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即便早就知道这位梁公公是难得的语言天才,但一旁的张寿仍旧叹为观止。太祖皇帝大概不会知道,自己随手日记坑了子孙后代多少人……当然就算知道,人兴许也很得意!
乘龙佳婿 第八百四十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虽说昨夜被皇帝带着,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古今通集库里转了大半个时辰,也看了很多太祖皇帝的手札,但扪心自问,三皇子发现,自己勉强还能记得清楚的,就只有三处。而他早起和四皇子确认的时候,四皇子信誓旦旦说他记得五处。
然而,此时重游此地,才走了没几步,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袖子,扭头一看,恰是四皇子满脸沮丧地看着他。人用极低的声音嘀咕道:“三哥,这古今通集库所有书架都长得一个样的,我之前还以为我记住了方位和书架的序号,但现在我估计已经找不到了。”
“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大概一处都不记得了。”
三皇子顿时哭笑不得。他瞥了一眼前头毫无所觉一般带着张寿往前走的梁九城,这才压低了声音对自家四弟说:“其实我过来之后也才发现,昨天晚上跟着父皇黑灯瞎火地在里头转悠,其实我很多方向都没怎么搞清楚,所以我大概也没记住。”记住也说没记住好了!
四皇子本来满心愧疚,可此时三皇子这么一坦陈,他顿时心花怒放——当然不是因为三皇子也忘了,而是因为自家三哥对自己毫不隐瞒。他当即昂首挺胸地跟在三皇子身后,心中发狠今天一定要好好记住几处地方,可随之就想到了一个大问题。
父皇今天没跟着来啊,这怎么找得着那些藏得那么深的太祖手札?
可就在四皇子满心纠结的时候,他就只见梁九城伸手在书架上随手一捞,恰是搬下了一部和其他书装帧一般无二的书,随即举重若轻地放在了书桌上:“张学士,这就是太祖皇帝的手札。别看厚厚一摞,有些书页上只有一两行字。”
“但这些纸有不少年头了,得戴着绢手套翻阅。虽说历代都有前辈临摹过,我也一样,但这些珍藏多年的原本,应该更能看出精髓来。”
夹杂着拼音的中式英语,还精髓……真正的精髓是太祖皇帝给你们留下的那些火炮火枪的图纸,可不是这种极可能是穿越者私下吐槽的日记。
张寿心中这么想,但是,对于梁九城的嘱咐,他当然不会当成耳旁风,当下就从善如流地戴上手套,用一种郑重其事的朝圣表情翻开了那装帧考究的太祖手札。
这手札是真的字字句句完全手写,看得出是真迹,因为能把英文字母写得这么难看的人,在后世相当常见。这些手札看着确实有很多年头了,大概是怕翻动损坏,因此一张一张粘贴在特制的硬纸上,所以看似厚厚的大部头,其实张数却并不多。
而第一页的内容,张寿粗粗看过之后就在腹中骂了一声——闲得蛋疼!
因为和他得到的太祖手札那自述来历以及晚年追求的穿越者日记有所不同,这篇东西完全是一篇游记。说游记还实在是给太祖面子了,因为这赫然是说,今天曹国公请我这个皇帝老上司吃饭,饭后大家一起去喝花酒,然后大闹某座楼,引发巨大骚动。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快速翻到第二张,然后发现还是臣子家中一日游的日记……这下子,心头有数的他翻起来那自然是蜻蜓点水,闲庭信步,间或皱起眉头用手点着其中比如a又或者an这样貌似算学书中出现过的单词,但总体来说,前慢后快。
充分体现出一个第一次看这种天书手札者的特点——前面看得慢,那是想好好琢磨钻研,后面看得快,那是满头雾水看不出分明,所以快速掠过。
而就是这么通篇扫下来,他已经非常确定了,这一本装订整齐的太祖手札,那就是皇帝和老功臣的吃喝玩乐日记,大概在历史人物研究时有相应价值,至于对当今皇帝当前苦恼的事情,那是一丝一毫的助益都没有。
然而,这一本太祖手札看到最后,对照自己从密匣中得到的那一份太祖手札,张寿却渐渐发现了一个不同之处,那就是这其中英语的比重稍大,中式英语以及自造语法的比重较小,当然语法错误和句式颠倒这种反而相当常见。
很多已经不记得怎么拼写的词,某位太祖也没费神,直接全都用圆圈代替了,而不像在那份太祖手札里,常常用拼音来指代,就和小学生写作文似的。如果他想得没错,密匣中的东西,是太祖真正的秘密,至于古今通集库里的这些……估计大多是这些闲得蛋疼的东西。
可人也不想想,闲得蛋疼的东西一旦破译出来,届时九章堂那牌匾中的密匣再成功面世,两相对照,人们至少也能看懂一大半吧?
