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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太子殿下,张学士刚刚说的,确实是全天下大部分税吏都会做的事。而张学士后来说的,如今赋税大多都折收银钱,这其实并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是一部分实物,一部分收钱。但是,收钱的那部分,对于大部分农人来说,负担却更大。因为每到收获时节,他们需要卖粮换钱!粮价贵贱,完全取决于天下粮商的良心!星象为虚,农事为实,张学士很明智。”





乘龙佳婿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故事里的事
三皇子既走,孟学士自然悻悻拂袖而去,然而,方青那满腔愤懑依旧不得平,却被宋举人死死摁住,而肖山长以及徐山长,还有另外两位翰林学士却依旧没走,显然都是有话要说。面对此情此景,张寿却朝留下的四皇子和众人笑了笑。
“我儿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异人,他姓叶,是一位非常注重教书育人的老先生。他对我讲过一个他路过某小城时经历的故事,嗯,既然要讲给大家听,我姑且起个名字,就叫《多收了三五斗》。因为只是故事,也没有那么多之乎者也,也许不登大雅之堂,但我很喜欢。”
张寿先声明只是故事不是文章,这才顿了一顿,慢悠悠地背诵起了那一篇当初因为老师极其喜欢,而强压着他们这些学生背诵的文章:“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
他一边慢慢吞吞地背诵,一边组织着后头的语言,尽力把很多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东西去掉。比如说,把银元洋钱换成这年头通用的铜钱,洋米洋面这一截去掉,换成外地产粮区用船运来的米,把农民粜米时要经过的两个局子,改成两个税关……
好在他背的慢,一路顺口改下去,倒也算是没有出大纰漏。然而即便如此,那种丰收之后先喜后忧的氛围,却在他这浅显的文字渲染下扑面而来。听着听着,出身贫寒的方青忍不住眼圈发红,九章堂中某些家中务农的学生,也不由得侧过头去遮掩面上的悲色。
而张寿当然没有全盘照搬叶圣陶老先生的这一全篇,毕竟,后头那些小商小贩推销洋货小商品的部分,虽然和前文的洋米洋面跨国倾销相呼应,带来了一种更大的冲击作用,却毕竟是另一回事,和他此时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没什么太大关系。
所以,他将那所谓银行的钞票,改成了三分之二是白条,三分之一是粮商的银钱。粮商们拍着胸脯承诺,可以凭这些白条,在附近另几家商铺中以九五折的优惠价买东西。
于是,丰收之后的农人们,凭着白条去那些商行买布、买盐、买各种必需品。辛辛苦苦拿粮食换来的白条,须臾就在换来了一匹匹布,一袋袋盐之后,被扯得粉碎,甚至还要再添上他们来之不易的铜钱。最终,当船重新回去时,他们的钱袋里,只剩下了所剩无几的钱。
当他最后说到,为了付得起地租,很多人甚至不得不填补上原本自家打算用来吃的米。那一句种田人吃不到自己种出来的米,顿时引来了好几声叹息。
虽说有《蚕妇》中那两句名传千古的“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也有《悯农》那两句在读书人中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诗词是精炼而抽象的,故事却是生动而具体的。此时张寿娓娓道来,感染力自然更大。
而且,叶老先生那些非常有特色的对话,张寿尽量少改动,甚至不改动。当他终于背诵完全文的时候,就只见四周围那些东宫讲读官中,如同泥雕木塑,有些人在偷偷擦眼角,有些人叹息摇头,有些人一脸尴尬,仿佛觉得不该留下来……
而在这众人群像中,四皇子显得尤其突出,因为他赫然满脸愤懑。生在宫中,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平生受到过的最大委屈,不过是和三哥一样受到另两位兄长的欺凌和蔑视,不过是宫人内侍的趋炎附势,阳奉阴违,哪怕下过乡,下过地,可总觉得辛苦之后,便是收获。
谷贱伤农四个字,从未这样震撼过他的心灵。
而同样没走的那些御前近侍们,他们的反应却反而更平淡,毕竟,从骨子里来说,他们并不是读书人,并没有某些虚伪的感性——那种一面在私生活上三妻四妾,奢侈享受,一面看到平民百姓的悲惨时,又会感怀落泪,长吁短叹,感慨时艰的,是士人,不是他们。
御前近侍们见惯了辛苦,见惯了艰难,更知道张寿说的这些丰收之后场景确实如假包换,可在他们心目中,世事就是如此,他们早就被那冷漠的世情磨砺出了一颗冷心。
要是御前近侍如此多愁善感,那还是一柄握在君王手中的利刃吗?
