,却异想天开想去考选什么御厨,因此这会儿他一边听一边看宋举人,最终忍不住转身就冲到了春凳前。
不由分说地抢过了那个行刑者手中去了刺的荆条,他举起来对着宋举人的屁股就是狠狠两下。刚刚好容易才缓过劲的宋举人突然遭此重击,顿时完全被打懵了,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奈何那团堵嘴布把他所有的骂声全都化成了呜嗯,差点没把他气炸肺。
“辜负母亲教导,违背母亲心意……宋混子,你本来就该打,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撂下这话,方青一把丢开荆条,怒气冲冲转身就走。而在宋会首的眼神示意之下,没有一个人拦阻他。直到他人已经不见了,宋会首这才似笑非笑地来到了春凳旁边,却是接过了一旁小厮递过来的一块手绢,弯下腰非常体贴似的给宋举人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汗。
“君子可欺之以方,方青不像你,他好歹是君子。”他对宋举人笑了笑,随即站直了身子,用一种不胜唏嘘的语调说,“你说宋氏唯利是图,这没说错,毕竟,宋氏子弟如今有多少,依附宋氏的小宗又有多少?下头指着宋氏吃饭的商人乃至于市井小民又有多少?”
“所以,家里需要人出仕,需要人做官,就算是经商……儒商儒商,那也总比一般的小商人强,能够出入达官显贵之门。”
说到这里,宋会首就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真要喜欢厨艺,希望在京城当御厨,甚至开铺子卖糖水,那都不是不行,但你怎么能先斩后奏?你知不知道被你这么一闹,广东宋氏简直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尤其是你小子竟然托庇于赵国公府和张园!”
“别人就是真心赏识你的才能,愿意真心帮助你,族里的人反而是唯利是图,违背你的意愿,要逼着你去科举?你要是不愿意去会试场中走一遭,难不成我还能押你去?”
真要说理,纵横商场二十载的宋会首哪里是宋举人一个毛头小子能比拟的,此时义正词严一顿数落之后,他就瞅了一眼旁边的行刑者,正要吩咐他们都退下,自己继续和宋举人来软的,突然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紧跟着,大门被人推开,竟是方青又去而复返。
人不但回来了,方青甚至还嚷嚷道:“我突然觉得不对,宋混子的母亲要真是那般贤良,还时时刻刻提点他,他也不至于天天在那混日子!宋会首你别和我说他考出一个举人就如何如何,他那是什么天赋我知道的,要不是他混日子,案首解元都不在话下!”
听到这里,宋举人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不是为了方青对他的高评价,而是方青看穿了宋会首刚刚那番天花乱坠中的破绽。
君子可欺之以方,问题是接下来还有一句呢,难罔以非其道!
意思是君子可以用合乎情理的方法来欺骗,但很难用不合情理的事情来欺骗!
方青这个愣头青确实还能算大半个君子,最重要的是,如今人长进很多了!
宋会首完全没想到,刚刚他还得意洋洋对宋举人说可随便欺骗的方青竟然就这么回来了!虽说早已历练出极厚脸皮的他怎么也不至于因此破功,但笑起来明显就有些不自然。只不过,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依旧头头是道,恳切至极。
“贤侄你该知道,我宋氏子弟众多,虽然我那二哥身为族长,力求一碗水端平,但还是难免有些亲疏远近。要不是这小子读书有成,他那嫡亲哥哥能分管族中在广州那一大摊子的事情,他弟弟能够在族学里受到那么大的扶持,他家里真能小富即安?”
“他母亲性子烈,得罪的妯娌亲戚很不少。他自己也是,你都叫他宋混子了,在外头看不惯他的人不计其数!这次他要是真的能当上御厨,得到皇上赏识也就罢了,他要是这一步踏错,进士又考不上,名声还坏了,家里和外头多少人不止看笑话,还要落井下石!”
这一次,宋举人那戏谑顿时僵在了脸上。虽然他在永平公主面前振振有词,说是堂兄堂弟都是进士,他好歹是个举人,也不差,还说什么做不了御厨就去考进士,真考不上也不打紧,反正族中有补贴……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某个前提上。
那就是族中确实能给他补贴!就他老娘和他得罪的人,那可真是很不少!所以他一定要要有个靠山,否则万一回头出问题,家里兄弟父母因为他的缘故倒霉,那他就太混账了!
