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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他把三皇子送到了位置上,随即就走到最前头,轻轻用醒堂木拍了拍讲台,等众人忙不迭地抬起头来,他就淡淡地说:“我刚刚在对他们说,既然国子监腾不出足够的屋舍,容纳前后两届的九章堂监生,那么九章堂还不如搬到外城去,毕竟公学有的是地皮和屋舍。”
刚刚他和周祭酒以及罗司业的对话,有些人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却也有些人真的闷头做题没能注意,此时他这一说,课堂上登时传来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我知道,国子监监生这个头衔,很多贵介子弟,富家公子不在乎,但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仍然很在乎,但身在国子监,学的却是和其余六堂那圣贤书截然不同的东西,相信大家曾经受过不少冷眼。相形之下,但凡是去公学教过几天书的人,都体会过受人尊敬的滋味。”
张寿一边说一边观察学生们的表情,见大多数人面色复杂,小部分人则是有些不甘心,他就沉声说道:“我之所以会提出此事,是因为你们的前辈们即将从宣大总督府、从光禄寺从户部载誉归来。这么多人建下功勋,饱受好评,是因为他们是监生?是因为出自九章堂?”
“不,是因为他们好学上进,洁身自爱,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才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哪怕他们就此结业,也都会各有前程!道理很简单,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数理气自华!”





乘龙佳婿 第五百四十八章 即日定东宫
自己人不在皇宫,一道手诏给内阁,给各大衙门,给京城的无数官宦人家带来了巨大冲击,皇帝对此却没有什么自觉,出了张园,他甚至还带着四皇子优哉游哉在京城有名的西四牌楼逛了一圈,这才打算走西安门回宫。
如此一来,今天跟着父皇出来的四皇子自然是玩得喜上眉梢,差点就乐不思蜀不想回宫了。然而,在西安门等皇帝的吕禅,却等到几乎望眼欲穿。虽然还不至于腿断,可当他看到皇帝那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时,还是几乎热泪盈眶。
他一阵风似的迎上前去,行礼过后就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内阁三位阁老,六部六位尚书和左都御史,再加上一大堆有头有脸的大臣,全都齐集奉天门求见。楚公公都急坏了,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在外头找您……”
没等吕禅把话说完,皇帝就哂然笑了一声:“楚宽他还会急?他不是万事都不慌不忙吗?”
这种话听上去就带了几分迁怒之意,吕禅自然就不敢贸贸然接下去了。而皇帝在这一句之后,却也没有多言语,只是快步往那几匹早就备好的御马走去。四皇子却也不甘示弱,迈开小短腿一溜烟紧随其后,看到御马当中赫然有一匹身高适合自己,他这才满意。
可马匹的高度固然适合了,可皇帝一行人通过西苑回宫,那速度即便不能说是风驰电掣,却也比初学骑术的四皇子要强得多。于是他须臾就被抛在了后头,如果不是发现吕禅竟然在后头押阵,他那张脸早就耷拉了下来。
而吕禅眼看皇帝一行人都已经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今天亲自来报信却挨了皇帝排瑄的他就策马靠近了四皇子,笑意盈盈地与其说着闲话。他本待打消了四皇子的警惕性,再试探为什么皇帝会突然迁怒楚宽,却不想人小鬼大的四皇子压根就不好惹。
人斜睨了他一眼,就似笑非笑地说:“你是想问父皇干嘛挑楚公公发火对吧?”
见吕禅登时脸色异常尴尬,四皇子就没好气地说:“我今天跟着父皇去张园看老师的工坊,结果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可疑人,那竟然是咱们宫里安插在老师那儿的眼线!我当然就忍不住问父皇了,结果父皇直接就骂楚公公尽做多余的事!”
吕禅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看到一个可疑人?什么叫那是宫里安插在张寿那儿的眼线?最重要的是,皇帝怎么一听说就认定那是楚宽干的?
虽然那就是楚宽干的……还是经过他的手挑选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中用!