“有什么好说的,贫富贵贱,生老病死,看多了就看开了……”
耳尖的花七听到自己那些人中有人嘀咕,见朱莹和张琛等人只站在较远的地方没有围过来,但却明显听到了张寿的话,因为大小姐正在那问,丰收之后是否真这么惨。同样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他苦笑摇了摇头,随即就悄然走上前去,打算打断张寿的这番世情教育。
对于四皇子来说,知道民生疾苦很重要,但也没有必要只知道民生疾苦。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真事。可怜之人,有时候也必有可恨之处!
虽说太子殿下不在这,可若是四皇子回去告诉兄长,兄弟俩真的被张寿忽悠到觉得小民百姓都是勤恳老实,那反而要出大问题了!要知道,这天下无论是官员还是小民,大多数都是畏威不畏德,并不是什么纯粹的顺民!
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张寿词锋一转道:“叶老先生的这个故事,我当初听着只觉得谷贱伤农,粮商可恶,但细细品了之后,却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后来才想到了朝廷征赋税时若是有一部分必须收钱,对农人们不但无益,反而更添负担。”
“都说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但丰年天下丰收,市面上全都是粮食,怎么可能卖得出高价?资本不够的粮商说不定就没有足够的钱去收粮呢?而且,如若正好还有跨门营生,又或者和其余店里有可以换货的交情,那些能够兑现的白条,到底算是奸猾,还是实惠?”
见四皇子已经完全懵了,张寿这才笑呵呵地说:“有些人喜欢说水至清则无鱼,我却喜欢说,有些事情不能随便定性。嗯,我当时见过叶老先生的时候,还见过另外一位周先生,他也给我讲了另一个故事。”
随口把鲁迅那个《药》的故事,套在元末太祖起义那种天地熔炉似的大背景中,张寿果然就看到四皇子大惊失色,就连翰林院其他两位学士也遽然色变。而肖山长和徐山长在面面相觑一阵之后,肖山长就走上了前来。
“张学士说的那位叶老先生和周先生,倒是很有意思的人,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一见,请教一二。”
而在对着张寿起了这样一个话头之后,肖山长就面向四皇子,郑重其事地说:“四皇子,张学士这两个故事,一个是农人辛苦终年却不得温饱,一个是小民不明驱除鞑虏的大义,有病不问医药,却花大价钱去买反元义士的人血馒头,妄图医治绝症,彻头彻尾愚昧无知!”
“其实,天下子民,大多如此,有勤恳朴实的一面,有刁钻滑胥的一面,有不服管束的一面,有麻木不仁的一面,也有从众甚至盲从的一面。绝对不可一概论之。”
对于肖山长这样的告诫,四皇子微微一迟疑,随即便习惯性地要去看张寿。可就在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了陆三郎的声音:“肖先生这话意思是,就和天下有好人,也有坏人一样?”
陆三郎故意这样简单粗暴地理解自己的话,肖山长不禁有些头疼,但他学问精深,却也不至于就被这位九章堂斋长这么带到沟里去。
当下,他就欣然笑道:“陆高远你这般理解,只对了一半。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指的这种情况。既然生民多愚,就应该加强教化!”
此话一出,张寿顿时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因为春秋时代那句读全都是口耳相传,后来有了印刷术,书上也不印这玩意,所以论语中的这句话究竟应该如何断句,直到后世仍然有无数专家学者津津乐道。
而在太祖皇帝登基后,除了推广阿拉伯数字,还推行了后世那一套标点符号,于是乎,《论语》有了标点,但太祖皇帝大约没太仔细翻,因此在官方的论语当中,那一句到底还是按照《论语集释》之类的注疏,用最常见的句读加以标点。
因此,此时肖山长竟是当众如此表述,翰林院的两个学士登时眉头紧皱,其中一个年长的立时站出来痛斥道:“明明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之道深远,人不易知,因而方才有这般解读,你怎能如此曲解圣贤之书!”
