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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朱莹顿时无语了。外头这惊涛骇浪的,结果却是因为皇帝这个偏心眼的父亲想要找怕麻烦的张寿的麻烦?这事怎么这么拗口呢?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这位从小到大就当半个父亲看待的天子——因为皇帝实在是和严肃正经的朱泾没法比——差点没和从前某些独断大臣气得把手指戳到他鼻子上。
“阿寿就算怕麻烦,但他当老师却是最称职的,哪怕四皇子只是跑过去蹭课,他也不会故意刁难,皇上你既然知道那桩课堂上的小事,那你难道不知道三皇子出手帮忙之后,阿寿说以后让人轮流帮四皇子的忙?四皇子要是真觉着委屈,他这几天为何还去九章堂?”
“阿寿之前还对我说,三皇子如今性格越来越开朗,越来越有主见,倒是四皇子那冲动冒失的性格要好好磨一磨,用小挫折让他去自我反省,否则就这么一路看似高歌猛进,人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都纵容他,以后万一真的遇到大挫时,反而容易一蹶不振!”
说到这里,朱莹就毫不留情地伸出巴掌,砰的一声拍在了皇帝面前的大案上:“再说,阿寿怕麻烦又怎么了,碍着他做事了吗?还是皇上您硬塞给他的事情他没有做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这样恪守本职的人反倒不好,难不成还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好?”
皇帝被朱莹说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大概是自己看惯了野心勃勃向前冲的人,再一看张寿这不管事不上进,似乎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心满意足的性子,于是就觉得各种不顺眼。毕竟,张寿这才十七岁,不是七十岁!
而朱莹见皇帝这无话可说的样子,当即就轻哼一声道:“不过阿寿说了,那些粗浅的讲史,他在半山堂都已经教过了,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九章堂,他只会教他们算经,其余的都不会教他们。而且四皇子毕竟没考上九章堂,与其天天来蹭课,不如用更好的办法。”
这一次,皇帝顿时找到了岔开刚刚那难堪话题的机会,赶紧强笑问道:“什么办法?”
“阿寿说,他只有一个人,九章堂一年级二年级都是他上,等二年级的学生们回来,这一年级新生迟早也是要人代课的,之前他已经说了,推广学生自己给自己上课,从三皇子开始。毕竟陆三郎没那么多时间,迟早要他们一个个亲自上。”
“既然如此,阿寿说,三皇子既然早晚都要第一个上阵的,不如让他从教四皇子开始。”
“呃……”皇帝登时露出了惊讶意外的表情。让三皇子给四皇子上课?在他印象中,那兄弟俩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四皇子叽叽喳喳都是声音,三皇子却从来都只在一旁腼腆地笑着听着,如今让当羞涩腼腆的哥哥给冲动聒噪的弟弟授课,这会不会……
朱莹却扬了扬眉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将来总要分开的,与其皇上心软成全他们如今去一块上课,不如让四皇子上午学别的,等下午四皇子回来,利用一切时间来教他,阿寿说,他会帮三皇子预备讲义的。何不让三皇子试一试?”
自己明明想要借着心里早就打定主意的两件事难一难张寿,如今却被张寿利用朱莹反过来将了一军,皇帝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可他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这样一种安排确实更符合如今的状况。且不说两兄弟感情再好,将来也会因为际遇不同而分开,就是为了磨砺一下他们,也应该按照张寿这建议去试一试。
因此,心情异常复杂而微妙的他足足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那就姑且看看吧。”
朱莹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既然是这样,皇上你挑起的我爹这件事,打算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皇帝有意装糊涂,见朱莹顿时拉长了脸,双手一按书桌,凶巴巴地逼上前来,他赶紧一本正经地说,“朕刚刚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莹莹你千万别会错意思,朕本来就想让你爹当兵部尚书,绝对不是拿他出来当挡箭牌!”
朱莹这下子真的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皇帝,脸色狐疑地说:“真不是哄我?”