于是,当宋会首阴着脸拿掉了他嘴里那块堵嘴布,随即又亲自为他松绑时,宋举人念及屁股上刚刚挨的那几下,却是不敢再嘴贱了。
当下他就老老实实地说:“叔父说的话,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我真的不擅长做官,你看我情急之下都能和公主争起来,这要是万一我和上司……”
“我当然知道你不适合做官!”宋会首恼火地打断了宋举人的话,硬梆梆地说道,“但你这性格要是真的去做御厨,你觉得你会不会得罪周围人?你觉得之前被你气哭的永平公主会不会为难你?你觉得就凭你那嘴贱,能活着从宫里出来?”
这一次,就连刚刚想着不对突然赶回来的方青,听了宋会首这话也不禁大为赞同。
他确实也嘴快,但相形之下,这姓宋的根本就是嘴贱,比他缺德多了!要真是惹怒了皇帝太后妃嫔皇子公主什么的,随便哪个人小手指轻轻一摁,确实这家伙就死定了!
他正想说话,宋举人就幽幽说道:“我又不想当御厨,就想着重在参与,谁知道一次一次居然都是最后一名过关,我也很绝望啊!就我会的那点手艺,真拿进宫去当御厨,那难道不会是笑话吗?”
你也知道是笑话!宋会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侄儿一眼,但心里还有些欣慰这小子到底还知道轻重,可随之他听到宋举人接下来的话,顿时就给气了个倒仰。
“所以我才要使劲巴结讨好朱大小姐,还有张博士啊!他俩一个是出入宫闱和自己家没什么两样的天之骄女,一个是正炙手可热的天子信臣,真要是我背运被召到了宫里当御厨,他们总能照应我一点吧?再说朱大小姐都说了愿意资助我开店,真要我被赶出来……”
“够了!”宋会首很怀疑自己要是再听下去,会不会被这个该死的小子给气出心脏病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放弃挽救这个已经明显无药可救的小子,可到底还是没忘记把人绑回来的那个目的,因此哪怕不耐烦,还不得不继续语重心长。
“你这没出息的小子,那两位的大腿是你想抱就能抱的吗?你不看看那张博士自己还有那么多学生,三皇子且不去说,还有堂堂的国公公子,前尚书公子,一个未来驸马一个未来仪宾,就连他自己的二舅哥都在巴结他!那些学生还能真正做实事,你呢?你只会煮糖水!”
知道自己不能给宋举人一丁点说话的机会,宋会首就连珠炮似的说:“张琛能把邢台一堆商人连带大皇子一块玩弄于掌心,张武和张陆彼此扶持,互相帮衬把邢台那边的零散纺工都集中了起来,压下了那些大机户……朱二公子好歹是朱大小姐的哥哥。”
“陆三郎那更是长袖善舞,做什么成什么,连皇上都赞他能耐,他那个爹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我还听说,这次张武张陆还从邢台带回来了据说是彩色的棉花,外头连祥瑞两个字都嚷嚷出来了,你呢?你说说,你及得上谁?”
虽然宋会首这句话击中了自己的软肋,宋举人仍然不服气地嘀咕,说什么我压根就不想和别人比。而这时候,方青却忍不住讶异地问道:“彩色的棉花?棉花不都是白色的吗?”
虽说不如张寿那般真的下过地,但方青至少知道棉花是白色——这还是在广东几乎不种棉花的情况下。他虽然是书生,可在注重农科的召明书院,却不但并没有那么迂腐,而且也是亲自下过地干活的。
而他这么一开口询问,原本就等着有人提这一茬的宋会首顿时心中暗喜。他连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就是因为从没见过,所以这样的彩棉才难得!要是真的确证无疑,张武和张陆一定会受到皇上的嘉奖。好在广东的气候土地不适合种棉花……”
听到宋会首在那喋喋不休,宋举人顿时大不服气。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外陡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大门就猛然被人推开,紧跟着,他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阿六。




乘龙佳婿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为什么?赔礼呢?
宋会首早就见过阿六,而且对于这个时时刻刻跟在张寿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少年,他自认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不但派人去打听其来历身世,武艺传承,甚至还去派人打听人的喜好以及性格。然而,除却阿六饭量大这一点之外,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他只知道人是个难得的少年高手,到底有多高就不太清楚了,可眼下阿六的突然出现却已经充分说明了人究竟有多高……因为这广东会馆可不是纸糊的地方,门外有守卫,一重重院落也都做了相应的防戍,甚至还布设了警示用的铜线和铜铃。
因为落脚在他这里的往往是广东籍的富商豪绅以及官员,谁都希望保证安全。可现如今,给他在围墙上布设铜铃以及其他机关的那家伙夸下的海口他还记得,阿六却已经直接闯到他面前了!要知道,方青刚刚是压根没走两步于是去而复返,阿六却明显是从外头进来的!