话说前时太祖手札口口声声提到的什么论文和参考书之类的,他压根没在密匣中找到啊!
而张寿那恰如其分的迷惑和苦恼表情,梁九城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眼看四皇子直接扑上去问老师看得如何,张寿则是在那苦笑摇头,三皇子满脸失望,他就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郑重其事地把大部头重新收好,爬上梯子摆回原位。
张寿看着人那真正如同朝圣一般的动作,虽然看不清那第三层书架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那就是上头绝对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浮灰。
如果这古今通集库中其他书架也都是这一尘不染的光景,那他无话可说。
但如果仅仅是太祖手札有这样的待遇,那么,即便是他这样的外人,要在这里把太祖手札找出来,不是大海捞针,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而四皇子对张寿“毫无所得”并不意外,随着第一处的手札翻完,他故意拖着三皇子落在后头,边走边嘀嘀咕咕地说:“父皇昨天晚上还那么煞有介事,可看梁公公那熟练的样子,这些太祖手札放在哪儿,他肯定一清二楚。既然如此,还要我们记下干什么?”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头十几步之外的梁九城却仿佛千里耳一般,头也不回地说道:“四皇子,奴婢在这古今通集库里做了几十年的事情,从最初的打扫书架,到后来的整理藏书。这里虽说有浩若烟海的书,但每一本书的位置,都在奴婢的心里记着。”
“毕竟,这里又没存着那足以填满一座藏书楼的四库全书,主要都是宋时的珍本孤本,以及元大都之前存留下来的典籍,也就是几千种而已。”
四皇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既是因为距离这么远他用极低的声音说话,结果居然被梁九城听见,也是因为梁九城竟然号称能把这所有书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一直都被张寿当成熊孩子一号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此时是有正事,东张张西望望,突然冲到一个书架旁边,撅着屁股在最底下费劲地抱出一部书,一看封皮,他再眼睛滴溜溜乱转四面一看,就捕捉到了昨天晚上因为灯火昏暗而没注意到的细节。
敢情这书架的角落,都刻着天干地支和层数作为区分!
他也没去想这么大的古今通集库,只靠六十个天干地支组合的书架够不够用,直接就大声嚷嚷道:“梁公公,我这里是戊卯号书架第三层左起第三部书,你知道那是什么书吗?”
梁九城似乎没想到四皇子会突然捣鬼,微微一愣后就淡淡地说:“是裴松之的《三国志注》,总共六十五卷,四皇子既然说是左起第三部书,应该是第十九到二十七卷。”
四皇子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去,又不可置信地翻了翻,等确定果然无误时,他不由得赶紧抱起书放回原位,也顾不得三皇子正在用责备的目光看他,蹬蹬蹬朝梁九城追了上去。然后……然后梁公公就终于享受到了熊孩子那十万个为什么的待遇。
一旁的张寿见梁九城先是不厌其烦,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最终简直要落荒而逃,他这才终于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梁公公,郑锳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脾气,缠起人来很让人吃不消。”
张寿一边说一边顺手把熊孩子给拖了过来,不等人抗辩,他就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真的想学,那很简单,从明天开始,你把现在算学课本里的那些公式,按照字母排列全都倒背出来,我保管你这么练习不出三年,也能做到梁公公这过目不忘的本事。”
三年……要这么真的背一年,我大概已经被折腾死了!