想归这么想,吕禅还得做莫名惊诧状,因为四皇子的“心直口快”,那是有名的,曾经就连告诉他机密消息的柳枫也被人一下子卖了,差点被撵出乾清宫,他可不敢触这位小皇子的霉头,因此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乱说。
等四皇子和他一前一后赶到了西华门,他从守门侍卫口中得知,今天跟随的侍卫们都在此下马,而皇帝却直接纵马进了宫,很可能是直奔奉天门,他就不禁一阵牙疼。
历来外臣们顶多是外皇城驰马,宫城则是完全的禁区,就连皇室宗亲亦然,甚至历代皇帝们按例也是不会策马在自家宫城疾驰的。但本朝至今的那些个皇帝,就偏偏有那么几位不愿意守规矩。
首先是作为开国天子的太祖皇帝,然后是隐忍多年最终一举杀回朝中的英宗皇帝,再接着就是先帝睿宗,最后……却是没有在马背上夺得天下,却特别喜欢纵马宫城的皇帝了。
可平时不要紧,今天那么多臣子齐聚奉天门,皇帝这么骑马过去,像什么样子!太后若是知道,很可能会迁怒于他们这些人!
吕禅固然担心,但四皇子却兴奋莫名。他直接一抖缰绳,竟是也跟着就这么闯进了西华门。几个侍卫本来还想拦着,可一看那匹小马,一看马背上那个矮小的家伙,再一寻思就退了回来。就凭皇帝对两个小儿子的纵容,驰马宫中这点小事压根不算什么。
想当初皇后……废后还不是纵容过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么干过!
而四皇子试探性地纵马闯进了西华门,发现没人阻拦他,他顿时就胆子更大了,只当背后吕禅那叫唤不存在。
虽然骑术稍显生涩,但宫中的御马也许会有几匹是应皇帝要求选出来的,带着几分性子的神骏,但真正给皇帝和他这样的皇子日常骑乘的,却无不是性格温顺,特别听话的那种。
所以,即便是四皇子这样的烂骑术,还是能把这匹温顺的小马驾驭得不错。当眼看快到一处小门的时候,他方才急急忙忙勒停,随即就笨拙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也顾不得这匹小小的坐骑如何,一站稳就冲到了那小门旁边。
他探头一张望,就看到了远处广场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虽然还远未发展到伏阙的地步,但数一数人数,他就意识到,这事儿恐怕很不小。
虽然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好奇还是驱使着四皇子偷偷溜出门,蹑手蹑脚地往那边靠近。若是平时,即便他人小不起眼,可终究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至于让人忽视了。可今天这情形,双方的注意力全都在彼此身上,因此最初竟是没人留意到他。
于是,胆大包天的四皇子竟然顺顺利利地接近到距离群臣身后还有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因为他是从后头过来的,除却皇帝之外,他自忖别人肯定不会发现他,可即便如此,为了安全起见,发现前头的父皇和大臣们竟然僵持了起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大皇子二皇子终究也是皇家血脉,纵使有罪,也不能让他们一个在宗正寺,一个在琼州府自生自灭吧?更何况两人业已成年,之前也曾经提过纳妃之事,如今却陡然停了,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
“有损什么?有损朕的名声?”皇帝没好气地打断了那位痛心疾首老尚书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朕听说老爱卿家中有一幼女甚佳,是不是也打算学岳山长,愿意许配给大皇子?”
居然是为了大哥和二哥的事?四皇子已经听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饶是他再人小鬼大,此时也不禁后悔来凑这热闹了。然而,他偷偷摸摸地往后才挪动了两步,就看到皇帝那眼睛朝他看了过来,这下登时面如土色,于是干脆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乱动了。
而皇帝这刻薄至极的反问,也确实把那位老尚书给问得呆在了当场。可到底是久经沧海的人,颤颤巍巍的老尚书只是呆愣了片刻,随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若是……”
“没有若是,朕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也不用这么慷慨激昂地把你那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小夫人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推进火坑!”
皇帝虎着脸再次打断了老尚书的话,随即才看着其余众人道:“自古青史都是后人评说,纵使太祖皇帝得国之正,也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是朕。朕不怕被人说是苛待儿子,因为朕从前就是太纵容了他们,这才以至于他们长歪了!”
“既然已经长成了歪脖子树,万一再给朕养出更多的歪脖子树来,那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大郎已经彻底没救了,二郎要是愿意在琼州府给朕安安分分地呆到把那治疗恶疟的神药给种出来,那时候他还是朕的儿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也自然配得起名门淑媛!”