他早已吩咐过,至少这一重院子,今天务必通报了他才能放人,护卫们不至于阳奉阴违!
然而,宋会首还来不及整理好心情和表情,然后和这位少年不速之客打招呼,大剌剌进来的阿六瞥了还趴在春凳上的宋举人一眼,却是先开了口:“打完了吗?”
这四个字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正是阿六往日对待外人时的态度。宋举人和方青虽说习惯了,可此时一个是羞于回答,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不熟悉他的宋会首,此时此刻听着只觉得这好似兴师问罪,想要解释,又觉着这显得自己太弱势,可不解释……他把原本寄居在张园的宋举人和方青都给绑回来,兴许就已经得罪了张寿,如今阿六从天而降,他要是不解释清楚,人会不会也倒过来把他拎回去?
虽然张寿好像不是那么强势无礼的人……可今天来的是阿六啊!
权衡再三,宋会首最后只能赔了个笑脸:“我这只是气不过家里侄儿恣意妄为,所以一时手段过激了一些。也就是用去了刺的荆条敲了他几下,如今想想,确实是有些冲动了……”
没等宋会首把话说完,阿六就直接打断道:“也就是说,打完了?”
他压根没注意自己这问题让宋会首和宋举人同时尴尬得无以复加,见他们不回答,他就看向了方青。结果,曾经被阿六炮制过,知道这少年疯起来有多可怕的方青,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立刻把自己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随即还特意回答道:“打完了!”
废话,这就是没打完,他也得说打完了啊!否则万一这少年较真起来,真的让宋会首把没打完的给打完,宋混子岂不是还要再吃一番苦头?虽然他和宋混子不对付,可也不会这么坑人,他以后得学学宋混子的心黑手狠!
得到了方青这样的回复,阿六就若无其事地舒了一口气:“那就不用太夫人的帖子了。”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想阿六来意的宋会首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探问道:“小哥说的……难不成是赵国太夫人?”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宋举人能有这样的面子,让那位太夫人拿帖子吩咐阿六过来捞人,但此时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唯一的可能了。
阿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是啊,本来朱大公子要拿他的帖子,但太夫人抢先了。”
什么叫太夫人抢先了?自家这个最会混日子的侄儿什么时候还和朱家大公子朱廷芳搭上了关系?宋会首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渐渐有两个那么大,就连此时宋举人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在他看来都变成了装模作样。可他偏偏没办法发火,还只能挤出笑容和人周旋。
“就为了广东宋氏这点家事劳动太夫人,真是……”
然而,这一次他仍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阿六再次认认真真地打断了他:“太夫人捎话说,纵使宋举人有千般不是,他是皇上看中的人。”
这一次,宋会首登时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可他没看到的是,春凳上还没爬起来的宋举人也一样像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皇帝看中的人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惊悚了!哪怕不是那种最吓人的可能,可他和皇帝也正面打过交道,只看出了某种嫌弃,哪里有半点赏识的意思?
然而,阿六却没有给宋会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的心情——或者说他只管负责传达,压根就没想解释,此时来也来了,话都传到了,他就到了宋举人旁边,随手一揪把人给拎了起来。
虽然他身材比宋举人更矮小,但此时在宋会首和方青看起来,他那个轻轻松松的动作就和老鹰捉小鸡没什么两样。而宋举人自己也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又生怕惹恼了这个小魔头,等脚踏实地之后就赶紧告饶道:“六哥你高抬贵手,我还能走路!”
阿六却并没有依言放手,而是先看了一眼宋举人的尊臀,见上头还能看出斑斑血痕,分明那几下挨得不轻,他就没好气地说:“方青,过来扶着他,该走了。”
方青哪敢不听阿六的话,再加上宋混子今天确实被打得挺惨,他就算从前对人有再多的气,那也都出完了,当下就赶紧上来扶着宋举人往外走。而阿六却留在原地不动,直到两人已经出了屋子,他才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端详着宋会首。
尽管年纪一大把的宋会首在商场上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犹如阿六这样完全看不透的——因为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之中,你根本琢磨不出对方想要什么,于是就没办法投其所好,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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