“当然不是!”皇帝用极其坦诚的目光看着朱莹,“不止是你爹,朕之前不是把沧州升格了吗,又把大兴县和宛平县也一块升格了,本来还想把管着外城的南城兵马司提到四品,然后交给你大哥,还问过张寿,可惜这小子滑头。”
“总之你回去问问你大哥,是打算赋闲呢,还是去锐骑营挂个名头呢,还是愿意去南城兵马司。朕知道寻常人在军功赫赫之后,再看南城兵马司这琐碎繁复的一摊子,难免会觉得这是大材小用,但朕知道你大哥那性子……”
“好了好了,皇上你别尽挑好听的说。”
朱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皇帝的话,如果说起头是她让皇帝脑袋乱糟糟的,那么现在就换成了她被皇帝说得脑袋晕乎乎的。
她有些怨气地看了皇帝两眼,最后闷闷地说道:“我爹和我大哥出生入死,现如今你也不让他们清闲两天!阿寿也是,他又没闲着!”
面对这么一个从小被自己和太后,也被朱泾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皇帝想说当官的没人怕忙,只有人怕清闲,可话到嘴边,那番话最终化成了一声轻笑。
他的莹莹又不是笨蛋,不会不知道这些,只是相比于她从小已经习惯了的富贵荣华,她更喜欢和家人在一起,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而父兄和张寿都忙,她无疑会觉得寂寞。
于是,皇帝突然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如同对那个儿时如同粉团子似的丫头一般,突然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的眉心,见朱莹最初一愣神,随即就脚尖连点逃出去老远,随即还气呼呼地瞪他,他就吹了吹自己那根手指,对这丫头笑了笑。
“好了,你回去各自传话就是!年纪轻轻的,想要什么清闲!朕也恨不得天天跑马舞剑周游天下,把这江山扔给朕的儿子,可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一旁的柳枫听到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刚刚就跟着其他人一块退出去,毕竟继承人这种话题,那是全天下最敏感的话题,没有之一。
而接下来,他很快就听到朱莹说出了一句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话:“皇上你少胡说八道了,就算你想当太上皇,太后也不想当太皇太后呢!”
朱莹压根没看见柳枫因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语已经吓得快瘫了,眉头一扬就声音轻快地说:“我早就听太后说,您从小就性子跳脱,很难坐得住,为了当好这个皇帝,您牺牲了很多。可既然已经牺牲这么多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卸下担子丢给别人?”
“天下没有比皇上您更适合当皇帝的人了,您就死了这条心,好好料理国事吧!”
朱莹做了个鬼脸,随即就随随便便行了个礼,竟是自顾自就这么告退了。柳枫从旁观察皇帝的脸色,一时拦也不是,追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出了门。胆战心惊的他等了足足许久,这才听到了皇帝的笑声。
“呵呵,不枉朕这么偏爱这丫头,她这番真心话真是又刺心,又暖心。”
皇帝唏嘘不已地啧啧连声,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外间传来了朱莹的一声惊咦,随即人就似乎和人在争执什么。
正当他心中大为疑惑,打算开口询问时,外间却又似乎没了朱莹的声音,反而是有一阵骚动。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他立时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在他这声音响起许久之后,方才有人在门前回话道:“回禀皇上,刚刚传来消息,秦国公在海淀的园子,就是那座秦园,似乎是被飞贼光顾了。据说飞贼没有偷到什么东西,就放了一把火,把秦国公长公子张琛打算敬献给皇上的那些珍贵彩棉给烧了。”
彩棉祥瑞这四个字,在京城街头巷尾算是传得沸沸扬扬,但皇帝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什么传言都去听,这几天又没出宫去,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彩棉两个字。眉头大皱地他立刻叫了人进来。
来的是司礼监掌印楚宽身边的一个小内侍,他行过礼后,就绘声绘色地说道:“回禀皇上,事情就是昨晚上发生的,听说张武和张陆随明威将军回京途中遭遇水匪,就派人飞马来报秦国公长公子张琛,张琛生怕再被贼惦记,于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司礼监楚宽的徒孙正在给皇帝讲故事的时候,更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张琛业已赶到了自家那座度夏游玩的海淀秦园,当看到四处一团乱时,他就气急败坏地嚷嚷道:“是谁这么没脑子,把秦园进了飞贼这么一件事嚷嚷得满城皆知,这是还怕我脸丢得不够吗?”