对于皇帝这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态度,孔大学士头疼的同时,那种本就萦绕心头的预感顿时更强烈了。虽说他并不是首辅,但却是如今内阁序列最高的阁臣,当下不得不站了出来,代表百官提出他们最大的疑问。
“皇上,如今既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然见罪,那东宫若仍然和从前一样虚悬,那官场民间恐怕会觉得不安。此前皇上以东宫早立,纷争不断为由,始终不立太子,可如今看来,若是能尽早让某些人掐断那不该有的念想,兴许就不会有此前之事。”
这是光明正大谴责皇帝做法的表态,吴阁老扪心自问,反正他是绝对不敢这么直接的。而在内阁资历最浅的大学士张钰张了张嘴,到底也没敢贸贸然附和。
他们这两个阁臣都沉默了,今天云集于此的朝臣虽说刚刚都一度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可此时竟是全都鸦雀无声。
跟着孔大学士一块,指责皇帝的暧昧态度是造成两位皇子齐齐落马的根本原因?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然而,皇帝在最初的微微一愣神过后,却非但没有因为孔大学士的指责而勃然大怒,反而轻轻点了点头,非常平淡地开口说道:“孔卿说得没错,朕曾经责敬妃身为生母而教子无方,但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其实朕身为父亲,其罪更大。”
“朕之前褫夺大皇子宗籍,并未祭告宗庙,如今朕当正式祭告宗庙,亲自为这教子无方之过,向列祖列宗请罪。”当话说到这里时,皇帝那浅淡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诮,“还是说,诸卿希望朕能下个罪己诏?”
此话一出,下头登时一片哗然。就连刚刚强项到质问皇帝却没有被怪罪的孔大学士,却也有些站不住了,立时下拜连道不敢。于是,四皇子就只见自己面前这些大臣们倏忽间矮了一截。被凸显出来的他只觉得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愤懑。
惶恐的是自己竟然遭遇到父皇要辣手处置两位兄长的一幕——虽然那两位兄长和他一点都不熟,他非但没体会过兄弟之情,反而还体会过深重的敌意。
而他愤懑的则是,废后昔日还是皇后的时候,父皇也曾经下令过让两人搬到东阁读书,可皇后置若罔闻根本就不放人,甚至还声称只要自己是皇后一天,就会护着两个儿子不受欺负……更不要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从授课老师,再到任何东西,全都是最好的。
他此时甚至很想嚷嚷,父皇对他们怎么就不好了,怎么就要祭告宗庙向祖宗请罪了!
可皇帝面对跪了一地的群臣,却没有亲自去搀扶起谁,而后来一出君臣尽释前嫌的好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个个后脑勺,足足许久方才一字一句地说:“朕如今还有两个儿子,宫中娴嫔已经身怀六甲,如果是男孩,那么得天之幸,朕会再添一个儿子。”
“但东宫之位不会再空着了。三皇子人品贵重,温良贤德,堪为东宫。礼部去查阅一下册封太子的仪制,然后拟定一个简单却不失隆重的仪制给朕看。”
四皇子呆呆站在那儿,足足好一会儿,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意识到了,父皇竟是要册封他的三哥做太子!虽然他从小被皇帝保护得很好,唯二的缺点也就是娇纵和冲动,但并不是说他就真的不懂那些大人的事。
从前他也和三皇子小声交谈过,如果大皇子和二皇子中间的哪一个成为太子,他们会如何如何,心里也不是没有过惶惑。可现在,这两座大山被搬开了,他最要好也最喜欢的三哥,竟然就要做太子了!
完全醒悟过来的四皇子猛然间兴奋地对天挥舞了一下拳头,随即再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竟是转身撒腿就跑。而看到他这高兴狂奔一幕的皇帝,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但紧跟着,那笑意却是化作了一丝怅惘。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想当初年少的他在病重的父皇面前发誓接下这座江山的时候,同样年少的庐王天真地问他,皇兄当了皇帝真是太好了,日后是不是我要什么都可以?那时候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什么?好像是一句完全没经过思考的承诺——那当然,你要什么都可以!