肖山长旋即神情转冷:“我怎么曲解了?纵观《论语》,内中表述无不亲民爱民,何尝有此等认为生民不可教化,不可习理的想法?”
“这是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论语》标点范本!”
“太祖皇帝根本就没来得及从头到尾看,分明是当时编撰者不明圣贤本意,肆意曲解,糊弄了太祖皇帝,于是流毒后世!须知论语中还有这样一句:‘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肖山长说到这怒形于色,那声音几乎就如同咆哮:“要是圣人觉得,民不可使知之,那为何还要教之?若不是为了这狗屁不通的注疏竟然堂而皇之成了举国必尊,某位主考甚至还为此黜落考生,我当初也不会一气之下发誓今生绝不入仕,耻于和某些愚民之辈为伍!”
听到这里,张寿已然确定,如果自己不阻止,接下来必定是一番火星撞地球的大战——毕竟,后世因为这句话都可能会造成一场隔空骂战,更何况一切都要引经据典的如今?
他可不希望自己这地方成为两位名士辩论经典的场所,因此抢在气得七窍生烟的某学士奋起反击之前,他就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道:“四皇子,其实当初那位叶老先生,还有周先生,倒是对我讲过不少故事,你还想不想听?”
“当然,都是些口头讲述的小故事,不入名家法眼。”
四皇子刚刚眼睛看着肖山长突然和人相争,心里却想到,张寿上次在经筵上,就曾经用这句话来怼过孔大学士,后来在对他和三哥讲课时,也曾经提过,这短短一句话,本来就可以有多种断句方式,但到底应该是那种,却得看自己的理解。
所以,张寿突然没有给肖山长二人的争论做评判,而是岔开话题,他倒觉得正常。
可他又不是三皇子,压根没打算在肖山长和那位学士当中主持公道,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那敢情好,我很想多听听!”
而陆三郎刚刚躲在一边给肖山长插科打诨,见人真的怒怼翰林院出身的根正苗红大学士候补,不由得对人的评价也平添了三分,于是就开口当和事佬道:“二位先生若是有分歧,不妨心平气和地好好交流,在这争吵的话须不好看。还请给我家老师几分薄面,稍稍息怒。”
陆三郎这么说,那位翰林院的年长学士登时哑然。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肖山长,随即有些僵硬地向四皇子和刘志沅陆绾拱了拱手,却没有说什么赔罪的话,当即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另外那位三十出头的侍读学士就更加不会停留了,挤出笑容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匆匆而走。
而他们这一走,刚刚怒发冲冠的肖山长也觉得无趣,干脆也告了辞。徐山长倒是留下替人说了几句话,隐晦地提了提肖山长在科场题名后却不肯做官的那点旧事,最后把此事定性为学术之争,就也告退离去了。
他们这一走,再加上举人们都走了,那些天文术数人才也早就走了,放眼看去都是自己人,四皇子就犹如从鸟笼里放飞了一般,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难得三哥不要我回去一块上课,老师,你别以后讲,现在都说给我听听!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三哥……我可会讲故事了!”
面对这么个放飞自我的熊孩子,张寿饶有兴致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呵呵一笑道:“你真的确定要我现在就给你讲?你记得住吗?”
见四皇子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他终于呵呵一笑:“那好,我再给你讲个故事,这故事叫做《稻草人》。”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这天性乐观的熊孩子,听这隐喻重重的黑暗童话,那是什么反应!想当初,看了课本外的未删节版本,他深深抑郁了……当然不止叶圣陶的,安徒生童话集里一大堆故事都是治(致)愈(郁)的,多少慕名而去的小伙伴完全看懵?




乘龙佳婿 第六百七十六章 郁郁
当慈庆宫中的三皇子听完岳山长讲的这一次课,把人送走时,已经是申正过后了。之前他从公学回到宫里已经是快要午时,留了岳山长在慈庆宫用饭,饭后散步一阵子,没有午休就开始了下午的课。
此时送走人,他看看已经渐渐偏西的日头,不由有些担心还没归来的四皇子。当然,他绝不是担心自家四弟遇到了些什么状况,而是担心……人给张寿添麻烦!
四弟那种坐不住的性子,他深有体会,这些天陪着他在慈庆宫上课,岳山长肖山长和徐山长的课还好点,但凡翰林院那三位上课,人那简直就是在苦捱!