秦园管事灰头土脸地从里头跑出来,脸上还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挪上前几步,正想行礼,却不防张琛直接就是一脚踹了上来。他猝不及防地挨了那一脚,顿时重重栽倒在地,偏偏还不敢露出一点不满,仿佛生怕这位脾气最不好的长公子直接动鞭子。
“大少爷,小的也没想到竟然会正好有襄阳伯家一位公子在隔壁他们家的园子小住,发现火起之后人就四处嚷嚷,结果来了好些人救火,大概消息就是这么走漏出去的!”
“该死,简直该死!”
张琛气得仿佛是只会说该死两个字了,团团转了一圈,他到那管事面前扬起手似乎想打人,可最终只是捏紧拳头怒喝一声道:“你做的好事,这叫我回头怎么对张武和张陆交待!我本来是对他们承诺好好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结果倒好,这直接变成烧掉陈仓了!”
当张琛气咻咻地撂下秦园管事,径直冲进大门,到了自己存放那要紧东西的库房前一看,他就险些被这焦黑的地方给气晕了。他本待再进里头去看看,可被几个家丁死活拦着,道是这场火不小,如今虽说已经扑灭,但很有可能损伤了梁柱,万一坍塌就麻烦了。
于是,他只能站在院子里,压着满腔火气盘问众人。奈何问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出来,甚至连一个看见可疑人的家伙都没有。就在他怒火中烧之际,张武和张陆也一块赶到了,一看到那焦黑的屋子,两个人那反应却截然不同。
张武只是呆若木鸡,而张陆……那表情简直是如丧考妣!





乘龙佳婿 第五百二十三章 火事疑云
“这是……都烧了?”
张武足足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而张陆却是陡然大声嚷嚷道:“那什么飞贼怎会知道那些彩棉种子藏在这里,就这么巧跑到这里来把东西偷了?莫非这海淀秦园有内鬼不成!”
当张武醒悟过来想要拦人的时候,张陆却仿佛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慌忙又对张琛解释道:“琛哥,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没想到飞贼居然会动作这么快这么准……虽说这海淀不比京城,各家都只是别院在此,都没留多少人在这,守备难免疏松,但也不至于……”
“别说了!”张琛阴着脸喝了三个字,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若是觉得遭了损失,要多少钱,我补给你们就是!十万八万我拿不出来,我爹还拿得出来!这事儿没完,竟敢惹到我秦国公府的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武连忙开口劝道:“琛哥,阿陆绝对不是这意思,事已至此,追查是谁干的才至关紧要。这几天京城街头全都是什么彩棉祥瑞,要我说,人家说不定是故意造出声势,然后再候着机会来这一出绝户计!与其说存放在这的彩棉和种子被烧掉……”
没等张武把话说完,张琛就打断道:“谁说全都被烧掉了?”
“谁说……不是琛哥你……”说到这儿,张陆突然打住,随即目瞪口呆地问道,“难不成是琛哥你故布疑阵,打草惊蛇,自己放火……”
“放你个大头鬼!”张琛火冒三丈,骂骂咧咧了两声,这才怒道,“我是说东西没有全都被烧掉,没说这把火是假的!你们信得过我把东西放我这儿,我当然要稳妥起见,两头保管。不过,这库房里的东西天知道是被人烧了,而不是被人偷了?”
说到这里,性子和脾气素来暴躁的张琛就狠狠一脚揣起一块小石子,眼见得那石子冲天而起,随即落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他方才压着怒火说:“可惜,存在我家的是彩棉,放在这的是种子,我想着家里目标大,这里总归偏远,说不定没人关注……他娘的!”
张琛再次骂了一句脏话,随即犹如困兽一般在那团团转,骂声连连。面对他这样明显失控的反应,张武和张陆面面相觑之后,张武选择的是上去小声安慰,而张陆则是跟在后头,间或也跟着嗯嗯啊啊附和一声,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就这么在偌大的秦园中兜了一大圈,三人就只见其余地方虽说有昨夜救火时留下的狼藉,甚至不少花花草草都被踩踏了,但建筑却大多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被火烧的仅仅是那一座库房。而张武走着走着,就终于忍不住问道:“琛哥,那库房里头还放着什么?”
“这是秦园,又不是秦国公府,除了囤积粮食,就是一些土特产和南北货,没存什么东西,所以我才觉着放在这里人家不会想到。谁会冒着风险潜入秦园来偷粮食?”