可后来,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弟弟,不但要金银美人,更要他的江山,他的命。
只希望他的儿子们,不要重蹈父辈们的宿命……




乘龙佳婿 第五百四十九章 抢先报喜讯
周祭酒和罗司业觉得九章堂前后两届监生断然不愿意放弃监生的名头,但了解学生们状况的张寿却知道,周祭酒和罗司业认定很重要的东西,大多数人压根不怎么在乎。因为哪怕当今皇帝锐意整顿国子监学风,但如今的国子监早就不是太祖初年的国子监了。
想当初那位太祖皇帝亲自手书大学二字高悬在国子监面前,那是真的希望国子监照着后世综合性大学的标准培养人才,对监生的任用也都不拘一格,破格提拔的人非常多。至于现在,呵呵,进士都往往要等着候选派官,举人根本连当官都轮不上,区区监生么……
大多数监生从国子监里出来,本来就不在乎功名的富家子弟就算是完成了混出身的任务,可以继续潇洒人间,至于普通乃至于贫寒人家出来的,就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奋斗了。
于是,有人去给官员当幕僚,大多数也就是跟着一任县令混个师爷当当;有人费尽心机想到殷实地主之家去教个学生,还要和更多没饭碗的举人去竞争;有人只能到私塾或者族学里去教书,这还得接受那些家长的审视和考核……
如果不是各地官学都要送人贡入国子监的旧规,如果不是每一任国子祭酒和司业都会费尽心机招揽几个优秀学生在国子监里充门面——比如他听朱莹说,当初朱廷芳入监就是前任祭酒亲自登朱家大门恳求人早点去的,国子监早就完全没落了!
因此,张寿在对学生们说了之前那番话之后,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始了讲题和继续授课。等到一上午的课终于上完,他仍旧闭口不谈把九章堂迁到公学去之事,可三皇子却突然离座而起,蹬蹬蹬冲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叫了一声之后,三皇子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果九章堂从国子监搬到外城的公学,那我也能去那里跟着你读书吗?”
张寿打量着脸上犹带稚气,但表情却显得很坚定的三皇子,他就笑着说道:“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如果要我来说,我是觉得,郑鎔你可以过去继续听讲。”
三皇子顿时眉飞色舞地点了点头。
而满堂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最终无不觉得,如果三皇子都愿意跟着搬去外城公学,那么他们就一块跟过去好了,反正这国子监的氛围,一向对他们这些人不那么友好。可紧跟着,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高呼:“三哥!”
曾经来过九章堂的四皇子,那自然是上上下下谁都不陌生,此时见这小家伙一溜烟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三皇子,一大堆监生顿时都看得呆了。就算知道这兄弟俩平日里很要好,可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如此忘乎所以,却还是第一次。这是出了什么事?
而三皇子也觉得四皇子这样子实在是反常。他慌慌张张地拍了拍四弟的背,结结巴巴地说道:“四弟,出……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总能……想出办法的。你别急,千万别着急!”
四皇子这才松开了手。他退后了两步,也没管这是在九章堂中,不但张寿在,还有其他众多监生也在。此时的他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惊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大声嚷嚷道:“三哥,你要做太子啦!你就要做东宫太子啦!”
这一刻,除却早就从皇帝那儿得到风声的张寿,上至三皇子本人,下至纪九以及众多九章堂的学生,全都呆若木鸡。尤其是三皇子本人那表情就和见了鬼似,等良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之后,他先是一把捂住了四皇子的嘴,随即就拿着另一只手在其额头上摸索试探。
没发烧啊?没发烧怎么却偏偏说胡话呢?
四皇子被三皇子捂住嘴,摸着脑门,登时又气又急。他好不容易挣脱了开来,随即气急败坏地叫道:“我没发烧,更没发疯,我亲耳听到父皇对那些阁老尚书们说的!”
虽然此时又兴奋又激动,故而直接跑到九章堂来当第一个报告这好消息的人,但四皇子总算还有点脑子,没有把皇帝评价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话说出来,也没有把那些大臣的陈情和态度也透露出来,只是信誓旦旦地说:“父皇说,三哥你人品贵重,温良贤德,堪为东宫!”
他一字不漏地重复了皇帝评价三皇子的原话,眼见三皇子惊得整个人都木了,满堂学生们则是鸦雀无声,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三皇子的面前晃了晃。
“三哥,三哥,你醒醒,我是和你说真的,绝对没有说假话诳你,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说完这话,四皇子见三皇子依旧呆立不动,他顿时有些急了,竟是脱口而出道,“要是我有一字一句虚言,就叫我天打五雷……哎哟!”