四皇子终于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地装起了乖孩子——谁让倒背公式这种操作实在是太吓人了一点?而三皇子这次却乐得人接受教训,见张寿继续和梁九城谈笑风生,他就上前轻轻敲了敲自家四弟的脑袋,一副你可上心一点的表情。
而经过这么一出小小的插曲,接下来张寿走马观花又翻阅了四份手札,除却第一次那吃喝玩乐的随笔之外,这些手札分别是,得意洋洋收义子,功臣杯酒释兵权,皇子无功不封王,降等袭爵美滋滋……描述的都是朝官和民间反应。
反正,这些手札说没用,其实不少内容都挺有历史价值,可要说有用,堂堂皇帝在那吆五喝六心态很好地自卖自夸,这还真是说不上来!
张寿还以为当梁九城从旁观察自己这么一目十行随眼一扫,却明显都毫无所得的光景,这会儿应该就此打住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人竟是异常锲而不舍,已经五份手札看完,居然继续在前头带路,继续搬出一部厚如几块板砖的手札给他过目。
人家都没说什么,三皇子和四皇子还老老实实在后头跟着,他还能说什么?无奈之下,他只能翻开之后,就这么快速几页翻过去,其实如此快速,他自己也来不及分辨个究竟。可是,当翻到当中一页地图时,他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而一旁正伸长脖子看的四皇子则是冒冒失失地叫道:“咦,还有地图?这也是太祖皇帝画的吗?”
三皇子一把将四皇子揪到了身后,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他就轻声说道:“老师据说去过军器局,看过那些球仪和地图,眼下这张地图您可有印象?”
张寿就是想违心地说自己没印象,那都不可能,毕竟,当时那对他来说的震撼是相当巨大的,甚至等回到家里之后,他还琢磨过自己能不能依样画葫芦也做这么一个球仪,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所以,此时此刻他盯着那地图看了许久,最终就伸手点了上去。
“这些和我当初在军器局上曾经看到的地图有些类似。这里应该就是大明,而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随即笑着戳了戳东边那块极大的大陆,“这里就是海东大陆。”
三皇子此时的表情还相对比较镇定,而四皇子那则是满脸兴奋,他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那张地图上,差点又要开始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之旅。
幸亏张寿反应极快,一手就把人重新又拎了回去,丢给了三皇子来进行看管,自己则是看向了梁九城:“军器局中既然有球仪,有地图,这地图梁公公你应该很早就解读出来了吧?莫非对于解读这份手札依旧没有什么帮助?”
见梁九城摇头叹息,却不说话,张寿就非常坦诚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如今梁公公既然在我家里教授那个金发小子,我建议,把字母表和相应的发音编成曲子,然后散布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适合学习西洋文字和语言的孩子。”
“既然这么多年都等了,那就不妨趁着如今这机会,多多培养一些精通各国语言文字的通译,让他们去海外锻炼,日后海外泊来的书,就不愁什么翻译了。这区区一些太祖手札,也总有解读清楚的一天。虽说当初那个太祖密匣设了很复杂的密码,但我更倾向于相信……”
“这些手札就是学究天人的太祖皇帝用了一种西洋文字写的,之所以解读不出来,大概是因为太祖皇帝掌握本来就不太精深。”
这种话说出来,张寿甚至预料到梁九城说不定会遽然色变,一怒翻脸,毕竟这些内侍都很明显是太祖皇帝的不二拥趸。然而,结果却是对方那满脸赞同地连连点头:“张学士此言大善,皇上和我也觉得,太祖皇帝用的那种西洋文字大概没学好,所以这才没人认得出来!”
乘龙佳婿 第八百四十七章 第二只落地的靴子
说好的翻脸呢?这是什么反应?看看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诡异表情,那才是应该有的反应吧?梁公公你这恨不得再赞同的表情是什么鬼?而且还说皇帝这个太祖疯狂崇拜者也这么觉得?
张寿只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弥漫在心头。他还想因此而受几句斥责,然后人家对他的期待好歹就能少一点,毕竟他距离太祖皇帝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已经太远了,除非人长生不老又或者二次穿越,怎么也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这蛋疼手札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兴趣看了。
因此,足足老半晌,他才苦笑道:“我还以为梁公公你会气急败坏怒骂我一顿!”