张琛越说越觉得胸闷,到最后甚至干脆就按着胸口,仿佛真的被气坏了,而张武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搀着人的胳膊,连声说道:“琛哥,消消气!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我和阿陆没这么在乎的。再说了,这棕色的彩棉本来颜色就不是最好看……”
冷眼旁观的张陆就只见张武一个劲地在那劝解张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胸闷。这捅了天大篓子的人明明是张琛,怎么如今人却好似变成了受害者,还要他们去安慰他?
然而,就在他忿忿不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骚动,再扭头看时,就只见一身火红骑装的朱莹正大步而来。
这位大小姐一到他们面前,就恼火地质问道:“怎么回事?我在宫里听说什么海淀秦园起火,什么彩棉种子都被烧了?还说进了飞贼?”
面对盛怒而来的朱莹,张琛刚刚那火气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愧疚。他不安地擦了擦额头,但在朱莹的厉眼面前,他从前就发怵,现在就更发怵,只能小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形大略解说了一遍。
无非是半夜三更有飞贼潜入秦园,然后因为防戍薄弱而轻易摸到了库房位置,发现什么都没有就放了一把火……
然后,发现起火的秦园上下总动员救火,而四周围其余各家来帮忙的,则是把管事本来准备秘密通知张琛的情况给散布到了京城,于是闹得满城风雨。
朱莹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这么说,张武和张陆带回来的东西就只剩下棉花,种子都烧了?大哥在运河上杀的活捉的那些水匪也都白搭了?”
张琛苦笑道:“朱大公子的功劳当然不会抹杀,兵部不是也认了那些是临海大营的叛贼余孽吗?但估摸着外头人说的什么祥瑞,那是彻底泡汤了。要知道,没有种子,那彩棉别人可以一口咬定说是染色而成……反正这一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一贯高傲的他深深低下了头:“我以为秦园清静就能躲开别人觊觎,这责任我来背……”
“你背得起吗!”
朱莹气得狠狠瞪了一眼张琛,随即恼火地说,“阿寿还在九章堂,估计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事情都出了,要的是如何解决,我又没揪着你来承担责任!再说了,亏得这事情还没正式上奏皇上,否则张武和张陆都要被你坑惨了!”
张琛被朱莹说得面色越发阴霾深重,随即就突然对着张武和张陆一躬到地道:“阿武,阿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你们婚期在即,以后又要分家出去单过,这样,我回头赔你们一人……”
没等张琛把话说完,张武就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张琛扶了起来,继而就满脸诚恳地说:“琛哥,想当初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要不是靠你,我和小陆日子更难过。之前在邢台,也是你出面做戏瞒哄了那么多人,这才让我们转危为安。这次也不是你的过错,怎么能让你赔?”
张陆也仿佛才醒悟过来一般,连忙上前说道:“对对,琛哥要是还拿我们当兄弟,就别说什么赔字……”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坚决不要张琛赔,张琛却执意要赔,最终还是朱莹忍不住了,没好气地站出来喝止了他们的推让。四个人稍稍商议了一阵子,见院门口秦园管事张头探脑,却也都觉得没心情在这多留,当即干脆决定离开回京,直接找个专家来调查此间之事。
至于找谁,那自然是朱莹推荐,又可靠又厉害的自家花叔叔。
然而,四个人才刚出了秦园大门,就直接遇上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花七。又惊又喜的朱莹连忙迎上前去,还不等他说话,花七就把咬在嘴里的一截草根随口吐了出来,笑呵呵地打招呼道:“大小姐你还真是走得急,我一路都快把坐骑累死了都没追上。”
朱莹知道要真的让花七这样打趣下去,那肯定没完没了,当下二话不说上前就一把揪住了人的袖子往里走。而张琛知道这位赵国公心腹家将的厉害,连忙转身追上。张武本能地追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见张陆正呆站在原地,他赶忙又匆匆跑了回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花七爷那厉害你也该知道的,说不定能查出端倪呢?”
张陆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点点头就跟上了张武。等重新到了那焦黑的库房,眼见花七前后转了一圈,旋即又轻轻松松跃上了旁边的屋顶,东看看西瞧瞧,他就忍不住低声说道:“一夜救火,什么痕迹应该都不剩下了,就算是人从高处来的,也看不出多少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挨了朱莹老大一个白眼:“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花叔叔眼睛厉害,之前秦国公府这秦园,也请他来看过的,他一定能看出什么东西!”