难得可以被放出宫去,四皇子大概不是去了张园,就是在公学里上窜下跳……
等了又等,眼看太阳彻底偏西,在慈庆宫中努力专注临帖的三皇子突然听到了楚宽的声音:“太子殿下,四皇子好像回来了。”
三皇子手一抖,一笔好好的捺最终写歪了,原本临了大半页帖子的这张纸就此作废。他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扔在纸篓中,板起脸来,打算回头谴责一下自家四弟的偷懒,可在外间一阵说话声后,四皇子就匆匆冲了进来,那竟然是一见他就眼圈发红。
“呜哇,三哥,稻草人好可怜!”
三皇子完全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说懵了,眼见四皇子冲过来之后,抱住他的肩头就在那哭个不停,他更是不知所措,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一如儿时安慰人一般,拍着人的脊背耐心安慰。终于,他从抽噎的四皇子口中大体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他走了之后,张寿讲了两个故事,后来肖山长和翰林院另一位学士也争执了起来,而紧跟着,四皇子兴致勃勃地要求张寿继续讲,甚至连午饭都是一边吃一边听,然后就被一次次虐惨了。稻草人只是其中一个,但也是四皇子自认为最悲伤绝望的一个!
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好奇,三皇子立刻要求四皇子转述。然而,在张寿面前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完整讲述的四皇子,真正开讲时就傻了眼。
他只记得每一个情节全都让人伤心,每一个转折全都是向着不好的方向,可具体如何组织语言,他就有些抓瞎了。好容易磕磕巴巴说到最后田地荒芜,鲤鱼干死,生病的孩子也奄奄一息时,他忍不住鼻子一抽,再次掉下了眼泪,鼻子就好像完全堵住了一般。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虽然四皇子的讲述语无伦次,但楚宽见多识广,大体已经了解了整个故事的脉络。他见三皇子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自家情绪崩溃的弟弟,他就突然开口说道:“四皇子,张学士那其他几个故事,也都是这种格调吗?”
正在抽噎的四皇子微微一愣,随即细细想了一想,这才闷闷不乐地说:“反正都是这种挺晦暗的故事,听得我心里噎得慌,可难受了……”
他断断续续地又讲了《多收了三五斗》、《药》、《少年闰土》、《傻子》……虽说有的故事印象深刻,有的故事已经不记得细节,只能说个大概,但大体的基调却已经在他的讲述下显得非常分明了。
故事中的场景不再是朝中官员奏疏中的天下承平,不再是文人墨客诗词中的盛世长歌,而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多了很多沉甸甸的意味。楚宽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出声说道:“太子殿下,如果可以,这几篇最好能请张学士用文字录入下来送进慈庆宫,以便于您仔细看看。”
三皇子正有此意,楚宽这建议可谓是正中下怀。他立刻点了点头,随即无奈地看了看哭得涕泪齐流的自家四弟,最终开口说道:“楚公公去打盆水来吧,四弟这样子出去实在是不好看,得让他洗把脸换件衣服才行!”
用一连串故事把四皇子说得眼泪汪汪落荒而逃,张寿可不觉得自己是恶趣味,又或者揠苗助长。和所谓的恐怖格林童话相比,叶圣陶老先生的童话故事集,只不过更现实更灰暗而已,反而没有那种诡异的恐怖,其实在某些方面和鲁迅的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揠苗助长。他讲的故事中,不少一度进入了后世初中乃至于高中的课本,只有整体风格平实,唯独最后结尾较为沉重的少年闰土要低幼一些。
然而,年纪不大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可不是他们小学六年级那会儿似的懵懂,生活在宫中的他们固然看似被皇帝养得娇憨,但其实早知世事!