“想当初我对皇上提出这样的观点时,皇上气得简直要活剐了我。”说起当年旧事,梁九城依旧显得很平静,仿佛那时候险些掉脑袋的不是他本人。见人人称道沉着稳重的太子殿下也拽着四皇子,兄弟俩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对于用这种文字的小国谈不上多少理解,更因为相隔太远,语言不通的关系,也谈不上多了解他们的语言。西洋太远,陆路难走,海路多险,就算船队偶尔带几个他们那边的人过来,十个有九个不通文字,通文字的也往往不习惯我朝的生活,命都很短。”
“最重要的时候,之前高宗世宗这些天子,对太祖皇帝旧事已经不那么热衷了,就连英宗皇帝也是,皇家的船也多数只在高丽日本以及南洋诸国航行,直到先帝和皇上,这才逐渐回复了旧制。所以样本不够。我也是对照一本那个西洋小国的书,才觉得太祖皇帝没学好。”
张寿眼看人转身前往附近的一处书架,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本书回来,他只扫了一眼封皮就差点没绷住脸。那赫然是一本bible……一本《圣经》!
想想在遥远的西方,再加上之前是黑暗的中世纪,最容易获取的书籍确实也只有圣经了,他只能按下心头那股诡异,暗自推算梁九城梁公公刚刚只是谦虚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会不会船队早就从西边拐了甚至掳了个懂得英语的传教士,然后宫中这些学习能力实在太强的太监已经翻译出相应文字了?虽然这年头英国算是欧洲偏远地带,英语的地位更是远逊于拉丁语、西班牙语、法语、意大利语等等,但这也未必不可能啊!
“我苦心研究这本书中的词语和句式,又和太祖手札中的很多词句对照,十年之间整理了足足几十箱子的笔记,最终确证其中用的字和太祖皇帝所用的一部分字极为相似,但句式却很奇妙,这也是因为那个小国带回来的人太短命,也学不好我国语言的关系……”
听到梁九城接下来在那郑重其事地说着词汇差别,句式差别……就差没说时态差别——到底没实际接触过印欧语系的人不可能这么深入——张寿还是百感交集,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提前学英语,于是两眼一抹黑的年代。
想当初他是给英语单词全都标上中文,由此来强行记忆和背诵的,可谁能想到,在现如今这个时代,有人竟然能够凭借一堆太祖手札和一本圣经,比较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了一大堆笔记,这锲而不舍的学习能力也着实太恐怖了!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敬佩不已地看着那位身残志坚的老内侍,另一个则是呆呆愣愣犹如泥雕木塑,满心全都是那几十箱子笔记的描述。
几十箱子,整整十年,这位梁公公真是太有耐心了!
于是,张寿只得干笑道:“我就是随口这么说一说,比不得梁公公你真正费过苦功夫。既然如此,我之前所言,梁公公你还请考虑考虑,万一皇上问起时,也代我禀告一二。”
这一次,梁九城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事已至此,他没有继续再搬出那些太祖手札来让张寿继续过目,而是带着人原路返回,一路走一路将皇帝昨夜对三皇子和四皇子说过的话又信口重提了一遍——正是所谓历朝皇帝都会把所有太祖手札挪移一遍并记住位置的传统。
对于这一点,之前就曾经暗念过闲得蛋疼的张寿,这一次更是在心里直接念了无数遍闲得蛋疼,甚至还同情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结果,感觉到他目光的小小太子殿下,却是非常严肃认真地说:“不止是我,四弟也会一同帮忙的。”
“等五弟大了,他也可以进来。只有大家都重视,太祖手札终有被人读懂的一天。”
是这样没错,等到太祖手札真的被翻译出来,我真的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学那位太祖扬帆出海殖民海外……不过海路确实风险还是太大了一些,要不走陆路也行,前提是得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要知道一路西去可要一头撞上奥斯曼帝国!
虽然他也可以紧急造假,篡改自己手头的那份太祖手札,但谁知道其他手札如何!
带着这种蛋疼的忧伤,张寿终于离开了古今通集库。然而,他这才刚刚站稳,就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到了他面前赫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拽了他就走。张寿跑了几步就发觉自己根本就跟不上那步伐,一时简直气结。
“喂喂,快松手,不松手要死人的!”
可他这抗辩的最后结果,却不是松手,而是被人直接高高甩起,等平安落下的时候,赫然已经是伏在了对方的背上。如果这是平时,他笑骂两句也就完了,可此时此刻是在宫里,后头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梁九城说不定都已经完全懵了,他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阿六,快放我下来,有话说清楚!听到没有,这是宫里,不是自己家!”