他们说话间,花七已经从院子旁边那棵大树上跃去了屋顶,随即就没了踪影。面对这一幕,留在原地的四个人只能面面相觑,就算再心焦,也只能耐心在原地等待。足足许久,他们才听到一声嘿,再扭头一看,却见是花七犹如一缕轻烟一般从之前消失的反方向回来了。
当人纵身从屋顶一跳,轻盈地落到地面,张琛立刻迎上前问道:“花七爷,有线索吗?是不是我们秦园也有密道……哎哟!”
随手给了张琛一记暴栗,花七就干笑道:“咳咳,平常打二公子都打惯了,一时手滑……哪来那么多密道,赵园当初是因为很久没人去,下人疏于防范,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海淀所有园子全都里里外外盘查了一遍,这秦园就是秦国公拜托我来看的,没有那玩意。”
见张琛顿时讪讪然,他就淡淡地说:“但是,贼人确实是没有绕路,直奔这库房来的,若说他事先没得到准确消息,那绝不可能。要知道,贼人一路进来都是走的最短的直线,就好像早就熟知这秦园地形似的。”
“当然,来的人不算特别厉害,虽说直接翻了后院的围墙,借着几棵树做掩护,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摸到了库房,但他踩坏了沿途三处屋顶上的三块瓦片。当然,这是因为你们秦园新修了屋顶,否则还看不出来。”
张琛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怒骂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吃里爬外,我扒了他的皮!”
骂过之后,他却又急不可待地问道:“那花七爷还找到了其他的线索吗?”
“只有一根树枝上挂了一小块夜行衣的碎片,但那是最普通的布料,而且这种犯忌的玩意都是人家买了布回去自己做的,断然不至于找裁缝又或者成衣店,所以这算不上什么线索。至于这树枝上有一点点干涸的血迹,那就更没法查了。”
“每天破皮流血的人数以千万计,而且就算划一道深深的口子,等官府的人大海捞针一般找到这家人然后找上门,说不定也早已愈合了,所以……”
花七干脆利落地一摊手道:“所以,我只知道那把火毁尸灭迹很彻底,甚至连种子是被人烧得干干净净,还是被人带走都没法确定。”
朱莹刚刚还夸下海口说花七来了一定能探知不少端倪,如今花七直接给了这样一个答案,她顿时大为气恼。可还没等她发脾气,花七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们在运河上遇到水匪就应该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进了京就应该把东西献上去才是,到了宫里,再出问题那就和你们无关了。好歹你们还没有正式上书提及此事,虽说小小丢脸,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了,大小姐你这么急匆匆跑出来,也该回去了吧?”
说到这里,花七就笑眯眯地对朱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见大小姐兀自愠怒地屹立不动,他就只能加重了语气说:“这么大的事情,大小姐不觉得相比让别人去给寿公子报信,还是您自己最适合去?你要是肯出面去说,三位张公子一定会感谢你的。”
朱莹登时扭头去看张琛和张武张陆,见三人几乎不约而同点头,她这才垂头丧气地说:“好,我去告诉阿寿就是了……不过张琛,你这秦园得好好查!”
张琛不假思索地应道:“那是,上上下下我一定仔细筛查一个遍!”
见朱莹这才跟着花七离去,张琛再次擦了擦额头,突然一手一个上前揽住张武和张陆的肩膀,干咳一声道:“好了,这位麻烦的大小姐总算是走了。有她去小先生那边说话,我们也不急着回去,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他一边说一边强硬地揽着两人往外走,等出了院子,顺着甬道一路折往西边,不多时就到了一座水上凉亭。然而,和别处大多是荷塘鱼儿相映成趣不同,这里却只有满池清澈的池水,寥寥几尾锦鲤在其中悠然自得游着,清澈见底。人坐凉亭中,四周围一览无余。
直到这时候,张琛才哂然一笑道:“刚刚要让别人去乱传消息,兼且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我没和你们说。小先生前几日就告诉我,那彩棉种子若是拿去种,未必是什么好结果。所以,这次如果是真被人偷了去,呵呵,偷的人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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