虽然有道是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但是,光读经史,只见帝王将相,兴衰存亡,忠奸黑白,却只能在某些描述中,窥见一点真正的生活,但那大多是泛泛而谈。
真正的生活,在文人笔记当中,可笔记杂谈相较于小说,在鲜明生动上就有所不足了。
只不过,张寿没想到的是,不只是四皇子,听了他的故事,同样致郁的人里,还有一个朱莹。虽说不至于像四皇子这样情绪外露,但在公学中蹭了一顿午饭,傍晚方才归家的朱大小姐无精打采,意兴阑珊,和早上出门时的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到下人禀报上来,早就知道朱莹是去了公学听张寿那堂公开课的太夫人和九娘婆媳俩不禁莫名其妙。张寿那堂课据说是繁难复杂,众多去申请旁听的人根本连任何质疑都说不出来,听完课之后就落荒而逃,据说对这些心怀不服的人震慑效果很不错。
既然如此,朱莹这么一副样子是怎么回事?在张寿那儿受气了?不可能啊,想来人在公学中也不会有时间和张寿单独相处,而朱莹更不是因为张寿忙于正事就冷落她就耿耿于怀的人,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叫来朱宏,兴许能问出究竟,但太夫人和九娘私底下交流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叫了朱莹到庆安堂亲自过问。可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两人竟是哭笑不得。
“这么说,竟然是张寿闲来无事,给四皇子和其他人讲他儿时从什么叶老先生和周先生那儿听过的故事,结果左一个右一个全都是格调沉郁,你听了心里憋得慌,所以回来才会不高兴!莹莹,你都多大的人了,至于吗?”
“当然至于!”
朱莹忿然挑了挑眉,随即满脸不服气地说:“祖母和娘要是不相信,我说给你们听!虽说肯定没阿寿讲得好,但最重要的那些东西我还是记住了的!”
仿佛是生怕太夫人和九娘不信,朱莹竟是真的径直开讲了起来。头一个《多收了三五斗》,就成功地让太夫人和九娘面上笑容完全退去,等第二个《药》说完,婆媳俩已经是眉头紧锁。待到之后那一个个故事大意从朱莹口中说出,两人最终一个揉眉心,一个叹气。
九娘忍了又忍,这才让朱莹说完,最后方才苦笑道:“我算是明白莹莹你的心情了。阿寿这几个故事说凄惨,确实凄惨,但比起那些血肉横飞的凄惨,却又截然不同……这是在心里剜刀似的难受!”
“对对,娘说得没错,我刚刚就是一时形容不好!憋屈难受,我简直难受极了!”朱莹在祖母和娘面前团团打了几个圈圈,最后方才恼火地叫道:“我一直都觉得阿寿心性豁达,乐观向上,真没想到他还能编出这么让人难受的故事!”
“谁说是他编的,他不是说从别处听来的吗?”太夫人顿时就笑了,见朱莹满脸不信地看了过来,好像是想说那肯定又是他的托词,她就语重心长地说,“要知道,人力有穷尽,阿寿在算经方面天赋异禀,在其他方面自然就要稍稍欠缺一些,他自己也是承认的。”
她顿了一顿,仿佛在思量如何组织语言:“刚刚你说,阿寿讲的并不是什么辞藻优美的传奇,反而好似是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可细细品鉴,却也仿佛内含深意,不曾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凭空想出这些故事的。所以,就如阿寿所言,不是他想的,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九娘也点头赞同太夫人:“没错,而且莹莹你虽说转述得不那么清楚,但其中有些语句好像是不经意间重复了阿寿的原话吧?听着固然犹如市井口语,但细细品读却别有一番滋味,很明显是极有学识的名士手笔。而写这种东西,风霜或者说阅历不可或缺。”
朱莹当然不会觉得祖母和母亲这是小看张寿,她微微瞪大眼睛沉吟了片刻,随即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像没错,阿寿从小就在那个小村,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哪怕他再聪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应该没见过那么多!”
“哎呀,幸亏他能遇到这些通达博学的老师,否则岂不是白白耽误了?都是爹不好,娘和我救命恩人的儿子,他居然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险些就害了人家!”
见孙女习惯性地又开始替张寿打抱不平,太夫人不禁莞尔。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张寿在乡间这十六年,哪怕生来一副好皮囊,可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乡下小子,绝对是教育和熏陶的关系。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朝中无数贫寒之家出身的官员,哪怕居官清正,可只要官越做越大,治理的人越来越多,居移体养易气,二十年下来,昔日看上去再普通的相貌,不知不觉也会威严自生。
至于相貌猥琐的高官,那完全是不存在的,别说一级一级考试就淘汰掉十之八九,甚至就算侥幸考中进士,那也很难再有往上走的机会。而相由心生,张寿能有如今这样的风仪气度,自己的努力也许很重要,但师承和资源更重要。没人教,没书看,仲永也会泯然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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