“我是奉旨来的。”阿六这五个字说得干脆直接,发觉背后的张寿似乎瞬间连呼吸都摒止了,他就补充道,“家里人都很好,没事。”
直到阿六这后半截话完完整整说出来,张寿这才如释重负,随即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刚刚被吓出来的汗。要知道,刚刚阿六这架势实在是太过惊人,他第一反应就是突然病倒的太夫人有个什么万一。
可虽说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种大事在即的预感依旧萦绕在心头,因此他不禁没好气地喝道:“大家都很好,你也先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在宫里这么招摇过市,你是想让京城上上下下从过年前到过年后,全都在讨论你背着我在宫里飞奔一圈的事吗?”
“少爷放心,他们不会议论你的,因为还有别的事可议论。”
阿六吐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发觉背后的张寿已经开始恼火地揪起了他的耳朵,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不想说,是疯子说,让你先见了皇上再说的。”
听到这极其拗口的话,张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随即才恼火之极地呵斥道:“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你都口口声声说他是疯子了,怎么还听他的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寿已经追问到了第三次,仿佛是因为实在难以逃避过去,阿六这才小声说道:“是有自称来自华国的使团到了山海卫东面的那什么秦皇岛。使臣说他们华国的大王是太祖后裔,在距离我朝东面数万里之遥的海东大陆建国,此次是回来认祖归宗的。”
“……”
那一刻,张寿有一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的感觉。在这种天寒地冻的腊月里,就算秦皇岛在后世是一个不冻港,可是,这年头的秦皇岛紧挨着山海关,好像还没发展起来吧?等等,明长城好像没有后世这么长吧,山海关好像是修了个,但远没有天下第一关的气势……
张寿不知不觉就思路飞了出去,狂奔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得以收回,随即忍着牙疼的感觉开口问道:“我问你,来的是大船还是小船?如果是大船,秦皇岛那边怎么停泊,那边没港口吧?还有,以季风来论,素来是冬季更适合南下,夏季更适合北上……”
说到这里,他就陡然醒悟到另外一个绝对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如果真的从美洲横跨大洋过来,那么就很可能要和当初西方帆船一样,不完全倚靠风力,还要倚靠庞大的划桨工。当然,如果能够在这么点时间内在美洲大陆造出蒸汽机内燃机,那另当别论。
阿六当然回答不出张寿这非常细致的问题。他直接把张寿背到了乾清门方才停下,却只见陈永寿竟然早早等在了那里,一见两人就喜上眉梢地迎上前来。
“小六爷,如果可以,还请再帮一个忙……能不能把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一块带过来?再请梁公公也赶紧过来一趟?”
“嗯。”对于别人诚恳而善意的请求,阿六素来没有拒绝的习惯。他点了点头,眼看陈永寿连声道谢,随即亲自领着张寿往里进去了,他这才转身就跑,丝毫没有去想,自己实际上的师父花七也在这儿,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带那兄弟两人一同回来。
而张寿被阿六背着狂奔了这么一会儿,从古今通集库中出来时身上的热气还没完全被寒风吹散,因此乍一入乾清宫,他不是觉得温暖,而是觉得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事实上,此时大殿之内来来回回踱步的皇帝,犹如石佛一般不动不言的楚宽,以及站没站相斜倚在一根柱子上的花七,只是看一眼这三个人,他就觉得一种烦躁和棘手的氛围扑面而来。显然,阿六刚刚带来的那个消息,这边厢君臣主仆三人都决断不下。
果然,一见他来,皇帝就开口说道:“楚宽,你把事情先告诉张寿。”
尽管阿六已经说过了,但张寿还是认认真真听楚宽把事情由来始末解释了一遍,其实也就是比阿六所说多了一点细节,比如小船上岸,一条大船停泊海上,而小船一趟趟运上岸的总共是二十八人,山海卫暂时把人全都扣在那儿,又派出小船警戒等等。
他若有所思地听完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国书之类的姑且不论,是否能证明是太祖后裔也姑且不论,臣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如何证明自己来自海东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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