见四皇子猛然惨叫了一声,冷不丁拎了一记这小家伙耳朵的张寿,这才松开了手。见四皇子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恼羞成怒地瞪视自己,他方才不慌不忙地哂然笑道:“赌咒发誓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而且,郑锳,你不觉得自己太莽撞了吗?”
“就算是你亲耳听到的,既然不曾公布,那就是还做不得准,你想把你三哥架在火上烤,还是把九章堂的大家都架在火上烤?”
之前四皇子就曾经被张寿这么训过不该随便泄漏禁中语,可此时此刻,他却倔强地昂首挺胸道:“我就是要提早让大家知道,我就是要让这事儿人尽皆知,铁板钉钉!三哥本来就很出色,很能干,他比我那大哥二哥强多了!”
他压根连个停顿都没有,就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老师你是三哥的老师,他们和三哥同窗一场,难道不支持三哥,还能支持别人吗?”
谁说熊孩子没心计的?可是,这简单淳朴的心计,能让那些善用心计的老狐狸们汗颜!
从头到尾,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没想过,如果事情追究下来,他这个泄漏消息的人也许会遭到什么样的问罪和处罚!
若是平时,张寿肯定能教训四皇子一大堆大道理,可是此时此刻,看到九章堂外阿六那一闪即逝的身影,他最终只是对着四皇子摇了摇头,随即也没理会明显正在心乱如麻的三皇子,重新回到了讲台上,眼神平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
“郑锳刚刚在这里说的话,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如若回头消息真的在外间流传,那么,你们可以议论,但要记住,郑锳不曾当众说过那些话。而如若回头外间没有这样的消息,你们也一样记住,他不曾当众说过这些话!”
见三皇子还在发愣,而这会儿就连四皇子竟然也发起呆来,纪九连忙站起身道:“老师的意思是说,不管那些阁老尚书们是否放出了消息,各位也请不要泄漏四皇子跑来找三皇子时情急之下说的话,以免别人觉得他们兄弟得意忘形。”此时此刻,他却再也不敢直呼其名。
被纪九这么一解释,一大堆瞠目结舌的学生们终于恍然醒悟,惊觉纪九竟是巧妙地证实了,四皇子这话很可能是真的!想到自己竟然和未来的东宫太子当过同学,有人与有荣焉,有人欣喜若狂,有人额手称庆……可还不等这偌大的九章堂炸开锅,张寿就喝了一声。
“好了,郑锳突然跑来就已经够显眼了,你们是要把人全都引到这儿来?”
眼见众人再次鸦雀无声,他方才沉声说道:“戒骄戒躁,沉稳一些,别丢了九章堂的脸,更别丢了你们未来太子同学的脸。好了,今天中午就不下课了,我会让阿六去嘱咐一声,找人把午饭送过来,你们都好好清醒一下!”
四皇子没想到张寿竟然这么谨慎,刚想表示反对,却不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都没说话的三皇子,此时终于开了口。
“多谢老师。”
四皇子顿时很不服气,可当看到三皇子看向自己的眼神竟是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时,他顿时有些慌了。他很想大声辩解,可理直气壮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些不自然的嗫嚅。
“三哥,我真的是……”
“别说了。”三皇子上前一把拽住了四皇子的手腕,继而对张寿颔首致意道,“老师,我回宫去了,下午的习题课,我会问纪斋长借了笔记,好好补上的。”
见张寿含笑点头,那种亲切的态度一如既往,强作镇定的三皇子只觉得自己那颗怦怦直跳到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再次低了低头算是行礼告别,等到出了九章堂,看到阿六正呆在外头,见他们出来时就瞥过来一眼,那眼神中竟是隐含笑意,他不禁鼻子微微一酸,随即就听到身边的四皇子开口叫道:“三哥你能不能松手?你手劲太大了……六哥救命啊!”
阿六鄙视地看了一眼在那谎报军情的四皇子,旁若无人地径直一跃,竟是就这么窜上了屋顶。面对这一幕,四皇子登时傻了眼,竟是身不由己地被自家三哥给拖了走。
这一路出去时,他没见到理应追着自己出来的侍卫,却是见到了不少监生。从前他们兄弟在半山堂时,虽然也进出国子监,但上头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大多数人都对他们视若无睹,可此时退避道旁行礼的人却是一茬接一茬,以至于三皇子连颔首回礼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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